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一回頭,果然看見姐姐正微笑的看着我,她的身旁還有小葉

好像是說那女的給鎮上的人看過病。”

“你立刻派人去打探,将那女子形貌畫出來,若真是主子要找的人,你就算立了一件大功了!”

“是,是,我這就回去派人打探去!”

很快,兩人的腳步聲離去。

這時,被吳是非握住的手布滿了汗水,手心裏是我的汗水,而手背上則是他的汗水。

“我們該怎麽辦?”我焦急的看着他,“現在我們連鎮上都回不去了。”

他仍握着我的手,凝着眉。忽然拉起我繞過石頭,走近雪地上躺着的兩人。

“寶石是假的。”他瞄了一眼道。

我詫異的問道:“你怎麽知道?不過就看了一眼。”于是連忙蹲下查看,竟意外地發現那倆人還有氣。“他們還活着!”我驚叫着。

我挨個檢查他們的傷口,吳是非也幫着替他們在傷口上塗了藥。

眼看他們的面上浮上絲絲血色,我才松了口氣,一擡眼發現吳是非不知何時已将那枚綠寶石捏在手裏細細端詳。

我湊上前又瞧了瞧,仍是沒發現異樣,“怎麽看都像是真的。”

他将寶石舉到我眼前,“再看看?”

我又看了看,“這寶石怎麽這麽——光亮?”

“沒錯,就是太光亮了。一般的寶藏埋藏在地底多年,按說蒙了塵土,早就沒了原有的光澤。可這枚綠寶石光亮如新,明顯是新打磨的。再細看紋路和色澤,更能肯定這是假的。”

“紋路和色澤?”我搖了搖頭,“這我就不懂了,不過,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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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方家住的那些日子,也不光是去吃吃喝喝的。”他說着将假寶石收進了袖口。“用不了多久,鎮上的人就該來了。我們快些找個地方藏起來,再謀劃下一步如何行動。”說完他扭頭往深山的方向走去。

我點了點頭,随他一同走向了深山。

☆、舞袖翩翩衣袂飄(中)

“戲班子來啦!戲班子來啦!”街上的孩子們奔走相告,整個鎮子仿佛過年般熱鬧。

我低着頭一面撒着花一面用眼角瞄着濃妝豔抹的菲菲姑娘。

沒錯,就是菲菲姑娘,那個人妖。

不知這運氣是不是太好了,我和吳是非在雪山裏藏匿的第二天,竟有一個戲班子沿路通過。

于是,有再一便有再二再三的人妖扮演者立刻在班主面前大肆舉薦自己。初時班主瞧他一身男裝,面容剛毅,幾乎以為這是個攔路的瘋子。正打算随手丢兩個冷饅頭在他臉上便速速離去時,竟意外聽聞吳是非捏着女子般的柔美嗓音在雪地裏飛舞,那一幕幕幾乎讓班主脫了下巴。當下收了饅頭,鄭而重之的理好衣衫跳下馬車,雙目放光的捉住了吳是非的雙手,真情實意的懇請他務必要加入。

吳是非倒也沒拿喬,徑自報了個價錢,班主眉頭一鎖,略微沉思了下就應了下來。

于是,我二人便成了這戲班中的一份子。

菲菲姑娘是臺柱子,而我呢,咳咳,則是臺柱子的姐姐。

有關這件事情的由來,還得提到班主接收我們的那日。

班主邀請吳是非加入,可并沒有邀請我,不過吳是非同班主講,我們是一并的,要麽兩個都加入,要麽兩個都不加入。班主打量了我一番,大概是覺得從吳是非身上掙到的錢遠遠超過了我的口糧,所以也沒為難。

