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一回頭,果然看見姐姐正微笑的看着我,她的身旁還有小葉

回了肚子裏。這樣一個薄情的人,這樣一個攻于心計的人有什麽資格知曉他孩兒的存在。此刻我只私心的想,倘若明珠不要這個孩子,這事便只有天知地知,我知明珠知。

安韋役停在我面前,隔着半垂的床幔望向我身後正夢魇不安的明珠。他的臉上幾乎沒有半點情緒,就連眼中也沒半點波光。

沉默了半晌,安韋役輕聲開口,“她,可還好?”

“不好!”我生硬的答道。“血氣郁結,急火攻心,元氣大傷。”

安韋役緩緩擡起手,我不知他要做什麽,緊張的繃起了全身的神經。只見他輕輕按下了我橫在半空的胳膊,随即向床榻走去。

“我倒是忘了,木姑娘是名醫。”

對他的誇贊我嗤之以鼻。

“明珠就有勞木姑娘費心了!”他一手挑開床幔全神貫注的看着明珠。

“明珠與我情同姐妹,我自當用心照料,不勞驸馬爺費心。”我特地将驸馬爺三個字咬得極重。

安韋役沒有答話。

我又嘲諷道:“只是不知是蕭國的驸馬爺還是乞顏的驸馬爺,或者是驸馬爺也想來個齊人之福,并着兩國驸馬爺的頭銜光耀門楣。”

他忽的轉過頭,眼中盡是怒氣。“若不是看你與孟和兄妹感情甚篤,我早已将你除去,你若還想活得安好,便管好自己的嘴,否則別怪我不念故舊之情!”

他不提孟和兄妹倒還好,這一提引得我新仇舊恨全數湧上心頭。“故舊?我呸,都是幌子!我真該感謝老天眷顧,倘若不是鬧出了亂子,只怕我也和姐姐一樣被驸馬爺送入輪回了!驸馬爺如此念念不忘,莫不是留意着我出了亂子便将我一并除去?我倒是想問問,你念的是哪門子的故舊,孟和斷了臂膀,姐姐和璟仁世子送了命,這就是你念得故舊嗎?”

安韋役聽得我的話,面色漸漸鐵青起來,雙手在身側緊緊地攥成了拳。

我挺了挺胸膛迎向他憤怒的眼光,“與其在意我這條卑賤的小命,驸馬爺還是想想怎麽跟長公主解釋的好,比起國力,蕭國勝于乞顏;比起霸氣,皇上勝于攝政王;比起刁蠻潑辣,長公主與三小姐孰高孰低不用我說,驸馬爺心裏也明鏡似的。最後再說一句,驸馬爺若是還執着于我和孟和的小命,那便放馬過來好了,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我從來就不相信你将孟和從攝政王府救出來是善意的。還有,我待明珠就如逝去的姐姐一般,你已親手殺了我的姐姐,倘若明珠再因你有個三長兩短,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雖然我人微言輕,可是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安韋役的眼底越發的深沉,好似藏了多少心事,在我看來,他這樣一個老謀深算的人就是藏再多也不足為怪。只是他身側的拳頭又攏了幾攏這才緩緩松開,眼中的怒濤也漸漸平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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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屑的勾了勾嘴角,“木姑娘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你也好,孟和也好,明珠,諾敏,長公主,不過都是棋子,出了局的棋子便是廢了,我何必浪費時間在廢棄的棋子上。”

“你?!”這是頭一次我正視安韋役的野心。

他又噙着笑道:“對了,書房那枚令牌藏得極秒,遇上木姑娘這樣的對手,方正山被抄家發配倒也不算冤!”說罷,他一拂袖出了房門,我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來看明珠,此後他的生活再容不下明珠這名女子。

只是他提到的方家之事讓我隐隐高興了起來。我将姐姐送與我的恭親王府令牌藏在方正山的書房果然沒錯,我在恭親王府劫走吳是非那晚對衆人抛下的那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便是在影射方正山,以皇上那種面上寬大,實際小肚雞腸事事算計的心思,會懷疑到方正山身上是早晚的事。抄家?發配?太便宜他了!他将濟愈堂破壞殆盡,将吳是非迫害至此,區區一個抄家發配實難消我心頭之恨,不過這樣也夠我高興幾天了。

所以古人說過,千萬別惹女人!

