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回頭,果然看見姐姐正微笑的看着我,她的身旁還有小葉
說的,不該說的,我若是沒有說過那番話,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沒有人會送命,活着或許是痛苦,但至少還能追求幸福。
“我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希望都被你給毀了!”娘猛地将手中的椅子推開,力道之大令木椅瞬間破碎。
“娘,我的爹,他是乞顏汗王嗎?唔……”娘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提了起來,她那雙美麗的眼中不再有任何感情,只有熊熊的怒火。
“你當自己是什麽?你忘了嗎,我說過的,你不過是我一手養大的一枚棋子!你以為我為什麽要當着蕭國軍隊的面救你回來,你一向聰明得很,不妨想想。”
我覺得肺子快要炸開了,我不停的扯着娘的胳膊,希望她能放開我。我不明白,她的眼裏為什麽會有殺氣。她當着蕭國軍隊的面救我,難道是——
“你是想明白了?既然知道了哭也沒用,把你的眼淚收起來,看的人心煩!”娘一把将我摔在地上,“跟你直說也無妨,你就是我找來的替身,我小女兒的替身!”
替身!找來的!
“娘,”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我,我不是,不是你親生的?”
“親生的?”娘輕蔑的笑了:“你從哪點看出來你是我親生的?你長得和我沒有半分相像。”說着她猛的上前将我的臉模扯掉,又抓過銅鏡,揪住我的下巴憤憤道:“你倒是好好看看,你長得是什麽樣?”
“我——”我簡直不敢相信,那銅鏡裏的小女孩,居然——“我的臉上沒有疤?”
“沒錯,是沒有疤,之前的都是騙你的,中毒自然不會出現什麽疤痕,虧你煉毒這麽多年,居然還是這麽一知半解!”
對着銅鏡,我摸着這張完全陌生的臉,嘴唇越發的顫抖,“娘你說你為了保護你的女兒,那麽,你的女兒她,現在何處?”
娘有些傷感的別開了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讓她平安。”
“那,我的生身父母,他們,又是什麽樣的人?”
“他們?我看見的時候,他們已經沒氣了,說起來你這張臉倒是和你父母有六七分相像。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的仇家似乎也不容小觑,若是他知道還有個孽種在人世,必定要想法除掉你。你還是乖乖帶着臉模跟我回別莊,在我找到女兒前我都會好好的待你,不過,找到她的那一日,也就是你在朝廷手中送命的日子!”
娘口中譏諷的話語讓我的心徹底的寒成了冰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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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娘抓起了我的雙臂,冷冷的看着我道:“你的功夫自然是留不得了!”言畢,我只覺得渾身的經脈都斷了。
☆、重生
“少宮主小心,有馬賊!”門外一婢女大喊一聲,就見一道血霧噴在了門扇上,刀劍立時齊鳴。
我被娘廢了武功的第三日,一夥馬賊闖進了長樂鎮。所有人都在忙着和馬賊厮殺,只有我,慢慢的移動着身子,從窗戶折了出去。摔進草叢的那一刻我只覺得全身疼痛難耐,我知道這是經脈沒有愈合的緣故。即便是再痛再累我也掙紮着撐起身子,躲進了客棧院落裏的柴草堆裏。我暗暗的慶幸,踏雪在三日前就被娘調走去執行其他的任務,若是她在我身旁,跑起來只怕還沒這麽容易。
院子裏依舊砍殺聲不斷,不知過了多久,草堆外竟然有人在說話。
“老大不好了,哥幾個撐不住了,那個女人太厲害了!”
“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撤!咱們是來搶糧草的,不是來送命的!”
“是,是!”話音剛落,我就覺得身下的板車動了起來。
不會這麽巧吧,我正好就躺在了他們要搶的糧草裏?
倒黴的時候真是喝口涼水都能嗆死,譬如說我,此時就在裝滿了柴草的板車上被颠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眼看我就要忍不住吐在草堆裏的時候,板車終于停了。
沉重的門板聲嘎吱嘎吱響起,外面傳來人群興奮的呼喊聲。
“老大,你們回來了!”整齊的腳步聲紛至沓來。
“哈哈,弟兄們,這一趟我們搶了不少酒肉糧草和銀子。”還有一個廢人,我在心裏默默的補充着。
“太好了!”霎時歡呼聲響徹天際。
“弟兄們,今晚我們痛快的喝酒大口的吃肉!”
