15 一回頭,果然看見姐姐正微笑的看着我,她的身旁還有小葉

“絲羽!”

“姐姐!”我開心的撲了過去。

還沒來得及跟姐姐說上話,就聽身後突然冒出一陣咣咣铛铛的聲響,緊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後就是某個人的嗓音:“草民吳是非,見過郡主。”

我就知道,有這等好機會,吳是非怎會放過。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吳是非包在頭上遮陽的方巾早已不知所蹤,連着那布袋和刀子也一并失了蹤影。

姐姐忍了笑,看了看我,又轉向吳是非道:“免禮。”吳是非三個字足以讓她們想起我之前講過的所有故事。

身着粗布舊衫、頂着日頭整整曬了一個時辰的吳是非揚起帶着油星亮光的臉朝姐姐一笑。怎麽看怎麽覺得是個剛剛解決溫飽的貧苦勞動人民。

我悄悄拉了拉姐姐的袖角:“咱們進屋裏說話去吧,我讓人備上點心茶水,咱們且吃且聊。”

“不了。剛剛因為前廳人多,我才直接來了後院。今天也只是來找你抓點藥,就不多留了。”

“哦。”我遺憾的嘆了口氣,又讪讪的問道:“是不是你那位親娘舅不許姐姐你同我來往呀?”想起恭親王那般排斥的眼神,我就渾身不舒服。

“絲羽……”

姐姐從來就不會撒謊,她只要一猶豫,我就全都明白了。

“木姑娘,主子也很為難。今天還是瞞着王爺出來的……”小葉插了句話。

沒想到王爺這麽讨厭我。不過話說回來,他讨不讨厭我,對我又有何影響,我不還是絲羽,總不能搖身一變成為公主吧。人還是想開點的好,自尋煩惱最要不得。“罷了罷了,姐姐你需要哪些藥,用來治什麽?”

“內傷。”

“內傷?”我詫異的圍着姐姐轉了一圈。“姐姐你受傷了?是誰那麽大膽,居然将你打得這般重。”

“不是我。”姐姐抓住我的手,連連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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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抓藥……難道是孟和世子?”恭親王府的侍衛什麽時候變成吃素的了,連主子都護不好。

“也不是。”姐姐還是搖頭。“是我表哥。”

“表哥?恭親王的世子嗎?”我想來想去,也只知道姐姐有這麽一位表哥。

“木姑娘,我家主子的表哥可不止一位呢。怎麽一說表哥你就只想到宗清世子了。”小葉笑笑:“那,宗清世子,永成王府璟仁世子,十一公主獨子安韋役公子,并着宮裏的那位爺,都是我家主子的表哥。”

我将這四位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照你這麽說,這藥不是給璟仁世子的,便是給安韋役公子的了?可,這幾位爺生病不是都該傳召太醫診治嗎?”

小葉嘟了嘟嘴:“木姑娘,宮裏的太醫有幾把刷子你不是也見識過了。”

姐姐接了話頭:“絲羽,表哥不想聲張,所以我才找你來抓藥。”

“可不是嘛,璟仁世子這回可真怪,隐瞞病情就算了吧,還不肯醫治。要是他知道主子給他抓藥,肯定不會同意。”

小葉的幾句嘟囔我并未在意,倒是吳是非突然眯起了雙眼。

“這位姐姐。”吳是非湊到小葉身邊,用一種頗為求知的眼神真誠的望着小葉,他那一聲姐姐配上這如許動人的眼神,差點讓我将胃裏沒消化盡的東西一股腦的吐在他臉上。

“你,你叫我?”小葉愣愣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問道。

“沒錯。小的想問姐姐,那位世子得的是什麽內傷啊?”

“這……”小葉巴巴的看了我一眼。

“小的是随木姑娘學醫的,對各種病情都很好奇。剛才姐姐和郡主進來前,小的還在挖藥呢。”吳是非用腳尖指了指野菜挖光後地上露出的一個個小窟窿,以證明自己确非假冒。

小葉猶豫了下,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好像是被人一掌拍傷的。”

我心裏咯噔一下,轉而擡眼去看吳是非,他也正在看我。他一定和我想的一樣,受了掌傷又不願聲張的人會不會是——那晚的黑衣人?

我側了側頭,想打探出更多的消息:“小葉,你怎麽知道,他,是被人一掌拍傷的呢?”

