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一回頭,果然看見姐姐正微笑的看着我,她的身旁還有小葉

“好,好!”我這番話算是為素大娘挽回了面子,她連連點頭叫好。

端過茶來,我裝模作樣的在另一邊重複着素大娘教我的禮儀。說起這些,我當年的禮儀師父據說還是京城響當當的人物,不是別人,正是師祖。他那一身儒雅之氣附着大家風範讓百花宮中多少年輕的小丫鬟看失了神,舉手投足都充滿了貴氣。但我覺得若是由娘來教我,說不定我還能更上一層,娘那形如谪仙的音容舉動,用在這世間任何一個女子身上,都會讓人有如飛升般的錯覺。

那邊鼾聲漸起,素大娘依着椅背不知何時睡着了。實不知我剛剛在茶中放了幾味安神的茶草。我素來就不喜這些,雖說素大娘好心教我,可我依舊覺得很煩悶。正好得了這個空子,也讓素大娘休息休息。

我踮起腳尖沿着牆壁溜出了門。

漫無目的的轉了一小圈,直至一道細微的聲響吸引了我。那是不遠處的演武廳,裏面似乎也有微弱的火光。

我一面盯着演武廳一面告誡自己,好奇害死貓,可是,腳下居然像被人驅使了一樣,不顧我內心深處的意願,很不配合的走了過去。

演武廳裏的火光時不時的竄動着,幾個身影也朦朦胧胧的落在窗扇上。我躲在一丈開外的一株大樹下,豎起耳朵傾聽。話聽的不是很清楚,只能聽到只言片語。

“……這事……容老夫想想……容老夫想想……”攝政王戴齊的聲音。

“……可是有顧慮……”模糊的問話聽起來似乎是個年輕男子。

“……不可操之過急……畢竟……還需觀察觀察……”戴齊的話怎麽聽都是在推脫,不知這人找他是商議何事。

“……既如此……那麽告辭……”年輕男子似乎也不願多說。

屋裏的火光跟着就被人熄滅了,就聽見門吱嘎一聲被人從內打開。一個身影從裏面走了出來。

然而,就在這時,正對着門的方向無聲的跳下幾個黑影,将剛出門的人團團圍住。

“這是何意?”沒了牆壁窗棂的阻擋,我終于聽清了年輕人的聲音,那是一個久違了的故人,也就是那一刻,我的眼淚順着眼角滾了出來。

“世子何須心急呢,老夫說過的,這事不可操之過急,還需從長計議,就請世子暫時在寒舍住下,一旦時機成熟,老夫自然會和世子聯手出擊,怎麽世子就是沉不住氣呢!”戴齊的話語裏充滿了嘲笑。

“戴齊,我若是想留下,不需你開口。我若是想走,你安排再多的人也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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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世子誤會了,這不過是王府的守衛,他們沒見過世子,以為是府內出了狀況,倒也不奇怪。來啊,都讓開,讓世子回房休息。”

年輕男子抓着腰間的佩劍小心的從衆人分開的道路中走了出去,然一眨眼的功夫,他足下已騰空,人一躍而起,直奔高牆外而去。

“攔住!”戴齊低喝一聲。黑衣人影縱身而起,在空中和年輕人打成一團。

這一刻我好恨自己,沒有武功廢人一個,如果不然,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情如兄長的孟和被人圍攻。

天空中驟然一道巨閃劃裂夜空,紫色的雷光像是猙獰的蜈蚣趴在天上,照亮了空中打鬥人的面孔,他腹背受敵,一柄刀照着他右側砍去,被他險險的躲開,而另一邊,一個黑衣人趁他分神之際一個狠擊踢中了他的小腿,他身子一歪就要落地。又是一道閃電,映亮了孟和蒼白的面孔,他痛苦的躺在地上,一腳踢飛一個黑衣人,而他的左臂,他的左臂那怎麽空了?瓢潑的大雨伴着滾滾雷音打了下來,遠處的地上,一截胳膊靜靜地躺着,而一旁的戴齊手上那柄刀正滴着血珠。他陰森森的盯着刀背,嘴角漸漸上揚,慢慢地提刀向孟和走去。我攥了攥手中最後一顆煙霧彈,毫不猶豫的像戴齊砸了去。