不過這路上還是狀似不經意的打探了我們的關系。

我當然不願意又一次落下風,被他胡言了去說成是未婚夫妻的關系,于是搶着說是姐弟。

那一刻全車的人都愣了,直呼,為何姐姐看上去比弟弟小。

我只得幹笑,弟弟長得有點捉急。

說罷,一轉頭就瞧見我口中的弟弟正滿臉鐵青的盯着我。

雖說因着被戲班子收留而能夠再次混進鎮子裏是件不錯的事,可是相應的,也有一件惱人的事。

我們入了戲班子的當晚,據說染了病的前任臺柱子終于露面了,居然是翠香樓的榴蓮姑娘。她一瞧見自己病了一場不但臺柱子的位置被人頂了,而且頂替她的人居然好死不死的也叫菲菲,當下嚎啕大哭,又是踢又是打,哭着喊着當年在蕭國國都,就是敗給了一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菲菲姑娘,害她丢了花魁的寶座,不得已流落凡塵。

我不禁打了個寒戰,這真是冤家路窄。

盡管班主出面調停,言明菲菲姑娘實為男扮女裝,絕非和她交惡的那一個菲菲,但我心裏還是覺得挺對不住她的,當年因為我一念之間,将她推下了花魁之位,使她一夜間頓失寵愛,後又因種種事端不得已加入戲班,又害她丢了臺柱子。這真是——孽緣!

這兩天我一門心思的琢磨如何讓他倆少碰面,卻不料榴蓮在瞧見吳是非本尊的那一刻居然一反常态,貼了上去,還說被這樣的俊俏男子比了下去也不算虧。

不單單是我,整個戲班子的人都覺得,吳是非和榴蓮這一出,實在比戲曲還要戲曲。

在鎮子落腳的當晚,戲班拉開了場子,一番暖場之後,隆重的請出了新任臺柱——菲菲姑娘。那一晚,班主收錢收到手軟,樂得嘴都歪了,可那笑容在臉上不過挂了半柱香的功夫,阿拉坦倉老爺的爪牙就來了。

這阿拉坦倉老爺是什麽人啊,那是比胡大人還老色胚的老色胚。

八成他也是個好聽戲的主,在臺下看了幾眼,就被菲菲姑娘的容貌震住了。于是熱鬧來了,阿拉坦倉根本容不得班主多說,只給了個期限,要他明日去府上表演,順帶将菲菲姑娘打包送上。

班主前一刻還因為賺了錢笑得合不攏嘴,這會兒因為阿拉坦倉的話吓得腿都塊抖斷了。

說起來還是吳是非淡定,拍了拍班主的肩膀安慰道,船到橋頭自然直。

哪知班主一聽差點沒哭出來,大叫道,直什麽直啊,再好的船碰到阿拉坦倉那種大塊頭也撞彎了。

隔天,班主還是強打起精神帶了老老少少乖乖去了阿拉坦倉府上。

路上我扯了扯吳是非的衣服,狐疑的問他:“你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上次從胡大人手裏救下你,那是運氣,這次可不一樣了,你可要想好了,實在不行,咱得想個法子脫身啊!”

他轉了轉眼珠子,像女子一樣優雅的一笑:“阿拉坦倉老爺家有吃有喝有銀子,還有好戲看,為何不去?”

我抽了抽嘴角,“好戲?官老爺相中俏人妖,排除萬難娶進家門,确實是出好戲。”

他大笑了兩聲,“所以你就專心看戲好了。”

不知吳是非同阿拉坦倉如何談妥的,色眯眯的阿拉坦倉居然同意吳是非在宅子裏唱滿三日再送入洞房。

這三日,我是一天比一天緊張,而吳是非卻唱的不亦樂乎。

第三日清晨,天還未放亮,我迷迷糊糊的起身去茅廁,沿路居然很不幸的迷路了。

作為一個自小在百花別莊長大,沒事逛逛禦花園的人來說,這實在是太丢臉了。

我咬了咬牙,沿途做着記號邊走邊找。兜兜轉轉了好一陣,瞧見前方不遠處有亮光。尋思着可能是府裏的哪個人挑了燈去茅廁,便快走幾步想要去看看。

走着走着才發現,那是從一間屋子裏露出來的光芒。

正待轉身離去時,聽見裏面有人說話,那人的聲音還頗耳熟。

“主子讓你找的人可找到了?”那是個傲慢的女子的聲音。

“姑,姑,姑,姑娘……”阿拉坦倉的話都說不清了,“能,能,能,能不能讓,他,他,他,把刀,刀,刀拿開……”

“你怕了?”女子低笑着,“那就乖乖告訴我,那女的你可有找到?”

