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回頭,果然看見姐姐正微笑的看着我,她的身旁還有小葉
這一室之內都已漆黑一片。月兒斜斜映着院子裏的枯枝,投下一枝枝光怪陸離的影子,像是巫師肆意伸展的幹枯手指,在窗紙上顫動。膽大的早已沉沉睡去,膽小的仍躲在被窩裏瑟瑟發抖。
皇宮,一如我所以為的一樣,不過是一只巨大的鳥籠,沒有溫暖,更沒有安全可言。我就像是躲在暗影之下等待逃亡的兔子,而那天空中盤旋的黑鷹以及幽深古樹後閃着綠睛的惡狼也在按耐着。
如何在這夾縫中求生,就看我的應變和造化了。
☆、絕地反撲(上)
三天時間過得極快,不過是睡了三夜、吃了九餐的功夫就過完了。
但三天,也可能是極慢的。對于一個前途未蔔,又無法與外界聯系的人來說,那也是最殘酷的。
而我,也以令人咂舌的複原速度康複了。莺兒姑娘不住的誇贊太醫用藥如神,然而只有我知道,這藥,是被我動了手腳的。倘若不是我将太醫送來的藥私下調和改動,只怕再躺三十天都是可能的。然而我卻不敢将自己的真實情況展現出來,畢竟我是要逃出去的,一個受傷了只能躺着養傷的人鐵定要比一個活蹦亂跳的人不易受關注,要逃出去自然也多了一份把握。
我掰着指頭,數着星辰,看着星月變更,日夜交替,終于盼到了康複的這天。
啓元宮裏從天未放明時起就已人聲鼎沸。禮官并着宮娥捧着繁複的新制禮服穿梭而來,為的就是今晚的晚宴,乞顏攝政王心目中的‘候選人’之一的四殿下也同樣出席。這是一場盛宴,沒有一個下人敢掉以輕心,就連平常說笑慣了的莺兒姑娘,這會兒也擺出最嚴肅的神态,仔仔細細的檢查每一件飾物。
作為一個傷勢未愈的病人,我被安排的工作便是休息。
我看着宮娥們忙進忙出,看着小太監們奔跑連連,看着禮官們悉心指導,獨獨四殿下心不在焉,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這一場裝扮用了近兩個時辰,直到人仰馬也翻才告罄。四殿下揮了揮手,莺兒立刻會意,領着一衆禮官、宮娥及太監們走了出去。
看着他們一個個撤出門外,我猛然意識到我似乎也是該跟着一起出去的,不過才擡起腳,就聽見四殿下在後面說話。
“你留下。”
于是,我心不甘情不願的留了下來。
“我今天這身衣裝如何?”四殿下這句話問得我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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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礙于住在他人屋檐下,只得低下頭,我只好聽命的擡眼打量着剛剛新鮮出爐的精致禮服。上乘的金黃色錦緞,遍布着淺色的暗紋,當間以一條墨黑色錦帶束腰,要帶的正中央則是嵌了一枚大小适中的紅寶石。頭頂上冠帽繁複,邊框皆鑲制純金。遠觀之,四殿下如金縷覆身,金光燦燦。
“如何?”
我看着四殿下一臉的期盼,便也學着剛剛退出門外的禮官那般,谄媚道:“好看。”
“真的?”
我撇了撇嘴,當然是假的,穿了一層又一層,既麻煩又羅嗦,不被壓死已經是好命了。但臉上還是卯足了讒臣的勁兒,拼命點頭。
四殿下并沒有像我預料的那樣開心,反倒很失望。不曉得我又說錯了什麽,或許四殿下這人是以醜為美的也說不定。
“我查過了,宮裏根本沒有一處宮殿走失了宮婢,所以,你一定是從宮外混進來的。”四殿下突然臉色一變,“為什麽這麽巧,偏偏在乞顏攝政王進城的前幾天你出現了。你——當真是刺客?”
