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一回頭,果然看見姐姐正微笑的看着我,她的身旁還有小葉

身酒氣哪來的?你可別騙鄉親們,自己收了好處昧下了吧?”

“哪來的什麽好處?”土妞的父親扯着嗓子嚷道:“我拿着那把破刀去當鋪換了兩個錢,喝兩口酒也不行啊,這一路跑的嗓子都冒煙了!”

“剩下的錢呢?”幾個年輕小夥子說着就去土妞的父親身上搜。

土妞的父親邊推開他們邊嚷嚷,“一把破刀能換幾個錢,我還是挑最次的酒,才換了那麽一小壺!”

“那丫頭是個騙子,根本不認識什麽鐘九爺,我們把她煮了吃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對,把她煮了!”越來越多的人跟着叫喊。

我微微扭頭低聲對身後的土妞道:“一會兒我數一二三,你就拼命的跑,知道了嗎?”

“不要吃我,不要……嗚……”土妞的聲音支離破粹,她仍處在極度驚恐中。

我知道這孩子是被吓傻了,于是猛地一用力,掙開早已被我用銀針劃破的麻繩,夾起土妞就跑。

“不好了,她們跑了!”

“快追!”

我夾着土妞沒命的跑着,天邊的黑雲聚在一起,很快就飄起了雨,秋雨打在身上冰涼刺骨,腳下的路也變的泥濘,踩進去要用好大力氣才能再次擡起。肚子裏的空城計唱了一圈又一圈,支撐我逃跑的意識也越來越稀薄。

“姐姐,前面有人!”腋下夾着的土妞帶着哭腔低聲喊着。

果然,大片的馬蹄聲合着黑衆的人影迎面而來。

腳下一個急轉,我奔向一旁茂密的樹林,一頭鑽了進去。

身後,馬蹄聲、村民的嘶喊聲也漸漸碰到了一起。

Advertisement

在一片蔓藤林下,我終于跑不動了,抱着土妞重重的摔倒在地。

背後傳來了鋼刀砍進骨肉的聲音,還有哀嚎遍地聲,綿密的秋雨裏混入了一絲血腥味。

背對着那片屠宰場,我不敢轉過身去看,但卻見到土妞睜着驚恐的雙眼,直直的望向那一片昏天暗地的血色。

我忙起身按下她,将她背對着我圈進我懷裏,捂住她的嘴巴和雙眼。

“不要看。”我低聲說道,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懼。外面的喊叫聲太過凄慘,我不想聽,可這雙耳朵就是這麽該死的靈,讓那些慘叫聲哀嚎聲不斷地撞入我的大腦,久久不散。

空氣中的血腥越來越重,直至再沒有了砍殺聲。

“主子,村裏都找遍了……”不遠處的人在低語,雖然聲音很輕,又被雨聲幹擾着,我卻聽見了。

一道響亮的鞭笞聲,我只聽到一聲悶哼,然後是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再找!”

“是!”

腳步的窸窣聲很快遍布了周圍的樹林。

我不知道該如何帶着土妞再從這裏脫身,因為絕魂香的藥力再一次沖上來。

摟着土妞的手漸漸地松動。

迷蒙中我似乎聽見有人在說,“有人來了,快走!”原本還在這片土地上的腳步聲仿佛一瞬間蒸空了。隐隐約約間,似乎有一只細長的手撫上我的臉頰,那手很溫暖,抵消了秋雨的寒。

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沒有人打擾我,也沒有人追殺我,時間好似回到了十餘年前。

秋時露寒,我縮在被窩裏偷懶不想起身,無奈娘親在外催促的緊,踏雪便用蘆葦輕輕的掃着我的鼻翼,直到我心不甘情不願的爬起身,懶洋洋的任由她們為我換好衣服。

出門時還是忍不住打了幾個寒戰,卻見娘親不悅的站在院子裏看着我,我立刻狗腿的換上一副讨好相,跑到娘身邊誇贊她今天真漂亮。

娘親總是撇撇嘴,似真還假的擰了擰我的腮幫子,笑罵着“貧嘴的小猴兒”,然後便牽上我的手去練功。

現在的感覺像極了那時,舒服溫暖的被窩,只是沒有人再掃我的鼻子。

耳邊像是有人在談話。

“舊疾發作,若是挺得過今日便無妨了……”

是在說我嗎?

