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一回頭,果然看見姐姐正微笑的看着我,她的身旁還有小葉
向我的雙眼。
☆、他鄉遇故人
“喂,叫你呢!”又一次碰上鐘九爺是從常樂寺回來後的第三日,彼時我險些和阿德打了個照面,眼看阿德越走越近,就要發現隔着幾道樹牆之後的我,礙于身邊還有小燕兒,我沒法落荒而逃,而鐘九爺洪亮的嗓音就在這時沖進了耳朵。
鐘九爺油亮的小胡子在下巴上抖了幾抖,似在昭示他的不滿,“叫你半天了,沒聽見嗎?啧啧,現在的下人啊,越發的沒教養了!”說着,他揪起我的發辮拖着我就走。小燕兒被鐘九爺的無賴勁兒給吓到了,我借機将手中的東西丢進她懷裏,囑咐她送去,然後就滿心歡喜卻又面色難過的随着鐘九爺溜了。
“快撈,我的寶貝珠子可不能喂魚了!”鐘九爺半是命令半是惋惜的說道。他閑閑的躺在亭子中的躺椅裏咬着糕餅點心,一會兒指揮我去水池的這邊,一會兒又指揮我去那邊。
我一邊恨得牙根癢癢,一邊又不得不去撈那勞什子的破珠子。
前前後後足足忙活了兩個時辰,我的腰差點都直不起來了,吃飽喝足了的鐘九爺才晃悠悠的來到池水邊,輕飄飄的說道:“還沒撈到?真是笨啊,這麽點事都做不好,得了得了,就當喂魚了!”說罷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對着他的背影我鼓了半晌氣,“你才是笨呢,本以為是個多麽有頭腦的人,原來也不過是個笨蛋。”我氣鼓鼓的嘀咕着。
看來上次我是錯看了他。
說到上次,便是去常樂寺的前幾日。
也是偶然間我在花園裏撞見了鐘九爺,他正在散步,看見我路過,不由分說一把将我抓住,死活要我幫他端茶遞水。無法,我只得按他的吩咐去取了茶水送去他說的地方。将茶水放好也沒見他的人影前來,我不滿的嘟囔了幾句,正要離開時,聽見不遠處有人靠近。于是急忙躲了起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三夫人與招賢,這二人以為四下無人,便眉來眼去,又親又啃,濃情蜜意了好一陣,這才整了整淩亂的衣襟等待常春的到來。
待到常春一來,三夫人問了問給明珠下藥的事,常春自然是沒完成,于是三夫人又提到過幾日會去常樂寺小住,便布了這麽一場局,不想被我聽了去。于是在抵達常樂寺那日,用過晚膳後,我便迷暈常春,扮作她的模樣,将從三夫人那裏摸來的發簪送到招賢手上,還指明了明珠的房間。
但是在去常樂寺的路上,我已經在長公主的行李上做了手腳,無論她搬到哪間屋子,都會将周邊的小蟲吸引過來,只除了明珠的房間,因為明珠的房外已經被我撒好了藥粉,所以長公主最終注定還是要搬進明珠所住的屋子。
我暗地裏查過常春,她是個孤兒,且野心勃勃,一心指望着能爬上主子的床,這回三夫人和招賢注定是要舍棄她的,她又被我下了藥,驚恐之中以為見到了死去的膳房丫鬟的魂,于是也橫下心來拼個魚死網破,反咬了三夫人和招賢一口。
不過長公主的做法還是超乎了我的預料。畢竟手起刀落就将一個人生生斬首,未免太過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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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偷聽到三夫人和招賢的計劃,我正待離去時,扭頭就見鐘九爺不知何時蹲在了我身後,津津有味的也在偷聽。末了見三夫人和招賢以及常春離開後,還說了句,最毒莫過婦人心。彼時我以為這鐘九爺也是個深藏不露的主,如今看來,倒是他歪打正着而已。