我驚起一身冷汗,慌亂之中回道:“奴婢不是刺客,奴婢是方家的下人。奴婢替少爺送珠寶進宮,不巧迷了路,誤闖了公主的花園。當時侍衛正在搜查刺客,奴婢怕被牽連,才不敢說出真實身份。”
“送什麽東西?”四殿下臉上的疑雲微微有消散的跡象。
“玉镯。”我從容的答道。
“拿出來。”
我即刻一瘸一拐的走回內間,從枕頭下摸出一只玉镯,再一瘸一拐的走回外間,雙手呈上。
四殿下将信将疑接過玉镯,抓在手裏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又掃了我好幾眼。
“這玉镯确實是方家的,這麽說,你也是方家的丫鬟了?”
我忙不疊的點頭,“四殿下若還是不信,可以去盤查當日守門的侍衛。”
四殿下抓着玉镯思索的半晌,又問道:“是要送給哪一宮的娘娘?”
“淑妃娘娘。”我小聲的說道。
四殿下眼角微挑,面色明顯明朗的許多。
“姑且信你一回。”四殿下又将玉镯遞還于我。“不過,我将你從皇姐那裏帶回來的事恐怕已經在宮裏傳開了,如果我就這樣讓你離開皇宮回方家,也難保你不會有意外發生。為安全起見,你就暫時留在我這吧。還有,剛剛你同我的講的話,絕不可以有第三個人知道,哪怕是一個字。”
“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恩。”四殿下滿意的點了點頭,“你現在的身份不适合将镯子送出去,這镯子你就收好吧。”
我應聲将镯子收進袖口。
“今天人手不夠,你跟着莺兒身邊幫把手。”四殿下欲言又止,瞄了我好一會兒才忍不住說道:“你一定知道宮外的事情,有什麽好玩的,等晚宴結束,你講給我聽。”
啊?合着四殿下尋死尋活的想要問清楚我是不是宮外來的,就是想聽聽外面的趣事啊?
之後,我依四殿下的吩咐,跟着莺兒姑娘做事。
一面跟在莺兒姑娘身後慢慢的在花園裏穿行着,一面慶幸我居然帶了這只玉镯出門。
起初,我不過是想這次進宮前路洶湧,玉石可佑我平安,偏偏我平素不喜好裝扮,屋子裏也只有這一只從方正山鋪子裏搜羅來的玉镯。方家的珠寶有個特點,那就是在不經意的地方會用極其細膩的刀法刻上一個‘方’字,這功夫若非有幾十年的歷練萬萬不可能達到。故爾四殿下在手中擺弄一番便也看到了玉镯裏面刻着的字跡,才會認定我是方家的下人。
那天馬車抵達宮門口時,我雖然裝睡,但那位公公與守門侍衛說的話我可是一字不漏的聽進了耳中。“方家派人來給淑妃娘娘送首飾。”沒錯,他說的是方家,既然話已出口,我正好借機作為自己的石階。
這公公既然提到了淑妃娘娘,不免令我懷疑是淑妃娘娘在暗中操作,要置我于死地。太子與姐姐都說,淑妃娘娘與皇後是死對頭,按這個說法,淑妃娘娘想要對付我這個為皇後看病的小大夫也不是沒可能。
“小梅。”走到一處亭子時,前面的莺兒姑娘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我。小梅是誰?乃是姑娘我在這宮中的假名。“我去前面淑元宮送東西,你就在這裏等我好了。這見了娘娘還要行大禮,你身上傷還沒好利索,不宜行叩拜之禮,就在這曬曬太陽,對你的傷勢有好處,我去去就回。”
莺兒姑娘的提議正是我求之不得的,見的人越多,便越是熟面孔,将來逃出宮去,說不定還會被人認出來。
宮裏人多,但園子也大,所以禦花園裏的人影也稀松的很。我在原地站了近一炷香的功夫,也沒半個人打此經過。于是乎,膽子也大了起來,開始在四周打轉,想一探禦花園美景。不過,數九寒天,滿眼所見不過是遍地灰白的枯枝,也實在沒什麽好看的。