呵,真是小瞧我,當年毒娘子想把我弄成個廢人,不也沒得逞。就算是娘親廢了我的功夫,冉征也沒要得了我的命。

我又往溫暖的被窩裏縮了縮,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這雙眼不知怎的,就是睜不開,也罷,繼續會周公去吧!

夢裏,我又瞧見了小時候的自己,和娘在柳樹下玩耍。

娘在一旁撫琴,我則是蕩着師祖為我做的秋千飛得高高的。

一身水藍的紗裙映着娘親雪白的肌膚分外美麗,迎春花的花瓣伴着柔和的春風在空中飄舞,徐緩的落在了娘親的袖角上。娘親止住琴音,撚起嫩黃的花瓣,輕輕一彈,花瓣飛起,盤旋落入泥土中。只聽娘幽幽道:“又是一年春時!”

晨光美景,花香鳥語,然而就在一剎那,這景物退去了豔麗的色彩,只餘下無盡的黑白。仿佛一幅畫卷被人撕破,而撕破這幅美景的人,正是一個戴着鬼面面具的黑袍怪人。

他手持鋼刀,一步一步走上前,猛的一揮刀,我的秋千就成了兩半,再一揮刀,慘叫聲疊起。身後忽然冒出無數的人,那是城外的饑民,他們死相凄慘,沐浴在血水中,都是一刀斃命。而鬼面人則舉着他那把大刀對準了娘親,手起刀落,這世界再無景象,只餘下一片黑寂,吞噬了我的夢境。

☆、不見鄂君入宵夢(上)

“姑娘?姑娘你醒了?”

我用力睜了幾下眼皮,卻仍見不到一絲光線,不免有些心急,加上旁邊還有女子的說話聲,分不清身在何處的我警惕感頓時上湧。

用力動了兩下手指,發現也是無濟于事,于是懊惱的放棄了。

這時,門板開合的聲音伴着衣闕摩挲的聲響從遠處飄來。

“先生您快給瞧瞧,姑娘剛剛眨了兩下眼,這會兒又不動了,姑娘這到底是醒了沒呀?”女子的聲音略顯焦急。

“莫急,待我瞧瞧。”

話音落,幾根手指搭上了我的手腕。

半晌,聽得那人說道:“脈息平穩……只是……”

“只是細滑無力,不過脈象正常,應是傷勢太過傷了元氣,須得休息數日便可好轉,姑娘大可不必擔心!”我也不待那大夫說完,便迳自吐出這一串話來。

身旁的兩人一下子都沒了動靜。

我再一用力,終于睜開了雙眼,不過光線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睛,轉頭看向床外。身着褐色外袍的中年男子正錯愕的看着我,手指還搭在我的腕上,再往後看去,是一名婢女打扮的年輕女子,同樣的錯愕不已的神情。

好半天,我才費力地開口,“不知姑娘可否為我端些吃食,我想吃些東西這脈象便會強健許多。”

那名婢女張口結舌了好一會兒,才木然的點了點頭,“奴婢這就去,姑娘請稍候。”

褐衣男子看着我,眼睛漸漸從圓變成了細長,嘴角上勾起笑容,“姑娘醫術了得,如此,沈某便不再打擾,姑娘且安心養傷。”