眼下明珠需要安心養胎,幫她出府這事自然得我來上心。
于是借着明珠在府中的地位,我便三五不時的要求出府替明珠買東西,也是為了方便我出外謀劃将來的出逃之策。
要出府,憑我們兩個自然是極其困難的,所以首當其沖的便是找幫手,然後就是落腳點。
我在不算熱鬧的街道上邊走邊想的出神,就聽見右側的店鋪嘩的一聲拉開門扇,一個人影就這麽的被丢了出來,我急忙幾步跳開,不出意外的那個人影就掉在了我剛剛站立的地方,還伴着哎吆哎吆的痛叫聲。
幾個下人模樣的壯碩男子站在門前,沖着地上躺着的人罵道:“不開眼的窮小子,這也是你能來的地方,再讓大爺們見到你,保證見你一次打一次,滾!”随着滾這一聲落地,門扇也跟着砰地一聲撞上。
乞顏王城一年到頭都鮮有事端,并不是國泰民安,而是戴齊的統治太過暴戾,所以這本就不熱鬧的街道突然聚起了人來,圍着地上的人開始指指點點。
我剛要走開,就聽得那人講話,“哎吆,狗眼看人低,這要是在過去,我還用的着這麽看你們的臉色,你們想巴結我都來不及呢,哎吆,哎吆——把我丢出來也就算了,我的東西憑什麽不還我,這不是明搶嗎?”
這聲音,分外耳熟啊!
我驚喜的轉身,霍!果然是被我稱為有斷袖之癖的方家下人——宮皓陽!
“你怎麽到這來了?唉,我說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小心嗆着……哎,我說什麽來着,嗆着了吧,喏,喝杯茶水壓一壓!”
坐在飯館的大廳裏,我看着對面吃的狼吞虎咽,衣衫褴褛的宮皓陽,真真是哭笑不得。
眼見杯盤見底,飯菜一掃而空,餓死鬼投胎的宮皓陽終于很不情願的擡起頭,極有品相的扯過手巾沾了沾嘴角。
我不禁抽了抽嘴角,掃飯的時候莫不是斯文也跟着入肚了,這會兒倒又冒出來了。
見我一直盯着他看,宮皓陽兩頰不禁一紅,一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謝,謝謝……”他低垂雙眼磕磕巴巴的說道。
“謝就免了,畢竟你也曾幫我過。”
宮皓陽的兩頰越發的紅,頭也更低了,聲音也越來越小,“白馬寺那件事只是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你怎麽會到乞顏來,莫非方家?”我裝作不知曉內情的樣子。
他低着頭嗯了兩聲。“方家被抄家了,老爺夫人和少爺都被發配邊疆,京城現在一團亂,每天過的都是人心惶惶的,我無處可去,就一路讨飯到了這。”
“聽你的口音,你老家應該是南方的吧,為什麽要逃到北邊來呢,這裏的氣候你八成是适應不了的,而且說起亂來,乞顏現在正鬧饑荒,可不比京城好。”我将身子往前挨了挨,壓低聲音道,“莫非你是來抓我的?”
“木姑娘你可千萬別這麽說!”宮皓陽慌得直擺手,眼睛還慌亂地四下瞄着,“說起來我是方家的下人,也是戴罪之身,何況皇上已經大赦天下,木姑娘的事也早就過了風頭。”
我将身子收回,閑閑的靠在椅背上,摸過一枚瓜子剝開,将瓜仁丢進嘴裏,“你說的也對。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若是你敢對我如何,哪還有臉去見朝晨呢!”我又剝了粒花生邊吃邊問道,“田順怎樣?傷可好了?”
