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一回頭,果然看見姐姐正微笑的看着我,她的身旁還有小葉

還好嗎?”

吳是非松開了我的肩膀,轉而抓住了我的手,我剛想甩開,他開口道:“演戲需要。”

我不滿的哼了兩聲,只好任由他拉住,雖然看娟娟對他似乎是沒什麽意思,但裏裏外外,除了娟娟和郎向南,似乎都已經将他看作了未來的姑爺。而且,我相信,吳是非他,一定不會害我!

“姐姐,姐夫!”夢蝶看到我們,突然喊出到稱呼吓了我一跳。我不滿的看向吳是非,始作俑者此時正和夢蝶歡快的聊着天。

我走過去,一把扯過夢蝶,瞪着吳是非說道:“夢蝶,別跟他亂學。”

夢蝶湊到我耳邊,委屈的說道:“我沒有亂說啊,之前我說在姐姐的房門外看見一個高瘦的身影,那個人就是姐夫啊,我認人最準了,絕對不會看錯的。姐姐,姐夫大半夜的跑去看你,一定是非常擔心你。”

我心中不由得一顫,扭頭就去看吳是非,他正坐在案幾旁喝茶,修長的手指捏住杯身送到唇邊,杯沿碰到下唇邊的一剎那,他眼珠一轉,竟向我看來,與我視線相交時,他嘴角微微一勾。“夫人可是覺得為夫今日很好看?夫人臉紅成這樣,想必答案是肯定的喽!”說罷,他又愉快的捏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夫人對為夫百看不厭,倒叫為夫甚為欣喜!”

“你,你,你,吳是非你……”我張口結舌的指着他,又扭頭去看夢蝶,夢蝶正捂着嘴吃吃的笑。“你當着夢蝶亂說什麽,她還是個小孩子……”

“姐姐,我都十二了,再過兩年就可以嫁人了!”夢蝶不滿的抗議。

天吶!我攥了攥拳頭,狠狠跺了下腳,轉身跑出屋子。

“絲羽!”身後的呼喊聲越來越近,很快就追了上來,而我的胳膊也被人拉住了。

“你當着夢蝶渾說什麽,她還這麽小,根本分不出你說的是真是假,萬一誤會了……”

“誤會什麽?我們不是未婚夫妻嗎,有什麽好誤會的。”吳是非松開了我的胳膊,搖着雪白的絹扇,神情自若道。

“可……”

他神色驀地一正,挑了挑眉,朝我身後示意過去,我只得暫時放下這些,轉身看去,不遠處的拱門外,一名着翠綠裙衫的中年婦人正由丫鬟攙扶着向我們走來。

“李姨娘日安。”一旁的吳是非率先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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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原來是吳公子啊,我當是誰如此有閑情雅致,一早起來就和下人們糾纏不休。”那婦人瞟了我一眼,輕蔑的說道。

下人?想必這就是那兩個丫鬟口中提到的,大少爺跟前最得寵的李姨娘,也就是娟娟的母親。固然有幾分嬌豔之氣,可惜,俗豔至極。

先說這身翠綠裙衫,翠綠之色極顯高貴,然此色也最為挑人。娘一向不許我穿綠色,只道我一雙手常年接觸藥物,不似尋常女子般雪白,穿紅戴綠只會惹人笑料。可這李姨娘,不但手背略黑,就連面頰也不算瑩白。偏她穿了件翠綠衣衫,又配了個紅豔豔的寶石項鏈垂在胸前。但看李姨娘這品味,便可推敲出那大少爺也不怎樣。

“夫人,來見過李姨娘。”吳是非沒有理會李姨娘的挑釁,朝我比了個手勢。

我雖不待見這李姨娘,可吳是非既然讓我見禮,施禮便是。

“李姨娘日安。”我微微福身。

“宮廷之禮?”李姨娘忽然驚呼道。

吳是非輕搖絹扇,“李姨娘好見識。”而後也再不多言,拉上我辭去。

待走得遠了,吳是非拉住我停下腳步,輕聲道:“這種人不必與她一般見識,若真與她斤斤計較,才是失了身份。”

我眨了眨眼,“你這是在勸慰我?”