沈姓男子優雅的收回診脈的手,起身收拾藥箱退出門外。

走到門外的腳步聲停留了片刻,好像是在和什麽人說話,但他們的聲音實在太小,饒是我這靈敏的聽力也沒能聽到半個字兒。

吃過東西,我便抓住那名婢女問了好一陣。

這裏果然是鐘九爺的府上,而土妞則被安置在另一間屋子休息,這會兒已經差人去叫土妞過來了。

很快,門被人打開,一身幹淨素衣的土妞哭着撲向我,倒是被那婢女攔住了,說我身上有傷。

土妞只好卡巴着眼隔了老遠看着我。我一覺睡了這麽多天,乍見土妞時發現她的臉色紅潤了許多,只是那雙純淨的黑眼中多了一種不知名的東西,是恐懼?是仇恨?還是對這世間的種種怨尤?

土妞說,有個留着小胡子的人這些天問了她好多事情,都是關于我的,然後就讓她住進了又漂亮又大的屋子裏,還給她新衣服穿,現在她每天都能吃到肉,心滿意足得不得了,只是想起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她的眼中充滿了矛盾,她是該恨她的父親嗎?年紀尚小的她不知該如何遮掩自己心中的種種。她恨她的父親,可卻恨不起來,畢竟那是她的親生父親。

我将早已紅了眼眶的土妞摟進懷裏,她撲進我的懷中嚎啕大哭,問她的父親和弟弟是不是永遠都回不來的,如果她乖乖的,是不是父親就不會吃掉她。然而這些,我卻沒法給她答案。

土妞哭累了,在我懷裏睡了過去,我便在婢女的幫助下将她安置在我的床榻上。

将土妞安置好,我移到床邊,對那婢女道:“我要見你家主子。”

婢女聽見我的話,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不過她還是很快的平靜下來,并說盡快安排。

當天下午,我在書房裏見到了這府邸的主子,現下乞顏最負盛名的謀士——鐘九爺。

“哎吆吆,快免禮!”鐘九爺忙從書案後繞出來将我扶起,并将我引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姑娘的閨名是叫小梅吧?”坐回位子的鐘九爺笑眯眯的看着我,“說起來咱們在攝政王府也有過幾面之緣,聽說姑娘在六夫人跟前特別得寵。”

我點點頭,“小姐待我一向甚好。”

鐘九爺對我的回答似乎很滿意,捋了捋胡須又道:“聽說姑娘離開王城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又回來了?莫非姑娘聽說了六夫人的事?”

明珠和諾敏的事,我相信戴齊還沒有那麽糊塗會任人傳播,何況以一個婢女的身份,也不會知道太多事,于是我故作驚訝的搖了搖頭,“小姐她,發生了什麽事了?”

“這個!”鐘九爺挑了挑眼角,眼睛轉了幾圈才道:“六夫人遇難了。”

“什麽?”我拍着桌子一下站了起來。

“哎,小梅姑娘你莫慌莫慌,聽我說完嘛!”鐘九爺連連擺手示意我坐下來。“攝政王府最近時運不濟,幾位小姐和夫人都先後去了,不過攝政王對六夫人格外厚待,将她的牌位供奉在了宗祠裏,算是給她還未出世的孩子一個交代。”

“小姐她……”我咬了咬下唇,做出一副悲戚狀。

“姑娘節哀,這段日子便在我這裏好好休養吧。”鐘九爺頓了頓,欲言又止,“姑娘跟随六夫人已久,對攝政王的喜好——可清楚?”說着鐘九爺的眼睛微微一亮,一副迫不及待要去讨好戴齊的模樣。

“略知一二。”看他這幅模樣,我終于明白他為何同意将我留在府上白吃白喝。

“至于小梅姑娘你,是在路上遇上馬賊了嗎?”

我搖搖頭,“我只看到了很多人,然後就被人打暈了過去,至于到底發生了什麽,完全不記得。”

鐘九爺點了點頭表示了然。

“鐘九爺是怎麽發現我的呢?”土妞的父親并沒有将匕首交到鐘九爺的手上,那他是如何找到我的?