☆、百轉千回曲終人散

“小姐,該吃飯了。”我站在明珠身旁小聲的喚着她。

可自打醒來,明珠就像眼下這幅樣子,仿佛聽不見看不到,只會沉思。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将漆盤輕輕放置在一旁,想勸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懷孕的事如魚刺始終梗在我心頭,也不知該不該說給她聽。

這兩日,明珠幾乎水米不進,任由我幹着急。現下更是有作踐自己的意味,只着了單單的中衣躺在院子中的藤椅裏,任憑蕭瑟的冷風卷着雨後的水氣打在身上。

突然,明珠直了直身子,挺身坐起将一旁的漆盤揮手打翻,又飛快的去撿地上的碎片。

那情景太過熟悉,我來不及多想,忙撲上去奪過已被她壓在腕上的碎片,又幾腳将周圍的碎片踢得遠遠的。

“小梅,給我……”她聲音很輕很慢,有些發啞,雙眼仍盯着我手中的碎片,蒼白的臉上隐隐透着堅定。

我狠命的搖了搖頭,一揚手将碎片丢出院牆外。

明珠癡癡的看着我将碎片丢了出去,本是空洞的雙目猛的浮上赤紅,她扶着藤椅費勁的站了起來,腳剛落地時不由得又晃了幾晃,猛的跪跌在地。

我看的心驚,“小姐……”

“為何要攔我?”明珠跪在地上,十指不斷的撓着地面,話語裏漸漸蒙上哭意。“若是就這樣死去了,豈不更好,一了百了,再無牽挂……”

“小姐!”她的無奈她的苦楚就像斷了臂的孟和,刺痛了我的心。我跪在她身前,望向那張酷似姐姐的面孔,一種深深的絕望和無能為力湧上心口,此時心裏只有一個信念,我要讓她活下去。“小姐,別再作踐自己了,就算是拿命去換,也換不回變了的心。一條命何足珍貴,若是為那種人舍了,太不值。何況……何況小姐你……已經有了身孕……”我屏着氣将這些憋在心裏好幾天的話全數吐了出來。

“孩……孩子……”明珠滞住了,一只手緩緩向小腹上移去,輕輕的在上面撫了撫,眼中波光嶙峋。

“是。”我咬着嘴唇不住的點頭。

她猛的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眼中的赤紅盡數退去,瞬間盈滿了歡欣,緊張不已的對我道:“快,扶我起來!”

我連忙攙扶她起身,将她扶回房內。

我看着她小心又仔細的吃食起居,心中明白這個孩子對她是多麽重要,曾經想過試探她是否不想要這個孩子的話也全被我抛諸腦後。

我沒有成過親,沒有愛得死去活來,不明白為何恨着一個人卻能全心全意的愛着他的孩子。明珠只是笑着告訴我,沒有愛也不會有恨,倘若你恨一個人入骨,那便是愛入了骨髓。如果此生不能與所愛相伴,那麽這個孩子便是你一生的寄托,你會用雙倍甚至數倍的愛來彌補這個孩子缺失的父愛。

對于明珠的這番兩代情愛論我聽得甚是迷茫。不過明珠至少振作起來了,我也可安心許多。

六月二十八,主府送來了一套行頭,說不上華貴,但也絕不低廉,據說是二夫人挑的,讓明珠在諾敏大婚那天穿上赴宴。

“二夫人做事果然滴水不漏,這衣服既不出挑也不落俗,也是為我全了面子。”明珠摩挲着那套衣服,眼中的落寞越發的深。

我猶豫了下,才道:“若是小姐不想去,又何苦為難自己。”

明珠無可奈何的笑了笑:“他尚且不覺為難,我又何來難做。替我去謝過素大娘,就說多謝二夫人一番心意,明珠銘記在心,記得打賞。”

“是。”

待我再回來時,明珠已靠在床榻上淺眠。

聽見我進屋,明珠淺淺的擡了下眼皮,輕聲道:“人已走了?”

“是。”

“來,小梅,到我身邊坐下。”明珠半眯着眼輕拍了拍床榻邊上的位置,示意我過去坐。

我剛坐下,便被明珠一把扣住手腕,明珠眼中也變得冷漠起來。“我從來不知,小梅竟也通曉醫術?”

我一晃神,看着越發陌生的神色從明珠臉上浮現,心開始慌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處事得體,舉止從容,即便是心慌臉上也看不出半分,難道——”明珠斂眉低喝道:“你是奶奶派來監視我的?”