又是一片歡呼聲。
接着板車再次開動,車輪走在碎石的地面上下颠簸,我也跟着顫個不停。這一次沒有走很久,但也足以喚醒剛剛被我壓制住的嘔吐感。
“喂,你,過來把這些柴草抱到柴房去!”頭頂上的人極不友善的喊道。
鏈條的聲音跟着由遠及近,在地上劃出了聲響。
“磨蹭什麽,還不快點,待會兒趕不上生火燒飯,有你鞭子受的!”
聽着鏈條在地上拖動的聲音越發的近,我的心幾乎提到了嗓眼,只要挪動車上的柴草,我就會暴露出來。
“啊哈——”頭頂上方的人突然打了個哈欠,“累死老子了,你,快點幹活,不許偷懶,我先去睡一覺,不許偷懶聽見沒!”頭上的人打着哈欠走遠了。
可地上的鎖鏈聲依舊還在,而且越來越近,我閉上眼睛縮在草堆裏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刺眼的陽關随着柴草的搬離全數落在我身上,我咽了口口水,靜待對方的反應。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搬動柴草的人居然沒有半點反應,我納悶的睨了眼,背光而站的人抱着柴草一動也不動的看着我,那張在光影之下有些看不清的臉孔漸漸地清晰起來。
“啊——”心底裏剛剛跳出這個字,我忙捂住了自己的嘴。那人也忙将手上的柴草重新蓋在我身上。
身下的板車被人推動着,沒走幾步,板車突然被人立起,我和那些柴草一起跌了出去。
身側的柴草被人分出一條細縫,我聽見那人在低聲說:“夜裏我再來。”
我無意識的點了點頭,卻猛然想到他根本看不見。
夜裏寒氣籠罩,我縮在柴堆裏直打顫。雖然隔着很遠,我依舊能聽到馬賊的歡聲笑語。
驀地,身前的柴草被人移開,我忙眨了眨有些倦乏的雙眼,阿德就這樣出現在了我眼前。
他滿臉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爛,腳上的草鞋眼見就要斷了,然而最為突兀的還是他手腳上的鐵鐐。
我扶着身後的牆壁跳出柴堆,站穩後忙問道:“你怎麽會在這,這手鐐腳鐐又是怎麽回事?”
阿德搖了搖頭:“一言難盡。”
“那就分兩句說啊!”我沖口道。
阿德嘴角扯了扯,“這個時候你還有閑心說笑。”
“好,我不說笑。”一時間我也覺得自己太沒心沒肺了,“咱們要怎麽逃出去?”這才是正題。
“逃?不可能,這裏只有一個出口,且全天有人把守。”
阿德的說法讓我有些沮喪,我在地上轉着圈圈,腦中突然蹦出一個想法。
——
“唉,我說你,上個茅房至于那麽久嗎,是不是偷喝酒去了?”對面的守衛一手抓着鋼刀,一手叉着腰,一臉的鄙夷。
“嘿嘿,還是大哥眼力好,什麽都瞞不過!”我幹笑着打着哈哈。
“哼,那當然了!”被我誇了兩句的守衛就像翹起尾巴的公雞,得意至極,“想當年老子在山下的時候,鎮上那些個事哪個我不曉得,他們以為自己做的隐蔽,我卻瞧得真亮。鎮東頭那個王員外和他家的廚娘李寡婦有私情,當時我就跟我那老子親娘說了這事,我那老娘居然還說我在瞎掰。你猜怎麽的,沒倆月,那李寡婦的肚子就大了,王員外的媳婦兒哪裏是個省油的燈,見天在鎮上鬧,鬧得那是雞犬不寧,可沒幾天她就消停了,王員外對外說他媳婦是摔了一跤腦中風了,就這麽的趁熱打鐵把李寡婦娶進了門。大夥都以為王員外他媳婦是自個兒鬧騰病的,可我知道,她是被王員外從二樓推下來的。”
守衛一唠叨起來就像老太太的裹腳布一般,又臭又長,說的盡是些龌龊事,什麽東家長李家短的。只不過他最後說的這幾句話在我聽來卻是別有深意。
“這死冷的天,也沒人來換咱們,合着就該咱倆跟這兒凍死?都是随夏侯老大出來辦差的,憑什麽讓咱們跟這兒凍着?”守衛不滿的嘀咕着。
辦差?夏侯老大?