“說來也巧,攝政王派我去收拾外面那幫亂民,等我趕去的時候,馬賊剛剛洗劫過那裏,我的手下是在一片林子裏發現你和那個小女孩的。啧啧,這個世道,真是不安生。”

鐘九爺的話雖然沒有一絲破綻,他的眼中也沒有絲毫猶豫,可我還是覺得背後沒有這麽簡單。

自打我醒來那天起,土妞就和我住在了一間屋子裏,晚上我們會聊天會談心。為了能讓土妞忘卻那些不開心的記憶,我給她起了個新名字——夢蝶。

但願過往的一切都化作她夢裏的蝴蝶,飛出她的記憶。

在鐘九爺的府上将養了多日,除了絕魂香還沒解開,其他的都沒大礙了。

夢蝶告訴我,在我昏迷的那些天,這間房子裏裏外外都被控制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随意出入,只派了一個資歷老道的丫鬟在內打點,平日裏也只有那名褐衣的大夫來過,連她都不讓進來。

有一天她想趁着夜色來看我,卻被不知名的羽箭阻攔,當時房間就在她十步開外,忽然一只羽箭從天而來,就射入了她身前的泥土裏,可她擡頭去看時,天上什麽都沒有,只有烏雲漫天。然而在她轉身要離開的時候,好像看到房門前閃過一個人影,那身影高挑,看不出男女,不過一閃就消失了,她疑心那身影是進了我的房間,便急急的去找鐘九爺,卻發現鐘九爺早已睡得呼呼作響。最後她只得悻悻然回房,幸好第二天沒聽說我出什麽事。

聽了她的話,我沉思了很久。

一天深夜,夢蝶做了噩夢,不停的低聲呼喊,我本就睡得淺,這一鬧也醒了。

“別殺,別殺我阿爹……阿娘,救弟弟……鬼面……鬼面具……啊——!”伴着一聲驚呼,夢蝶忽的坐了起來。

扭頭看見我,她哇的一聲撲進我懷裏放聲大哭。

很多天來,我都沒有跟她提起那樁血腥的回憶,我希望她能忘得掉,可那件事在她幼小的心靈上早已刻下了烙印。

她說鬼面具,莫非又是鬼面人?難道那些人是沖着我來的?

不知道露秋他們怎樣了,還有屢次對我施以援手的黑衣人,他的傷好了沒?想到這裏,我明白自己不能在這裏繼續沉寂下去了。

然而我還沒想好用何借口離開時,已經有人先一步替我做了決定。

晚上就寝時,夢蝶不意觸到枕下有封信,一時驚呼了起來。

“姐姐,這裏有張紙,還有個小布包。”她舉着那封信翻來調去,眉頭也跟着緊緊的皺在一起,我看得出她是不識字。

“夢蝶今年多大了?”我想是時候該教她識些字了,一如當年娘親教我那般。

她抓着信歪着腦袋想了想,“前年過年時阿娘還在,那時她說我是十歲,那今年就是,就是,就是十三?”她不确定的說道。

“十加二是十二,我的好夢蝶。”我接過她手中的信,邊看邊笑道,可看着看着我就笑不出了。

那上面只有短短幾個字,“人在我手中”,随附上的那一小方布包裏赫然是蟠龍佩!

“姐姐你怎麽了,臉色好白啊!”夢蝶咬着唇探着身子往紙上瞟。

我忙将信紙團作一團丢進火爐裏燒了,又将蟠龍佩收進懷裏,才坐回床上,鄭重的看着夢蝶,“夢蝶,這件事你一個字也不能說給別人聽,知道了嗎?”

夢蝶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看得出她很想問我,卻将自己心裏的疑問強壓了下去。

隔天開始我便觀察這屋內到底多了什麽人出入,終于我發現一個新面孔。

其實說起來也并非新面孔,這個丫鬟我見過幾次,不過不常見罷了。午飯時是她端來的,放下飯菜她似無意的瞟了我一眼,我默不作聲的走上前,壓低聲音道:“人在哪?”