但很快,不遠處的一片常青樹叢吸引了我。難得在顏色落寞的冬日見到如此青翠的色彩,我忍不住提起裙角一溜小跑沖上前。
“有人!”男子低沉的聲音飄來,像銳利的鋼刀,削掉了我奔跑的步伐。
我迅速閃身,身子一轉一蹲就躲到了矮叢之下。
腳步聲如期而至。
“你是不是聽錯了,這會兒宮裏沒一個人是閑着的,哪會有人來這,或許是小鳥弄出來的聲音,你們這些練武的人就是耳朵太靈。”
這聲音,尖細刺耳,分明是個太監,而且,好像還是——那天帶我入宮的那個小太監。
“哼,可能是吧,不過小心點總是好的。”
沒錯,另外一個聲音,赫然就是那個幾次三番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侍衛。他們兩個在這裏鬼鬼祟祟一定不是什麽好事。
“好了好了,說正事吧,雜家也不能出來的太久,不然會惹人懷疑的。”
“這個——”我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道他們在交換什麽。
我将臉向樹叢的縫隙間湊近了些,依稀可以看到那個侍衛遞出一個小巧的盒狀物。
“這是什麽?”小太監抓在手裏左看右瞧。
侍衛忙按住公公的手腕:“小心點,碰到就死定了。”
那小太監心有餘悸的拍着胸口:“真的假的?這麽吓人。”
侍衛四處掃了眼,才湊近了說道:“用這個将那盒西域香粉掉包。”
“那真的香粉怎麽辦?”
“獻給娘娘,這也是娘娘的意思。”
“可,萬一被人發現了,娘娘用的是西域香粉……”
侍衛一把丢開小太監的手腕,口氣中充滿不屑:“就許她想盡辦法讨好皇上,娘娘就不會嗎?”
“恩。”小太監下定決心般的點了點頭,“不過,那個丫頭怎麽辦?”
“留着她是個禍害,今晚趁着所有人忙于晚宴無暇他顧時,我親自動手解決了她,反正在這宮裏,死個宮女比死個螞蟻還尋常。”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憤恨和恐懼瞬間上湧。
求生的念頭在最短的時間裏讓我做出了決定,成敗皆在一搏。
☆、絕地反撲(中)
侍衛交代完所有的事情之後便匆匆離去,小太監卻仍在附近打轉,難道他還有另一個同夥?
“佘公公!”不遠處,幾名太監端着精致的碟子向這裏走來,一面走一面跟小太監打招呼。
“鄭公公。”小太監左手拂塵一揮搭在右臂上,身子微微一躬道:“我家主子吩咐奴才在這裏恭候公公。”
“有勞佘公公了。”
那鄭公公正想繼續前行,不料卻被佘公公攔下。
佘公公低下頭伏在鄭公公耳邊低語了幾句,鄭公公聽後很爽快的将碟子并着上面的東西交給了佘公公。
兩人客套了幾句,鄭公公就離開了。
當又剩下佘公公一個人的時候,他漸漸露出了陰狠的笑容。
我看着他将兩個盒子分別置于兩手掌中,自言自語道:“主子啊,可別怪奴才心狠,要怪就怪這金子太誘人,嘿嘿!”他冷笑幾聲,将兩個盒子放進袖子裏,眼看就要走人。
我忙從腰間取出天蠶絲,手指輕輕一動,天蠶絲的一端就飛了出去纏在佘公公的帽子上,再一拉動,帽子就飄悠悠的飛了出去。此時,恰巧北風起,樹枝也被刮得刷拉作響,我借勢将帽子甩得更遠。
佘公公只顧着追帽子,根本沒感覺到我的銀針将他袖子裏的盒子敲落。看着他跑遠了,我跳出矮叢,直奔地上的盒子,一藍一紅,甚好分辨,我一把抓起,手指交錯,轉眼間就将兩個盒蓋對調。然後将盒子丢在原地,退入矮叢。
我前腳剛進矮叢,後腳佘公公身影乍現。
“哎吆,可吓死我了!還好沒丢。”一把抄起地上的兩個小盒,佘公公閉着眼睛捶着胸口。
