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回頭,果然看見姐姐正微笑的看着我,她的身旁還有小葉

治好她的同時也讓她體會一下什麽叫切膚之痛。眼見就差最後一副藥,仁妃的容貌就可以完全恢複了,偏就這臨門一腳被皇後擋了下來,仁妃這後半生也只能挺着這張啼笑皆非的臉過了,不但如此,那幾味特制的藥也會在仁妃體內滞留,擾其一生不得安生。仁妃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要她這樣比打她入冷宮還要難熬。

仁妃怔怔的望着皇後的背影,也顧不得面子裏子,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來,跪在地上連滾帶爬的奔向皇後。“姐姐!”仁妃一把抱住皇後的腳踝,死死抓住不放手,連聲大叫。“臣妾錯了,臣妾錯了,姐姐求你不要走。”無奈皇後半點留下的意思都沒有。仁妃又将頭轉向姐姐,半是懇求的說道:“花露郡主,本宮……我向來待你不薄,求你替我說說話。”

姐姐到底是心軟,看着仁妃眼眶發紅、淚泛面頰的模樣,禁不住來到皇後跟前求情。

“這是誰呀?吆?這不是皇上屢屢誇贊的儀态端莊的仁妃嗎?真該讓皇上來看看,仁妃現在是個什麽模樣。”門外,一名衣着绛紅色菲繡羅裙的貴婦嘴角噙着淡笑優雅從容的走來。

“淑妃娘娘就這麽喜歡管別人的閑事?”抱着皇後腳踝半伏在地上的仁妃忙正起身子,眨眼間一改我見猶憐的嬌弱狀,與來人針鋒相對。

原來這就是淑妃,倒也是位美人。

皇後雅,淑妃豔,仁妃媚。皇上果真會選妃子。

“見過皇後。”淑妃沒有理會仁妃,先是向皇後請了安。

皇後微微點了點頭,“本宮正要回去,仁妃心緒不穩,需要靜養,這些時日就不要來打擾她了。”

淑妃含笑道:“皇後一說,臣妾倒也覺得是,不過,”淑妃瞥了仁妃一眼,“臣妾以為仁妃可能是太久沒有人陪伴左右,心事諸多無人訴才會至此。莫不禀明皇上,看看皇上能否抽出空閑陪陪仁妃?”

“不——不——”仁妃臉色土灰,瘋狂的抓着自己的臉喊叫道:“不能讓皇上看到,決不能讓皇上看到——”

淑妃捂着嘴呵呵一樂,“皇後,如今仁妃是怕極了皇上,這可怎麽行,好歹也是皇上的妃子,哪有不見的道理。臣妾瞧着仁妃這面貌已恢複的差不多了,不如讓那位姑娘再給瞧瞧。”

在仁妃和衆人的錯愕之下,我給仁妃用了最後一副藥。

随皇後和淑妃離開仁儀殿後,我就跟在她們身後聽着她二人平和有禮卻又略顯生疏客套的談話。

走至一處岔路口,皇後和淑妃停下腳步,開始了離別之詞。

“臣妾就不送皇後了,皇後慢走。”淑妃福了福身。就眼前而論,淑妃絕不是仁妃那般胡攪蠻纏之人,面子工作做的極好。這也從另一個側面讓我明白,淑妃不是個簡單的主。淑妃直起身子,又說道:“臣妾還要多謝皇後,為了仁妃的事跑前跑後,如若不然,臣妾被拖進這趟渾水,縱是想爬也爬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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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是本宮謝謝淑妃你,若不是淑妃你識大體,不與仁妃計較,本宮才真是要忙得焦頭爛額。”原來皇後一早就知道仁妃耍的把戲了。皇後又道:“不過這宮中本就如此,即便是宮外的普通人家,一家人之間又哪裏能像官府審案那樣判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本宮只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風平浪靜就再好不過了。至于仁妃的事,委屈你了。但這事皇上心裏也明鏡似的,你就多擔待擔待仁妃。”