她一愣,一臉錯愕。

我不禁皺了皺眉,莫非弄錯人了?

可轉瞬她的神色就變了,恭順道:“姑娘想吃甜點,那奴婢稍後就去給姑娘端來。”說罷一福身退下。

招呼夢蝶來吃飯,又囑咐了她一番,末了拿出幾本書,這還是我托那位一直服侍我的何哲大丫鬟找來的,告訴夢蝶要勤讀書識字,若是不會便問問何哲。

夢蝶低頭扒着飯,也顧不得擡頭,悶着頭點了兩下。

“姐姐不教我嗎?”

“姐姐也只是個丫鬟,識不了幾個字。”我含糊道。

用過午膳,那名小丫鬟很快就将甜點端了來。

夢蝶何曾見過如此精致的小點,忍不住每樣都吃了好幾塊,不過一會兒就吃得肚兒圓圓,人也昏昏欲睡。那丫鬟立刻好心的說要幫我将夢蝶扶上床。

來到床榻邊,她壓低聲音耳語道:“姑娘會易容,化作我的模樣,換了衣裳将盤子送回廚房,拿上籃子從偏門出,就說要去買豆子,門外右手邊第三棵樹下有人等。”

我點了點頭,很快就和她換了衣服,又來到一旁将面容喬改,然後端起點心盤子正待走,見那女子端正的坐在床邊,不由得問了句,“那你呢?”

她嘴邊噙了一絲冷笑,只吐出一個字,“死!”

我手中的盤子不由得抖了下,險些掉下去。

她眼中的光芒漸漸暗淡,低低的說出兩個字,“使命!”說完頭一歪,斜倚着床柱軟了下去。

我知道她已經斷了氣,是在逼我走。不過幸好她給夢蝶下的藥足足要睡兩天才能醒來,倒不怕夢蝶會被吓到,只是這麽一條鮮活的生命,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就這麽凋零了。

我不敢再多想,就怕耽擱了時間會見不到人,我不知道他們抓的究竟是誰,無論朝晨也好,若言也罷,抑或是踏雪,她們都是親人一般的存在,絕不可以有事。

轉身出門,将門碰上,我按那女子的吩咐來到府外,只是遠遠看去第三棵樹下并無異樣,我試探着走上前幾步,旁邊突然沖出一團人影。

“抓賊啊!姑娘,攔住那個賊!”我本能的去攔,卻被人跑空了。

後面緊跟着跑來一個氣喘籲籲的女子,哭泣道:“殺千刀的盜賊,搶了我的傳家玉佩,嗚嗚,不得好死……”我也不知這是何種情形,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就見那女子抓住了我的手臂,“姑娘,我是個外來人,頭一天來就被人搶了東西,可我不知道官府在哪,姑娘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官府,嗚嗚……”

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女子一路掩着面哭泣不止,走到一處僻靜的胡同裏,她放下袖子,幹淨的臉上竟沒有一滴淚。“木姑娘請跟我走吧!”

不多時,胡同裏徐緩的趕出一駕馬車,趕車的正是剛剛那個女子,她将頭發束起,脫掉外面寬大的裙裾,裏面是一身緊身勁裝,乍看下竟像個小夥子。

我則坐在馬車裏将臉模重新調整,換回了醜女的模樣。

馬車出了城便一路疾行,夜幕降臨時終于到了地方。

我看着眼前這個有着說不出奇怪的府邸,心下越發覺得古怪。

夜色很重,以至于府邸的真實模樣瞧不大精準,但內心總是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一路上有人引着我來到一處素雅的小院,看到這裏我更為驚奇了,這個院子,簡直和我在百花別莊住的院子一模一樣,我迫不及待的推門進入屋內,果然,屋內的擺設和布局也是一樣。

“木姑娘請稍作歇息,飯菜馬上就好。”

我扭過頭,撇了撇嘴,“你家主人呢?”