然後,他也将兩個盒蓋對調,藍蓋的盒子,也就是原本所侍衛交給他的盒子被他收進了袖子。而紅蓋的,他則是對着那盒子露出一口白牙陰森森的笑了起來。
夜,很快就來臨了。
正如那侍衛所言,所有的人都無暇顧他。
今夜的啓元宮與清晨相比判若兩處,此時,啓元宮裏早已沒有了幾個時辰前的人聲鼎沸,空曠的房間裏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腳步的回音。
一切都收拾停當,就等大魚上鈎了。
屋內所有的燈早在半個時辰前被我一一吹熄,一雙眼睛也早已适應了這一片黑暗。
佘公公說的不錯,學武的人耳朵是靈的。盡管我藏身在房間的角落裏,但窗外輕微的腳步聲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敵明我暗當然對我更有利,幾根銀針就解決了。
拾起剛才打空的銀針,将屋裏弄亂,又從侍衛胳膊上借了幾滴血灑在地上,我才滿意的拖着不省人事的侍衛走出啓元宮。
今天一天,恐怕我探聽來的最有價值的事情,就是眼前的這間浴室了。
浴室乃是四殿下的私人處所。與四殿下的宮殿僅一牆之隔,這無疑又給我造就了另一條便利。
據說,北方有一高山,數百年前曾噴發過熔岩,碎石紛飛,沙塵漫天。然而那火山石卻是極好的東西,只可惜,絕大多數的火山石都已被歲月所掩埋。萬幸的是,幾百年後的一天,竟然有位漁民在河道裏撿到幾塊,好奇幾下幾次翻找,終于挖出了一筐。這件事被遠在京城的四殿下知道了,一向喜于玩樂享受的四殿下不惜花重金動人力,千裏迢迢運回了這批火山石,鋪在了他用心打造的浴室下。
我拖着侍衛打小門溜了進去,點了侍衛的幾處穴道,将他藏在了浴室最裏處的屏風之後,就提着裙角蹑手蹑腳的奔後花園而去。經過我幾天的打探和觀察,發現後花園裏的池水竟是活水,連通着護城河。只要準備充足,說不定可以通過水路離開皇宮。
但這一切終究只是我的想法,當我來到池子前時,我的幻想被生生擊成了碎片。
大片大片的冰塊綿延無盡,覆蓋了整個池子,亮晶晶的冰面閃着讓人骨頭發寒的冷光。
‘梆,梆,梆’三聲巨響,我緊張的掉轉身子,但見漆黑的天空仿佛被巨龍的五爪撕裂,碩大的禮花騰空而起,在黑暗的天幕正中停止滑動的軌跡,砰地一聲炸開,渲染了整塊天際。
‘梆梆梆梆梆’更多的禮花炸開,無數的歡呼聲、高喝聲此起彼伏。
我回過頭,盯着無法預知厚度的冰面,咬了咬牙下了決心,縱身而起跳上冰面。
落腳之後我長長的舒了口氣,還好冰面夠厚。
在漠北生活的那幾年,冬天是最尋常的季節,也是最漫長的季節,枯燥的冬日裏唯一能讓我覺得開心的事情便是溜冰。
我娴熟的在冰面的打着滑前進,沿路沒有半個人出現,但我仍是覺得心中不安。
‘嘶——’
我聽見一聲異響,與此同時整個人突然失了穩神,身子一歪摔在了冰上。摔一下不過疼幾天,可是好死不死的是,冰面竟然被我砸裂了。我顧不上因鞋底被磨光而磨得生疼的腳底,只能無助的看着冰面以最快的速度裂開、塌陷。我甚至連眼皮都沒來得及眨一下,身子就已經随着碎裂的冰塊沉陷。
黑暗,冰冷,還有死亡的氣息。
我揮舞着雙手,想要大喊救命,可是一張口,水咕嚕嚕的往嘴裏灌。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肺就要炸開了,冰冷的水滲進骨頭裏漸漸冰封了我的意志。我只能瞪着絕望的雙眼看着自己一點點,一點點的沉下去。
‘噗’——‘嘩啦’——
大片的水幕像被撕碎的漁網,從我的臉頰、指尖、腳尖依次褪去,嘴邊赫然是冷飕飕的風,眼前則是真真實實的地面。