宮皓陽身子一僵,雙目圓睜,一臉的不可置信。
“那晚城南的賞金獵人是我扮的。”對現下的宮皓陽我沒什麽好隐瞞的,他說的對,我是濟愈堂的掌櫃沒錯,可他也是方家的下人,要真是把我供出去,他也撈不到好果子吃,所以可以說,眼下我倆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也就是剛剛,我忽然想到,或許宮皓陽也會是個不錯的幫手。
宮皓陽的癡心一片全都寫在了臉上,毫不隐藏,他對朝晨的真心也絕對無法讓人質疑,也因此,當我提出只要他替我做事,我便讓他見到朝晨的時候,他沒有絲毫的猶豫,一口就應了下來。
按照我的吩咐,宮皓陽在一家茶葉鋪子謀到份夥計的差事。
有了宮皓陽在王城裏做事,許多事情我都可以不用露面了,也因此上街的機會少了許多。
有時我也會慶幸,慶幸阿德做的只是馬匹礦石生意,不然這街上要是有幾家他的店鋪,保不齊會被他手下的人給認出來。
在明珠的孕期即将進入三個月的時候,諾敏懷孕了。明珠再一次遭受了打擊,盡管這個打擊早在她的預料之中,但面對還是十分的困難。這件事也令她也更加堅定了離開這裏的信念。
于是我指使宮皓陽,此時去攝政王府尋人。
原本還擔心宮皓陽的演技不好,一不小心砸了臺子,興許需要我來救場,可不想平日裏斯文端莊的宮夥計竟然也是個極有天分的,在攝政王府外哭的是鼻涕一把淚一把,将與自小定親的未婚妻走失一事說得活靈活現,幾乎讓我誤以為這故事就是真的。
宮皓陽這段子演的當真是好,比我預先教給他的還要好上數倍。
劇本的大意便是,十幾年錢在巴彥城中有兩戶普通人家因關系不錯,又正巧生的是一兒一女,一來二去之下便想好上添好,于是乎娃娃親就此落定。
和和美美的日子不過才幾年,遠在蕭國南方的親人來了信,說宮皓陽的祖父生了重病,于是宮家一家三口便收拾了行囊離開了巴彥。
本想着回去守喪三年便回到巴彥,可誰知三年一過,宮父又得了病,沒幾年也去了,宮母悲痛萬分,很快便随了宮父的後塵,只餘下宮皓陽和年邁的祖母一起生活。
宮家祖母含辛茹苦将孫兒拉拔大,幾年前也重疾纏身,臨終前将宮皓陽叫到身旁,将一枚信物交與宮皓陽手中,告訴他務必要尋到未婚妻,若那姑娘還未嫁人,必定要履行諾言,娶那姑娘并帶回南方,切不可失信于人。
那信物說起來也并不值錢,不過是半截玉佩。
他這一路趕來王城幾經波折,到了王城那天幾乎要昏死在路上,幸好被一個姑娘救了。那姑娘心善,又買了飯食與他吃,姑娘臨走前曾給了他幾文錢,也就是那時,姑娘一俯身,領口蕩出一根吊繩,上面拴着半截玉佩。他一驚,正待問明時,姑娘已經走遠。
于是他依着那姑娘的穿着在城內打聽,才得知是攝政王府的丫鬟。
為了能體面地去見未婚妻,他先是在城內尋了份活計,有了點營生,這才上門來尋人。
二夫人這些日子猶在蜜罐裏,聽了這故事自然是十分動容,便着人四下去尋這名戴有半截玉佩的姑娘,很快便找到了我。
見了宮皓陽,自然是先怔忡,然後再抱頭痛哭,最後再互道這些年的苦日子。一旁的明珠借機向二夫人言明,為撮合有情人,請二夫人放我出府。
心情甚好的二夫人也答應了,着我将手邊的事情安排好,便可随宮皓陽離開。