“算是吧。”

“其實還好吧。”我低下頭踢着腳邊的石子,“若是還在家中那時,或許我會很生氣,說不定還會送她點毒藥嘗嘗,可如今,這在我看來都不算什麽,開心快樂就是活着時候最重要的事情。”

“看來你這一路上确實遇到了不少事,這幾個月的時光仿佛隔了幾年。”

“哪有說的那麽誇張,不過就是長大了而已。說起來,你怎麽會離開鐘九爺的府上呢,反倒比我來的還快,是鐘九爺派你來辦事嗎?”

吳是非但笑不語。

“怎麽,還是機密,不能說給我聽?”

他一把扯住我的手,邊走邊道:“去喝點茶,我慢慢說給你聽。”

吳公子的故事并不長,兩盞茶的功夫就講完了。一向精明的吳是非,沒想到也會在陰溝裏翻了船。他将自以為聰明又可靠的法子提供給了鐘九爺,谄媚的鐘九爺立刻加工包裝了下呈獻給了戴齊,而戴齊也不愧為武夫出身,腦子都沒過,一徑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便立刻着人去實施,沒想到,事情照着所有人料想的相反方向發展了下去。于是,戴齊怒了,甩了鐘九爺一耳光,還罰了他三個月俸祿。鐘九爺也怒了,徹底斷了吳是非的俸祿,将他一腳踢出門外。被清出門的吳是非倒也不急,很快就想到了在色勒莫所結識的郎向南,當下就動身直奔色勒莫而來。路上吳大公子還順道拐了匹馬,這速度自然要比我和夢蝶快上許多。

“原來是這樣,我就知道那個鐘九爺是個卸磨殺驢的主。”我端着茶盞嘟囔道。

“嗯?”對面的吳是非挑着眉頭,不滿的哼道。

“是,是過河拆橋,過河拆橋!”我立刻讨好的說道。話音落,我微微一愣,我幹嘛沒事讨好他啊!

吳是非滿意的放下杯盞為自己又續了杯茶。

“那,你有沒有聽說過有個叫何哲的姑娘,她,怎樣了?”我始終覺得欠了何哲一條命,雖然她說的信誓旦旦,可我還是挂記着,依鐘九爺的小心眼,倘若知道是何哲洩了口風,說不定會對她怎樣。

“何哲?”吳是非黑瞳一轉,“鐘九爺一向只對金銀珠寶榮華富貴感興趣,對姑娘什麽的一概沒心情。”

聽他這樣講,我微微安了心。

“吳是非,我記得當時我在客棧裏說過,我是來找,來找江南首富……難道,你其實是……”我仍很清楚的記得我和他第二次見面時,提到江南首富家,他神情變化之快的模樣。

他仍是不言語,随手從袖子裏摸出幾張紙放在我們倆之間的案幾上,我狐疑的抓過來展開,發現竟是幾張銀票,随意翻動下,只見那些銀票上要麽寫着方家珠寶鋪,要麽寫着濟愈堂,而我的臉色,八成也越來越綠。

“這回你都明白了!”他放下茶杯,從發愣的我手中取回銀票,又塞回袖中。

“濟愈堂那幾千兩銀票當真是你順走的?”我怒視道。

“也不算順的,不過正好我拿着錢要去采買藥材,不巧被方正山捉了去,待我被你救出來後,又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此事。不過眼下我們既然是未婚夫妻,這銀票由我保管也不為過。”他說的一派冠冕堂皇,我聽得一陣咬牙切齒。

“這麽說,你連郎向南都騙?”

“我從沒說過我是江南首富家的公子,只不過為這兒的幾位老板指點過生意,不知怎的,就被他們傳成了這樣。”

“無恥!”