我剛想試探幾句時,就聽見不遠處傳來斑鸠的叫聲。
“嘿,這天兒居然有斑鸠了?”守衛擡頭四處看了圈。“幾年沒來變化挺大啊!”
又是幾聲斑鸠叫。
我咬了咬嘴唇,将話題一轉,“剛才那酒真是香,想不到一個小酒坊也能釀出這麽香的酒。”說着,我故意咂了幾下舌。
“是嗎?”守衛的酒瘾被勾了起來,兩只眼都放光了。
“可不是怎的,要麽,大哥,我在這守着,你進去喝兩杯,暖和暖和!”
“行!”守衛一聽就樂了,拿了刀直奔燈火通明的大堂而去。
見他走得遠了,我忙沖暗處晃了晃手,很快阿德就從隐蔽的草叢中走了出來。
“趁他還沒回來,快走!”我低聲道,上前拉開大門上的一扇單人小門,讓阿德先行出去,我則跟在後面并随後帶上了門。
——
在一處密林之中,我換掉了身上氣味令人作嘔的守衛的衣服,換回自己的那一身,同時也将臉模換成了那張醜姑娘的。一切就緒,我才撥開層層疊疊的枝葉沖阿德喚道:“我收拾好了!”原是背對着我的阿德轉過身,慢慢的走了過來。
我瞧了他一眼,衣衫褴褛,手腳都被鎖住,于是從身上取出匕首,幾下砍斷了鏈條,這些個破銅爛鐵碰上西域玄鐵自然斷的一塌糊塗,要說馬賊的物質水平較之皇室還是有很大差別的,當初鎖住吳是非的鐐铐可是上等的精鋼,饒是我這西域玄鐵打造的匕首也是費了好大勁才砍斷。想到這裏,刻意被我忽視多日的吳是非又一次竄入我的腦海。腦袋裏不由自主的想着,他現在怎麽樣了,好不好,有沒有遇到麻煩,他的傷——停,都說好了要舍棄的,絲羽你真是個食言而肥的家夥。
我惱着自己的不堅定,将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回來。
鐵鏈是砍斷了,可阿德這一身破衣服萬不能再穿了,但眼下也沒什麽替換的,我正苦惱着,一轉眼就看見了手上那身剛換下來的衣服。
“阿德,這個,要是你不介意的話,就先穿這身行嗎?”
阿德不語,點了點頭,接過了我手中的衣服。就在他轉身的當兒,我瞧見他脊背上露出來的地方有着深淺不一的鞭痕。
“等等!”我一個箭步沖上前,扯過他的胳膊将衣服推上去,果然,都是鞭痕。
他猛的抽回自己的胳膊。
我皺着眉盯着他,“這些傷口不好好處理是會感染的!”
他默默的将快成破布的袖子放下,也不看我,“男女授受不親。”
我窒了窒,“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顧忌這個!”說完丢下他鑽進了密林裏。
等我再回來的時候,阿德已經換好了衣服,我将懷裏抱着的草葉子捧着遞到他面前,“這些你拿去磨成漿,塗在傷口上。”
他瞟了一眼,跟着視線就落在了我的手上,眉頭微微皺起:“你的手受傷了?”