我恨不得當下就可以帶了明珠走,可惜如此明顯未免招人注意。
夜裏我與明珠收拾了些細軟,都是些不顯眼但絕對能換好錢的東西,并由明珠在明日以賞賜之名将這些東西送與我。
第三天,那個有着小梅外貌的“我”就這樣正大光明的與宮皓陽離開了攝政王府,并坐上了由田順扮作的車夫所趕的車子,一路奔着蕭國而去。
宮皓陽告訴我,田順和他一同往乞顏的方向來,但在沒到乞顏時就分開了。
我賭田順是到了王城,就因為朝晨和若言都來了王城。我讓宮皓陽在百花宮的鋪子裏留了暗號,果然,田順很快就找上了宮皓陽,我沒有直接去見田順,畢竟我已經不是百花宮的什麽人了,但田順還是通過宮皓陽轉達了很多事,譬如朝晨和若言目前不在鋪子裏,聽說她們偶爾會出現,只是行蹤不定。田順還表示,只要是我的吩咐,他一定盡職盡責的完成到底,于是我便通過宮皓陽說了我最後一個請求,便是将宮皓陽和易容成我的明珠帶出乞顏,去投靠紫锳姨母。田順雖不會功夫,可他是百花宮的人,沿路要找幫手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我告訴宮皓陽,只要将明珠送到紫锳姨母身旁,便随田順去找朝晨即可。
送走了明珠,終于了了我一樁心事。
然而當夜令我煩心的事又來了。
戴齊差人将我帶到了一個極為恐怖的地方,那是一處幽深的地牢,面積與地上的王府等同,各種刑具挂在兩側,閃爍着陰冷的寒光,上面盡是幹涸的血跡。
我心中忐忑,以為戴齊發現了我玩的伎倆,于是惴惴不安的随着引路的下人前行,一面打量着周遭的環境,看能否有機會逃出生天。
“明珠,你來了!”坐在寬大木椅裏的戴齊見我過來,頗為高興。
我福了福身,“見過老爺。”
“你有身孕,這禮就免了。”
“謝老爺。”我起身,便有下人引着我到一旁落座。
這是一間寬闊的屋子,說是屋子,叫刑房才更合适。屋子的南端是一處鐵牢,裏面鎖着三個人,戴齊坐在屋子的北面,正好與牢房相對。我則是坐在戴齊的左側。屋子正中央擺了一個奇怪的凳子,上面有夾具,鐵鏈,繩索,一旁還有烙鐵。
我不知道戴齊是要給我看什麽。
戴齊轉過臉來對着我笑了笑,“我聽你姑姑說過,你們那家恨極了蕭國恭親王府一家,聽說這兩日你那貼身丫鬟随夫家回家了,料想你過的很是乏味,正巧我近日抓到這三人,便叫你來看看熱鬧。你可知關在裏面的三人是誰?”
我搖了搖頭,那三人已經被折磨得披頭散發,手腳俱被鐵鐐鎖在牆上,手腕腳腕一片血肉模糊,看那般白皙,似是女子。
我咽了咽胸口的恐懼,袖子中的手也不由的攥成了拳。
戴齊示意一旁的下屬将那三人的頭板正,在看清她們面孔的那一刻我幾乎要尖叫起來。
“恭親王王妃,永成王王妃,至于這個,估計是個丫鬟。”戴齊走過去,挨個揪住他們的下颌,說到最後一個丫鬟的時候,還照着那丫鬟的肚子狠狠地踹了一腳。可憐的丫鬟早已失去了知覺,像個破布娃娃晃了兩晃就沒了動靜。“肖德一族昔日是何等的風光,如今也不過是我戴齊的階下之囚。”
戴齊正得意之際,忽聽外面有人喚道:“長公主到!”
看着戴齊迎向來人,我也跟着起身,很快就看到了長公主的身影。
“攝政王好本事啊,這麽快就替我父皇抓到了兩個叛賊!”長公主冷笑着走過來,看見我時笑容一滞,“你怎麽在這?”