“還,還,還,還,還沒……”

“那就抓緊時間去找啊!”女子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分。“告訴你,若是有了消息,必須第一個告訴我,不然,我就讓你死無全屍!”

“是,是,是……”

門板突然被人用力推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躲在房後的我漸漸瞧見那女子的面孔,她穿着深色的鬥篷,鬥篷連着帽子蓋在頭上,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張小臉。那是踏雪,恨我入骨的踏雪。

走了幾步,踏雪停了腳步,身後的人也跟着停了下來。

“這件事情絕對不能讓阿德知道!”踏雪嚴厲道。

“姑娘放心,我從小是末姨撫養大的,姑娘更是待我不薄,無論如何我都是站在姑娘這邊的。”那随行的護衛道。

“好,那就好。”

“可有一事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說!”

“主子找她,只因為她是那個女人撫養大的,可以用來冒充汗王後人,這樣主子就能得到乞顏衆人的支持,可如果我們真的将她殺了,會不會影響主子的大計?”

“哼!”踏雪冷笑道:“沒有她也照樣可以。別忘了我是跟她一起長大的,不就是冒充汗王後人,只要有我在,就沒問題。”

“姑娘果然深謀遠慮!”

我聽着他們走遠了,才顫顫巍巍的從房後溜出來。

虧蘇德想得出,竟想用我冒充乞顏汗王的後人。還是抓緊時間配些毒藥放手邊保險些。

想到這,我連茅廁都不敢去了,一溜煙跑回卧室。

當日晚飯後,府上竟來了群不速之客。他們的主子不是別人,正是塔庫汗的公主,其其格!

其其格并沒有亮出自己的公主身份,反倒是報出另個一身份,大概是冒充某位大員的家眷,所以阿拉坦倉也很大方的讓她住進了府裏,順帶請她聽戲。

許是因為年紀小,聽了幾段戲後其其格就表現出了明顯的不耐,阿拉坦倉見勢立刻命班主換上菲菲姑娘。菲菲姑娘一開口一舞袖倒還真有幾分作用,其其格居然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聽得仔仔細細。

“這戲班子哪找來的,唱得這麽好?”其其格頗為贊賞的問向阿拉坦倉。

阿拉坦倉肥肥的臉上擠出一絲笑,“不過是碰巧路過的戲班。”

“聽說你将臺上這位收做妾室了?”其其格白嫩嫩的小手指一揚,指向了臺上那位吸引了萬衆矚目的菲菲姑娘。

阿拉坦倉笑呵呵的彎了彎身子道:“正是,正是。”

其其格撇了撇嘴,“這麽好聽的戲以後只能唱給你一個人聽,豈不是可惜。”

“小姐要是喜歡,常來聽便是。”

其其格正待說些什麽,就見一道白绫飛到了自己眼前,水紋般的波浪順着白绫層層疊蕩,猶如蜿蜒的美女蛇。順着白绫望去,白绫的那一頭正是妩媚妖嬈的菲菲姑娘。

難道,菲菲姑娘還想男女通吃?

我禁不住翻了個白眼。

臺上的菲菲姑娘吊着嗓子念道:“小姐可是喜歡聽我的戲?”

其其格用力地點了點頭。

“那我便為小姐唱上一段可好?”