“他胸前有個掌印啊!”小葉脫口而出。說完之後好像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忙低了頭,隐約能看見臉頰漲的通紅。

“小葉。”姐姐也羞得滿臉通紅。“絲羽,你……你……”

此時我根本沒心情去關注姐姐到底是在嬌羞什麽,滿腦子都只有一個掌印在腦海裏漂浮。

“絲羽,你們剛才挖的藥同那天去皇宮的路上咱們在路邊挖的是一樣的嗎?”

我應付性的點了點頭,明知姐姐是在岔開話題,可心思就是脫不開掌印二字。

“娘娘到底得了什麽病,非要吃這種藥呢?這藥,是什麽藥啊?”姐姐一面瞟着地上的小窟窿一面說道。

“娘娘是陰虛火旺,肝郁氣滞。這藥有降火功效,可治陰虛火旺。但那肝郁氣滞卻是心病,我只得給娘娘講故事逗她開心。”我草草的将答案說出來。

“原來是這樣。”

“姐姐,我去給你抓藥,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現在需要時間好好想想問題。

姐姐點點頭。

我忙奔前廳而去。

“你叫絲羽?”正在冥想的我背後突然傳來聲音,駭的我差點大叫。

“你,你幹嘛跟着我?”我沒好氣的瞪着吳是非,這家夥神出鬼沒的,差點吓死我。

他沒理我,摸了摸下巴,猛的将眼睛定格在我臉上:“木絲羽,木羽,你們倆的名字真像啊!”

我咽了咽口水:“同音不同字,再說,名字而已,既是夫妻,當然要取個聽起來很搭的名字才好。”

他阖了阖眼:“你對那位世子有何看法?”

“你說的是……”我瞟了一眼後院,沒人跟過來,“你也懷疑他是……”

吳是非點點頭:“真沒想到你會惹上這等人物。”

“不過是猜測,也可能不是呢。”我心裏一萬個不願意那黑衣人會和姐姐扯上關系。

“萬一呢?”他壓低了聲音:“昨兒個你回來,就有兩位高手随你入了這院埋伏了下來,你覺得,會不會是你那姐姐的親娘舅所為?”

“高手?”

“一等一的高手,除了皇宮大內,只怕再找不出這樣的高手。”

“可如果是皇宮的,那不就是……”我咬了咬嘴唇,沒敢說出皇上二字。

“高手不一定都在皇宮,譬如掌兵權的王爺,手下怎麽會沒幾個能人異士。”

我沉默了。

“去抓藥吧,等得太久會讓人起疑心。”吳是非說完,從我身側擦身而過,仿佛從來沒同我講過話。

進了前廳,吩咐夥計抓了幾副治療內傷的藥,提了藥包轉至後院。

姐姐接過藥,與我細問了這藥的用法,我一一說給她聽。看她那般仔細的模樣,不由得心生疑慮。一線之間,腦海裏閃過初入恭親王府那日,永成王妃進門後,姐姐東張西望的樣子。

“姐姐。”

“恩?”

“你喜歡的是璟仁世子吧?”這本是我的猜測。哪想,姐姐竟因着我的話滿臉漲得紅豔豔的。

“木姑娘真聰明。”小葉沖我豎了根大拇指。

長至此,我最喜聽人誇我聰明,因為我是個稍顯愚鈍的姑娘。但惟獨今日,我卻極其不願任何人誇贊我。每猜對一件事,對我的心靈就是數以倍計的折磨。

迷迷糊糊的送走了姐姐和小葉。轉身回到後院,垂頭喪氣的将自己丢在躺椅上。

“你不害怕嗎?”吳是非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躺椅旁,一手抓着刀柄,一手攥着個鼓囊囊的袋子。

我搖搖頭:“我更想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實在想不出他們這樣做的理由。但我最期望的,是這一切不過是個巧合。”

吳是非沉默了一晌:“他,是如何誘你出的門?”