“他們也算是明珠的仇人,我便叫明珠過來一同欣賞欣賞,恭親王府的敗落。”
長公主嘴角微微勾了勾,“讓你看看也好,對于冒犯皇室中人的下場,你可要睜大眼睛看得明白!”長公主說着從我身邊走過,帶過一絲冷風。
她先是吩咐下人用冷水将三人潑醒,接着對那丫鬟一頓毒打,我看得幾乎要将晚飯嘔出來,孰料她更為狠毒的将那丫鬟的舌頭割了下來。
“既然不肯開口,你這舌頭留着也沒什麽用了。”她将舌頭丢盡了烙鐵的爐子裏,很快那塊血肉就被灼熱的紅碳燒成了黑渣,只餘下令人作嘔的氣味飄在空中。
躲在袖子下的手不停地握在一起,一次又一次的抵住翻上來的嘔吐感。
長公主又移動步伐來到永成王妃面前,兩人對視了些許時候,跟着她狠狠的甩了永成王妃一個耳光。
“你教育的好兒子,做的好事!本公主有什麽不好,他居然會瞧上那個蠻子。他害本公主顏面盡失,你說這筆賬該怎麽算?”
“呸!”永成王妃一口啐在了長公主的臉上,“你這種狼心狗肺的女人,我兒子要是瞧上你才是瞎了眼了。你有什麽資格跟花露比,她比你強一千倍一萬倍!”
啪!長公主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瞬間在永成王妃的臉上抽出一條血紅。
“哼,他以為他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嗎?告訴你,從他和那個賤人私奔的那天開始,我就告訴自己,即便是他将來回來跪着求我,舔我的腳趾頭,我也不會放過他,我會将他一塊塊的割成肉片,将他的屍體挂在城門上曬成肉幹,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得罪了我,是比死還難受!”
“你,你怎麽會這麽狠毒?”恭親王妃虛弱的開口。
“狠毒?”長公主用鞭子擡起恭親王妃的下颌,“若不是你養的好甥女不巧被我的驸馬捅死了,你可知道,本公主是打算送她去軍營當軍妓的。她不是你們恭親王府的寶貝、蕭王妃唯一的女兒、蕭國最最高雅的女子麽,我就要讓這朵花變成殘花,讓她被全天下的男人蹂躏,我要讓抛棄我的那個男人知道,他選的女人是全天下最下賤最可恥的存在!”
啪!
又是一聲鞭響,抽在了恭親王妃的身上。
長公主,你好狠毒,如果當時姐姐不幸被捕,那麽,那麽……
我暗暗的咬住了下唇,那種久違的悲腔再一次沖上腦海。
“他們死的時候我很生氣,我吩咐侍衛将驸馬狠狠地打了一頓,他足足有一個月下不了床,那時我太生氣了,氣到都不知該如何發洩。不過現在好了,攝政王捉住了你們,我又可以發洩我的怒氣了!”長公主笑得越發燦爛,那笑容看在我眼裏像是在滴血,從骨子裏向皮肉滲出了黑色的血液。這是一個女巫,吃人不吐骨頭的女巫!
“如今你們就代替他們來受罰吧!”長公主拍了拍手,幾個壯漢湧進地牢。
“這三個女人就歸你們了!盡情享用,弄死了也沒關系!”長公主邪魅的笑了,那笑聲越來越大。她轉身又對戴齊道:“攝政王可有興趣?”
而戴齊,也邪惡的揚起了嘴角。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憤怒,拳頭已經攥得生疼,幾包藥粉順着衣袖滑落到手心。
正要抛出去時,外面一聲怒喝,“滾開,都滾開!”
一個年輕男子旋風般的沖了進來,怒發沖冠的看向長公主,“皇姐,你好狠毒,居然如此對待姑姑和嬸嬸,有我在,我決不讓你動她們半分!”
來人竟是四殿下!
☆、精心謀劃
“攔住他!”長公主對着左右喝到。
幾個壯漢立刻沖上前抓住了四殿下。
“放開我,大膽的奴才,都不想活命了嗎?”四殿下掙紮着,卻不見有人松手。
“宗源,在蕭國你是四殿下,可在這,你只是我的弟弟,這些人又怎麽可能聽你號令。”長公主譏諷着,“不自量力,你以為你能救得了他們?連父皇都說了,可以任由我處置兩大王府的逃犯,你又有什麽資格質疑!”