“好說好說,這裏面還有幾張銀票,是當了蘇德為你定制的那頂鳳冠所得。”

我眼一撇,脫口道:“當了多少銀子?”

他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來,“我還怕你會舍不得,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說罷,他站起身道:“走吧,去給你挑幾件新衣。”

我挑着眉頭,無聲的問他原因。

“郎老太爺在你我二人踏入郎府大門的那一刻就得到了通報,昨日傍晚已差人通知我,今夜特意準備了晚宴,為我二人洗塵。你總不能再穿得像個難民似的吧。”

“我真是想不通,你為何不去找若言呢,拿我去對上郎娟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不對勁。你要是想找若言,我可以幫你,雖然不能保證今晚就能找到她,可是給我三五天時間,我相信能打探到若言的下落。”

他淺淺一笑,“這樣已經很好了。好了,別再耽擱了,誤了時辰就不禮貌了,走吧!”而後不由紛說的拉上我出了門。

郎府的菜色就和郎府的禮儀一樣,奇怪得很,既不朝南也不像北,簡言之就是自創。菜是甜鹹糊辣雜糅相濟,禮儀也是如此,文武相交剛柔并濟。郎老太爺是道地的漠北禮法,而李姨娘則是徹頭徹尾的蕭國禮法。

席間,郎老太爺話并不多,所以這一頓飯吃的有些悶。而郎娟娟此時也像變了個人,只盯着吳是非一個勁兒的瞧,有時還會悶頭偷樂。

晚宴吃到一半時,郎大少爺郎冀東十歲的幺子郎嚴軍突然出聲道:“我發現吳哥哥和那個姐姐吃東西一樣怪哦,他們每樣菜都只吃一口,是不是也覺得咱家的菜不好吃,吃一口就不想再吃了?”

我手中的筷子差點沒掉下來。

“嚴軍,其實啊,這是蕭國的一種禮儀,菜呢,每樣都只能吃一口……”李姨娘貌似好心的給郎嚴軍解釋。

“李姨娘懂的可真多,不過這是在漠北,又不是你們蕭國。”郎冀東的正房夫人不悅的打斷了李姨娘的話。“何況你在西北當了多年的尼姑,恐怕什麽是禮儀,什麽是本份,早就忘光了吧?”

李姨娘讪讪的收了聲。

久未開口的郎老太爺撇了我一眼道:“姑娘是蕭國人氏?”

“正是。”我剛要答話,不料吳是非搶先一步替我答了。

“不知姑娘家中是做什麽的?”郎老太爺不理吳是非,仍是看着我問道。

吳是非突然在桌下按了按我的手,然後回了郎老太爺的問話,“內子家中也是從商的。”

郎老太爺笑道:“各花入各眼,此話不假。我中意吳公子已久,本想将你和娟娟促成一對,可惜,你心中似乎只有這位姑娘,橫刀奪愛絕非善事,老朽自然也不願這樣做,既如此,老朽先恭喜吳公子覓得良緣了。”說罷舉杯提酒,仰脖杯盡。郎老太爺言外之意便是,吳公子這眼光實在不怎樣,莫說是個尋常人了,即便是眼力昏花如郎老太爺也能辨得出郎娟娟與我哪株是嬌花,哪株是雜草。

“老太爺客氣了。”吳是非微微起身執杯回酒。那神情仿佛絲毫沒因帶我在身旁而掉了價,反倒是我因沾了他的光而鍍了一身金。

“其實由打這位姑娘邁進這扇門的時候老朽就有些好奇,姑娘的言辭舉止讓我想起了一個人。”郎老太爺放下酒杯捋了捋胡須,“昔年老朽在納和庫打過一場勝仗,為此汗王和王妃特地在王宮設宴為我慶功,雖然之前汗王立妃之時我也有見過蕭王妃,可是王宮的那場宴席上,我才真真正正的見識到了什麽是蕭國皇室風範。方才姑娘舉手投足間與蕭王妃有兩三分相像,不知姑娘的禮儀老師是何人,我正愁我這幾個孫兒無人教導,若是能尋得此人,老朽也可安心許多。”