其其格更為用力的點了點頭。

班主湊了過來悄聲說道:“我說,你弟弟瘋了吧,惹了阿拉坦倉老爺就算了,現在還要招惹這位不知什麽來頭的小姐。我已經吩咐他們将東西撿好,等下唱完我們就跑,你要是想留在這陪你弟弟就留下,如果想活命,就跟着我們一塊跑。”

“多謝班主。只是還請班主在這之前看好榴蓮姑娘,如果不小心讓她跑出來攪局,大夥就都跑不了了。”我亦壓低聲音回道。

“唉,孽緣啊,唉!”班主嘆氣連連,搖着頭走開了。

這廂,菲菲姑娘唱得越發入戲,而其其格也聽得越發入迷。

而吳是非不知是不是唱得太盡興了,竟跳下臺來,繞着花園邊跑邊唱,直到跑到一處涼亭邊才停下。轉眼間,他又變出一把小鏟子,雙腿交疊半蹲在地上挖土,口中仍唱着詞,細聽,竟是“花間獨醉,月下獨眠,植一株桂花,盼得花仙伴我煮酒議生涯”。

我将肚子裏聽來的那些戲曲段子搜刮了個遍,也沒找到這到底是哪段戲裏的。

只見吳是非挖好一個坑,轉身又去另一處挖坑。

其其格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可是阿拉坦倉就不平靜了。

他吼着沖上去拉住吳是非。

“這都是什麽不入流的段子,不許唱了,也不許挖了!”

吳是非嬌嗔道:“吆,老爺你把人家的手都捏痛了!”

“你快放開她,讓她唱啊!”其其格急得直跺腳。見阿拉坦倉仍不放手,便吩咐身旁的侍衛上去拉開。

争執間,阿拉坦倉被絆到了腳,直挺挺的撲倒在地。

然而衆人卻沒有關注胖胖的阿拉坦倉到底有沒有摔暈,反倒被他腳邊的一個反光的東西吸引了。

那正是吳是非剛剛挖開的一個坑下露出的一小截。

“吆,這是什麽?”吳是非說着就蹲下繼續挖,很快就将那東西挖了出來,竟是一個寶箱,還是沒上鎖的。打開的瞬間,所有人都驚呆了。那裏面密密麻麻擺滿了光豔奪目的寶石,就同我們在雪山裏拿到的那塊綠寶石一樣,光亮如新。

“寶石!”其其格大叫道。“怎麽會有這麽多寶石?”

剛剛爬起來還有些暈頭轉向的阿拉坦倉揉着頭走了好幾步才瞄見大敞四開的寶箱,臉色也瞬間驟變。

“這,這……”

“這什麽這啊,你私藏了這麽多寶石,分明就是個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其其格罵道。

“小姐,冤枉啊,這……”阿拉坦倉糾結不已,半晌之後才一咬牙一閉眼說道:“這都是假的!”

“假的?”其其格幾步上前撿起一個看了又看,“确實是假的,你埋了這麽多假寶石做什麽?”

“這……”阿拉坦倉的眼珠子轉了幾轉忙說道:“這其實是我找人打造出來預備分給我的那些夫人的,女人嘛,又不識貨,嘿嘿,嘿嘿!”說罷他又一陣幹笑。

“這個寶石啊……”吳是非又湊了過來,随手從袖子裏摸了個物什出來,“前些日子聽說這山裏有寶藏,我還瞧見兩個人殺的你死我活就為了奪一塊綠寶石,喏,就是這個,怎麽看起來和這些都很像,莫非?”吳是非将手中的綠寶石遞了出去,果然分毫不差。