“你騙我,你騙我,父皇不可能這麽做!”
“我的傻弟弟,父皇為什麽不會這麽做,恭親王可是父皇心中的一根刺,不單單是父皇,這滿屋子的可都是他們家的仇人。是吧,那明珠?”長公主突然将目光定在我身上,而後她慢慢走去執起烙鐵,紅潤的嘴唇對着通紅的烙鐵輕輕吹了口氣,然後向着我一步步走來。
“長公主!”一旁的戴齊不悅的出聲。
長公主輕笑一聲,“攝政王怕什麽?本公主不過是打算教教你的新夫人怎麽報仇。”說着又盯住我,“聽說你們那家恨恭親王恨入了骨髓,這是個絕佳的機會,你可以親手将這烙鐵用在仇人身上,如何?”
我緊緊地攥着袖角,呼吸急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灼熱的烙鐵。
長公主的笑意漸漸褪了去,我手中的藥包也攥得快要碎了。
孰料她猛然轉身,直奔對面三人,我腳下立時跟上,卻被長公主的侍衛橫臂攔住。
嗚——啊——啊——啊——
嘶啞的慘痛聲生生刺破了我雙耳。長公主已經将烙鐵狠狠地摁在丫鬟的臉上,再扯下來時連着大片的血肉,那張臉早已分不清哪裏是鼻子哪裏是眼,焦灼的人肉味撲面而來。我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嘔了起來。
可長公主似乎還不打算罷手,又以烙鐵的尖端劃過丫鬟的肚子,又是一陣慘叫,白花花的腸肚很快流了一地,那丫鬟掙紮了幾下便不再動了。
“瘋了,你瘋了!”四殿下暴怒着一個猛子掙開了按住他的人,沖上去将長公主狠狠推到一旁。“這是條人命啊,是條活生生的人命,你居然,居然就這麽殺了!你是瘋子!”四殿下的眼睛通紅,被推倒摔在地上的長公主的臉色也越來越白,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她猛地丢掉手中的烙鐵,雙手抱住頭發出刺耳的尖叫,繼而滾倒在地。
“明珠你怎樣?你先回去吧!”戴齊略帶關切的與我道,又命人扶我回房。
直到邁出第一步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腳是軟的,根本走不動路。
身後的戴齊道:“将那屍體拖下去喂狗。”
是的,戴齊絕對是個黑心的魔頭,他斬斷了孟和的左臂,丢去了喂狗、害死了一個無辜女子,也丢去了喂狗。真正該拉去喂狗的是他啊!
老天爺,你為什麽不開眼,任由他們這樣被一個魔頭折磨,卻不肯天降怒罰給這個魔頭!
這種夢魇般的日子幾乎是撲面而來,諾敏被人下毒,一屍兩命死在自己房中。
諾大的攝政王府一夜間換上了白绫白緞,日夜飄搖。
二夫人在諾敏的靈前哭到數度昏倒,哭着嚎着拍打着棺木,追問女兒到底是誰害了她,可這一切恐怕只有天知道。
祭拜過諾敏,我穿過花園回去東廂,卻不料碰到了正與長公主起争執的四殿下。
“是你,是你,是你下的毒是不是!”四殿下的口吻和模樣仿佛見了世仇。
“四殿下你鎮定點!”我竟沒注意安韋役也是在一旁的,他正摁住四殿下的雙肩。
長公主依舊是蒼白的面色,一手扶住頭,“你憑什麽說是我做的?還有,你到底做了什麽,為什麽每次與你争執我的頭都像要裂開了。”
“是你做的虧心事太多,老天看不過要收你!”四殿下吼道。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甩在他的左臉上,一個清晰的五掌印登時浮現。
四殿下愣了半晌才皺着眉轉過臉來,看向長公主,“你——打——我?”