“可能是剛才被野草劃傷的,這都是小事啦,你快去把這個塗在傷口上。”我又把藥草往前遞了遞。
阿德接過藥草,一聲不吭的往水邊走去,我跟在他身後,看着他把藥草在水裏洗的幹幹淨淨。他的手掌極其有力,不過将藥草放在掌心,雙手一使勁,就将草藥碾成了漿。
“拿去。”誰料阿德竟然将藥漿遞給了身後的我。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納悶的問道。
“你的手。”阿德将合着藥漿的藥草放在我手心,然後轉身去處理其他的藥草,并塗在自己的身上。
我看着他先是在胳膊上塗了幾處,接着他居然開始脫上衣。
我的臉嗖的一下就紅了,慌忙的跳到別處。
天吶,剛剛他說男女授受不親的時候我還頗為豪邁,此時我就像是縮殼蝦躲在不遠處低下頭死盯着自己的手。
夜幕時分,處理好傷口的阿德跟我說要立刻上路。
我想了想,昨夜我們從馬賊那裏逃出來,雖然跑了很久,但仍在馬賊的勢力範圍內,确實不可久留,于是跟上阿德的腳步。我們先繞到長樂鎮上,我側面的打聽到百花宮的人已然離去,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再看那邊阿德已經跟鎮民打探好了路線,雖然這附近多半是滾滾的黃沙,但也不乏像馬賊營地那樣的綠林,沙漠之外有官道也有綠洲。當下我二人決定從綠洲取道,至于要去哪裏,我也不知道,我已經無家可歸,去哪裏對我而言都無所謂了。
這一路上阿德告訴我,當日朝廷來抄濟愈堂,他和田順合力逃了出來,不過沒跑多遠就被追兵沖散了。他當機立斷躲進了正要離城的塔庫汗藥商的車隊裏,這才趁機逃出城。在距離長樂鎮不遠處的地方他悄悄離開了商隊,不想卻被當時正在四處掃蕩的馬賊抓了去,鎖在馬賊營地當苦力。
阿德說的簡略,但想來這一路必定是驚心動魄。
沿路走來,阿德時而會逋只野兔來,仔細的褪了皮毛,抹上鹽巴烤了吃,而且每次都會把兩條兔腿給我。每每這時,我總會想起當時一身花魁扮相的吳是非是有多厚顏無恥霸占了所有的兔腿。
感情這種東西果然玄的可以,當時我對吳是非是萬般厭惡,恨不得能一腳将他踹出去,可眼下卻思念的緊,愈是見不到就愈是思念。我常常在夜裏對着星空發呆,卻也常常告誡自己,該忘的就該及時丢掉。
“咕咕——咕咕——”某天夜裏,細小的斑鸠叫聲将我從夢中吵醒。我揉了揉眼睛,覺得清醒了些,這才摸着草堆輕手俐腳的爬起來。然而令我想不到的竟是,不遠處鋪成人形的草堆裏居然是空的。我沒有去四處打探,現在的我沒有功夫護體,連毒功都使不出,何況那草鋪旁根本沒有打鬥過的痕跡,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抓人不可能只抓一個。
天亮後,我再起身時發現阿德已經回來了。我沒有問什麽,只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往後的幾日,我們依舊同行,阿德依舊會抓些野味來,甚至有時會去河裏紮魚。不過随着漠北邊境的靠近,溫度越發的低下來,這邊的河水也還是一副沒有解凍的模樣,阿德的狩獵目标也從野兔轉為了野鹿。
然而就是那一天,阿德在狩獵的時候遇上了黑熊。
“上樹!”阿德對我吼道。
我有一瞬間的呆滞,眼看黑熊越跑越近,我才回了神,手忙腳亂爬上一旁高大的樹木。而樹下的阿德,看着我爬上樹,絲毫沒有耽擱的朝着其他方向飛速跑去。
我想喊他,可是黑熊在經過我所藏匿的大樹時,停下了腳步,我緊張的大氣不敢喘,就在黑熊要撲過來的時候就聽見遠處的阿德高吼一聲:“笨熊!”
那黑熊即刻調轉了方向,直奔阿德而去。這廂因着黑熊的離去才稍稍松了氣的又開始為阿德擔憂。我藏在樹杈裏看着阿德猛的直挺挺的向前撲倒,而後趕到的黑熊在他身邊轉了一圈,随即對他踢來打去,甚至還叼在嘴裏抛上天空,任黑熊怎麽折磨他,阿德就是紋絲不動。
阿德的衣服因為黑熊的踢打撕扯早已破碎不堪,他的身上也一定受了很多傷。我捂着嘴想哭卻不敢哭,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黑熊折磨他。就這樣,大概過了半個時辰,黑熊可能覺得沒意思了,這才放下他慢悠悠的離開。
看着黑熊的背影消失,我再也忍不住了,扶着樹幹爬下樹,踉踉跄跄的跑到阿德身邊。
“阿德!”我帶着哭腔看着地上滿是傷痕的阿德,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阿德你怎麽樣?你跟我說句話……”他身上一道道紅色的又深又粗的抓痕,有幾道甚至能看得見骨頭。
“我……沒事……”躺在地上的阿德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還試圖撐着地面起身,卻在下一刻重重的摔了回去。
“阿德你別亂動,我拖你回去。”趁黑熊沒返回之際,我得快點行動。撐起身子來到阿德身邊,将雙臂從他的腋下穿過,勾住他的雙肩一步一個趔趄的将他拖回宿營地。
将阿德放在鋪好的稻草上,我開始在随身的包裹上一頓翻找,幸好,幸好路上我存了些藥漿,顧不得什麽男女之嫌,我将藥汁塗在阿德幾處嚴重的傷口上。他疼的直龇牙,眉頭也皺在了一起,卻也不吭聲。
我仰起頭眨了眨有些泛潮的眼睛,看着天邊的落日低聲道:“阿德你這是何苦呢,那黑熊一下就能要了人的命,你明明可以不用冒險的。”
阿德沉默了半晌,才低聲回我:“你沒事就好。”
“阿德,我不懂,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的眼睛微微一閃,別開了頭。
我繼續道:“你何苦屈尊降貴來救我?你的手下個頂個都是高手,別說一頭黑熊,就是一群黑熊也不能奈他們何。”
阿德猛的轉過頭,雙眼不住的在我臉上打轉,“你這話何意?”