“山裏有寶藏?你聽誰說的?”其其格又将目光轉向了吳是非,所以沒有注意到阿拉坦倉的額頭已經淌下了汗水。

到了這裏,我已經明白了吳是非的意圖,我原以為他那三天是用來拖延的,沒想到是來挖物證的。

“來的路上都傳開了,說這山裏埋了一筆寶藏。聽說放話出來的人,好像,好像就是——”說着,他輕轉頭,目光正好落在了阿拉坦倉身上。

“來人吶,給我拿下!”其其格指着阿拉坦倉喊道。

“小姐,我犯了何罪,要抓我啊,再說就算我犯了罪,小姐也沒權利抓我啊!”阿拉坦倉亂喊道。

“沒資格嗎?”其其格把眉頭一橫,“我其其格公主沒資格抓你?”腰牌一亮而出,阿拉坦倉登時臉色鐵青。“告訴你,我一早就聽說你是個昏官,不過是藏得好才一直沒露出尾巴。來的路上我早打探好了,你放出風聲說這裏有寶藏,吸引了大批人來此尋寶,那兩個在雪地裏厮殺的年輕人已經被我救了,他們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如今人贓俱獲,還怕你不認罪嗎?哼,你就等着被押到都城問斬吧!”

問斬二字一出,阿拉坦倉臉色灰白,“夏侯大人,夏侯大人,救我啊!”

夏侯?

我立起耳朵細聽,果然聽見了細微的聲音,一個人就藏在不遠處的樹叢後。

我趁衆人不注意,摸起一塊石頭丢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石子落地的聲音成功吸引了其其格的注意力,她手一指,兩個侍衛立刻竄上前。

“是你!”看清夏侯面目的那一刻,其其格驚叫道。“快,給我拿下,這個人說不定是細作!”

又是一場混戰,混亂中吳是非迅速的拖着我離開,和戲班子一道,火速逃離了這座鎮子。

“還好其其格來得及時,不然我們就都完了。說起來其其格真是我們的福星呢,每次都在危急時刻幫了我們一把!”坐在驢車上,我驚魂未定的說道。

“可不是。”吳是非又一次露出神秘的笑容。

☆、舞袖翩翩衣袂飄(下)

離開鎮子,我半是歡喜半是憂傷。喜的是阿拉坦倉被除掉,再也不能夥同夏侯埋什麽勞什子的假寶石騙人了,憂的是吳是非給我做的雪狐袍子就這麽丢在了鎮子上。想我長到這麽大,稀奇的玩意也算見過不少,但獨獨對這件外袍放不下。

我時常在寒冷的夜晚對着天空唉聲嘆氣,無限懷念我的雪狐外袍,險些就得了相思病,以至于積極着手處理榴蓮對吳是非的糾纏不休都顧不得了。

戲班子裏除了班主夫婦年紀稍長,其餘的多是些十五六七歲的少年,做起事來都是手腳麻利。為了照看好吳是非這位臺柱子,班主還特地撥了兩個小夥子照顧吳是非的日常。不過吳是非一不用人端茶遞水,二不用人上妝卸妝,所以這兩個少年名為幫襯,其實也就形同擺設。倒是我這個挂名姐姐,每天忙得像個陀螺。戲班子裏女子少,所以能照顧榴蓮這位大小姐的人也不多,雖說那些小夥子都争着搶着要去撈個名額,可是班主一清嗓子,他們就跑的都沒了影了。

加之榴蓮對吳是非頗有好感,對我這位假姐姐自然也想多親近幾分,好探得些旁人不知曉的機密。

當初若言對吳是非芳心微動時,我就看不得眼,總是時時想着要不提了桶冰塊去給他們靜靜心。如今榴蓮又對吳是非擺出各種千嬌百媚的模樣,更是讓我瞧了心頭發梗。于是,每每她對吳是非大獻殷勤時,我都好巧不巧的出現,在一旁或站或坐,卯足了勁做一根亮光閃閃的大蠟燭,待她悻悻離開時還不忘送上最親切的笑容。