“主子說木姑娘舟車勞頓,先用過飯,沐浴後好生歇息,有什麽事明日再說也不遲。”說完恭敬地福身退下。

夜裏躺在柔軟的床榻上,不停地摩挲着兩塊蟠龍佩,心裏微微犯涼,到底是誰被捉了?

翌日清晨,丫鬟很早就送來了熱水和毛巾,還有一套嫩黃的裙裾及一個小木匣。這套裙裾做工繁瑣,用料上乘,領口和袖口都以金線滾邊,當間用一條儒粉的輕紗捆縛。為我更衣完畢,又有幾個丫鬟上前将我引至梳妝臺前,打開木匣拿出珠玉環佩,精心的插在我的發辮上。

我實在不明白,這樣大費周章莫不是要送我去選妃?

這一場整整折騰了一個時辰,才有人引我出門去用早膳,而我早已餓得頭昏眼花。

來到餐廳的門外時就已經聞到了粥菜的香味,深深地吸了一口,頗感舒心,以至于差點撞上門內的人。

一只寬闊的手将我扶住,低聲道:“走路還是這麽不長心。”

不落痕跡的推開他的手,又往一旁退開幾步,我才挑釁道:“多日不見,賣關子這一套你倒是學得十足。蘇——德——公——子!”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這一眼看得我心窩發毛,不過還是強裝鎮定。

只見他繞到主位挑起衣袍落座,又一揮手示意丫鬟給我安排座位。

只是沒想到,丫鬟給我安排的座位居然在他旁邊,我十分不悅,也不管丫鬟是不是布好了碗筷,徑自走過去拉開阿德對面的位子坐了進去。

大桌子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丫鬟瞄了阿德一眼,阿德只是淡淡的吩咐道:“給她布筷。”丫鬟便利落的将碗筷移到我面前。

我也不管阿德,只低頭先喝了碗幹貝粥,又吃了兩個小籠包,配着些小菜,将肚子填飽了,這才将筷子放于筷架上,直直的盯着阿德。

對面的阿德吃得很斯文,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

“吃飽了?”阿德忽然擡起頭問我。

“人在哪裏?”

他低頭笑了笑,“你就不能有點耐心,等我吃完早飯?”

“我已經夠有耐心的了,從昨天等到現在,你應該慶幸,我不是昨天一來就打上門的。”

他擡起頭,召過一旁的家丁,和對方耳語了幾句,家丁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蘇德公子這次找小女子來,不知所謂何事?”

他微微一笑,“不是我找你來的,而是你自己找上了門。”

“哼,好笑!你綁了人,還送了信,我若是不來,又能如何?”想起鐘九爺府上那個丫鬟的死狀,我仍有一絲不忍。“你可知替你傳話的人已經死了?”

他不在意是瞥了下眉頭,“那又如何?”

“如何?他們在替你賣命,卻只換來你一句如何,真是……”我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算我眼拙,居然将鼎鼎大名的蘇德公子當做了山野村夫撿回家當賬房先生。蘇德公子,不知可否告知,當初你改頭換面忍辱負重投到我門下究竟為何?還有那天在山上的兩個老人,也是為了你的計劃必須喪命的嗎?”