我沒答他的話,這是私事,我本就不想說。

“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像是設計好的嗎?”他又低沉道。

我擡頭,困惑的看着他。

将挖野菜的刀往腰間一別,他索性蹲下來跟我面對面的講話:“我聽見你叫她做姐姐。萬一那黑衣人真的是那位爺,憑這幾家的關系,這件事必有牽扯。”

假如事情如吳是非所說,璟仁世子是黑衣人,他和姐姐的舅舅恭親王又派了人來盯我的稍,那姐姐,還有白馬寺……

我甩了甩頭,這個消息來的太突然,絲毫沒有我招架的餘地。我只知道,從今天開始,我所有的舉動必須小心翼翼,不能露出半點問題。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多想找趙爺爺商量,可我不能,只要我出現在紅錦坊,被牽扯的人就會越多,像滾雪球一樣。我有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終有一天百花宮的一切會被挖出來,就像隐埋地底多年的稀世珍寶,一旦暴露在陽光下,就會變成天下人争相瓜分的一塊大肥肉。

☆、古往今來第一花魁(上)

吳是非這幾天當真像個誠心學藝的學徒,勤勤懇懇的按我的吩咐去做每件事。

點頭哈腰、盡心竭力的模樣險些折煞我。

然而我始終覺得,黃鼠狼給雞拜年,身後終究藏了條大尾巴。至于哪天尾巴會掉出來,一來取決于黃鼠狼的耐性,二來取決于黃鼠狼的警惕性。

事實證明,吳是非作為一條黃鼠狼還是很成功的,百折不撓的耐性着實令我欽佩。

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黃鼠狼也會碰上克星。

眼見後院巴掌大的土地就快被翻了一遭了,上面的野菜存餘量屈指可數。不得已,我便決意外出尋找野菜茂盛之地,隔日便下令吳是非轉戰新‘藥圃’。

留下吳是非繼續逗留在後院挖那一畝三分地,回頭叫上露秋和我一塊出門。

剛走到大門口,天漸漸陰沉下來,密密麻麻的黑雲一片片的壘在一起,将原本就暗淡的天空壓得越發的黑暗。

看了看天相,總覺得會下雪,我便吩咐露秋回房去取傘。露秋走了會兒,我又想起來,萬一下雪,有傘仍是不夠的,還需要袍子。但這會兒早已不見露秋的影子,想了想,我邁開步子親自回房。

因着若言的細心,早已将冬裝備齊放在顯眼的地方,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裏抓起兩件外袍。

正要開門,門外稀疏的腳步聲打斷了我伸手要推門的意願。因為,我聽見了兩個熟悉的聲音。

“吳公子不是應該挖藥嗎?怎麽會在這納涼呢?是不是曬的不舒服?”

額頭延出三條黑線,我扯了扯嘴角,若言啊若言,今天陰天。

“是啊,是啊,”吳是非懶洋洋的回答道:“連着曬了這麽多天,我的臉都曬黑了。”

額頭延出更多黑線,我的嘴角開始抽搐,心裏把這個重皮相的男人暗暗罵了千萬遍。

“這些天來,若言一直想不明白,”若言頓了一頓:“吳公子,你,怎麽會突然這麽聽我家小姐的話?”

問得好,我也想知道。

“唉。”吳是非長長的籲了口氣:“寄人籬下總得看人臉色不是。但這個呢,只是其中之一。”

“還有之二?”

若言這一問,我的耳朵也跟着豎了起來。緊緊的貼在門板上,生怕漏掉一個字。

“這是你家小姐不在了我才敢說的,不然依着她的那個……性格,生宰了我都有可能。”他含含糊糊的一言帶過,但我已經很明白他想說什麽了。“我是替你家少爺抱不平,如此出類拔萃的人居然要娶個無貌無德的女子,那可真叫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我攥了攥拳頭,強忍着沖出去狂扁他的沖動,壓下胸口業已燒得火光沖天的怒火,極具耐心的等他說完。“為了你家少爺,我的至交好友,我願意暫時犧牲我的美色。待到她對我移情別戀,你家少爺就可以名正言順跟她退了婚。若言姑娘,我這番苦心,你可能理解?”

理解,一萬個理解。

我剛要踢開門沖到他面前告訴他我有多理解他,理解到想要喂他毒藥當木羽的謝禮的時候,田順的聲音也飄了過來。

“吳公子,外面有個姑娘……呃……找你。”

“可是一個打扮豔麗的姑娘?”吳是非的聲音聽起來格外興奮。

“是。”

“若言姑娘,外面那位姑娘是來幫你家少爺的,她……我……你明白吧?”吳是非是聲音略帶讨好。

沒聽到若言說了什麽,最後只聽到兩個人離去的腳步聲。

過了些時候,聲音都消失了,我才推開門。

“小,小姐?”若言吃驚的看着我。

“你回房去告訴露秋,今兒個不出門了。然後來我房間,我有事交代給你。”當着滿面訝異不止的若言我關上了門。倘若說白日裏的生活是屬于女人們和小孩的,那夜晚則是純純粹粹屬于男人們的。