我驚轉腦袋,眼中所見是藏藍袍子的一角,露出的鞋面上還沾着幾滴水珠。再往上看去,萬年不變的笑容,那麽溫和,那麽熟悉,那麽——讓我欣喜。
我抖着早已凍得僅存一絲知覺的嘴唇,念出了他的名字:“孟和……”
沉穩的馬蹄聲帶着我離開了我死命要掙逃的皇宮,直到現在我仍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居然堂而皇之、大搖大擺的坐着馬車離開了皇宮。
今晚宴請乞顏攝政王一行人,身為乞顏世子兼攝政王乘龍快婿的孟和出現在皇宮不足為奇,但——“孟和,晚宴才剛剛開始,你就這樣離開了,會不會……”
孟和笑起來眼兒彎彎的,這模樣好像在哪裏見過。“主角是別人,沒人會注意我的。”
這種談笑自如的态度越發的讓我認定孟和心裏其實是很苦的。
正當我苦思如何勸解他的時候,孟和斂了笑容。“你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了些。”
我皺了皺眉,他知道什麽?
“你在宮裏的這個身份我會把它清理的幹幹淨淨。”
清理?談何容易!一個被皇上規避,處處堤防的別國繼承人怎麽清理宮裏的事情?但孟和說的那樣自信,容不得我有半點懷疑,更何況,孟和從未同我扯過胡話。“孟和你……打算怎麽處理?”
孟和低低一笑,仿佛知道我在意指什麽:“我是禦前侍衛統領。”
禦前侍衛統領,我在心裏重複了一遍又一遍,那些侍衛好像喚安韋役作禦前侍衛副統領來着,那——
我猛的一瞪眼,那孟和豈不是皇上親軍的最高指揮官?但,但,但這說不通啊。皇上不是有心防備孟和嗎?為什麽偏偏挑了這樣一個生殺在握的官職給他。
我捉着下巴想來想去,偶爾瞟上孟和一眼,他也是只笑不語,全無解釋之意。
人常說最危險的地方也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麽皇上會不會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才……
長公主身邊的宮娥曾說過,如果侍衛膽敢以下犯上,必定會呈報安副統領。思至此,我似乎明白了什麽。
“孟和,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孟和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你說。”
“這件事,就是我在宮裏這段時間的事情不要告訴姐姐好嗎?”
“你放心,宮裏的事情我想讓她躲還來不及呢,更何況還關乎你的性命……”孟和頓了一頓,“有些事情,尤其是宮裏的事情,就好像滾雪球一樣,知道的人越多牽連也就越大。”
孟和說的沒錯,打從我邁進恭親王府診脈那天起,濟愈堂裏的每一個人就跟恭親王府挂上了關系。而宮裏的每個人挖掘秘密的能力都堪比打地洞的老鼠,總是能順着樹藤的主枝一路挖掘,連不小心路過碰到旁支末梢的蚯蚓都不放過,硬是給安上一個同黨的名號。
譬如說淑妃娘娘,為了對付我,屢次派人暗中加害,不就因為我給皇後診過一次脈嗎。
“我懂,”我忿忿的點了點頭,咬着牙恨恨的說道:“如果不是淑妃一手主導,這次的事情也不會發生,我又怎麽會弄得這麽狼狽。”
“淑妃?”孟和張了張嘴,滿面疑雲。
“對。就是她派人把我騙進宮的,還想暗害我。”
孟和大手一擡捂住我的嘴,臉又湊近了幾分壓低聲音道:“說話小心些。”
我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孟和才松開手。
“你知道淑妃是哪一位娘娘嗎?住哪一宮?”