見她越發的激動,我忙拂開她的手站到床邊,“小姐不可如此激動,會傷到胎兒的。”

如今的明珠染上了一種病,而這種病的病根就是孩子,一聽到胎兒二字她忙理了理氣息,将身子往後靠了靠,倚在柔軟的枕頭上。

直到氣息平靜了,她才開口,“小梅,我可曾虧待過你?”

“小姐待小梅再好不過。”

“那你又何必再裝,這樣可對得起我?只怕小梅也不是你的真名。”

我苦笑了下,“小姐聰慧,自從我告訴小姐有孕一事,我便知瞞不了小姐許久。”

“既如此,你為何還留在這裏?”

“小姐待我這樣好,此時又是小姐最需要人的時候,我本也可以一走了之,但要是就這樣離開,我心中難安。”

“你到底是何人?”明珠蹙眉看向我問道。

“我?”我望向床幔,我是誰?曾經我是百花宮的少宮主,濟愈堂的木羽,娘的絲羽,師祖的雨兒,姐姐的醜妹妹,可如今,我又是誰,誰又是我?“小姐,人這一輩子活得都是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是不是誰有那麽重要嗎?不過小姐大可放心,我能遇上小姐全是緣分,與旁人無關。”明珠為救我不惜拼上自己的清白撈戴齊下水,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還不完,“小姐與我有恩,這一生無論如何我都會幫小姐。”

明珠臉上的戒備之色随着我的話語一點點的消退了下去。

她将臉撇過去對着牆壁,也不看我,“小梅,這孩子按說還不足一月,你——瞧得可準?”

“別的我不敢說,可號脈我絕對有自信。”

明珠輕嘆了口氣,“你先退下吧,我想休息會兒。”

“是。”

七七牛郎會織女,本是個浪漫無限的日子,可在明珠心裏卻成了無處訴苦的悲涼,只因這天,她的良人,孩子的父親即将迎娶別人。而她,只能隔着紅鸾輕帳遙遙相望,非妻非妾。

一大早起明珠就很忙,主府派了兩個丫鬟來幫她着裝,因為二夫人認為似我這種小門小戶出身的丫鬟必定不會拼搭這些繁複的衣衫。

我呢則更忙,忙着幫孟和逃命。

“你又來做什麽?”容何音警惕的瞪着正往屋裏走的我。很快的,她将注意力放在了我的面紗上,“面紗?”

“容姑娘,這麽多次你還是學不乖,不知道不該看的不要亂看嗎?”眼角掃到了坐在柴草上的孟和,他的面色發青,胡子已經爬滿了大半張臉,僅存的一只手已經瘦的皮包骨,仿佛只剩下一口氣,難以名狀的心酸一股腦的湧上胸口。

我撇開視線,刻意不去注意他,板了板聲音對容何音道,“今兒是個好日子,三小姐成親,我家主子也要被攝政王接回府中。這宅子以後就空下來了,按說把你們關在這裏一輩子也沒什麽,可我怕你們不思安分,趁我不在的時候鬧出亂子,讓人發現你們一直在這,到時候攝政王怪罪下來我家主子也要牽連,所以姑娘我今兒個發善心,攆你們出去,你們最好記得,有多遠滾多遠,要是讓我發現你們再生什麽歪心思和攝政王作對,可就不是抓來關一輩子這麽簡單了。”

容母白了我一眼,咬牙道,“奴才相!”

我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那也比被奴才關在這兒的人強啊!”忽的,我将臉色一沉,“想滾就快點,再磨磨蹭蹭,小心我改了主意!”

果然,容家母女不再言語,容何音則是麻利的跑過去扶起她的父母後,轉而去扶一旁的孟和,她小心翼翼的模樣讓我松了口氣,他們應該會帶上孟和,然後好生照料他。

我在前頭帶路,繞到了後門,推開門,門外一輛馬車已然停好。

“姑娘你?”久未開口的老者看着馬車又看看我。

“你們幾個老弱病殘的,就這麽堂而皇之的走在路上,無異于在臉上寫着欽犯幾個字,我還不想你們這麽快就被抓到。說起來這輛馬車可不便宜呢,沒辦法,為了我家主子,只有豁出去了。喏,還有這個。”我從腰間摸出一個錢袋丢在容何音懷裏。“裏面有些碎銀子和藥瓶,上面都貼了簽了。”

這時不光是老者,連着容家母女都有些不解的看着我。

“你?”容何音滿面疑雲,卻不知該問什麽。

“讓你們痛痛快快的死,不如掙紮的活,那多有意思啊!要是被人砍了一刀,記得塗紅色的藥瓶,保證你第二天就能好,繼續去挨第二刀!”