阿德放下碗筷,雙手交叉支住下颌,含笑道看着我,“我只能告訴你,除了你殺了的那兩人,其他人都還活着。”

“果然是做戲。”我譏笑道。“可真是下血本,商人做到你這個份兒真是絕了,只怕商人這個位子也不過是你的一個幌子。”

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仿佛炸雷響起,“大膽,你是什麽東西,這裏的主人也是你可以訓斥的嗎?”中年婦人震怒的話語聲由打身後傳來,我看見對面的阿德面上閃過明顯的不耐。

“末姨!”阿德不悅的出聲。

我扭過頭,正好可見一名穿着華貴的中年婦人被幾個丫鬟攙着走進來。雖說她裏裏外外都打扮的精致到位,滿頭滿手都是金光燦燦,可那氣質神韻,和貴婦還是差太多,若是換身衣服,倒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奴模樣。

“我麽,自然是人,不是東西!不像您,好大一個東西!”她體态豐腴,走起路來不免有些偏墜。

“你!——你這個沒教養的野女人!”那位末姨指着我氣得叫罵。

“是哦,沒教養的野女人被這屋子的主人費盡心思請回來,真是折煞身份啊——哎——”

“你——”她還待吼些什麽,卻說不出口,我感到身後有一道淩厲的目光投了過來。

轉回身,我笑着說道:“你也看到了,我和你這屋子還有屋裏的人都八字不合,你把人交出來,我立刻就帶人走,省得咱們看見兩廂心煩。”

阿德高大的身形緩緩站起,繞過圓桌走到我身邊,左手按住了我的左肩,沉聲道:“我有說過你可以走嗎?我的府邸豈是容人随意來去的。”頓了下,他又厲聲道:“末姨,她是什麽人你清楚,我不希望以後還聽見有人碎言碎語。”

“是,是……”末姨緊張不已的應聲道。

踏踏踏,一陣小碎步的跑步聲從遠處傳來,然後我聽見女子的喘氣聲,“小,小姐?”

我匆忙回身,門外踏雪漾紅了眼眶,咬着嘴唇看向我。“真的是你,小姐!”

掙開了阿德手,我撲向了踏雪,“你怎麽會在這?他們有沒有把你怎麽樣?你——”我激動的幾乎說不出話,只好拉起她的手四下打量着她,“沒瘦,也沒傷,蠻好,蠻好……”聲音越來越小,我覺得自己的眼眶也紅了,鼻子酸酸的。

這天的早餐就是這麽轟轟烈烈,我和踏雪抱着站在餐廳的門外哭的稀裏嘩啦。

☆、不見鄂君入宵夢(中)

“朝晨和若言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宮主就吩咐我去找她們。到了分堂的時候,冉堂主說朝晨和若言剛走沒多久,而田順也出去辦事了。我等不及就自己上路去找朝晨她們,可沒想到半路遇伏,被他們抓了。要是知道他們是要用我威脅少宮主,我絕不可能讓他們活捉我,我……”

我忙按住她的嘴,“別胡說,你要是有個萬一,我們哪還能好好的坐在這兒裏聊天?”

踏雪點了點頭,“不過幸好,阿德對少宮主沒什麽惡意,不然也不會把這裏布置的跟少宮主的卧房一模一樣。”她湊近了我悄聲問道:“少宮主,阿德到底是什麽人啊?這麽大的屋子,還有少宮主這身衣服首飾,這做工若不是一等一的繡娘巧匠根本做不出,他看起來好像很有錢的樣子啊。”

“管他是什麽人,反正我們有吃有喝有地方睡。”阿德的心思,其實我也不懂。

“少宮主,你說,會有人來救我們嗎?”

“以我這個身份,估計是沒人來救我了,你麽,說不定會有。別再叫我少宮主了,我已經不是了。”

踏雪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既然阿德執意要留下我,我又無事可做,只好給他這冷清的宅子裏添點熱鬧了。

與末姨碰上幾乎是每日必修課,吃飯走路閑遛彎,除了睡覺時見不到,其餘的時間幾乎都能遇到。于是磕牙、挑釁、引事端,我就不信每天攪得雞飛狗走阿德不煩,他那麽個愛清淨的人會受得了?