這個,我好像還真不知道。于是,我搖了搖頭。
“那你又因何認定是她呢?”
我又想了想,好像也沒什麽根據,似乎也只是因為與皇後有隔閡這一點。
如此看來,是我太過武斷了。皇後是後宮之主,多少人垂涎這個位子,不過是淑妃後臺硬,才敢擺上臺面與皇後一較高低,至于那些沒有後臺又想奪後位的妃嫔,說不定會使出何種見不得人的手段。
我懊惱的敲着自己的下巴,還好我只是在佘公公身上做了點手腳,萬一真的沖到淑妃宮裏尋仇,結果仇家另有他人,還不笑掉別人大牙,最嚴重的便是可能傷及無辜。
孟和輕挑窗簾,瞄了一眼車外後回身對我說道:“接你的人來了。”
我還尚未從懊悔的心情中恢複過來,就聽見這奇異的消息,思路全部被扯斷。
“接我的人?是誰?”
孟和神秘一笑:“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馬車突然加快了速度,如果不是有人在外面駕馭,我甚至會懷疑馬匹脫缰了。
嘶——咣——
馬車的碰撞聲,車輪的摩擦聲橫貫夜空。
孟和彎着腰走到馬車門口,“一會兒趁着我們争吵,你抓緊時間從車窗跳到那輛馬車上去。”說完,他挑起門簾閃身而出。
馬車外很快傳來了争執聲,我不敢耽擱,忙掀起窗簾,像雪地裏奔跑的小動物一樣,一頭紮出去,雙手揮舞着抓住了那輛比肩而停的馬車的車窗,後面腳一蹬,前面身子一竄就躍進了另一輛馬車。
裏面黑漆漆的,我看不清,只能一頓亂摸。
雙手不經意的碰到了布狀物,我大喜,以為是坐墊之類的,忙将手搭在上面想要扶着挪挪位置。
“你終于活着回來了!”
那片布狀物的後面竟然傳出了聲音。我毫無準備,驚吓的跌坐在地。
“你……”我渾身發抖,驚恐的盯着眼前的一片漆黑。
☆、絕地反撲(下)
外面的争吵聲早已散去,馬蹄重新踢踏起來,伴着單調的木輪聲平穩前進。眼前的黑暗業已被燭光擊退,而我,卻還保持着跌坐的姿勢,久久不能寧神。
對面的人長手一伸,将點燃的燈臺平穩的安置在一旁,又回手撣平剛剛被我認作是坐墊的衣角。
我就說,那坐墊摸起來感覺好生奇怪,原來是——某人的腿。
“看到我覺得很驚訝嗎?”一開口就充滿了濃重的挑釁。
我阖了阖眼皮點點頭。
一件不明物體突然從天而降蓋在了我頭上,我反射性的一把扯下來,才發現竟是一件男式披風。
我抓在手裏盯着看了半天,不明白丢給我件披風是什麽意思。
“你是去皇宮了還是去打漁了?孟和世子真小氣,也不知道幫你找身幹淨的衣服。吶,快披上,萬一凍感冒了你那幾個丫鬟又該訓斥我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的将披風裹在身上:“你是怕若言對你有怨言吧,吳大公子?”
吳是非不滿的瞪了我一眼,小聲的嘟囔了幾句。
“我還真沒想到,來接我的人居然是你。孟和會去皇宮救我,也是你通風報信的吧?”