我将藥瓶放在了一邊,身子掉了個個兒,抱住雙膝席地而坐,“那群馬賊不就是你的手下假扮的嗎。阿德,是你太小瞧我了,還是太高估你自己了?”我頓了頓,繼續道:“這一路上你們都以斑鸠為信號,你夜裏和他們相會用的就是這個信號。我雖然沒了武功,但是還有眼睛還有耳朵,我能瞧得見也能聽得到。阿德如果你還是要瞞我,那就太看不起我了。”
身邊的人沉默不作聲。
我嘆了口氣:“阿德,我知道他們就在附近,他們也能把你醫好,所以,我們就這麽分道揚镳吧,畢竟,我們不是同路人。”說罷我提起包袱,起身就要走。其實,早在很多天前我就知道了這一切,也做好了獨行的準備。
剛走幾步,身前突然落下幾個人影,“铛”一聲,對方劍已出鞘攔在我面前。
我回過頭看了眼被人扶起身的阿德,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臉色有些慘白。“阿德,不管你是出于什麽目的什麽想法,我感謝你能将我從客棧帶出來,但我想我們總該好聚好散,既然不同路何必綁在一起。”
“呵呵——”對面的阿德低笑了兩聲,“好,如你所願,不過,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回來。”
“但願你的夢想能夠實現。”我一甩頭,推開身前的劍,快步離開。
身後是阿德苦澀的笑聲。
☆、若有相逢再見時
正所謂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雖說身無功夫護體卻有不便,但能長成我這幅模樣的不去打劫別人已經不錯了。沿路奔波雖有苦累,但三五不時的跑到路邊的人家乞讨點飯食,再隔三差五的蹲在野地裏等着笨兔子上鈎,這等自在的生活倒也不賴!
有時候閑下來,我也會想,如阿德這般身份背景神秘的人物,為何要屈尊降貴埋伏在我身旁。那日在醉紅樓外我和吳是非碰上的幾個黑衣人以及山上的兩位老人家又是怎麽回事?若是阿德只為接近我就下了狠手,他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很想問個明白,卻又不想再見阿德,兩相權宜之下,決定還是繼續行乞為宜。
此地離乞顏已然很近,沿路民宅的外貌和百姓的着裝與我幼時記憶裏的那些漸漸重合起來。
乞顏的邊城巴彥德勒黑是貿易最為繁盛的城市,其間充斥着大量的商人,有乞顏人,蕭國人,伊祗人,納和庫人,塔庫汗人。蕭國京城中常有人提到巴彥,那便是指巴彥德勒黑。這裏地理優勢明顯,由南來的蕭國、南疆與由北來的伊祗、納和庫、塔庫汗到此距離相當,且這裏氣候适中,南來北往的商人不必擔心嚴寒酷暑。
我到這裏時恰恰是端陽節的前幾天,白日裏只需罩個外衫,夜裏蓋上一床薄薄的棉被即可。在我幼時的記憶裏,端陽節前後是貿易最繁忙的時候,那些時候師祖總是親自趕來這裏,一面倒賣些皮貨藥材,一面買入絲綢細軟之物運回去販賣。
巴彥會名聲在外不止于他的繁盛,民間更有一段關于此地的傳說。
據說,當年蕭王妃離開乞顏王宮,路過此地小憩,卻不想在驿站遭了歹人毒手。城中百姓早已将這段故事傳得繪聲繪色,有人說他親眼看見奸臣哈博爾及其子赤那着人在蕭王妃的茶水中下毒,也有人說哈博爾父子下毒不成又縱火行兇,還有人說,哈博爾父子之所以能在重重戒備之下害死蕭王妃是因為蕭王妃身邊有個隐匿極深的細作。但歸根結底,無不是對蕭王妃離去的感嘆,以及對哈博爾父子的憎惡。