可讓我意外的是,阿德居然都忍了,但是末姨,她的涵養可沒那麽好,終于在某一天的晌午,末姨對我擺出了她的威風。

彼時我們在回廊的路上遇上,末姨自然是不肯讓路,我呢,為了尋事端,也不肯,僵質之下,末姨命她身邊的丫鬟拿踏雪出氣。

“末姨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将踏雪護在身後。

丫鬟見沒打到踏雪,眼神一松,我猜八成阿德說過,不能找我茬,所以即便是踏雪,他們若是動了,恐怕也得受點罪。

“什麽意思?你這野女人,只知道勾引主子,告訴你,別以為如今主子對你好,将來你就是主母了,這個家的主母人選早就物色好了,不是你這種雜種能比的。”

“唉!”我嘆着氣搖頭,“真可憐,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如今得拿來和一個野女人、雜種相提并論,似乎還有比不過的跡象,我真同情她啊!”

“你——”

“末姨若是生氣,大可将我攆出去啊,我可是巴不得能出去呢。”

“你這個死賤種,仗着主子對你好,你就不把我放在眼裏,告訴你,就算你想進門,那也得我同意!”末姨氣紅了眼,索性沖上來打我。

我倒是沒想到她會這麽撒潑,全不顧形象,不過再一想,形象于她如浮雲,人家要的是權勢,好吧,既然事情鬧大了,索性就鬧個風風雨雨吧。

我仗着年輕,輕易的躲閃過肥爪子的攻擊,末姨見打我不着,又叫上所有的丫鬟抓我。身後的踏雪着急的直喊,一群人湧了上來,我本想跳上回廊的扶手跑開,可剛跳上去,不知哪個推了我一把,我一個不穩掉進了水池。

漠北啊,這可是漠北,水裏冷的都能紮人骨頭,我雖會水性,可畢竟傷勢剛好,掙紮了幾下,幾個傷口還是開了。

我龇了龇牙,冷水浸入骨頭刺破傷口。掙紮着爬回岸邊,孰料末姨一腳踩住我扒住岸邊的手指,還用力的在地上搓。

“野女人,看你還拿什麽和我鬥,哼哼!”說罷又用力的搓了搓。

手指本就在冰水裏浸的冰涼,再被她一踩一搓,脆的都快斷掉了。我強忍着疼痛不喊出聲,用力的要掙出自己的雙手。可她踩得緊,又吩咐丫鬟找來皮鞭,對着半截身子還在水下的我一頓抽打。

踏雪跪在地上哭着求她,也被她推到一邊。

“住手!”遠處飄來男子暴怒的喊聲。

一個黑影掃過,岸邊的女人們都被掃開,我也被撈出了水池。

“把這幾個女人拉下去,重打八十大板!”我聽見阿德狂怒的喊聲,然後就被他抱着一躍而起。

新傷舊傷,兩相疊加就是重傷。可憐老天見我不夠慘,還讓我高燒不止。我時睡時醒,睜開迷蒙的眼睛,總能看見一個身影站在床頭。

那使我想起了一個白色的翩翩身影,總是笑着說出刺人的話,卻不忘關心我,我明知那關心是沖着若言去的,可還是無法忘懷。

吳是非,也許只有在夢裏我才能見到你。

雖然燒得很重,可我還是能聽到丫鬟們進進出出的聲音,端藥遞水送飯,然而最多的是阿德的嘆息聲。

醒來那天,我見踏雪守在床前,卻不見阿德的身影。

踏雪有些害怕的看着門外的方向,外面不斷傳來怒喝聲以及碗盤摔碎的聲音。

“怎麽了?”

“少宮主你醒了!”踏雪聽見我開口,一個扭頭高興地撲過來。

“外面怎麽了?”

“外面……”踏雪絞着手,也不看我,小聲的說道:“少宮主你昏迷的時候喊了吳公子的名字好幾次,然後阿德就跑出去,就這樣……少宮主你是不是很喜歡,額,吳公子啊?”

“我,”盯着頭頂的帳幔,想起與吳是非的短暫相遇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