吳是非哼哼了幾聲,算是默認了。
吳是非出于什麽用意來救我,此時我也不是很在意了,畢竟一個人肯在別人危難之際出手相助就已是很不易的。我本是想對他感恩戴德答謝一番,但不久前摸過他的腿這件事仍讓我耿耿于懷,就算我有城牆那麽厚的臉皮,也不好意思走過去和他并排而坐,最好的法子就是維持現狀,裹着披風席地而坐默不作聲。
吳是非輕瞥我一眼,低聲說道:“你暗中調查過我的身份?”
我一愣:“誰說的?”
吳是非将身子微微靠後,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看着我說道:“我在院子裏挖到一封密信。”
聽到密信二字,我好似吞了個生雞蛋,卡巴着眼睛半天回不過神來。
密信,還附着吳是非身份詳情的密信,不就是幾個月前丢掉的那封嗎?怎麽會在院子裏?難道……
大事當前,我也顧不得先前發生的種種烏龍,擡眼瞪着他。“是你偷的?”
“你以為我會笨到賊喊捉賊嗎?”吳是非顯然對我的看法嗤之以鼻。
想這厮做事雖不入流,但也是光明正大。我又一次陷入了沉思,還會是誰呢?
馬蹄車輪聲驟然停止,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只好看吳是非的反應,不想吳是非徑直站起身要下車,我也只好随後跳下來。
“阿德?”趕車的車夫居然是阿德。這麽說剛才同孟和一行人起争執的也是阿德,如果皇上沿路派了人監視,那麽阿德豈不是也被人看到了。剛剛經受巨大打擊的阿德已經很可憐了,為什麽還要拉來攪這趟渾水。我越想越氣,扭過頭質問吳是非:“為什麽阿德會在這?你不知道這會給他造成多大的危險嗎?”
吳是非臉色微微沉了沉:“阿德是生面孔,回去只要換身行頭,不會有人認出來的。”
“說得簡單,你怎麽不——”我還在氣惱的嚷嚷時,吳是非打斷了我的話。
“你要是再廢話下去,我們三個都得沒命,你是選擇現在走,還是繼續啰嗦?”
啰嗦?吳是非居然說我啰嗦,我——
算了,逃命要緊。
我們三人丢棄了馬車,一路挑選隐蔽的小路直奔濟愈堂。
終于成功的跑到了濟愈堂後院牆下,望着眼前丈餘高的院牆,我鼓了鼓氣,架起左手邊的阿德就要跳。
右側的胳膊突然被人扯住,身子一傾差點沒摔倒在地。
我氣惱的将頭扭向右邊,死盯着緊抓住我胳膊不放的吳是非。
哪知他竟然開口道:“別丢下我。”
看着他伸開胳膊就勢要搭上我的肩膀,我立刻向後跳出一步,“開什麽玩笑,你自己跳過去就好了。”
吳是非撇着嘴,“你忘了,你的化功散?”
我不屑的回道:“以你的功力,近一個月的時間還化不開這藥力?”
“你是要繼續在這裏跟我争執,等待追兵臨近,還是帶着我跳過去,你自己選吧。”
他一直扯着我的胳膊,要是不答應他,我也逃不掉。我猶豫了一下,最後無奈的閉上眼咬着牙迸聲道:“抓緊我的胳膊。”
那厮立刻喜笑顏開湊上來。
二百斤?三百斤?不,絕對有四百斤。
我居然帶着四百斤的重物跳過了一道丈餘高的牆。我還是個病人吶!
摔下冰面的時候牽動了傷口,一路逃命神經太過緊張沒有發現,回到濟愈堂後我就不會動了,任由朝晨她們擡回卧房。
可憐我二次受傷要養得更久,只能哀怨的趴在床榻上。
“小姐,吃午飯了。”朝晨端着盤子走進屋裏,我可憐巴巴的注視着她在我面前擺開小桌案,将飯菜一一擺上。雖然不能動,但我還是可以讓她們做我喜歡的菜肴,這種待遇在宮裏是絕對享受不到的。
“朝晨?”盯着面前這幾碟小菜,我不滿的皺起眉頭。
“小姐,什麽事?”