那些年逾古稀的乞顏百姓提起過往,恨不能将口中僅存的幾顆牙咬碎,而那些中年的乞顏百姓則是對着身旁的年輕人念道,當年若是沒有蕭王妃,活人祭天不會被廢止,這一代的青壯年都是因着蕭王妃才得以平安的存活下來。
他們提到的那個驿站我也去了,那哪裏是什麽驿站啊,它早已荒成了一片廢墟,倒在地上的房梁斷木七零八散,早已辨不出最初的模樣。歲月的塵埃壓在上面,那麽厚的一層。整個驿站亂七八糟,根本分不出廳和院。漠北的風吹過地面有着細微的聲響,我循着那聲音低頭看去才發現古舊的房梁下壓着一段殘破的帳紗,歲月無情的将它染成了土灰色,只那緊靠着房梁的一小段依稀看得出些紅色。
他們說,這屋裏的人沒一個幸免于難,蕭王妃被燒成了焦炭,遠在王城的汗王忙于大婚沒有來接回他的發妻,只安排了他最得力的侍衛岱欽扶靈柩回宮。
娘,那場大火你是怎麽逃出來的?那場火燒掉的恐怕不只這一個驿站,更有娘的心。
這些天來,我想了很多,十五年的母女,十五年的情分。這十五年來她撫養了我,沒有讓我流落街頭,沒有讓我命喪黃泉,我是該感恩的,不管她意欲何為,她終究還是個母親,她若是狠心,大可以殺了我,再将消息透漏給朝廷,那麽她的女兒自然安全了。可她沒有,也許像現在這樣,彼此不知對方的消息會是更好的選擇。
——
水面裏映出來那個小女孩真的是我嗎?這是我第一次如此仔細的打量自己這張臉。白白淨淨,沒有一點疤痕,眉眼如此熟悉,面孔卻陌生的很。我幾乎要伸手去摸水面上那個倒影,那張臉絕不是傾國傾城,卻一點都不讓人讨厭。原來我也是個普通的女孩,真好,真好!
水面上的倒影雖紅了眼眶,嘴角卻仍在笑。
身後突然傳來聲響,我忙站起身将手中的臉模收進了袖口。
“小妹妹,你可有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從這走過?”幾個身影一晃飄落在我面前,皆是乞顏裝束,為首的一人冷聲問我道。
我不敢擡眼去看他們,只低下頭掃着他們的衣角,這個聲音我記得,是那天在長樂鎮僞裝成馬賊的首領,那必定是阿德的人手。“沒有啊,這裏一直都是我一個人。”我刻意拔尖了嗓音,背着手搖了搖頭,頭上的兩個小辮跟着一起晃了起來,仿佛就是個小女孩。
“可恨,居然跟丢了!”另一人道。
跟丢了?他們在追我?為什麽?又或者那個十五六歲的女子另有其人?
我正想着,那群人已經沒了蹤影。
當下我就決定,不管他們是不是來找我的,先跑為妙。
當晚我沒有去近來常落腳的破廟,而是尋了別處。翌日我沒有易容前往破廟打探,果不其然聽見了兩個乞丐躲在角落裏竊竊私語。
“這幫人什麽來頭啊,一出手就這麽大方,銀子啊銀子,俺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大個的銀子呢!”其中一人手上正抓了錠銀子放在牙邊咬。
“噓——你小點聲!”另一人忙捂住了他的嘴。“你怕別人聽不見嗎?”
“對對,你說得對!”被捂住嘴的人連連點頭,匆匆忙忙的将銀子收進了懷裏。“不過,那小丫頭到底是什麽人啊,居然惹上了這幫人,這下真是……”他搖了搖頭,不住的感嘆。
“管他們是什麽人,反正我們拿了銀子,他們從我們這問出了小丫頭的下落。扯平了!”
“可,俺還是覺得,這樣不太好。那小丫頭一個人跑到這來,那身衣服一看就不是乞顏人,她就在這住了幾晚,對咱們又客氣得很,那些人要真是來抓她的,她又只有一個人,那,那俺不是害了她嗎?唉——”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銀子也拿了,話也說了,你就少叽歪幾句吧!”