原是疑惑不解的神情頃刻就變成了驚恐萬分,“你好狠毒!”容何音仿佛看到了毒蠍一般,眼中充滿了嫌惡。

“謝謝容姑娘的誇獎!”

“小梅姑娘,我和你到底有何仇怨,你要這麽對我們?”容何音話語裏帶了一絲悲腔。

“說實話嘛,”我故意頓了頓,卻不意瞥見被容何音攙扶的孟和身軀微微一震,他口中似在喃喃低語,牽的胡茬在抖動。“我也不知道,可能你比較倒黴吧!”

容何音像是被噎着了,半晌說不出話。

“姑娘……”這聲音嘶啞無力,我不敢置信的擡頭看向孟和,是他在叫我?而他也在這時與我的視線對上。“姑娘,大恩無以為報,若此生還有機會,願全力報答!”他一字一字咬着脫出口,竟是那般凝重。

我愣了愣神,旋即抿嘴道,“你腦子糊塗了嗎?什麽報恩,我是要害你,你個是非不辨的家夥!”

“姑娘願意說什麽就說什麽好了。只是有一件事,希望姑娘能最後幫我一次,出了這扇門,也許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相見……”

“孟公子,她——她是會害你的——”

“她不會的,容姑娘,倘若她真要害我們,就憑這些天我們的命都捏在她手上,她都沒如何就知道。”孟和對容何音低聲道,随後轉頭看向我,“可以嗎,姑娘?”

“你先說說是什麽,要是有趣,說不定我可以考慮看看。”

孟和兩腮的胡子抽動了兩下,眼睛裏漸漸有了神采,“在下曾有個妹妹,雖年少卻很懂事貼心,只是,上天嫉妒,收了她的命,适才姑娘一颦一笑不由得讓我想起舍妹,不知姑娘,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替我那過世的妹妹再叫我一聲哥哥。”言于此,他的聲音開始發抖,“我大仇未報,自知無言面對舍妹,即便有朝一日黃泉相見也無臉相認。這幾日我想了許多,我這副模樣就算是見了她也只會令她徒傷悲,如此便茍活于世,且為她珍重性命。或許我這個要求有些過分,姑娘若是覺得不妥不答應便是。”

喉嚨裏的酸意越來越重,我知道,我知道孟和他是認出我了,他為什麽要我叫他哥哥,我不配啊!我不是娘的女兒,不是他和姐姐的妹妹,我根本沒有資格,他今天的一切都是我一句話造成的,如果我沒有鼓動姐姐追求自我,大家都不會有事。

好多話哽在喉嚨,我幾乎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能默默地注視着他。

“孟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快離開吧!”老者轉到我們身邊道。

孟和看着我,眼中的光彩漸漸淡去,他對着老者點了點頭。

我咬着嘴唇任他們從我身邊一個個走過,直到孟和,他與我擦身而過的時候,我低低的喊了聲“哥哥!保重!”然後反手将他推出門外,緊跟着關阖門板。

不多時,門外的馬蹄聲漸漸遠去,我倚着門板直直的滑坐在地,雙手捂住臉無聲的痛哭起來。

再見,孟和,曲終将人散,後會永無期!

☆、來勢洶洶

我伴着明珠乘了馬車奔着主府而去,一路上明珠頗為淡然。我明了她此刻的心情,于是也不多話,只由着這沉默緩緩蔓延。

待到了主府門前,我先一步下車在下面扶着她,剛剛步下馬車的明珠正待站穩時,對面的彎道處突然拐出另一輛馬車,直沖我們而來。明珠以及車夫還有幾個小丫鬟吓得早就失了神,幸而我還曾習過武,不過微微一愣就扯了明珠飛速閃到一旁。

本是橫沖直撞的馬車就在即将撞飛吓傻了的丫鬟車夫時,忽的一個急轉,竟險險的與我們剛乘的馬車蹭身而過,又疾行了幾步才被勒住,鐵鑄的車輪發出刺耳的聲響。

我和明珠被吓得驚魂未定,那幾個丫鬟和車夫更是被吓得成了一灘泥。憶起明珠的身子,我忙暗中搭上了她的腕,發現只是有些受驚并無大礙,這才心安。轉過頭來才想着要找那冒失之人算賬。