我抓着筷子在碟子裏撥來撥去,苦着臉問她:“我的辣子雞丁哪裏去了?我不是特意囑咐你一定要做這道菜嗎?”
“那個……”
“別吞吞吐吐的,到底怎麽了,快說。”
朝晨神色為難的看了我好幾眼,才慢吞吞的說道:“都被吳公子——偷吃了。”
“偷吃了?”我生氣的把筷子拍在桌案上,“他連病人的東西都搶,簡直就是個強盜。再去廚房裏做一份,我就不信他胃口那麽好,能都吃掉。”
“是。”朝晨應允着準備退出去。
“等等。”我招了招手,将她喚回身邊,“記得多放點辣椒。”
半個時辰之後,露秋進來告訴我,那盤辣子雞丁又祭了某人的五髒廟。
我怒不可遏的抓着床頭的欄杆拼了命的站起身,不顧所有人的勸阻一瘸一拐奔向廚房。
還沒走到廚房門口,就看見裏面有個人影背對我而站,一手托着水舀,另一手在身前晃來晃去,不知在做什麽。
我突然很好奇,吳是非偷吃了我的菜,居然不跑,還在這裏受死,實在太不像他了。好奇心驅使我放慢了步子,輕輕的挪到門邊。
吳是非抓着水舀一仰脖咕咚咕咚悉數灌進肚子裏,另一手還不住的扇着風,“啊!辣死我了!嘶——哈——”
我暗笑不已,吃了那麽多辣椒,不辣才怪,活該!
嘶嘶哈哈了半天,吳是非才放下水舀,改為雙手撐在廚房的案臺上深呼吸。
他擡手用手背擦了一下嘴上的水漬,又喘着粗氣嘀嘀咕咕起來:“沒事非得吃什麽辣子雞丁……廚房裏連蜂蜜都沒有,她到底是吃什麽長大的?”
我從門外跳進屋裏,對着他的背影慢條斯理的開口道:“你是吃黃河水長大的嗎,管得那麽寬。”
他嗖的一下轉過頭來,我清楚的看到他的嘴唇是紅豔豔的,而且比平常寬出來兩倍有餘,就像兩條粉腸挂在臉上。
我忍俊不禁,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吳是非立刻拉下臉來,“我吃什麽水長大的不重要,關鍵是,你似乎是辣椒水泡大的。”
聽他這樣講,我也不高興了,“偷吃別人的菜你還有理了?來人吶!”我一聲呼喝,露秋從身後沖上來。有了幫手,我底氣更足了,叉着腰下令道:“吳公子吃了那麽多菜估計還沒消化,露秋你就陪吳公子過幾招,幫他消消食。”
露秋毫不遲疑的沖上去大展拳腳,吳是非左躲右閃硬是不還手。
我越瞧越納悶,露秋的功夫雖說不差,可哪裏及得上吳是非這樣的高手。吳是非不還手不說,閃避的動作也明顯遲緩,就好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
遲疑了半晌,我直覺這樣欠妥,想喚露秋停手。一仰頭,正好看見露秋掂起牆角的竹竿,手腕一抖,正好打在的吳是非的小腿上。本已面露倦色的吳是非臉上血色盡失,扶着鍋臺就癱了下去,額間更是汗如雨下。
露秋打得正起勁,竹竿在手中一轉,一個飛身轉出,手腕一甩,竹竿直逼吳是非面門而去。
我來不及想,也忘卻了身上的傷,腳一擡就沖了出去。
“啊——”痛楚的聲音頓時充斥了廚房。
我愣愣的站在距吳是非一尺開外的地方,看着若言右手緊緊的捂着左臂緩緩的跌在地上。
“若言姑娘!”吳是非大叫着扶住險些倒地的若言,扭頭對我吼叫道:“還不快給她看看傷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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