“皇後說哪裏的話呢,同為皇上的妃子,自然是要好好相處,不然皇上還不得被攪得一個頭兩個大。”淑妃笑了笑,粉頰微側,眼兒也跟着在我身上游走一遍。“臣妾有一事相求。這位姑娘治好了仁妃的容貌,在這件事裏也算是功不可沒,臣妾想請她到宮中一坐,聊表謝意。”

我心裏咯噔一下,淑妃找我?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我悄悄的觀察着皇後的神情,卻沒發現異樣。

“花露。”皇後緩緩招了招手,将姐姐傳到身旁,“花露,你也有些日子沒去淑妃娘娘那坐坐了。絲羽初來乍到,對宮裏的規矩不熟,正好你陪她走一趟,處處提點一下,別讓她做了什麽不合規矩的事。”

“是。”

姐姐的一個是字才讓我懸着的心掉回原位。

淑妃淺淺一笑:“還是皇後考慮的周全,那臣妾就領着她們回去了。”

皇後點了點頭,我和姐姐便随着淑妃身後折上了另一條路。

這一路上,淑妃沒有再說一句話,我緊張的連大氣都不敢喘,空氣裏彌漫着濃郁的壓抑。

我甚至連頭都沒敢擡過,只是盯着腳下的路面前進,以至于我進了哪一宮都不知道。

“給花露郡主和那位姑娘看座。”淑妃的聲音從前方不遠處傳來,此時已失去了剛才的柔和。

我緊随着姐姐落座,坐住後動也不敢動,就怕出了什麽差錯惹出事端。壓抑的氣息迅速在屋裏傳開,卻久久聽不見淑妃講話。

我聽見輕不可聞的腳步聲在屋內穿梭,繼而有杯蓋劃過杯沿的清脆聲響,一下,又一下。再然後是茶杯被輕置于桌案上的沉悶聲響,接下來是女子的嘆氣聲。

“還不知道,這位姑娘如何稱呼?”淑妃娘娘低聲問道。

我忙起身見禮,“民女給娘娘請安。民女姓木,名絲羽。”

“木絲羽。”淑妃輕念着我的名字,仿佛咀嚼般,半晌後才悠悠道:“是個好名字。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你的模樣。”

我依言擡頭,正好可見淑妃右手搭在桌案上,以手背支撐臉頰,神情極為優雅。

“長相倒也端正。真是難得你小小年紀醫術竟如此了得,皇後身邊當真是有許多奇人異士。”淑妃說罷,長長的睫毛抖了抖,眼兒微阖。“紅钰,去将方家送來的東西拿來。”

淑妃身旁一個鵝黃色衣裙的宮婢立刻福了福身退入內間,不多時,手捧一方小盒回到大殿。

這時淑妃才将将睜開眼兒,伸出仿若無骨之手從那盒中撚起一只通體青翠的圓镯,對着光線看了看,“方家的首飾無一不是上品,美人如玉,本宮看,這镯子配木姑娘合适的很。”

美人如玉?淑妃當真是在誇我?

淑妃将镯子放回盒中,對喚作紅钰的宮娥道:“将這對镯子拿給木姑娘。”說罷又看向我,“本宮也無甚好禮相送,唯有玉镯一對,希望木姑娘喜歡。”

喜歡,喜歡的不得了呢,如此種老色辣的圓條镯,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跪在地上行了個禮,我按捺住歡欣道:“多謝娘娘。”

當紅钰将盒子交到我手上時,我更加确信這镯子的好。遠看就知是上品,近看更不得了,沒有雜質,沒有紋路,內裏清晰可見,整體通透無暇,是冰種中的極品。我捧着盒子高興的坐回到木椅上。

“本宮也有些日子沒有見過花露郡主了,郡主出落的越來越漂亮了,真是像極了當年的淩冰郡主。”