“啪”,李姨娘手中的筷子就這麽毫無征兆的掉在了地上。

“屏萃,可是身體不适?”郎大少爺立刻關心的湊上前詢問。

此舉立刻招來了大少奶奶的不滿。“夫君多慮了,李姨娘想必是聽到了蕭王妃的名字,才會震驚的掉了筷子。想當年李姨娘不就是因為蕭王妃一家才被發配西北出家,若不是遇上了夫君,只怕要老死在尼姑庵中。李姨娘,我聽說,你是因為和蕭王妃的妹妹搶男人,才會——”

“行了,你就別挑事了,有客人在。”大少爺面色微怒,低聲道。

大少奶奶撇了撇嘴,“不說就不說。”

“夫君,妾身身體不适,想先行離席,不知公公和夫君可否應允?”李姨娘垂下頭,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郎老太爺輕輕揮了揮手,“去吧。”

李姨娘應聲退下,還順道帶走了郎娟娟。

待到李姨娘和郎娟娟退下,郎老太爺清了清嗓子,“剛剛那個問題……”

吳是非接口道:“承蒙老太爺誇獎,只是要讓老太爺失望了,我們幼時尋來的不過是尋常的禮儀老師,當時皇室禮儀盛行,自然也學了些皮毛,拿來教給我們,故爾我們也只學得三兩分,不過照貓畫虎罷了。”

郎老太爺縷着胡須深思半晌,仿佛自有深意,而郎向南則是不停的給吳是非遞眼神,吳是非卻也不理他。

吃罷宴席,我和吳是非以及郎向南一起回到郎向南的小院。院門一關,郎向南立刻将吳是非揪到一旁的小亭裏,斥責道:“你就那麽怕她說錯話,一句話也不肯讓她跟老爺子對上。你這麽維護她,擺明就是當着郎家上下的面拒絕了娟娟,萬一娟娟被人背後指指點點,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吳是非笑着推開鉗住自己衣襟的手,回頭問我,“夫人,向南兄這副模樣用一個詞來形容,是什麽?”

我毫不思索脫口道:“關心則亂。”

吳是非拍了拍郎向南的肩膀,“向南兄,聽到沒,你這幅口氣就好像一個吃醋的丈夫。”

“少扯沒用的,你自己還不是……”

“二少爺,二少爺,老太爺叫你去前廳!”氣喘籲籲的仆人從黑暗中跑了出來。

郎向南瞥了眼吳是非,一副要發作卻不得不罷休的樣子。随後忿忿的甩手随着下人離開了院子。

“你這謊話編的可真好,我一直以為整個郎府除了娟娟和郎向南外,都屬意你,沒想到,只有郎老太爺相中了你,大少爺和李姨娘對你還頗有些不滿。”這都是我在晚宴上觀察來的。

“郎老太爺是一家之主,若是他看中了我,你以為大少爺和李姨娘還有說不的權利嗎?”吳是非說着,随意的在一旁坐下。

這麽說倒也在理,我撣了撣小亭裏的凳子,也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有件事我一直想問。”

“問吧。”

“三夫人是不是郎老太爺的女兒?”我記得三夫人說過她父兄皆為将軍,曾率兵攻進王城助戴齊一臂之力。而那兩個丫鬟也提到過郎老太爺将女兒嫁給了攝政王。

“沒錯,就是三夫人。”

“那三夫人和二小姐的事,郎老太爺知道了嗎?”

“你說呢?”吳是非倚在欄杆上,半仰着頭凝視着星空,讓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你覺得戴齊會派人來通知他嗎?”