我剛想沖着那馬車喊兩聲,就被明珠按了按手腕,見她投來目光我才想到,如今明珠身份尴尬,雖是個主子,卻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主子,若是這車裏所乘之人來歷顯赫,到時候被呵斥的人只怕是我們了。想了想各種利害,我才不甘不願的癟了癟嘴,扶着明珠待過門庭。

守門的下人也被剛剛這一幕吓傻了眼,此時看明珠倒也不計較甚多,于是松了口氣,點頭哈腰的疾步而來,然後一轉眼,他卻跟我們交錯而過,迎的竟是那冒失鬼。

“什麽啊,這也太過分了!”我忿忿的瞪着守門人,直至他到了馬車前,輕聲細語面帶笑顏請人下車。

“算了小梅,我們本就是來吃酒的,無妨。”明珠收了目光,只将注意力放在門庭之內,面上再次浮現出些許悲涼之色。

“是鐘九爺,鐘九爺啊!”剛還軟成一灘泥的小丫鬟見馬車上的人下來,立刻活了起來,七嘴八舌像幾個沒頭沒腦的家雀。

“鐘九爺,您慢些,這邊請,這邊請!”那守門人也是一臉巴結像,半哈着腰在旁引路。

被喚作鐘九爺的男子身着藍白錦服,年約三十,身材略顯短粗,尤為顯眼的是一撮打理的油光水滑的小胡子。有人蓄須是美髯,還有一種人就如鐘九爺這般,襯得他既猥瑣又無知。

“那個——你去找幾個人把我車上的禮品搬下來,唉,等等,輕着點搬,這東西貴着呢,打碎了一個你全家老小的命加一塊都不夠賠的!”

“是,是,鐘九爺您放心好了,小的們辦事絕對讓您滿意!”守門人點頭哈腰幅度之大,只差頭沒撞到鞋尖。

鐘九爺倒是很滿意的點了點頭,信步就要入府。

“那個——”守門人谄笑着望着鐘九爺。

“什麽?”鐘九爺見被人叫住,有些不耐。

“就那個——”守門人将右手拇指食指輕輕搓撚了下,笑容越發谄媚。

只見鐘九爺眼睛一轉,胡須上的兩條厚嘴唇嗤了聲,轉身就要走。嘴裏還在嘀咕,“活先沒做好倒想起要錢了,沒眼見的下人,哼!”

被訓斥了的守門人尴尬的臉上都快着火了。此時正好鐘九爺走到了正站在門前的我和明珠身旁,按說這門并不窄,我和明珠加在一起不過占了三分之一的門面,可那鐘九爺走到這就停住了腳步,鄙夷的看向我們,用下巴一努,示意我們讓開。我被他這挑釁的舉動徹底激怒了,鐘九爺?那是哪條蟲哪塊姜,如此沒有氣量的男人,簡直可惡。而那守門人也跟了上來,口氣不善的喝到:“讓讓,讓讓,別擋了鐘九爺的路!”

我當真是氣急了,正巧這時來迎接的下人挑了紅燈籠來,我靈機一動,将袖子裏的藥包趁衆人不備撒了點在鐘九爺的袍子一角上。然後回頭沖明珠做了個鬼臉,明珠忍了忍笑扯了我往邊上退了退,讓鐘九爺先行過去。我和明珠則跟在後面一段距離。

“小姐,好戲就快開始了!”我附在明珠耳邊小聲的說了句。

果然,沒過一會兒,前面幾步之遙的鐘九爺的袍子就着了小火苗。看着小氣的鐘九爺邊罵下人們笨手笨腳,邊四處跳竄着要滅火。一堆下人們手忙腳亂的對着鐘九爺的袍子又踢又踹,最後不知是誰提了桶水沖了出來,對着鐘九爺當頭一澆,火是滅了,可是鐘九爺也徹底成了落湯雞。

我和明珠終于忍不住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來。

眼見鐘九爺罵罵咧咧的跟着幾個下人去別處換衣物,明珠這才小聲的問我,“火是怎麽來的呢?”