姐姐莞爾一笑:“娘娘謬贊了,論相貌,花露不及母妃,論氣質,花露更不及娘娘。”

淑妃淺笑着搖了搖頭,“紅钰,去将另一對耳環送給花露郡主。本宮年紀大了,方家送來的這副耳環雖美,卻與本宮年紀不符,花露郡主的年紀配這副耳環正合适,本宮便做個順水人情,将耳環贈與郡主,還望郡主不棄。”

“她一個國破家滅的郡主還有什麽身份嫌這嫌那,更何況這副耳環我戴着就很好,何必要送給一個不識貨的漠北鄉巴佬。”女子尖刻的聲音登時從外面迸進來,姐姐的臉色也刷的一下變白了。

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裏聽過。

“華沅,你怎麽這般沒禮貌,也不着人通報一聲,就這樣闖進來?”淑妃眉頭一皺,不滿的盯着來人。

我也随即看向來人,霍,這不是前幾天剛剛對我用過刑的長公主嗎?壞了壞了,我匆忙垂下頭,佯裝在觀賞玉镯。

“給母妃請安。”長公主說的心不甘情不願。

慢着,母妃?

淑妃是長公主的母親?這——

“四殿下到!”太監尖銳的嗓音劃破長空。

我不禁打了個哆嗦,天吶,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長公主,四殿下竟然都來了。我出門應該看黃歷才對。

很快,年輕男子的腳步聲傳入室內。“兒臣給母妃請安。”

母妃?抓着盒子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下,險些将一雙玉镯摔在地上。幸而我反應快,手指一勾将盒子勾回懷裏。

我還沒平複心神,就聽見長公主問道:“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母妃,怎麽就不能來?不過,要是知道皇姐也在,我是說什麽都不會來的。”

長公主和四殿下居然是同胞姐弟,他們的母親居然還是淑妃,老天啊,這也太出乎我的意料了。要是被長公主或是四殿下認了出來,情勢有多糟糕我根本不敢想。

“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淑妃叱責道:“每次見了面就吵架,是不是嫌本宮過得太舒适了?”

“不說就不說,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母妃,那對耳環你不能給花露。”

身旁的姐姐身子微微動了動,輕聲說道:“既然公主喜歡,花露也不便奪人所愛,娘娘的心意花露心領了。公主端莊大氣,比花露更适合這副耳環,還煩請娘娘将耳環送與公主。”

“你閉嘴,邊疆蠻子,哪裏輪得到你在這裏指手畫腳。本公主喜歡的東西,難道還要由你來決定給不給?”

長公主比我上一次見到的還要張揚跋扈,好歹她與姐姐也算是表親姐們,為何要處處為難,還要用如此尖刻的言語?難道就因為她是長公主,就可以高高在上将所有人踩在腳下?竟連邊疆蠻子這樣侮辱性的話語也能說得出口。如果不是在宮裏,長公主,我一定會讓你為曾經說過的話付出代價。

☆、出其不意難逃避(中)

‘啪’淑妃勃然大怒,重重的拍在桌案上,驚得四座皆膽顫。“你給本宮閉嘴,誰教的你這般沒規矩,如此不懂禮數,如此不知禮法,你——你是要氣死本宮!”

“我……我又沒說錯,她父汗殺了她母妃,她的舅舅又殺了她父汗,她的存在不就是個笑柄嗎?”