“不會。”畢竟三夫人死的太蹊跷,戴齊總不能跟郎老太爺說,我的幾位夫人彼此看不慣,互下毒手,這種說法也太窩囊了。

“那就是了。所以這事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要是郎老太爺問起來,你便一問三不知,餘下的都交給我處理。”

“可……”可這樣真的好嗎?我們并不是真的未婚夫妻,只是這些話我都說不出口。

“夢蝶喜歡熱鬧嗎?”

“恩?”突如其來的問話問得我一愣,“熱鬧?那個年紀的孩子應該喜歡吧。”

“明日我有個朋友成親,叫上夢蝶咱們一塊去熱鬧熱鬧吧。”

☆、輾轉夢歸來(下)

成親本是個熱鬧的事,可就是因為帶上了夢蝶,這場親事變得格外熱鬧。

說起來新郎我是認識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在巴彥破廟裏偶遇的乞丐之一,老賴。

聽說老賴來到了色勒莫做起了木材生意,因為善良本分,雖然沒成為黑心大老板,卻也成功的賺到了安居樂業的錢財。

年近四十的老賴人緣好,雖說年紀大了些,可還是有很多人為他介紹媳婦。偏老賴某日偶遇了一名青樓女子,見那女子凄苦不堪,便用苦苦攢下的錢為女子贖身,更是為她在鋪子裏謀了份活計。一來二去,老賴和女子瞧對了眼,就這麽的成了親。

這新娘嘛,夢蝶也是認識的,不是別人,正是被她阿爹賣去了青樓的娘親。

新郎新娘拜過天地後,新郎為新娘揭開頭蓋的一剎那,夢蝶就哭喊着撲了上去,再看她娘,哭得更是驚心動魄,娘倆鼻涕一把淚一把,愣是将好好的一場婚禮弄成了認親大會。

老賴對此毫不介意,不過是多了個十二歲的女兒,然而當夢蝶叫了他那聲爹後,老賴反倒是不知所措了。

吃酒席時,席間的酒客似乎都識得吳是非,見我在側,便議論不已。而吳是非倒也大方,扯過我一一介紹,聽了我頭上冠的那名號,那廂一幹人等俱是驚訝的掉了下巴,紛紛感慨這城中不知多少待嫁少女要心碎一地。

待到敬酒閑敘的人都散了,我歉然的對吳是非道:“沒想到帶了夢蝶來,倒給賴老板添麻煩了。”

吳是非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無妨,成親加認親,也算是雙喜臨門,老賴是個好人,夢蝶那麽乖,老賴一定很喜歡,娶了媳婦又得了女兒,老賴臉上那開心不是作假的。只不過,夢蝶如今有了爹娘,只怕要和你這個姐姐分開了,你舍得嗎?”

“有什麽舍不得的,要說舍不得那其實就是自私,是怕孤單。夢蝶能和真心待她好的家人團聚,我比她還開心呢。”

“也對,你現在有未婚夫在身旁,自然不會覺得孤單了。那好,稍後我就去和老賴說,讓夢蝶搬過來住。”

對他這番臭美無賴的說辭我早就見怪不怪了,連白眼都懶得翻。

“我就不去見賴老板了,畢竟我們也不熟。”老賴是個好人,所以他一定還記得那幾錠銀子的事,說不定見了我又記了起來,非要給我銀子,我一向不擅長與人推脫,到不如不見。

吳是非點了點頭。

想我們三個人來,兩個人回,說不失落,其實是假的,可是我更希望夢蝶能幸福快樂,所以哪怕是失落,我也覺得值得。

回到郎府的時候,守門的下人神色頗為緊張,再入府內時,發現府中多了許多生面孔。可這些人無一例外的是,各個身上都帶着兵器,而且功夫底子不弱。

我和吳是非幾乎是一入院內就被那些人攔了下來,其中幾個上前盤問我們的來歷,和府中人員的關系,吳是非對答如流。可那些人似乎還是不想放我們通行,就在這時,郎向南急急而來。對那些人道是他的朋友,強行帶了我們通過。

“向南兄,這是?”吳是非邊走邊伸出右手食指向身後比了比。

郎向南憤恨道:“那個老不羞帶來的!”