第二天的天空一片晴朗,微風無雲,昨夜的雨水将王府的血腥洗得一幹二淨,那截斷臂不知是被戴齊怎樣了。我呆呆的坐在東廂暖閣的院子裏,直到素大娘來了,說是為昨晚的事抱歉,不知道自己居然睡了過去,還好醒來我還在練習,我知道她是怕我在明珠面前說什麽,便随意寬慰了她幾句。可她最後說的幾句話我永遠不會忘記,她說今早發生了件怪事,看院子的狼狗今天吃的東西可能有問題,那狼狗一直嚷個不停,吵死人了,她還看見負責喂狗的下人在燒像是骨頭的東西,她好奇的問了幾句,那下人支支吾吾的說是鹿的骨頭。

素大娘離開後我的眼淚也止不住的流。戴齊的心是黑的,他怎麽可以拿孟和的胳膊去喂狗,若是昨夜我沒有碰巧去那裏,孟和說不定就被他殺了,整個人都被拉去喂狗了。

“小梅,這邊都收拾好了,可以動身了。”屋內的明珠走了出來,對我道。

我一個猛子竄了起來,背對着明珠用袖子抹了幾下臉,急吼吼的跟着明珠離開了攝政王府。

将明珠安置在攝政王府舊宅,我便尋故離開。

院落北面廢舊的柴房裏,一個面色蒼白的人靠坐在牆角,一動不動。他的左臂已然空蕩蕩,只有醒目的白紗浸滿了血紅。

我将從府內偷出來的藥哆哆嗦嗦的從懷中掏出,又去解他的紗布,十根指頭不聽使喚的在紗布前抖動,我閉着眼睛用僵硬的雙手将紗布拆開,斷骨連着大片的殘肉就這麽突兀的冒了出來。那一瞬我胃裏一片翻騰,我忙咬緊了牙關咽住不斷頂上來的酸氣,将藥膏一點點塗在斷口處,可每碰觸一下孟和的身子都像萬蟻噬骨般在抽搐,我的手指也如鋒芒在端。快速而又仔細的将幹淨的紗布纏上。我随即站起身子跑到外面對着牆根嘔了起來,直到舌頭僵直,酸澀的液體滑過喉嚨流出舌床,而我的腰也直不起來了,可我還是覺得胃裏在翻滾,眼淚在臉頰上大片的滾動着,順着下颌兩側跌落地面。

老天,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仇海無涯恨無期

那天我哭到嗓子嘶啞,可心中的苦水依舊在長流。

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将吃食放在孟和右手邊,故意別開臉不敢去看他左臂那處空蕩,曾經的貴公子,曾經的禦前侍衛統領,曾經的乞顏世子,曾經的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我失去了姐姐,如今孟和的生命就在我面前流逝,我好怕,怕我視若兄長的人就這樣離我而去,我也好恨,恨戴齊的心狠手辣,恨蕭國皇帝的絕情絕義,恨所有那些傷害過他們的人。

今天的我或許做不了什麽,可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們為之付出代價!

我還記得孟和醒來時,見到沒有易容的我面色大驚,孟和曾經是個多麽溫和的人啊,他的臉上除了淺淺的笑顏就不曾有過別的表情,可如今,他對任何人都是怕極了,面對孟和,我心虛的不敢告訴他我就是絲羽,我只能騙他是這個府裏的丫鬟,見他一個人昏倒在院牆外才好心的瞞着主人安排他在這裏住下。而他,似乎也信了。

戴齊或許奸猾,但他絕對想不到,他此刻正在全城秘密搜捕的人卻是安好的在他的舊宅子裏養傷。對于那天他是如何從攝政王府出來的,孟和仿佛也記不得了,我想那時他早已因失血過多昏迷了過去,自然是不記得,然而很多事不提也罷。

我小心的瞞着每一個人照顧孟和,身體上的傷也許愈合的快,但是心靈上的,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好。

如今的孟和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日日夜夜睜着空洞的雙眼盯着對面斑駁的牆面,若不是我執拗着将餅撕成塊硬塞進他嘴裏,那孟和不是被自己的不眠不休累死了就是被不吃不喝餓死了。

與明珠和府內的丫鬟們一起時我是長着絲羽樣貌的小梅,去見孟和時我總是先躲在柴房外卸了臉模,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曾經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百花宮少宮主,也許眼下的我和孟和沒什麽區別,都是被折斷了臂膀的人。

“小梅姑娘!”一個人影伴着笑吟吟的話音落在我面前,卻是我當前最不想見的人。

每次見到他的面孔我都難抑心髒的抽搐,幾乎是在聽到他開口的那刻,我手中的點心漆盤差點脫手砸地。為了掩飾我的驚恐,我垂了垂頭,用大半劉海擋住半張臉。

“說起來我們也算是故人,小梅姑娘何以如此淡漠?”