漸漸地,榴蓮對我的态度也越發的不友善,甚至看到我時也是愛答不理。

我們随着戲班子一路走來,路過了許多城鎮,也見過無數的遷徙部落,伴着行程的延長,距離我的目的地也越來越近。

照顧吳是非起居的一個小夥子名叫喀澤爾,是一半漠北血統一半蕭國血統,一口蕭國話說得十分流利。

有天早晨我一起來,推開門就看見他局促的站在我門外。

“吳家姐姐……”他緊張的看着我。

吳是非向班主報了自己的大名,卻沒報我的名諱,所以戲班裏的人年紀小的叫我吳家姐姐,年紀大的喚我吳家小妹。

“有事嗎?喀澤爾?”我走了幾步來到他面前。

他苦着臉說道:“吳家姐姐,你能不能幫幫我,阿非哥什麽都不肯讓我幫忙做,我也不會唱戲,連龍套都跑不好,要是再這麽下去,恐怕班主就不要我了!”

我點了點頭,“他确實是,一向都自己動手,不習慣別人照顧。”我的話音剛落,喀澤爾的臉皺得更緊了。“那個,你說要我幫忙,我能幫你什麽呢?”

“就是,就是你能不能告訴我阿非哥平常都喜歡吃什麽菜,還,還有穿什麽顏色的衣服,還,還有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喀澤爾撓着頭,眼神停在半空中,邊想邊問。

可我卻聽着這話有些奇怪,“菜,衣服,姑娘?這前兩樣好說,你能幫他準備,可這最後一樣,你去哪裏找啊?”我側頭問道,眼角不意瞄見一旁的屋後有個人影。

喀澤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個,我就是問問,随便問的。”說話的同時眼睛也不經意的向人影的方向瞄了瞄。

“這樣啊。”我轉了轉眼珠子,心裏有了數。伸出左手食指比了個一,“我弟弟呢,特別喜歡吃辣的,鹹的,只要是口味重的他通通喜歡。”然後我又伸出左手中指,比了個二,“至于衣服呢,什麽大紅大綠,亮黃寶藍,只要是搶眼的顏色,他通通喜歡。”接着我又伸出左手無名指,比了個三,“說到女子,他呢,喜歡性格潑辣,個性十足的姑娘。”收回手指,我又總結了下,“你要是穿的亮麗奪目,再會做幾道拿手的川菜,即便你不是個女子,我想我弟弟也是會重用你的。”我信誓旦旦的說道。

只見喀澤爾掰着指頭,嘴裏還念念有詞,似乎是在重複我說過的話。半晌後他擡起頭感激的看着我,“我都記下了,吳家姐姐,真是太謝謝你了,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小事一樁啦。”我客套的擺了擺手。

“那……以後要是有不懂的,我可不可以來請教你啊?”喀澤爾黝黑的臉也微微紅了紅。

“當然可以。”你不來問,我怎麽好給某人錯誤信息呢。

“那好,那我,我就先去忙了。”磕磕巴巴的說完這番話,喀澤爾忙扭身跑掉了。

據傳聞,當晚一個大紅的人影提了食盒撞開了吳是非的房門,霸氣的将食盒按在了他的桌上,将裏面的菜一道道擺出來。竟都是紅油滾燙的各色川菜,光是辣味就将周圍屋子裏的人都嗆了出來。大夥循着氣味紛紛湧到吳是非氈帳外,看着那一盤盤紅亮亮的辣椒,只覺得嗓子眼都在冒煙。而吳是非本人看着那一碟碟菜沒有絲毫反應,連表情都沒有半點波瀾,只是平靜的起身來到門前。門外圍聚的人立刻讓了條路出來,他一言不發,忽的快步奪門而出,直奔小溪,風也似的打起一桶水,抓起一旁的水瓢沒命似的往肚子裏灌。

“吳家姐姐……”第二天見到喀澤爾的時候,他只簡單的打了個招呼便拼命的将右臉扭開。我好奇之下趁他不備跳到他身側,一眼就看到一個紅亮亮的五指印就落在他的右臉頰上。

“是我弟弟打的?”我皺着眉問道。

他忙搖了搖頭,“不是阿非哥。”