“小姐你看!”我指了指左右,都是一種漠北特有的名貴植物,“這裏面生了種小蟲,每到秋天,這些植物就會變紅且散發出香灰和灰鼠皮的氣味,也就是在這時,這些蟲就會蟄伏,而它們的蟲卵就埋在地下,為了保護蟲卵,他們就會自燃,将周遭的天敵燒的一幹二淨,尋常人總以為這植物是每到秋天就會燒個殆盡,來年春天又發芽,其實不知,真正會起火的是那些蟲子。說起鐘九爺,偏巧他今兒個穿的就是灰鼠皮袍子,又趁着燈籠的紅,剛我在鐘九爺的灰鼠皮上撒了些香灰,那些蟲子自然都爬了來。”

“原來是這樣,小梅懂得真多。”

我脫口道:“都是我娘教的!”

“小梅的娘親,當真是個不尋常的女子!”明珠贊道。

明珠的席位一如她所預計的,混在一群小官女眷裏。

“唉唉,快看!”幾個正在嚼着別家家長裏短舌根的小婦突然噤了聲,一同向着最前方看去。“是鐘九爺啊!”

“什麽鐘九爺啊!”其中一個帶了對閃閃發亮的碧玺耳環的婦人輕笑了聲,“你們是不知道他的大名有多難聽,鐘九爺這個名字還是上個月剛改的。”

“這麽說你知道他大名叫什麽了?”

“那當然!”碧玺耳環婦人得意的直了直脖頸。

“快說快說啊,要知道,我們家老爺對這個鐘九爺可是好奇的不得了,兩個月前我們還沒聽說過這個人呢,突然有一天他就變成攝政王最器重的謀士了。”

“你少蒙我們了,誰不知道你家老爺見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對朝廷上的事一丁點就不關心,你不就是想着打聽打聽這鐘九爺娶了沒娶,好給你那小姑獨處的妹子挑門好親事。”另一婦人讪笑道。

“哎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鐘九爺到底是什麽來路。”

于是一幹人等一齊望向了那位碧玺耳環婦人。

婦人見衆人都一臉期盼直着脖子盯着她,越發的得意,“你們靠近點,聽我說啊。”她将衆人攏到身邊這才低聲道,“這個鐘九爺原名啊叫鐘無才,說起來這個人以前絕對是名副其實,無德無才,又小氣自私,在攝政王手下不說五六年也有三四年了,一丁點好主意都沒提過,竟是些馊點子爛髒水,那時候我們私下裏都叫他無才鐘。可誰想啊,就在一個月前,除了那小氣別扭的性格沒變以外,那心思好像換了個人似的,給攝政王提的全是安民良策,這不前段時日邊城災民鬧亂子,是他提議讓攝政王親自去城鎮上放糧,裝裝樣子收收人心,要不那災民早鬧到王城來了!如今攝政王倚重他倚重的簡直不得了,但凡大事拿不定主意的都要尋他過來商量!”

這婦人雖然話音極低,可還是入了我的耳,一個月?我在心底将這三個字反複咀嚼着。

“吆,這麽說可真瞧不出來,說小氣嘛,那是真有,可說他呆笨,這——莫非他換了七巧玲珑心?要麽怎麽一下子就轉了性?”

“誰知道,有人說啊,他是得了高人相助,可哪個高人願意幫他啊。”

“我說,妹子,該不會這是你編出來給咱們解悶子的吧?”

“哎吆,愛信不信了,反正啊我就說這麽多,你要是願意你家妹子和他攀親事,我也攔不住。”

“吉時到——新人入殿——!”忽的,上座有人高聲喝到。于是衆位婦人都住了嘴,齊齊的看向前方。而明珠,也失了神,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安韋役穿了豔麗的長袍,腰紮彩帶,頭戴圓頂紅纓帽,腳蹬高筒皮靴,身旁的諾敏也是一身鮮亮,頭上戴的是綴滿了珠翠的圓筒帽,發辮合為兩根裝入黑金絲絨辮套內,下墜鑲珠銀鏈,高裙緊腰寬擺,猶如孔雀開屏。相較于安韋役面上的些許笑意,諾敏面色微苦,衆人只道她是不舍雙親。

明珠看着她最愛的人就這樣,挽着別人的手喜氣隆重的邁進大殿,她的眼似乎只會随着那個人的身影而動,整張臉再沒半點活氣,只是手下意識的撫上了小腹,輕輕地摩挲着。

“小姐!”我低聲提醒她不可如此失神,她才略略收回自己的視線。

那邊,新郎新娘接過了遞來的銀酒壺銀酒碗給各位長輩一一敬酒。

戴齊臉上都快樂開了一朵花,他喜上眉梢的接過女兒遞來的酒碗,正待一口幹盡時,就聽得外面幾聲慘叫。

“混賬奴才,這麽不長眼,連我家主子的路都敢當,都滾開!”女子清脆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幾個下人也在這時被踢滾了進來。而那打人鬧事的正主也露了面,頭一個進來的女子雖是下人的模樣但衣着卻不凡,那模樣很是眼熟。緊跟着進來的是個男子,藏藍長衫,左手緊握着一柄長劍。那人,竟是安源!而他身後的人,才是最令我驚詫的,鵝黃的絲質襦裙、外面罩紅狐外袍的豔麗女子一臉高傲,額間那一點殷虹我永不會忘記,蕭國長公主,安韋役的正妻——肖德華沅!