故人?在我眼裏安韋役只能算得上是居心叵測的敵人。

我強撐了撐笑臉,冷笑道:“小梅一介賤婢,怎敢跟尊貴的驸馬爺攀親論故。”

果然,驸馬爺這三個字刺痛了他,我就知道,長公主這位嬌妻必定會讓他過得‘精彩絕倫’。

安韋役臉色一沉,低聲道:“木姑娘,別以為我出手幫了你們就是站在你們這一邊的。”

“哦?驸馬爺何時幫過我們?這話可不能亂說,萬一被攝政王聽見了,可是要壞了你們的關系。”

安韋役不悅的盯着我,半晌,突然笑了。“木姑娘果然是伶牙俐齒,怨不得能生生将某些人氣到吐血。”語畢他不再看我,轉身一撩衣袍而去。

安韋役的離開并未讓我的恐懼減弱,那股後怕在時時刻刻的提醒我,只要他還在一天,只要戴齊還活着一天,孟和的人生永遠不可能安寧。

我邁開仍有些慌亂的步伐想要離開這裏,不料拱門外突然掠過一個人影。

“誰!”我又驚又怕,低喝一聲。

門外的身影明顯一頓,剛想轉身跑開,而我已經快一步沖了過去。

“你?”

這是個不太熟悉的面孔。我只知道她叫容何音,家住城郊,每隔幾天會來府上送菜。

“容姑娘,你在這裏做什麽?”我頗不友善的質問她,她剛剛鬼鬼祟祟的躲在外面,我和安韋役的對話她不知聽了多少去。如今滿城都是戴齊的眼線,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

“我……”容何音結結巴巴的絞着手指,也不敢擡頭看我,“我……”

“容姑娘,這大戶人家的規矩多,我想你是知道的,什麽地方能去什麽地方不能去,想必你也清楚!”

“小梅姑娘,我……我不是故意……我……我只是……”她的十根指頭被自己絞得發白。

“只是什麽?”我冷冷道,“只是好奇是不是,所以就想多看一眼,多聽一耳!”

“我……不……”她越發的緊張。

“這是攝政王府,不是什麽人都能來去自如的地方,多看一眼便要剜掉一只眼,多聽一耳便要割去一只耳,你懂嗎?”

“不!”她低聲尖叫着捂住了嘴,拼命的搖頭。

“不什麽?是不想說實話,還是不想要眼睛耳朵?”

容何音仍在不住的搖頭。

我猛的将手中的漆盤擲在地上,精致的點心滾了一地,沾滿了泥土,而昂貴的漆盤更是成了一堆碎片。我利落的撿起地上的一塊殘片,照着自己腕上一劃,瞬間鮮血四溢。

“啊!”我聽見容何音凄慘的叫了起來,與此同時,我在自己還沒完全昏迷以前将手中的殘片塞在了早已驚慌失措的容何音手中。

“啊,是小梅!”不遠處幾個身影驚呼着奔來,我暗暗一笑,便倒了下去。

“小梅,小梅!”有人在輕聲呼喚我,那聲音似曾相識又溫柔如水。是誰,是誰,為什麽這聲音如此令我沉醉,又如此令我懷念。哦!是姐姐,是姐姐啊!

“小梅,你快醒醒,不可以再睡了!”姐姐,姐姐!

我幾乎是大叫着坐了起來,然而睜眼的一剎那,眼前又覺得一片昏花,仿佛無數的飛蟲在眼前萦繞。

“姐姐?”旁邊的人疑惑的重複着我的話。我這才注意到,一直以來喚我的人都是明珠。天吶,我居然真的将她們兩個混淆不清了。姐姐和明珠雖說長得相像,可是性格卻要差上許多。

“小姐。”我按了按眉心阖眼輕聲道。

“醒了便好,可是要吓死我了,剛剛大夫說,幸好你的傷口不深,不然就是大羅金仙也難救你。”

那是自然,我也曾經是個大夫,割腕這種事情自是要拿捏好分寸,不然連自己都要搭進去了。

“來人!”明珠輕喚一聲,立刻有丫鬟進來。“去将那丫頭的雙親都抓來,膽敢傷我的丫鬟,我要他們全家來償還!”