吳是非微微一挑眉,“戴齊?”

“除了他還有誰,害死了我姐姐這麽大的事他都瞞了下來,如今,居然,居然想——咳,不知羞恥!他竟敢肖想,肖想……”

“他害死令姐和不知羞恥何幹?向南兄你這幅樣子,難道是娟娟?”

郎向南猛然頓住腳步,一個轉身揪住了吳是非的領子,“你,火速去老爺子面前提親,說你想娶娟娟!”

吳是非用扇子拍掉了郎向南的手,又拍了拍自己的衣襟,“我瘋了不成,有嬌妻在側,還想要美妾入懷嗎?向南兄,我這夫人醋勁有多大,你恐怕還不曉得。”

“別扯有的沒的,我還不知道你那些事!現在就一句話,娶不娶娟娟?”

“要我提親不難,只要你舍得娟娟給我做妾,絲羽是我的正房夫人,這已經是不争的事實,娟娟若是想嫁我,只能做妾。”

“你——”郎向南氣的一拳砸向一旁的院牆。

我溜了溜眼珠子,湊上前小聲的說道:“嫁你不也是一樣,還能當正房……”

“夫人與我所想一致!”吳是非将扇子在手上拍了幾下,欣然道。

“你們——”郎向南憤怒到無言。

“向南兄,我勸你這些日子還是多陪在娟娟身邊的好,戴齊可不是個君子,萬一起了什麽歪心思,只怕你後悔都找不到門。”

此時,郎向南的怒氣收了許多,“你說的對。但是,娶娟娟這件事……”

吳是非手中的絹扇敲在了郎向南的肩頭,“我說過,要麽做妾,要麽免談。不過依着娟娟的心思,就算我讓她當正房夫人,只怕她也會抵死不肯。”

郎向南的臉色黯淡了下去,他輕輕的擡手拂開肩上的絹扇,落寞的轉過身離開了院子,身影漸漸被夜色吞噬。

“從現下起,不可再直呼我的名姓。”吳是非展開扇面,輕搖絹扇低聲道。

“為什麽?”

他緩緩扭過頭,輕瞥了我一眼,“當然是為了你的安全,你總不希望被戴齊認出來,然後當作逃府的丫鬟給抓回去吧。”

對他的說法,我不置可否,于是撇了撇嘴道:“那我該叫你什麽?難道……”我不由得想到了一個詞,眉頭也跟着糾結了起來,“難道你想我叫你……相……相……”

“哦?你可是想喚我做相公?”

“誰說的,明明,明明是你自己想——”我的臉瞬間燙成一片。

他将絹扇收起抵在下巴上,微微一笑,“阿非!”

“阿非?”盡管不是讓人臉紅心跳的相公,我仍是十分別扭的喊出這兩個字。

他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頭,“從明天起,出門記得蒙面紗,你不是漠北女子,不必和她們一樣,照着蕭國的規矩便是。”

我心中腹诽道,你不也是怕戴齊知道娟娟喜歡你,對你下狠手,才會先宣誓自己有未婚妻一事。

但是,他這種做法讓我由衷的松了口氣。我承認我自私,即便娟娟真的喜歡他,只要是為了他的安全,我甘願冒充他的未婚妻,陪他演一出戲。

轉天早晨醒來,我就聽說吳是非被戴齊請去了“喝茶”。當下我心中一陣慌亂,隐隐覺得戴齊是要對吳是非做什麽。情急之下顧不得細想,尋了塊白紗剪成面紗的大小覆在臉上,匆匆而去。

戴齊住的院落與郎老太爺的院落僅一牆之隔,距院門十餘步開外之處已布滿了戴齊的禁衛軍,層層疊疊的守衛将院落圍了個水洩不通。

我上前自稱是吳是非的未婚妻,負責通傳的人輕蔑的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番,才傲慢地說道:“什麽吳公子,沒聽過,快滾!”