“娘娘,花露身體有些不适,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娘娘這裏小敘。”姐姐突然出聲,顫抖着說完,根本不等淑妃回話,捂着嘴快步跑出大殿。

“民女也告辭了。”我朝淑妃福了福身,也跟着姐姐身後跑出去。

出了淑妃的寝宮,我四處張望,卻尋不到姐姐的身影。萬幸的是前方只有一條路,我絲毫不敢耽擱,順着石板小路邊跑邊搜尋。

跑了一段路,仍不見姐姐,突然,不遠處水邊灌叢旁有個水粉色的身影揪住了我的注意力。

我長出一口氣,拔開腿就沖着粉點狂奔,不料眼前突然折出一個人影。我哪裏還剎得住,一個猛子紮了過去。

“哎吆!”今天果真是禍不單行,本以為跑出來找到姐姐就沒事了,沒想到這會兒竟然撞到了人。

我揉着前額,也顧不上屁股上的傷口,哎吆吆的從地上爬起來沖來人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我又鞠躬又道歉。

來人被我重重一撞仍屹立不倒,可見是個練家子。眼前的黑衣男子緩緩擡起頭,俊秀的面孔上挂着讓人看不透的笑,“你一定是濟愈堂的木姑娘了。”

這幅面貌我不一定認得出,但這個聲音,我記得,禦前侍衛副統領——安韋役。

我就勢後退一步,彎腰,行禮。

“民女正是。沖撞了公子,民女失禮了。”

“姑娘言重了,是韋役沒有注意到姑娘,害姑娘摔倒。”說罷,他雙手一伸,就要扶我。

我不落痕跡的挪開了身子,避開他的雙手,直起腰板,卻也不擡頭,額前劉海正好将我的臉蓋住大半。“原來是安副統領,失敬。”

就在安韋役欲開口講話之際,雪地裏吱嘎吱嘎的腳步聲從遠處疾步而來。

我單看來人的衣角就已出了一身冷汗。就聽安韋役朗聲道:“見過長公主,四殿下。”

長公主打鼻子裏哼了聲,我深深的擔憂她會不會連鼻子裏的排洩物一同哼出來,噴到某個倒黴鬼的身上。

“一個跟在賤人身邊的丫頭估計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長公主沒由來的罵道,“怎能配得上我母妃的玉镯。”長公主說到這,我才知道她是在罵我。

長公主幾次三番出言羞辱姐姐,我實難忍下這口氣,氣憤之下脫口道:“淑妃娘娘賞賜,民女不敢不從,若是不收,才是認為娘娘所賜之物配不上民女。不知長公主以為民女該如何抉擇?”

聞言,長公主粉頰漲得通紅,胸口起伏不已。“好,居然還敢出言頂撞,本公主看你是活膩了。”

長公主呲牙咧嘴瞪眼睛,看架勢下一刻就有可能把我拖出去杖斃。好啊,我等着,等着你發號施令,就看你能不能過了皇後這一關。姑娘我可是皇後請進宮的,諒你是長公主,也沒那個膽子跟皇後作對。

“別以為你是皇後的人,本公主就怕了,不過是賤命一條,本公主就算殺了你,也不過被叱責幾句。來人——”

我早該想到,一個目無法紀的公主,自然是不會将皇後放在眼裏。“慢着,長公主,容民女提醒,民女不光是皇後找來的,還是為仁妃娘娘治病的。普天之下,恐怕也沒幾個人能救得了仁妃。民女若是受了一星半點的傷,怕是也只能卧床養病,那麽仁妃娘娘的病——也就無法治愈了,日後淑妃娘娘有沒有清淨的日子可過,就看長公主的決定了。”

“你敢威脅本公主?”長公主的臉色漲得有些近于豬肝紫,看得我一陣陣的想發笑。

詭異的氣氛在我們之間蔓延,稍有一方火源就可将這裏炸個粉碎。然而,也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四殿下出人意料的插言道:“韋役表兄向來與璟仁表兄結伴入宮,怎的今日只見韋役表兄一人?”