安韋役見情勢不妙,按在四殿下肩上的手又加重了力道。“四殿下!”
“韋役表兄,你的妻子做了什麽難道你不清楚?她的嫉妒我可以理解,可她居然下了狠手害死了你的妾室和孩子,你居然能夠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韋役表兄,我發現我越來越不懂你了。你明明知道姑姑和嬸嬸她們被攝政王關在地牢,卻讓自己置身事外,你,還有你,你們都太可怕,太可怕了!”四殿下顫抖的指着他們夫妻二人,随即掙開安韋役扭頭跑開。
安韋役和長公主默默的對視了一會兒便都帶着滿腹心事的眼神離開了此地。
長公主,你以為是四殿下做了什麽,卻不知道一切的根源都在我。早在她要借淑妃之手除掉我時,我已在四殿下的私人浴室裏留了點東西,又在四殿下的香囊上做了些手腳,于是每逢長公主在四殿下面前動怒時,慣于使用藥物薰香的長公主遇上了這種藥味自然就會頭疼欲裂。
我真是恨自己太過婦人之仁,實在應該給長公主下一味死藥。
“六夫人?”背後突然傳進來的聲音吓了我一跳,我急忙跳轉身,就見一人站在我身前。
阿德!
我險些脫口而出他的名字。
“蘇德公子。”我強壓下自己的驚恐,福了福身。
“六夫人在賞花?”多日未見的阿德依舊一身玄色長衫,外罩黑色馬甲,皮膚也黑了些。
“不過是随意走走散散心罷了。”我微微退後一步拉開距離。
他莫不經心的走到一旁撚住一簇花叢的枝桠,淡然道:“聽說六夫人身邊有個貼身丫鬟日前随夫家離開了?”
“區區內院雜事,沒想到也傳到了公子的耳中。”
“雜事?”他輕輕摘下一朵花,置于掌心,“她名喚小梅是吧?”
我不由得一抖。
只聽阿德低語道:“她的事對我而言不是雜事。沒想到她做事還是那麽滴水不漏,連她的主子都不知道她的實情。六夫人可知道你長得肖似小梅的姐姐?”
我搖了搖頭。
“六夫人可還想見到小梅?”他忽然看向我。
我警覺的直了直脖頸,“她,不是已經随夫家離開了,怎麽……”
“蘇德公子好本事,連一個小小丫鬟的下落都能探聽到,了不得,着實了不得!”一旁又冒出一道聲音,瞬間驚出我一身冷汗。
“鐘九爺?!”阿德淡淡看向來人,果然是跳動着小胡子的鐘九爺。
“我說蘇德公子,沒由來得你那麽關心一個小丫鬟做什麽,莫非,是瞧上人家了,這會兒來求她主子給你說媒?”鐘九爺神色嚴肅的揪住胡須轉了轉眼睛又道:“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說服攝政王和你聯姻,你可不能放棄這麽大好的機會。要知道士農工商,士為首商為末,你這個末尾的商若是和為首的士聯姻了,這裏面的好處不用我說你也算的來嘛!”
阿德不屑的哼了聲。
鐘九爺全然沒放在心上自顧自的戲谑道:“再說你要是真有本事找到那丫鬟,又何必跑到夫人這探東探西。”
“聽說鐘九爺身後有位極其了得的謀士,若是有機會,真希望能與高人見上一面。”
“好說好說,不就在你眼前嗎?哈哈!”
阿德将手心裏的花朵丢進叢中,再也不看鐘九爺,扭頭就走。
“真是個沒禮貌的家夥!”鐘九爺撇了撇嘴,又轉身問我,“我說六夫人,我這會兒要去祭拜祭拜三小姐,能不能勞煩夫人為我引路?這院子太大,太大,呵呵!”