“是。”小丫鬟應聲退下。

“小姐!到底發生什麽了?”我裝傻。

“好小梅,你受了這麽重的傷,一定是被吓着了。那些事就不必想了,由我出面幫你解決。”

“可小姐你不說……我總覺得心裏不踏實,小姐你就告訴我吧!”

“容何音!”明珠只說了這三個字。

我咬着唇佯裝思考,“啊!我想起來了,容姑娘,我在後院遇見了她,然後,然後……”

“然後她打破了漆盤,又割傷你。”

“不是,不是,漆盤是我打破的,當時我滑了一跤,漆盤就打破了。”我搖頭道。

“不管漆盤是誰打破的,割傷你的人卻是她!”

“小姐,小梅只記得當時容姑娘要來扶我,可還沒碰到我,我就覺得腕上一疼,然後就失去了知覺。我想,應該不是容姑娘,我和她無冤無仇,她為什麽要害我呢?”

“人心難測,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別人會如何害你。”明珠長嘆了口氣,“這件事你就別多想了,一切有我。”

“不可以,不可以小姐!萬一這件事跟容姑娘沒關系,那小梅的過錯就大了。”我掙紮着要下床。

明珠忙按住我,“你別激動,你的傷口雖不深,但畢竟沒有愈合,需要靜養。”

我一把抓住明珠的手腕道:“小姐,我求你,這件事讓小梅來處理吧,容姑娘若是被冤枉的,小梅就算是死一萬次也對不住她。”

明珠無奈的看着我,“好吧好吧,就依你。不過你得先把身體養好,這之前我先将他們一家收押。”

兩天後,纏着白紗布的我獨自一人來到了一間隐秘的小院內。這裏正是關押容何音一家三口的地方。

“你!你來做什麽?你害的我們全家還不夠慘嗎?”容何音見到我又恨又怕。

“我救了你的命,你還如此不知好歹,真是沒救了!”我嘆息道。

“這位姑娘。”一直坐在角落裏的老者突然開口道:“姑娘若是擔心何音看錯事聽錯話,大可殺了我們一了百了。既然留了我們的命,可是有要我們辦的事?”

“哦?”我挑了挑眉,一個看似山野樵夫的老者居然有如此細膩的思維,看來我似乎找對了人。

“哼,戴齊那個雜碎,有什麽盡管沖着我們夫妻來,連累何音算什麽?”一旁的婦人忿忿道。

“夫人!”老者低喝一聲,那婦人不滿的又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這位夫人竟敢對攝政王如此不敬,啧,可是讓我為難了。”

“姑娘,有話不妨直說,不必拐彎抹角。”老者沉聲道。

“我若是說要放你們走呢?”

“當真?”婦人驚呼道。

“假的。”

“你……”婦人一時愣住,說不出話來。轉眼間,她沖上來捉住我的衣襟,猛的搖晃道:“你讓戴齊出來,那個混蛋,我就知道他不會放過我們,我就知道,你讓他滾出來,我要把他剁成八塊!”

“娘!”容何音忙沖上來抱住那婦人的腰,死命的攔着她。

看着婦人被容何音拖住,我理了理衣衫,平靜的說道:“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想請幾位在此小住,待到六夫人出嫁之日,幾位便可自由了。”

若說兩日前我不信容何音尚有緣由,今日見到這位婦人如此憎惡戴齊,我沒理由不信他們不是戴齊的眼線。有些恨可以裝的出來,有些恨若是沒有經年累月的堆積根本不會像這樣爆發。總之我不想害了無辜的人。

“走狗,戴齊的走狗,我憑什麽相信你!”婦人聲嘶力竭的咒罵着我。

“我說什麽你都不信。”我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姑娘,我信你!”老者突然出聲道。

我挑了挑嘴角,“無妨,一切自有時間來論斷。”

出了小院,我又直奔柴房,孟和依舊睜着雙眼直視前方,眼睛不光空洞還布滿了血絲。

我将吃食放下,想寬慰他幾句,卻不知說什麽好。

“姑娘,可否拜托一事?”孟和緩緩轉過頭來,久未開口的嗓音竟是如此嘶啞。

我心頭一驚,忙點了點頭。

“不必每日送飯與我,與其不死不活,不如讓我……讓我……去了……”他的話音越發的無力,我卻聽得心驚膽戰。

“你胡說什麽,好端端的一條命,才從老天爺手上搶過來,你就這麽糟蹋嗎?”