我本以為長公主會因此痛罵四殿下,罵他不幫自家姐妹只顧管閑事,卻不成想,長公主眼兒一挑竟不再注意我。

“璟仁世子有事,先行一步,恐怕此時已經出宮了。”安韋役說的平淡,然而我看來,他雙眉之間卻有一絲收斂。

“哼!”長公主又輕哼一聲,但面目上卻難得露出女兒家應有的嬌羞狀。“每次進宮都不來看本公主,我一定要讓他好看……”我莫名的疑惑,莫非這長公主她……

“木姑娘,多謝你為我母妃分憂。我送你出宮。”四殿下行至我身旁,根本不容我回話,扯住我的袖角就走。

無奈我已醞釀好的那些婉拒的言辭都排不上用場,但轉念一想,這何曾不是借機脫離了長公主的魔爪,于是也就沉默着随同四殿下離開。

西大門外,我朝仍無去意的四殿下福了福身道:“多謝四殿下,民女告辭了。”我內心激動無比的轉過身,遙望恭親王府的馬車,只恨不得一個箭步沖上去,而後策馬離去。

“絲羽?”馬車裏探出一人來,竟是姐姐,不知她是何時回到馬車上的。姐姐同四殿下點頭示意了下,才對我說道:“快些上車,我們該回去了。”

我笑着剛要跑過去,手腕猛的被人扯住。“小梅!”

心撲通一下就不會跳了。

“小梅,果然是你?”扯住我手腕的四殿下還在追問。

我只好轉身,對着四殿下漲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四殿下,民女該走了。”

“小梅!”他篤定的說道。

我只好伸手招過一個侍衛,“這位大哥,這兒可有個叫小梅的姑娘,四殿下要找她。”

那侍衛撓了撓頭,“小梅?什麽小梅?我沒聽說過啊?”

“那,四殿下,這兒沒有叫小梅的姑娘,要不你去裏邊問問?”我用力扯出自己的手,甩了甩,又揉了揉,下手真狠吶,都捏出紅印了。

四殿下盯着我,看得我心裏直發毛,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竟然笑了,“或許是我記錯了。”他扭頭沖馬車上的姐姐說道:“花露,你先回去吧,我送木姑娘回醫館。”

馬車裏,雖然我一直低着頭,但還是能感覺得到四殿下一直盯着我,而且還在笑。

老天吶,我近來一心向善,心無惡念,為何還要如此對我?

可這一路上,他也沒說過一句話,我心裏愈發毛的厲害。

好不容易熬到車夫‘于’一聲起,馬匹嘶鳴一聲,車子漸漸停穩。我點頭道謝,抓起随行的物品逃出馬車。

“木姑娘?”四殿下在車裏叫住我。

我戰戰兢兢的轉過身,不知他要說什麽。

他打車窗裏探出頭來,“木姑娘,明日我再來找你。”說完,他放下窗簾,車夫一揮鞭‘啪’的一聲響,馬車踢踏踢踏的掉轉方向走了。

我死死的盯着馬車,直到馬車在我眼裏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我才疲軟的倚着門柱滑坐在地。

半晌之後,我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掏了掏耳朵。眼淚都快下來了。

四殿下唱的這是哪出戲啊?

翌日,在我膽戰心驚中,在衆人豔羨及不解的目光中,四殿下華麗麗的踏進了我這間小小的醫館。

我自然是不好讓四殿下留在前廳供病人、路人觀賞,雖然我很想請他長坐于此當我的招財貓,可是我不敢,也不能,只好請他移駕後院。

孰料這位好玩的主卻是坐不住板凳,一刻鐘都不到就嚷嚷着要四處走走,最可恨的是居然打起了本姑娘閨房的主意。

我攔在門口,說什麽也不讓他進屋。

四殿下不滿的哼哼道:“神秘兮兮,我那些姐姐妹妹的房間不也是時常有人走動,哪有你說的那般玄乎。”

“女子閨房不容男子随意出入,否則有傷風化。”我搬出道德禮法試圖壓制他。

古語雖有曰,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但一母所生一母所養在某種程度上就已經注定了他們會有相似之處。雖然四殿下個性好些,但有長公主那樣一個平素裏目無法紀、膽大妄為的親姐姐,在經歷了多年的言傳身教、耳濡目染後,四殿下的內心深處必然有着些許相似之處。猛的,四殿下一把捏住我的手腕,稍稍用勁一擰,我疼痛難挨只得掙紮,孰料四殿下趁我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腕上時,輕輕一推,将我推到一旁,身子一閃,破門而入。