“這銀子,俺拿着燙手,要不,要不哪天見到那小丫頭,俺就把這銀子都給她吧,當個路費啥的,反正俺是個乞丐,走到哪都有飯吃。”
“随你的便,反正我的銀子就是我的,我誰也不給!唉,老賴,他們說的那個一十二歲的小丫頭你有印象嗎?”
“咱們這哪來的那麽點的小丫頭啊!反正俺是沒見過!”
我閃身離開了破廟,阿德果然派了人來找我,這幫人不愧是在阿德手下做事的,連昨天碰到的那個沒有易容的我都被懷疑了。
一連幾天我都感覺自己被人跟蹤了,我用盡了各種辦法甩開他們,可最後還是被重新盯上。我知道再這樣下去絕對不行,我要找個極好的法子脫身。
我打聽到巴彥唯一的碼頭兩日後有一艘船要去王城,王城比巴彥大了可不止一星半點,若是藏匿到那裏,別說他們了,就是發動軍隊都不見得能找到我。于是,出船的那天正午,我在巴彥城中跟他們捉起了迷藏,我雖然沒有了輕功,可這段時間我已經将巴彥城摸了個門兒清。很快我就将他們甩了開來,彼時我不顧一切的直奔渡口跑去。
眼看就要混上船了,那幾人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竟然又跟着跑了過來。我一急,幾步攀着梯子爬上船,抓住離我最近的一人,“這位,這位公子,求求你救救我,有人要抓我——”我氣喘籲籲的抓着那人乞求道。那人長得比我高許多,我只能看見他的胳膊有些清瘦,被我抓着的右手骨節分明,白色的袖角一塵不染。我突覺自己冒失了,于是匆忙放開了他的手。不料他竟反手一拽,将我扯到身旁。
“妹妹,你怎麽了?是不是又抽羊角風了?”
這個聲音——是他!
我好似真的抽了羊角風似的,不動也不說話了,我全然的驚住了。只聽見他在說,他的妹妹抽羊角風了,要趕緊進船艙就醫,那之後他便抱住我一路跑進了船艙。
我永遠都無法想到,居然和他還有相逢再見的那一天。
我安靜的躺在幹淨整潔的床榻上,看着那人拽過床尾的被褥蓋在我身上。我幾乎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一舉一動,生怕錯一下眼珠子人就消失了。
看着他熟悉的相貌,聽着他熟悉的嗓音,這一切對我而言,似夢而幻。我的心頭湧起千萬種情緒,千萬種疑問。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他的傷好的這麽快,是因為若言細心的照料嗎?他為什麽會離開蕭國,紫锳姨母和岱欽姨丈是不是遇到了麻煩?若言為何沒有和他同道?
我的種種猜測很快就被來人打斷了。
“吳公子,我聽船夫說,你剛剛,抱了個姑娘進來,還口呼妹妹?她——”推門而入的女子輕言輕語,目光不住的搜索,很快就注意到躺在床上的我。
“噓!”吳是非沖着若言比了個噤聲的姿勢,湊近若言低聲道:“若言姑娘,這事容後再講,你只需對外說她是我妹妹便好。”
若言神色黯淡的點了點頭,“可有若言能相助之處?”
吳是非突然提高了聲音道:“不知若言姑娘能否尋到治療癫痫的藥草,家妹病發急需藥材,我先代家妹謝過姑娘了。”
若言微微扭過頭撇了我一眼,眼中有着太多的情緒,“公子言重了,若言這就去尋,想必行李中還有些藥草,若言先行告辭,不打擾令妹休息。”
眼見若言離開,門板輕阖,我的心才漸漸回位,直到這時我才确信我的這副相貌,無人能再認出。
“小姑娘,你大可放心,船已經開了,那些人不會追來了。”熟悉的面容,可說出的話語卻是不一樣的态度,從前我們說話總是劍拔弩張、硝煙彌漫,從沒有一刻他會如現下這般有禮。
我拽着被角坐起身子,沖他微微颔首,“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他笑着搖了搖頭,“不必多禮,我這麽做,也不過是為了……”他沉吟了下,又笑道:“算了,不說也罷。”
“公子不想問那些人為什麽追我嗎?”
他眉角一挑,“你若是想說,縱使我不問,你也會講,若是不想說,我又何苦逼問。”
“公子于我有恩,我不該有所隐瞞。适才那些人是什麽人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們的主人很有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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