他嗤笑一聲,“不死不活,不人不鬼,這樣的人連條狗都不如,何來糟蹋呢。”

我看着孟和一臉求死狀,不知為何,突然就想到了姐姐,想到了陳阿婆,想到了好多好多人,眼淚嘩的一下就出來了,“我費盡心思的救你,你不搭理也就算了,可你這麽對待自己,你對得起誰?”

孟和慢慢的抓起右手邊的吃食置于身前默默的瞧着,突然布滿血絲的雙眼一瞪,一個反手猛的将紙包摔在牆上,紙包裏熱騰騰的包子甩了出來,立刻四分五裂。

本已失去了一條胳膊的他因為用力過猛,身子跟着一歪重重摔在地上,他伏在地上,用僅存的右手狠狠地砸着地面,“一個廢人,還要命做什麽,還有什麽用?我是個廢人,廢人——”他痛苦的嘶喊聲仿佛利斧割過我的腦殼。“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的廢人,還有什麽能耐替他們報仇!讓我去死,讓我去死——”

我的心瞬間變得冰涼,“你既然不想活,何必出現在我面前,何必讓我把你救回來。你就是個自私又自以為是的混蛋!”我抓起袖子抹了把眼淚,“你就是個膽小鬼,你要生也好,要死也罷,随你,都随你!”我捂着眼睛沖出了柴房。

我躲進了花園的樹叢裏不停地抽着氣,眼淚仍是一股股的往外溢,任憑我擦去又出來。

我靠坐在牆角裏想着孟和那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樣,心裏越發的難過。可是眼下我不能和孟和怄氣,我得救他,一切還得按原計劃執行。

夜半三更十分,我悄悄溜進了容何音一家三口被關押的院子,将一個人丢了進去。

“你——”睡夢中的容何音被我的動作吵醒,見一個黑影被丢了進來,當場就吓呆了。

“忘了我說過什麽嗎?不該看的別看,不該聽的別聽!”我冷喝道。

随後看向角落裏的老者和婦人,“和攝政王作對的下場就是這樣,看清楚了!”說罷,我對着躺在地上的孟和踢了一腳,那一腳不輕不重,正好落在他背上,讓他整個人往前滾了幾滾,恰好翻到容何音身邊。

我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這裏。

回到明珠所住的院子時已經是寅時,天還有些黑,我放輕腳步摸索着進了院子。

然而走到房門外二十餘步開外的地方就聽見裏面有輕微的聲響,我忙側身躲進了一旁的矮叢中,很快,屋內燃起了一盞燈,兩個身影糾纏着映在了窗紙上。

“要走了嗎?”這嬌嬌弱弱的聲音居然是明珠在講話。緊接着,一個女子的身影從身後抱住了男子的身影。

“時間差不多,我也該走了,戴齊這幾日尋我勤得很。”男子的身影慢慢的分開了女子的雙臂,将她攬于懷中。

“那你——還會來找我嗎?”一向堅強的明珠居然會這麽低聲下四的讨好一個男人,我簡直不敢相信。

男子沉默了一晌,輕輕的挑起了女子的下颌,柔聲道:“等我。”

接着兩個身影又纏在了一起。

我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大聲喘氣,就怕會驚動裏面的兩人。

明珠,你怎麽這麽傻,什麽人不好,偏偏是安韋役!

☆、悠悠我心請君憐

安韋役一離開,我立刻跳進了屋內,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的明珠只穿了件單薄的亵衣倚在窗邊出神。

“小姐!”

“小梅?”明珠的臉驀地紅了。“你,你都瞧見了?”

“小姐!”我真是氣急了,“你怎麽這麽傻!”

“在感情面前,又有誰是聰明的?”明珠将耳邊的發絲塞到耳後,慢慢的走向床榻。

“小姐,你怎麽還能若無其事,你知道嗎,那個長公主是個什麽樣的人,她要是知道,知道你們……那個……那個……你就完了!”我急得跳腳,跟在明珠身後念道。

就在這時,床榻上一團東西吸住了我的眼球,那是一小灘血跡,還未完全幹涸。我的腦殼在那一瞬仿佛被炸雷劈了開來,我張口結舌的瞪着那團暗紅,“小姐,你……你和攝政王……你們……這個……”

明珠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的沒錯,正是那樣。”

“天吶!”我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幾步,“小姐你真是……捅了這麽大的婁子……要是攝政王和長公主都知道了,那就是有一萬條命也不夠!”