“啊——”踏雪一聲高呼,我才注意到,院子裏幾乎聚集了醫館所有的下人,還有——兩個沒心沒肺恨我入骨的食客。

“小,小姐——”踏雪伸出半蜷的手指,想指又不敢指,只好邊瞟着屋裏邊看我。

四殿下絕不會想到,就在那一瞬間裏,我關合了機關。倘若他早一忽沖進屋去,必然是殒了命的。

“小梅?”背後的門縫裏突然伸出一只手,手心裏還握着一只玉镯。

撲通撲通撲撲通通!心髒噼裏啪啦亂跳了一通。

眼前白影一晃,就聽身邊有人道:“小梅?梅幹菜還是梅菜扣肉?”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徹底壓倒了我心中最後一絲堅強,腳下一軟,倚着門板摔坐在地。

屁股落地的一剎那,我靈機一動阖了眼睛頭一歪躺在地上。

場面瞬間失控,我聽見踏雪尖叫的聲音,還有露秋嘶喊的聲音,以及田順有條不紊處理現場的聲音。至于四殿下和吳是非仍在争執究竟是梅幹菜抑或是梅菜扣肉的無聊言語早已被隔在了人山人海之外。

雖說佯裝暈倒有違我百花宮的宗旨,不過能夠妥過今日也是好的。

今日事,今日了,明日事,明日議。

☆、出其不意難逃避(下)

仗着病人的身份,我将四殿下拒之門外長達四天之久。

每每想到這點,我都能樂出聲來。

心情愉悅的我從床頭的描金瓷盤裏掂起一只香蕉,幾下剝開,正要送入口中。

噠噠噠噠,我還沒看清到底是誰跑了進來,舉着香蕉的手就已被人一把握住。

“小姐!”露秋可憐巴巴的半跪在我床前,一雙微紅的水靈大眼一眨不眨盯着我。

我糾結了半天終是抵不過她哀求的眼神,只好咽了咽口水:“既然你想吃,就拿去吧。”

“小姐——”露秋甩開我的手,站起來直跺腳。“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開玩笑。”

看着露秋又氣又羞的模樣,我禁不住想,莫非我睡得太久,該吃午飯了?

“哎呀,小姐,你快起來吧!”說罷,她一把掀翻我的棉被,抓起床頭的衣服就把我往裏塞。

露秋性子直,別看平素大大咧咧,但是幹活卻挑不出一丁點毛病。

幾下的功夫就把衣服給我裹好了,又是幾下的功夫把頭發束好。然後推着我出了房間。

“露秋,你到底是要帶我去哪?”出了房間,我不依了,在門前站定,非要她給我個解釋。

“小姐,你就別問了。”露秋嘀咕着。

“好啊。”我抱着胳膊往房間折返,“你不說就算了,我也不會跟你走的。”

“小姐,小姐——”露秋張開胳膊蹦着跳着攔住我,她本就高我許多,現在又伸直了雙臂擋在我面前,濃重的黑影将我從頭到腳罩了個嚴嚴實實,一種強烈的壓迫感也随之而來。

如果有一天後人要評選史上畏懼丫鬟的主子,我當之無愧可堪稱第一人。

我擡眼瞄了下剛剛綁架了主子卻毫不羞愧的某人,大大的眼睛只顧瞧着床榻上的人,壓根不理會自己的主子。我哀怨的收回視線,從面前的藥箱裏選出一根粗細合襯的銀針,對着床榻上所躺之人的小腿,噗的一下紮了下去。

“啊——”