我不得已,陪着笑,好言好語道:“這位官爺,求您行行好,讓我見王爺一面。我家相公聽聞攝政王到來,日前特地準備了件寶貝呈獻給王爺,聽說王爺找這寶貝也頗有些時日。這寶貝奇特的很,若是王爺見了不喜,官爺您大可将我轟出門。”

“你們這些婦人存的什麽心,當我們不知道嗎?不就是巴望着能被王爺瞧上,帶回府中,穿金戴銀享樂不盡。哼!”

“官爺說笑了,奴家早許了人家,不敢亂做他想。何況王爺貴為天人,豈是奴家這等凡人可以臆想的。”我心底裏不悅的哼哼着,以為戴齊是千年人參嗎,當誰稀罕他,若不是為了救吳是非,打死我都不會來見這個老不羞。

守衛冷哼着,“到底是什麽,拿出來,我先看看。”

我微微後退了些,“官爺,這東西嬌貴得很,不能見陽光。”

“呀呵?當真如此嬌貴?老子還非得看看不可,拿出來!”守衛高喝着,伸手就要過來搶。

我就勢将手中由一方錦帕包着的物什一松,那守衛沒得防備,抓着錦帕一個猛子向後摔了去,咣當一聲就撞到了院牆的門邊框上。手中的東西跟着掉下來,在地上咕嚕嚕的滾了幾圈。

“哎吆,摔碎了!”我跳着撲上去,将滾出來的東西匆匆塞進袖子,然後火速從另一只袖子中順出早已備好的物什,捧在手裏不住的啜泣,“好端端的,就這麽摔碎了,嗚嗚……”

“何人喧嘩?”院落裏傳來了呼喝聲。

我就知道,這麽個小院落,就算是樹上的喜鵲叫一叫,院裏院外也聽得清楚。何況我哭哭啼啼的,想聽不見都難。

出來的正是戴齊本人,他神貌威嚴的步出院門,将我和跪在地上發抖的守衛掃視了一遍,厲聲道:“何事吵鬧?”

那守衛哆哆嗦嗦的答道:“是,是這個女子,她,她……”

“嗚嗚,摔碎了!”我垂下頭啜泣不止,口中喃喃道,餘光瞄見戴齊向我這裏看來,當他看清我手中所捧之物時,神色一震,随即大步向我奔來。

“這,這是——”

我接口道,“是四季雲毫,嗚嗚,可惜都摔碎了,嗚嗚……”

“四—季—雲—毫!”戴齊的聲音開始發抖了,“快讓我看看!”

我将雙手舉起,讓他看得清楚。

戴齊瞪着眼睛細細端詳了半晌,才頗為惋惜的嘆道:“果然是四季雲毫,可惜已經摔得盡是裂紋,唉!”說罷,向跪在地上發抖的守衛掃去,“是你摔的?”這一肯定的問句讓守衛抖得更加厲害。

“是……啊,不,不是……是……”

“拖下去,重打二百大板!”

就聽見守衛哭着嚎着被拖了下去。

“唉,老夫尋這四季雲毫十數年,沒想到見到它時已經破碎成這般。”戴齊嘆息連連。

“王爺不必如此傷心,這四季雲毫本得兩只,相公和奴家各保管一只,雖然奴家不力,沒能保護好這只,可相公那只還在。只不過一早起來相公便出門辦事去了,須得傍晚才能回來。”我輕聲的說道。

“哦?另一只還在?你相公是何人?”戴齊激動的問道。

“奴家的相公姓吳,是郎二少爺的故友。”

“吳?”戴齊眯着眼,“口天吳?”

“正是。”

戴齊沉思了半晌,“看來老夫最快也得傍晚才能見到那只四季雲毫了。”說完召過一旁的一個随從,耳語了幾句便轉身走了。

那随從走到我面前,熱絡道:“夫人今日受驚了,攝政王請夫人先行回去,改日得空,再多謝吳公子和吳夫人的美意。”

我的目的達到了,自然也不想多做停留,福了福身正要離開,就聽那随從驚呼了一聲,“有蟲!”