明珠輕撫着床柱邊的帳紗,一雙眼睛漸漸迷離起來,“為了他,我甘願!”

我不知道一頭栽進愛情裏的女子是不是都是傻了的,冷靜如明珠,聰慧如明珠,都敵不過一個情字。

對安韋役,我一直不抱什麽好感,尤其是我當着容何音割破自己手腕的那天我與安韋役的碰面始終讓我耿耿于懷。不曉得明珠知不知道,那天安韋役是陪着諾敏一道而來,兩人邁進大門的那一刻,幾個小丫鬟就在一旁叽叽喳喳,什麽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那些話就像一枚枚暗雷深深地埋入了我心裏。

明珠不知道,三天前就在我去攝政王府為她拾掇一些餘下的物品時恰恰見到了這二人獨處的畫面。安韋役是個老道的情場殺手,他将諾敏哄得不時莞爾,諾敏畢竟還是個久居深閨的少女,在安韋役面前一向伶俐的口齒也化為了紅腩嬌羞。這無聊的畫面再發展下去很有可能會被攝政王拍手稱贊的提前将他倆打包送入洞房,但也很遺憾被攝政王自己無聊的靈光一閃給打碎了。

攝政王不知是抽哪門子的風,聽說是他手下一個很有名望的謀士獻計出了個什麽馊點子,特地派人來請安韋役去鑒評,看這點子用來對付日益擴大鬧事範圍的刁民是否奏效。

安韋役前腳一走,後腳諾敏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不得不說安韋役手腕了得,不過一席談話間已将女兒心收買。

可哪知再細聽諾敏和她貼身大丫鬟的談話才知這其中另有玄機。諾敏竟已暗戀孟和多時,在蕭國王宮一面相見後更是芳心暗許,然聽聞自己的父親正在全力搜捕孟和時,憂心之色溢于言表。也是在這段對話裏,我聽到了一個名字——容何音,她的父親似乎是戴齊忌憚的存在。

史實告訴我們,敵人的敵人就是親人,所以我本着不能弄死自己也不能弄死容何音的心态,在容何音面前演了一出戲,即便她那天沒有偷聽到我和安韋役的談話,我也會找其他借口将她一家抓來。

也因為敵人的敵人就是親人,所以與攝政王有仇的容何音一家必定不會為難同樣與攝政王有仇的孟和。

這陣子雖然攝政王的兩個府邸裏都一派祥和,可我知道外面早已亂作一鍋粥,不然也不會有那些個狗頭軍師紛紛揣着肚子裏的二兩香油向戴齊獻計。近日也略有風聞乞顏北面的幾座城池饑荒擴散,餓殍遍野,而戴齊就是個極為苛刻的主,這些年來早已将乞顏榨的幹幹淨淨,然後全數砸在了吃喝享用上,不然怎會有能與王宮媲美的新府邸,又怎會有能與長公主媲美的錦繡華服女兒們。

當初搬出來時,二夫人說半個月後就迎明珠過門。可如今距離二夫人所說的日子只剩下三天,卻還不見主府裏有何動靜。明珠對這些自然是不上心,如今的她也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對着銅鏡描眉打扮才會露出甜美的笑顏。明珠将安韋役當作了他此生的良人,卻不知安韋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與諾敏相談甚歡。

隔天,主府裏終于來了人,可沒想到竟然只是傳話的素大娘。素大娘對着明珠行了禮便言明二夫人要我去主府一趟,明珠颔了颔首算是默許,素大娘這才長出了口氣将我帶出門。

“素大娘,到底?”一路上我始終抱着各種疑問,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最後在颠簸的馬車裏我實在按耐不住開口問道。

素大娘精明的一雙小眼眯了眯,幾乎要成一條縫,搓了搓手低聲道:“小梅,大娘知道你要問什麽,”她抿着嘴沉吟了會兒才繼續道:“也罷,就當我提前知會你一聲,你可要聽好啊。”說罷,她湊到我身邊低聲說了起來。