我慌忙丢開銀針捂緊耳朵,直至聲音戛然而止,我才眯起一只眼看向剛才亂喊亂叫的罪魁禍首。

“小姐!”犯罪嫌疑人露秋的臉登時在我面前放大,我的雙耳邊充斥了炸雷聲。“你怎麽下手那樣狠,會把阿德紮疼的。”

阿德坐在床榻上,一手捏住小腿,面容隐忍。見他這樣,我心裏稍稍痛快了些。阿德阿德,你也有落在我手上的時候。

“小姐,你這是公報私仇。”露秋扯着嗓子對我喊叫着。

我慢吞吞的從藥箱裏取出藥瓶,又把阿德小腿上的銀針拔了出來,放進藥箱旁的手巾裏,才轉過身來,對着剛剛針灸過的地方觀察起來。“露秋,你最好小聲點,不然你家小姐我要是受了驚吓,用錯了勁道,阿德這條腿怕是要廢了。”說罷,我撥開瓶塞,倒了些藥水在手心裏,以掌心覆在傷處輕搓,直至掌心微熱,我才直起身子晃了兩下腰。随後将阿德卷至膝蓋處的褲腿扯了下來,又拽過棉被蓋好。

抓起手邊的帕子胡亂抹了兩下手,信步來到窗臺邊的桌案旁,提筆寫了份藥方交給露秋。

“去前廳找夥計抓藥,早晚各一次,溫水服送。”

露秋欣喜若狂的接過藥方,“小姐,阿德沒什麽大礙?也不會落下病根?”

我撇了撇嘴,“露秋,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看我的表情就該知道會不會有問題。不過就是扭了下,虧你還是個習武之人,那麽大驚小怪。”

“多謝小姐。”露秋激動不已,沖我鞠了一躬,跳着叫着跑了出去。

我在後面踮起腳尖望着露秋的背影,露秋的表現也未免太過高興了,此事十分可疑。

晃回藥箱旁,我始終盯着藥箱,不去看阿德。手腳麻利的齊上陣,一心想快些收拾好藥箱就閃人。

咔噠一聲輕響,藥箱完好的扣上,預示着下一刻我就可以離開了。

“木姑娘……”

身旁的人影輕輕晃了下,我聽見阿德沉悶的嗓音。正要去抓藥箱背帶的手随着阿德的聲音一頓,我緩緩的收回了僵滞的手指,握成了拳,內心矛盾萬千。是轉過頭來大大方方的同他講話,還是一把抓起背帶奪門而出?

身旁的人影又動了兩下,還伴着咯吱咯吱的聲音。

我猛一扭頭,阿德竟已站在了面前。

“謝謝。”阿德說道,聲音聽上去卻很別扭。

我瞧着他的面容,神情真誠,眼神對視的一瞬間,阿德好像被定住了一樣,但很快就轉開了雙眼。

我幹笑了兩下,“舉手之勞……而已,而已……聽說你也是在幫陳阿婆搬柴火的時候扭了腳,又被砸了腿……”停,我沒事幹嘛把他說的那麽不濟啊,本來聊得好好的,我這一句話保不齊又觸了阿德哪根神經,引起亂子。

“木姑娘……”阿德的神情突然變得很奇怪,不會真的被我踩到地雷了吧?我憂心忡忡的等着他後面的話。“那天的事……”阿德嗫嚅着。

我腦海中一閃,忙接口道:“過去的事就過去了。等下露秋抓了藥回來,你吃過藥就早點休息吧。”

說完我抓起藥箱背在身上走了出去。

阖上門板的一剎那,我似乎看見了阿德眼中閃爍的複雜神情。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既然是不好的回憶,何必再想。

“聊完了?”背後突然有人出聲。我一個激靈,差點就要蹦起來。

一扭頭,恰恰将來人模樣盡收眼底,我沖口道:“是你?”白衣白鞋白束帶,除了吳是非還有何人。

吳是非狀似不屑的向我身後的房間瞟了眼,低聲道:“孤男寡女,你也不怕人說閑話。身為木羽的好友,我有責任提醒你,別做出什麽對不起木羽的事。”