我正要追問,他又乞求道:“吳家姐姐,你別問了,這事都怪我自己不好,跟誰都沒關系。你千萬不要亂想,不然我就……”說着他低下了頭,整個人仿佛都籠在一層悲傷之下。

我猜這八成也是個對榴蓮情根深種的少年。

看着喀澤爾臉上的紅掌印,我越發的覺得難受,或許是我錯了吧。若言也好,榴蓮也罷,她們喜歡吳是非都是她們自己選擇的,我憑什麽幹涉呢。就好像喀澤爾喜歡榴蓮,那也是他的自由。

“吳家姐姐,你,你怎麽了?”

我擡起頭就看見喀澤爾憂心的看着我。

我故意撇了撇嘴掩飾我的尴尬。“沒什麽,只是聽說了昨天的事,我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弟弟可能是因為連日奔波有些上火,所以這兩天才不怎麽喜歡吃辣的。”

“我猜也是。”他赧然的笑了笑。

同喀澤爾道別後,我思緒萬千的飄回了自己的房間,托吳是非的福,作為姐姐的我每到一處都能自己單住一間,雖然屋子不大,只能擺下一床一桌,但這也足夠了。

這幾日我的脈象又開始不平靜了,我想絕魂香的餘毒和我體內暫被壓制住的毒液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将袖子卷起就能看到臂彎處的血管日益紫黑。

默默的走到床邊将包袱收拾好,不知道班主發現我混吃混喝數日後又包袱款款跑人會不會氣到昏厥,但既然要走,這些也顧不上了。仔細想想,吳是非至少還留在這裏,能幫他掙得不少銀兩,這樣一想,我覺得班主還是賺得多,倒也平衡了許多。

用過晚飯後,我佯裝不适撤回到房間,就待四下無聲時動身離去。

是夜,外面的腳步聲漸漸消退,大概衆人都回去歇息了。我抓了包袱正準備開溜,就聽見尖銳的女聲叫道:“有山賊,有山賊啊!”聲音綿遠悠長,穿透了每一頂帳篷。

山賊在漠北是個稀有物種,畢竟這裏多是平原,少有山脈,但即便如此,山賊的可恨度在百姓眼中依舊不減,并沒有因為他們少見而大受歡迎。所以當山賊來臨,全天下老百姓的反應都是相同的,要麽反抗,要麽逃跑,絕沒有好吃好喝款待的。

顯見,班主選擇了後者,敲鑼打鼓呼喚每一個人,迅速撤離。

外面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我就算想趁亂開溜恐怕也有點難度,索性抓着包袱跟着一塊跑吧。

出了門就看見人群往城鎮的方向上狂奔,我想了想,決定還是追上去,要是遇到什麽情況,以我手裏這些藥說不定還能派上些用場。其實——我是一個人害怕走夜路。

我剛擡起腳,身側的包袱就被人捉住了。心驚肉跳之下我戰戰兢兢的回過身,看到一派鎮定的吳是非正扯着我的包袱。

“你,你怎麽還在這呢?”

他松了手,改握住我的手腕,“往山裏跑!”

“山裏?可去鎮裏不是更安全?”

“山賊腿腳比我們快多了,你以為這些人能跑得過山賊,走!”說着,他拉着我向山裏跑。

“會爬樹嗎?”跑了幾十步,他突然停下問我。

“會。”

“快上去!”他邊說邊推我。

“喂喂,爬樹做什麽?”