電光石火間,他迅速的擡手,将我的面紗撫掉。我錯愕的盯着飄落的面紗,一忽兒之後才想起要遮面。

“抱歉,夫人,小的一時情急不慎打落夫人的面紗,還請夫人不要見怪。”随從不甚真心的道着歉。

不遠處,院門裏的戴齊正扭過頭緊盯着我的臉。

我心裏暗笑,戴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縱然你經驗老道,我也是個絕不打無準備之仗的人。眼下這張臉可不是六夫人貼身丫鬟小梅的模樣,而是我木絲羽真真實實的樣貌。

我俯下身撿起面紗重新戴在臉上。“無妨。”

戴齊果然疑心重,四季雲毫這事還是我在攝政王府時無意間聽來的。彼時諾敏殷殷切切的要尋得此物作為戴齊壽辰的禮物,只可惜還沒尋得,諾敏就香消雲散了。既然他會猜測我的身份,我就讓他好好見識見識我的模樣,一張絕對陌生的面孔足以打消他對我和吳是非的所有疑慮。

一個時辰後,我就見到了吳是非。寬大的袖子裏隐隐露出的一小截胳膊能看到不太明顯的鞭痕。

“他打你了?”他來我房中時,我不由得蹙眉問道。

吳是非笑着将袖口拽了拽,“托夫人的福,為夫沒受太多的苦。”

我轉身進屋摸了個藥瓶走出來,丢在他懷裏,“每天抹一次,不留疤的。”

他将藥瓶捏在指尖把玩着,低聲道:“這麽危險的事,以後少去。”

我沒吭聲,只默默的将袖子裏的東西摸出來放在他面前的案幾上。

他随手攤開包裹在外面的錦帕,當看到躺在錦帕裏的東西時,微微挑了下眉頭。“你早就準備好了?”

“恩。”

修長的手指将那管雲毫撚了起來,細細的端詳着,雲毫的筆管上此時正布滿了雪花。“四季雲毫,筆管圖案随四季變換,春柳夏雨秋霜冬雪,昔日乃是蕭王妃陪嫁之物,乞顏戰亂時不甚流失,自此下落不明。”他擡起眼看着我,“哪裏來的?”

我咬了咬嘴唇,低聲道:“是我,幼時練字的……”

他愣了半晌,噗嗤一聲笑了,“你可是備着,留待手頭緊時當掉換錢?”

我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當時從家裏順手帶出來的時候确實是這麽想的。

他的笑容又重了幾分,“為我拿出來,值得嗎?”

我的臉上微微一熱,“路見不平……何況,何況也不是什麽貴重之物……”啊呸,娘的陪嫁啊,怎麽可能不貴重,我簡直是被美色所迷,暈頭轉向了!

“我知道了。”吳是非說着,站起身。

我匆匆的想要叫住他,“吳……”

才開口說出一個字就被他不悅的打斷了。“恩?”他挑着眉斜睨着我。

我抿了抿唇,低下頭絞着手,“阿,阿非……”

他淺淺一笑,将四季雲毫收進懷裏,随後,笑容淡了幾分,“以後不要自己去對上戴齊。”說完推門離開了我的房間。

我慢慢挪到窗邊,将窗扇推開一條細縫,透過狹窄的縫隙看見吳是非滿面嚴肅的穿過了花園,直至走遠。

“阿非,小心!”我輕聲說道。

☆、天下父母不盡同

戴齊對吳是非的敵意就在得到四季雲毫後消失的無影無蹤。當是時,戴齊得了寶貝,還頗為贊嘆的對吳是非道,他聘了個好妻子。不過話鋒一轉,又将吳是非嘲弄了幾分,言說他挑妻子的眼光當真不同,專挑青澀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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