我這一生對什麽事情都不上心,就連死生大事也了然事外,獨獨名節一事,我卻有如貞潔坊烈女殿裏的女子般強烈的捍衛。人言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身為江湖兒女的我因為自小有娘親的熏陶,将這兩字看得比命還重。

吳是非的話就像丢進了油桶的火把,霎那間燒起火光沖天。

手不自然的攥成了拳頭,我甚至聽見了骨節的聲音。強忍着沖上心頭的怒火,我冷喝道:“那不正合了你的意,替你的好兄弟好朋友找到了一個完美的理由,可以将我一腳踢開。吳是非,不要以為對我有恩,就可以對我指手畫腳,我的人生還輪不到你來裁定。”

用力将他推開,我頭也不回的沖回房間,重重甩上門板。

午夜,我蜷坐在床榻上,将頭埋在雙膝之間。周圍很靜,靜到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屋外一聲輕響,聲音很輕,乃至于不用心的人根本不會注意到。然而我自幼輕功學得好,自然練得一副好耳力。遠遠聽來,那聲輕響像極了貓從高牆跳下時落地的聲音。但眼下入冬已久,必不可能。倘若不是貓,那麽——

我忙滑下床,來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扇,從窗口一躍而出,借由窗框縱身竄上屋頂。

蹲在屋頂上,正好可以将院內一覽無餘。

院子裏一如平日的夜晚,靜的出奇。

自從恭親王派了兩大高手在此駐紮,院子裏的夜晚就是這般冷清。

如果我沒聽錯,剛才那聲輕響必定是有人跳進了院子。而且這人也不是恭親王的手下。試想,那兩位大叔在房梁上蹲了那麽久都沒說因為三急跑下來方便,如此可見只是來監視。而剛剛溜進院子裏的人,不是來找什麽的,就是來刺殺的。

冷風穿過,院子裏樹影斑斓,在地面上落下晃動的痕跡。

突然,不遠處牆角下一個人影跳進視線。

我悄無聲息展開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落,指尖微轉,一排銀針帶着冰寒的光芒向對方要害而去。

星光下,銀針逼近,那人似乎毫無覺察。我暗叫不好,足下一點縱身上前,身子一甩飛出右腿将其一腳踢開,自己則借力飛轉,反向而去。

當當當當當,枯枝被穿透的聲音赫然入耳。回首看去,一排亮晶晶的銀針懸在枝頭。

迅速從靴中抽出尖刀,幾步沖上去,抵在對方喉嚨處。

“什麽人?說!”我低喝道。

躺在地上的黑影突然悶悶的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最是小心眼。”

“吳是非?你怎麽在這?”

“唉,先把匕首拿開,其他的我再慢慢跟你講。”他伸手輕輕推了推刀背。

我心有疑惑的收回尖刀,對吳是非的懷疑越來越重。

吳是非慢悠悠的從地上爬起來,彈了彈衣角,又理了理着裝。

“吳是非,你到底在這裏做什麽?說不出來,別怪我一刀宰了你。”

“你是因為我出現在這裏想宰了我,還是因為下午我跟你說過的話才想宰了我呢?”

“少廢話。”我板起臉,裝出一副兇相。

“你也少在我面前充英雄了,別說殺人了,就算殺只雞你都不敢下手。”

我不滿的哼了聲,脖頸微轉,地上一排零散的黃色條狀物随即劃過視線。

越是看得清楚,我就越是氣憤:“吳是非,你大半夜不睡覺,居然,居然在這裏偷吃香蕉!”

吳是非很不以為意,“幾根香蕉,還如此小氣,竟然藏得嚴嚴實實。你難道不知道放久了會爛掉?真是暴殄天物。”

我咬着牙瞪着他,“這麽說我還該感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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