“長公主!”我幾乎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她?”明珠不敢相信的回頭看了看我,又看向長公主,“原來是她——”聲音越發的黯淡了下去。

的确,長公主有過人之貌,可她的心也是過人之毒。

最先奔下堂的是安韋役,他擰着眉頭幾步來到長公主面前,舉手就是一個耳光扇在了安源臉上。“吃裏扒外的東西!”

安源被打的一個趔趄,卻還是穩了穩站住腳跟。

“驸馬何必如此生氣,良禽擇木而栖,這個道理你們安家的人應該比誰都懂吧!”長公主話裏帶着濃濃的諷刺。

安韋役氣急不語,與長公主怒目而視。

“長公主遠道而來,為何不通傳一聲,老夫好着人好生安排着!”這時戴齊也跟了過來,還拉上了諾敏,“諾敏,叫聲姐姐,以後你要好生服侍長公主和驸馬。”

諾敏對這門親事本就是不情願,聽見父親要她喚如此驕縱的一個人做姐姐,換了是我,我也不肯,諾敏低了頭絞着手半晌才低低蹦出兩個字,姐姐。

長公主并未看她,只是撥開安韋役直面戴齊,“攝政王,你這女兒是嫁不出去了嗎?之前帶去京城給我的兄弟們瞧,沒選上,索性來給我的驸馬當妾!”

她這幾句話無疑是在扇戴齊的耳光,還是當着乞顏所有有頭有臉的官員的面,扇的啪啪作響。

戴齊被下了臉,卻又礙于長公主的身份,只得冷然一笑,“這門親事說起來還是驸馬爺求來的。”

“哼,當初驸馬對我父皇是千恩萬求,一片誠意感天動地,我父皇母妃這才讓我下嫁,這不過才數月之事,攝政王莫不是要告訴我,我父皇為我精挑細選的驸馬竟是個花心濫情的人?我父皇挑走了眼是麽?”

“長公主言重了,這感情本就是不可測的,若當日戴齊知曉有朝一日驸馬會與小女一見鐘情,也絕不會讓他二人見面。”

铛一聲響,長公主已将安源手中的長劍抽出,劍尖直指安韋役胸口,“驸馬可真是博愛啊,我倒要看看驸馬的心是什麽做的,流的可是紅色的血!”說着她腕上一用力,鋒利的劍尖已然劃破安韋役的吉服。

我暗暗拍手稱好,卻不料身前的明珠低呼一聲,然而也就是這一聲,換來了長公主的注意。我是多麽不想長公主發現我們二人,她在宮裏見過我數面,我不敢肯定她會不會認出我,若是認得出,想必又是一場血雨腥風,而明珠,她太像姐姐,長公主對姐姐的妒心我早有所睹,她會對明珠如何,我不知道。

長公主本是順着聲音看過來,也就是這一眼,她将目光死死的鎖在了明珠身上。劍鋒一轉,提着長劍直奔我們緩步而來。這時我和明珠緊張的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出院子,明珠低下頭雙手緊緊的捏着銀酒杯,關節上泛起了紅。

“擡起頭來!”長公主站在明珠面前,喝令道。

明珠無奈的擡起頭,我悄悄的擡起眼角,發現長公主的臉越發陰冷。猛的,她一個耳光扇過去,将明珠打翻在一側。“放肆的奴才,本公主站着你也敢坐着!”

我跑過去将明珠扶起,起身時正好看見不遠處的安韋役面上罩着陰雲,雙手緊緊的攥成了拳。

驀地一陣風,長公主竟将劍尖指向了明珠的臉。

“這張臉倒是生的絕色!”長公主話音突然一沉,“可惜不讨本公主喜歡,不如刮花了省的看了我心煩!”

眼見長公主一步步逼近,我越發的慌亂,就在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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