“等下你就知道了。”他将我推上去,自己也跟着爬上去。

沒多會兒,山賊果然押着戲班的人走了過來。山賊各個蒙面,為首的一個将大刀壓在班主的脖子上,而班主則戰戰兢兢的被推着往前走。我不由得替班主捏了把冷汗,山賊都是冷血動物,落在他們手裏真說不好會怎樣。

“老爺,各位老爺,求你們行行好,我們就是普通的賣藝人,錢你們随意拿走,只求留下我們的命啊!”班主抱着拳哭道。

“哼,浪蕩江湖的戲班子能有幾個錢,大爺我們根本瞧不上眼。”為首的山賊提着刀迸聲道。

我細看了下,那些山賊穿的似乎比戲班裏的人鮮亮多了,那衣服,那料子,啧啧,漠北的山賊都比蕭國的山賊過得富裕,畢竟漠北山少賊少,只此幾家別無分號,生意自然是爆棚,小錢恐怕也是不放在眼裏。

“大爺,那,那,那你們是要……”班主顫顫抖抖的瞄着山賊。

“滾吧,還以為是什麽有錢的商隊,沒想到是個窮戲班子,真是浪費時間。”為首的在班主後背上踹了一腳,撤了鋼刀掉頭就走。

直到所有的山賊都走光了,班主才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四五十歲的人哭得跟個小孩似的。

“吳是非呢?”恢複了精神的榴蓮爬起來四處看了看,突然叫了起來。

她這麽一喊,大家都開始環顧四下。

“阿非哥不見了!吳家姐姐也不見了!”喀澤爾也跟着叫了起來。

“他們估計是跑哪躲起來了,哎,算了,能保下一命就好,随他們去哪吧!”班主擺了擺手,示意大夥兒不要再找了。

“可,可我不就再也見不到吳家姐姐了!”喀澤爾沮喪道。

“膽小鬼,誰叫你喜歡她又不敢直說。”榴蓮尖嗓門的喊着。“人都不見了,你就是想說也沒處說去了。”

我呆愣楞的趴在樹枝上,喀澤爾喜歡的不應該是榴蓮嗎,跟我什麽關系啊?

不遠處的喀澤爾從懷裏摸了個東西出來,喃喃的說着:“我本來是想今晚和她說的,還特地買了這個簪子想要送她,昨天我還問了阿非哥吳家姐姐喜歡什麽樣的簪子……可是……”喀澤爾失落的幾乎要落淚。

“算了算了,這都是緣分,你們沒有緣分,就不要再想了。”班主在衆人的攙扶下站起身,搖晃着來到喀澤爾面前。

“難道,難道我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嗎?”喀澤爾這個十七八的大小夥子居然将臉埋在臂彎處哭了起來。

“喀澤爾,我知道你難過,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山賊雖然走了,可随時都會回來,我們必須收拾東西立刻上路,以後不能再在草原上紮帳篷,必須沿着城鎮走才安全。”班主拍了拍喀澤爾的後背,便招呼衆人回去撿東西。

只有喀澤爾,憂傷的站在那裏,默默的看着手裏的簪子,許久後才抹了抹眼淚,将簪子仔細的收好,手在胸口握成了拳,仿若宣誓,“吳家姐姐,将來我賺了大錢出了名,一定會遍布天下去找你!”

那一刻,我聽着喀澤爾信誓旦旦的言辭,徒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感動。

我一直以為在世人眼裏,美醜的區別仍有如溝壑般的存在,嘴上說着不在乎的人其實心裏未必不在乎,而那些嘴上什麽都不說,心裏确實不在乎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可偏偏,我很幸運,遇見了一個喀澤爾。在我人生近十六年的時光裏,這大概是我至今所遇上的最美好的事。

喀澤爾抽着鼻子離開了,看着他的背影,我似乎有些依依不舍,我很感激這個少年對我的心,卻明白我不能給他任何回應。等了些許時候,我理順了思緒,覺得應該收起那些纏綿悱恻的兒女情長下去趕路了。一回頭就看見吳是非像是在思考什麽,然而卻絞盡腦汁仍想不透的樣子。

我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先撤,畢竟他在我後面,我總不好踩着他爬下樹。

黑暗中吳是非的眼睛閃着微弱的光亮,他突然輕聲問道:“你此行漠北到底為了什麽?”

面對他莫名抛出的問題我微微一愣,“我嗎?我是來查身世的。”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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