“鐘九爺這邊請。”我扯着袖角比出個請的姿勢,那鐘九爺也不客氣,一臉燦笑跟上去。
鐘九爺來到靈堂內,這時天幕已黑,靈堂內連個家丁都瞧不見,據說是諾敏怨氣重,沒人敢在這留到夜深。鐘九爺很有誠意的上了三炷香,對着諾敏的靈柩念念有詞了陣。
不過說的大抵都是些好好安息,來世投生好人家,享福之類的廢話。
我聽的困乏,于是擡起袖角抹了抹眼睛。
再放下袖角時,鐘九爺竟不見了人影。
下人們平日裏就說這地方怪得很,至于怎麽怪,倒也沒出過什麽意外,可鐘九爺就這麽青天白日不見了,确實很怪。
我正要去喊人,就聽有人在哎吆吆的叫嚷,僅一聲便再無動靜。
瞄了眼諾敏的靈柩,我将匕首從靴子裏抽出來攥在袖子裏,壯了壯膽,這才順着聲音慢慢移步過去。
我只能聽見自己腳底摩擦地面的聲響,以及外面風吹樹枝帶過的刷刷聲,一步步走到那個大大的奠字旁。
“哎吆——”突然冒出的一聲痛叫驚得我舉起匕首就要紮過去。
“是我,是我!”那聲音連忙呼喊道。
鐘九爺極不雅觀的跌坐在一處露出些許縫隙的石牆裏面,那縫隙不大,似乎是被人倚靠之下弄破的,僅容一人通過,裏面黑黝黝的。
“六夫人,你的刀——”鐘九爺揉着屁股瞟着我手裏的刀。
我放下匕首,三兩下塞進袖子裏,這才看向他關切的問道:“鐘九爺這是怎麽了?要不要叫下人來幫忙?”
“哎吆,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挖了這麽個地方,就用幾個破木板檔上蓋了點枯樹枝,可摔死他爺爺我了。哎吆,我說夫人,您可千萬別叫人來,我這模樣,要叫人瞧見可丢死人了!”
我捂着嘴撲哧一聲笑了,鐘九爺這四腳朝天的模樣确實挺好笑的。
大約是覺得丢人了,鐘九爺起身後拍了拍衣袍寒暄了幾句就落荒而逃。
回到東廂暖閣的時候,小燕兒正在門口候着我,見了我急急迎上來,說戴齊召集衆女眷去大廳。
來到大廳,就看見三夫人和二小姐卓蘭跪在中間,哭得上不來氣。
細聽之下才明白,原來諾敏之死與這對母女脫不開幹系。
“卓蘭,你說,諾敏飯食裏的毒是不是你下的?”坐在主位的戴齊用力一拍桌子,上面立時出現了幾條裂縫。
卓蘭見那桌子被拍裂,人都吓傻了,一張嘴哆哆嗦嗦閉閉合合,就是說不出話。
“老爺啊,卓蘭和諾敏是親姐妹,為什麽要害她啊,老爺你可不能輕信奸人的挑撥啊!”三夫人抹着眼淚跪在地上。
“那這是什麽,在卓蘭房裏搜出來的這到底是什麽?膳房下人們見到在鍋裏投藥的人不是她還是誰?卓蘭,你再不說實話,我今天就将你活活打死在這裏!”戴齊好不容易才将諾敏嫁給了安韋役,如今諾敏有了身孕,日後子嗣傍身,兩家聯盟必是穩固,可這節骨眼上,孫兒沒了不說,連女兒的命都搭進去了,戴齊的怒火幾乎要将這攝政王府焚燒殆盡。
“打死有什麽用,我那好妹妹也回不來了,唉,可憐我那驸馬,剛納了如花美妾,就這麽被人害了。”長公主漫不經心的端起茶杯,隔着氤氲的水汽看着卓蘭。“卓蘭,人證物證俱在,我看你就認了吧。你害得驸馬這般傷心,你說我該如何對付你才好呢?”
“長,長公主,你——”卓蘭擰着眉頭,紅紅的眼充滿了恐懼,“明明是你,你給我的墜胎藥——”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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