每當夜幕降臨、黑暗籠罩、螢星燈火逐次點亮之時,街上便開始閃動着男人們的身影。老的,少的,窮的,富的,紛紛湧上街頭。酒肆裏觥籌交錯,賭坊裏燈影綽綽,然而集酒肆賭坊于大成者,非醉紅樓莫屬。

醉紅樓年代已久,這是可以考證的,從先帝那會兒開始,醉紅樓便是京城第一青樓,在吞并抑或擊垮衆多對手之下,終于廣列京城名妓跻身獨一樓。老實說,最初我并不曉得為何此間青樓又叫醉紅樓,單單以為那掌櫃只因喜歡青紅絲才起了這個名字罷了。後來才聽說,彼時的掌櫃為了讓這攤生意紅紅火火、千秋萬世傳承下去才花了高價請了世外高人戒齋一年、焚香三日、又沐浴更衣之後,方才鄭之又重的勞動天神附體寫下‘醉紅樓’三個大字。一時之間,京城轟動,那位高人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而此間高人曾親臨的青樓也開始人滿為患,只為一沾仙氣。

但也有小道消息稱,那位高人在拿了掌櫃的所給與的重禮厚金之後,大抵因為心中太過歡樂,在踩過山間小溪長滿青苔的石頭時,只顧仰天傻樂,一個不小心腳下一滑,失足落了水,連人帶錢全都付水東流去,正是人財兩空,悲矣悲矣。

京城中人只道那小道消息不可信,斷言高人定是羽化登仙了去,故此,慕名而來的人越發的多,醉紅樓的生意也更是一發不可收,仰仗着那高懸的牌匾與各色姿容的女子,醉紅樓果真千秋萬世、生生不息了。

此時,臺下瞪着綠瑩瑩眼珠子的男人們正直勾勾的盯着臺上剛剛新鮮出爐的新任花魁——菲菲姑娘。

我呢,則是悠閑地坐在包廂裏,跟老鸨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

“這位公子,你看,你留菲菲姑娘在身邊也沒甚大用,不如賣給我,我保準出個好價錢。”說完,還端了杯熱茶賠笑的遞到我面前。

我接了茶杯,只托在手上并不喝。“沈媽媽,當初我們可是說好了的,菲菲借你半個月,所得的銀子咱們五五分。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沈媽媽怎麽還不死心呢。”

“公子,媽媽我呢是個生意人,生意人圖什麽,不就圖個掙錢嗎?”

“沈媽媽,做人呢,還是別太貪心的好。”我拈着杯蓋輕輕的刮着茶沫,眼睛看着高臺之上的菲菲:“菲菲在這呆上半個月,所賺的人氣足以讓你擠垮翠香樓了,這以後京城內外還不都是醉紅樓的,錢随你想賺多少就有多少。沈媽媽若是執意要跟我談這筆生意,就不怕我帶了菲菲投靠翠香樓?”我半是威脅的說完這話,末了,還将杯蓋扣合于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餘光瞄見老鸨嗑着瓜子的嘴唇抖了下,一枚剛剛剝好才剛送到嘴邊的瓜仁險些落地。但老鸨終是老鸨,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多年的老鸨早成魔,須臾之間老鸨眉頭一舒,又換上一副笑顏:“公子說笑呢。常言道,買賣不成仁義在,好說歹說,咱們剛做了筆生意,也算熟人了。那……咱們就一切按照契約書上來,一切好商量,好商量。”

我抖開手中的扇面,将另一手托着的茶杯放在身旁案幾上,起身走到包廂前部,扶着那雕花欄杆放眼臺上。

容顏清麗的修長女子正拈花起舞,倚身舞袖。絲羅的水袖被她輕輕抛起,在半空畫出一抹炫麗的痕跡,随着她的轉動,柔亮的絲袖繞成了花,化成了蝶,一層層、一圈圈蕩落地面。再抛起,再落下,一次又一次,仿佛仙霞仙子,誤落人間。

一曲将歇,臺下的男人們好似色中餓狼,争先恐後要上前獻殷勤,那曼妙佳人卻早已被人護着退向後臺。

“菲菲姑娘!”不知是哪個喊了一嗓子。

女子嫣然回頭,巧笑倩兮抛給他一個微笑。而我,也在她回眸一笑中與她四目相對。

可是,菲菲姑娘與我四目相接時,臉上再無笑容,只餘下蔓延的怒火。

我笑着合了扇子,輕擊着欄杆,扭頭對老鸨說道:“沈媽媽,菲菲姑娘就交給你了,明兒得了空,我再來。”