素大娘的話講到一半的時候我就已經呆掉了。

我早料到會這樣,只是沒想到會這樣快。

安韋役居然向戴齊提親,戴齊大喜過望,将明珠過門的事徹底的推到了一邊,着手準備女兒的婚事。

“你是沒瞧見四夫人幸災樂禍的模樣,差點就要放炮竹了。”作為二夫人得力助手的素大娘對乖張的四夫人自然是看不入眼。

到了主府,二夫人先是聲色俱厲的拿事态的嚴重性威脅我,無論如何都要讓明珠接受這個事實,而後又緩了緩口氣道諾敏大婚後定會找機會提點攝政王将明珠迎娶過門。

我暗自慶幸這番話不是二夫人對明珠直接講的,不然性格剛烈的明珠只怕真的會去尋死,她是那麽的愛安韋役,在每個夜色來臨時既期待又嬌羞的等待着良人的到來,卻沒料到心中的良人一夜之間變成了負心薄幸的混球。

回到明珠身邊的我幾番猶豫不知如何開口告訴她這個事實,明珠那明媚的臉上洋溢着小女人般的喜悅,就如同當日姐姐見到璟仁世子一般。我将滾到嘴邊的話悉數吞回了肚子裏,默默的走出了屋子縮在庭院的角落裏,看着頭頂上冷漠的風毫不留情卷斷枯葉的葉柄。天色就在我的內心交戰中暗了下來,也是在這時,一個人影一晃進了明珠的院子。

盯着已然消失的人影,我愣了一忽,随即跳了起來直奔屋裏跑去。

安韋役,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僞君子,如今嬌妻在側,美妾入懷,還來尋明珠做什麽,嫌害得她還不夠慘嗎?

就在我一腳踏進院子的瞬間,屋內的燭火似被人用內力盡數揮滅。我呆呆的立在院門口,我沖進去又能做什麽,将安韋役捆起來揍一頓?還是當着明珠的面指控他的薄情?無論哪一種,明珠她會怎樣,她是不是也會像姐姐一樣從此消失于我的生活。

抓着石牆的手使勁的扣了扣才緩緩松開。我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這處院落。

然而這一切終究沒瞞得太久,四夫人再一次撕開了明珠血淋淋的心。

那天早上,四夫人搖曳着身姿,滿面得意之色直奔明珠的院子而來。我本來在柴房附近積極籌措孟和逃跑的事宜,聽了慌慌張張跑來的小丫鬟的傳話,立刻丢掉手邊的東西一個猛子沖向院子。

躍進屋內時,就見明珠像是癡了,不聲不響的坐在椅子裏,一雙眼睛空洞無神的看向窗外,而四夫人見明珠這番景象則是更加得意,恨不得将肚子裏的詞都搜刮出來。

“我說啊明珠,這叫什麽?這才叫竹籃打水一場空,哈哈!憑你一個小蹄子也想跟我争,如何?這下糟了報應了吧!知道有句話怎麽講嗎?自作孽不可活!”四夫人咬牙切齒的說着,還不住的用尖尖的指甲戳着明珠的腦袋。“你啊,就等着在這個院子裏老死吧!不過呢,畢竟咱們姑侄一場,我在二夫人面前為你求了個情,諾敏大婚那天也會讓你去主府喝上一杯喜酒,喝不了自己的喜酒不如喝喝別人的,沾點喜氣,說不定老爺哪天記起還有你這麽個人,一時心善将你賞給了前院的馬夫,哈哈哈哈哈哈!”

四夫人以為明珠是為了不能嫁入攝政王府而黯然神傷,可我明白,明珠她的心已經開始滴血了。

四夫人胡鬧了一通,終于覺得滿意了這才走了。而明珠也徹底撐不下去了,身子一歪暈倒在地。

看着明珠昏睡在床榻上,我的心又揪了起來。她連睡夢中都是不安穩的,時不時在低聲呓語,“不要離開我,不要……”“為什麽,為什麽啊……”

可我覺得我若是告訴她,她已有一月身孕,她必定如受五雷轟頂。是的,她懷孕了,懷了安韋役的孩子。

案上的燭光撲閃着,忽明又忽暗,就像明珠的人生,晦暝無常。驀地,燭光的清影在牆上拉出一道長長的身影,微不可聞的腳步聲也在我身後徐緩而來。

我慢慢轉身迎向來人,伸出左臂橫在身側擋住了他的去路。

“若是你有心,便饒了明珠吧,你玩得起,她玩不起。”明珠有孕的事在我喉嚨裏繞了一圈,終是被我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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