“是,是,只是……還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叫我羽公子便好。”

“好,好,羽公子,那你慢走。”

老鸨當我是財神爺般的送到了大門口。候在暗處的四位婢女一見老鸨離開,立刻圍了上來。

我搖搖扇子,想起羽公子、菲菲姑娘這兩個名諱,心中狂笑不止。

☆、古往今來第一花魁(中)

三個時辰前。

我站在黑漆漆的小木屋裏,靜靜的打量着面前一個癱坐在椅子上且被五花大綁了的人。

“唔……”被綁着的人似乎恢複了知覺,迷迷糊糊哼了幾聲。

聞聲,我随手抓起地上的一截枯枝走上前捅了捅他的肩膀。

我雖未用力,但每一下都是正中穴位,很快,他便清醒過來。

“這……這是哪裏?我……”他強睜起癱軟的眼皮,想要看清周遭的一切。

“柴房。”我簡單明了的告訴他這是何處。

“柴房……”他龇着牙仿佛萬斤壓頂般的搖了搖頭,看得出是迷藥的後遺症,“你是……木絲羽?”

“恭喜你猜對了。”丢開手上的枯枝,我着人點上燈火,一室黑暗迅速消退。

“木絲羽,你為什麽要綁我?”他在椅子上拼了命想要掙開麻繩的束縛,無奈左右使勁都不得其法。

“別白費氣力了,吳公子,你中了迷香,沒六個時辰是絕對化不開這藥力的。”沒錯,此時被綁的像即将供奉的乳豬一樣的人正是吳是非。

哪知我好心好意的一番話竟遭來他一頓白眼。“若言姑娘呢,她……”吳是非終于恢複了往日的精神頭,能夠清醒的辨別周遭的一切,同時,也看清了若言。

被他盯住的若言往我身後退了退。

“若言姑娘,你……”吳是非現下的表情就像是被愛人出賣了的可憐蟲一樣,既傷心又絕望。然而,這種神情僅僅停留了一下下,他已經将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我,“是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逼迫若言姑娘的,你讓她把我騙到這來,又用迷香迷倒了我。我就說,怎麽一進來的時候覺得這屋子裏的氣味有點不對勁,果然是你在背後做了手腳。你說,你到底想對我怎樣?”

“沒錯啊,是我吩咐她這麽做的,誰叫我是主子呢,自然有這個權利。吳是非,可憐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明明覺得不對勁了,還偏偏色心不死非要進來。那迷香啊,是我親自為你調配的,只對男人有用,你說,你多榮幸啊。”我拍着巴掌,湊到他面前,學着他平常說話陰測測的模樣道:“那,你覺得,我綁你來,是想做什麽呢?”

吳是非身子往後靠了靠,明顯是要躲開我,嘴一撇,眼一斜:“難道,你看上了我,想逼我就範?”

我無言的退後了幾步,對左右道:“我看吳公子還沒清醒,來人吶,端水來。”

接過露秋遞來的水盆,我毫不猶豫的照着吳是非的臉上潑了過去。

“啊——!”慘叫聲驚天動地。

我掏掏耳朵,心裏暗暗記下,下次再潑人水,一定要記得事先在耳朵裏塞好棉花。

淋了水好似落水狗一樣的吳是非瞪着一雙黑亮的眼睛死死盯住我。

“你到底想怎樣?”他惡狠狠的吼道。

這樣就對了,天天夾着尾巴過日子,不論是你還是我都不舒服,黃鼠狼終是有一天會掉出尾巴來的。

我舉起手,在空中拍了三下。柴房的門應聲而開,閃進來三個身影。

“水仙見過木姑娘。”

吳是非那雙眼早已瞪得跟晴日裏的太陽一樣圓,目光随着扭動腰肢走進屋內的三人的一舉一動而波動。“水仙你……”

倘若說被一個愛人出賣了,尚可黯然銷魂些時日,待重整旗鼓還可繼續尋覓下一段良緣。只不過,接連遭受兩場被愛人出賣的打擊,即便是鐵打的鋼塑的,此一生必定落下了陰影。

水仙是誰?醉紅樓前任花魁是也。也是早些時候登門尋那吳是非的豔麗女子。

“你們……你們……”吳是非受的打擊不小,話不成句,只能用眼神來表達他的不滿和憤怒。

“吳公子,你且稍安勿躁。”我擺了擺手,示意水仙和她的兩位婢女到一旁準備着,至于準備什麽,那一定是驚天動地的一幕了。“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縱使吳公子你長得如何傾城傾國,水仙姑娘也不會為了你和銀子過不去的。”

“你……”他眯了眼,突然鎮定了下來。“你收買了她?”

“怎麽?只有你會花銀子收買,我就不會嗎?”我挑着眉梢看着他,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果然好極了。

他抿着嘴,沒再講話,只用一雙眼睛死命的瞪着我。

我撇開頭,忽略他的殺人目光:“你的沉默算是默認嗎?默認雇她來破壞我和木羽?”

他仍不回答。

我嘟了嘟嘴,朝水仙勾了勾手指。

“姑娘有何吩咐?”水仙忙不疊的提了裙擺一路小跑到我面前。

“依計劃行事。”

“是。”

屏退下人,只餘我、吳是非、水仙及她那兩個丫鬟留在柴房。

走到窗臺邊,挑了挑蠟燭芯,屋內瞬時暗了下來。

“你,你到底想幹嘛?”面對着摩拳擦掌的水仙和她那兩個婢女,吳是非終于開始發毛了。

我咧着嘴不懷好意的朝他一笑:“吳公子不是最喜歡美人嗎?今兒個我可是花了高價才請來水仙姑娘陪你,怎麽,還不樂意啊?”

他警惕的看着我:“我不信你有那麽好心。”

我點點頭:“這一點我與你的想法不謀而合,就像我對你鎮日裏的溜須拍馬一樣的不屑。因為啊,你就是一條夾着尾巴的黃鼠狼。”

“你……”

“別你你你的了。”我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你那點伎倆我早就知道了。你當姑娘我真的會看上你麽?”我搖搖頭:“你也太自以為是了。”

話說到這份上,他反倒一派坦然:“既然你都知道了,究竟想怎麽樣,就明說吧。”

“好,痛快。”我微微一颔首,然後遞給水仙一個眼神。

水仙不愧是京城前任花魁,不光能揣摩男人的心理,就是女人的心思,她也猜得八九不離十。只一個眼神,她已将我的想法領悟到位。

“木姑娘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保證讓姑娘你滿意。不過……”她含情脈脈一笑,老實講,雖然我是個女的,但面對這煙花柳巷摸爬滾打的老手時,也險些被她那笑容迷得失了方向。

“你放心,該給你的好處一分都不會少。何況這對你來說也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那,水仙就先謝過木姑娘了。”她微微一福身。

“我也祝水仙姑娘早日奪回花魁寶座。”說完我扭了頭走向角落,在柴草垛裏随意的坐了下來。

耳邊傳來吳是非痛苦的叫聲,我聽的厭煩,索性燃起一根迷香,随着香氣的擴散,吳是非終于沒了聲音。

“吆,看不出,這位公子身材真好呢,嘻嘻……”說話的是水仙的女婢之一。

“可不是嘛,比起那幾個油頭大肚的老頭子好了可不知多少倍。”水仙婢女之二。

“少廢話,還不快點幹活。”水仙嬌叱一聲,先前的兩道女聲登時收了聲。

我之所以坐在這裏,可不是為了聽這些風塵女子的挑逗言語,只是為了方便監視。畢竟吳是非太過狡猾,難保在水仙對他實施計劃時巧舌如簧動搖水仙的意念。

想我砸了那麽多銀子進去,總不能血本無歸吧。

半個時辰之後,水仙告訴我一切都辦妥了。我站起身走到半昏迷的吳是非面前,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滿意的笑了。

“水仙姑娘果真心靈手巧,竟能将男子打扮的比女兒家還妖媚。”

水仙莞爾一笑:“這也是為了水仙自己,越是漂亮一分,越是多一分的可能打敗榴蓮。”

這會兒再度清醒過來的吳是非饒是困惑的看着我和水仙:“榴蓮是什麽?水果嗎?我去跟一個水果比什麽?”聲音裏還略帶幾分沙啞。

我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吃,誰說榴蓮一定是水果了。我們說的榴蓮偏偏就不是水果,而是個人。”

他想也沒想,脫口道:“那得多臭啊?”

水仙的兩個丫鬟一聽他的話全都低下頭捂着嘴吃吃的笑個不停。

我抓了跟柴火棍剛想敲他的頭,但轉念一想,他這頭發型連着頭上的發簪珠花都是姑娘我捧着白花花的銀子買來的,于是,在金錢和憤怒的抗衡下,我忿忿的丢掉了柴火棒。

“我能動了?”吳是非好像發現奇跡一樣高呼着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然而,他一站起來,針對的第一人便是我。“你是糊塗一世聰明一時,竟然給我松了綁,哼,你死定了。”

我也不急,也不慌,站在原地看着他暴怒着一步步向我走來,心裏默默地數着,一、二……還沒數到三,他梆的一下倒在地上,還砸起好多塵土。

“咳咳。”我扇着眼前的灰塵:“你當我是白癡啊,什麽都不做就給你松綁,我……咳咳……”

“我,我怎麽提不起內力……”以極不雅觀的模樣趴在地上的吳是非還不忘擡頭瞪着我:“你又對我下了什麽藥?”

我笑了,蹲下身來拍了拍他的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吳是非你在我這濟愈堂住得久了,竟也變得聰明了。”我挑了挑眼角繼續說道:“這藥嘛……也沒什麽特別的,不過是讓你年輕二十歲。”我伸出兩根手指挑釁狀的在他眼前晃了晃。“人人都盼着年輕呢,你倒奇怪,眼睛瞪得那麽大做什麽,是不高興啊還是興奮過頭了?哦——,我知道了,你是想知道年輕二十歲到底有什麽好處是吧?這個嘛,你知道自己二十年前是什麽樣子吧,功夫肯定沒有現在好,那就對了,你現在的功夫底子就跟二十年前一個樣。”看着他越發難看的臉色,我奸笑着站起身:“其實這個藥有個不錯的名字,就叫——化功散!”

“木姑娘,”水仙插話道:“這段時間,他當真會凡事都聽我的?”

我站起來,走到窗邊換了根蠟燭,屋裏一下又亮了起來。搖曳的燭光晃得人的身影略微飄渺,從我這個角度看去,此時此刻的吳是非倒真是個絕色的美女。杏目圓睜,鼻梁高挑,櫻唇緊抿,青黛卧蠶,好一個容姿清麗的絕代佳人。

從窗臺上拿起早已備好的銅鏡,來到吳是非面前舉好:“吳公子,可還滿意你的妝容?人家水仙姑娘為了你可是費了不少氣力呢,喏,你這身衣服也是水仙姑娘親自挑選的,多襯你吶。打今兒個起呢,你要好好聽水仙姑娘的吩咐,才不辜負她的一番苦心。另外,我給你下的藥效果絕對好,你最好呢不要動歪腦筋,沒用的。”

“木姑娘,該給吳公子起個什麽花名好呢?”水仙聽了我的話,知道有了保證,蹙眉微綻。

我揪着下巴想了想:“吳是非,吳是非……要不,……就叫菲菲吧,屈原說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沫。這菲菲實在是個香氣逼人的名字,定能贏得過那榴蓮。”

菲菲姑娘聞言,翻了個白眼,蹶了過去。

☆、古往今來第一花魁(下)

菲菲姑娘,也就是吳是非吳大公子,被我花重金請來的青樓名妓水仙姑娘化了妝換了裳,搖身一變,成了名滿京城的新一任花魁。

想當初,我與吳是非立賭約,他還頗為大度的讓了一步,言明經營手段不限,經營地點也不限,掙夠五萬兩白銀即可。

手段不限,那我就逼良為娼,地點不限,我就将他賣身到青樓。

早知道他會這麽受歡迎,立賭約的當晚我就将他敲昏了送來,掙得何止五萬兩,十萬兩都夠了。

聽說菲菲姑娘奪了花魁的名號之後,翠香樓的榴蓮姑娘是又哭又鬧又上吊。雖說聽起來撒潑又無賴,但此舉着實為她挽回了些前情舊愛。只可惜,大部分的男人還是只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薄情寡義人士,哪怕是榴蓮姑娘的淚水淹沒了皇宮裏皇帝大老爺的龍榻,他們也不會回頭再看半分。

初入醉紅樓,菲菲姑娘蠢蠢欲動了兩天,意圖用內力沖破我的毒藥。不過遺憾的是,這藥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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