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花，靜子，和彥

一朵花。

一朵月季花。

一朵複瓣濃熏、嬌豔欲滴的月季花。

真奈目光灼灼地盯着這朵開得正好的鮮花，神色越發嚴肅；她眼中情緒在激烈地鬥争，但最後變成一片大無畏的堅定。她深吸一口氣，伸出了罪惡的手，無情地把月季從枝頭掐下來，再捏住其中一瓣花瓣。

要開始了。她鄭重其事地想。

于是，當靜子端着茶和團子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這樣一幕：真奈背對着她，站在庭院裏她新栽了月季的花圃前面，一邊嘴裏念念有詞，一邊手裏一片一片地把花瓣扯下來。粉色的花瓣紛紛飄落，可憐兮兮地落在地上。

“……他喜歡我……他不喜歡我……喜歡我……不喜歡我……”

真奈專心致志地數着，咕咕哝哝的樣子像只認真啄食的小雞。靜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到這樣的比喻，但她确實忍不住笑出聲。真奈脊背霎時一僵，猛地轉過身，把手裏已經七零八落的月季花往背後一藏，清秀的小臉朝她露出個尴尬的微笑。

“啊，哈哈……靜子阿姨你來啦……”她聲音裏全是心虛。

“你在做什麽呢，真奈大人？”靜子跪坐下來，将手中托盤放到一旁，笑道，“開得正好的花朵可不是拿來玩的呀。”

搬到木葉之後，靜子開了一間和果子店。雖然族裏發下的撫恤金足夠她撫養收養的兩個孩子，但這個堅強的女人并不願完全依靠家族，而是堅持要自食其力。真奈不時會過來坐坐，陪靜子聊天，有時如果兩個孩子在，她也會指點一下他們的修煉。

雖然已經二十歲，也早已為家族出生入死多年，但在靜子眼裏，真奈仍舊是個孩子。

比如現在。

“沒、沒有啊！我做什麽了嗎？啊哈哈哈，靜子阿姨你一定看錯了……”真奈無辜地睜大眼睛，“吶吶，看，我手上什麽都沒有啦！”

她伸出雙手，手上果然空空如也。靜子便怔了怔。

忽然，從牆外傳來一聲不滿的呼喝：“哎喲！誰扔的花！砸我頭上了！”

真奈表情又是一僵。靜子又忍不住笑出來，帶着幾分無奈，柔聲道：“時空忍術可不是這樣用的，真奈大人。”

“哎……”

真奈讷讷地應了一聲。她手指微屈，五指翻飛如徐徐綻放的花瓣；眨眼間，剛才那朵月季便憑空出現在她手上。比起先前，這多飽受摧殘的月季更加委頓了。

靜子知道真奈的時空忍術比起一般忍術而言更加神奇，但每次看見她還是依然會生出小小的驚嘆。甚至她偶爾會想，像真奈這樣實力高強、為人讨喜的忍者，假如是個男人，說不定她更加适合……

“靜子阿姨我錯了，”真奈蹭過去，在靜子身邊乖乖坐好，檢讨道，“我不該折騰你的花。”

靜子回過神。她笑笑，搖搖頭，遞給真奈一杯熱茶。那個她照顧了好幾年的姑娘眯起眼睛甜甜地笑着，拿着熱茶一點點啜飲，又很是自在地拿一串團子，吃得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正是陽光明媚、天空明淨的午後，不大的庭院裏一片深深淺淺的綠色，風一吹就是綠浪起伏，露出被青翠藤蔓遮蓋住的木頭的顏色。真奈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咬着團子歪歪頭，投來個疑惑的眼神；淡金色的陽光從斜上方灑到她眼睛裏，清楚地照出她眼睛裏的深棕色。

清澈幹淨的深棕色，像沐浴着陽光的森林。是和幽潭般深黑的顏色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真奈大人，剛才是在用花瓣占蔔嗎？”靜子自己也捧起一杯熱茶，垂目問道。

“咦！！我……咳咳咳！沒有，那個……”真奈頓時慌慌張張起來，還差點嗆住。

靜子一聲輕笑，說：“這可不是什麽新鮮的游戲啊；我們年輕的時候也會這樣做。所以，真奈大人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哎？！！沒！沒、沒、沒有！！”真奈結結巴巴地否認，“我我我，我沒有喜、喜歡的人，我還早呢，呵呵呵，還早呢……”

“怎麽會，二十歲正是适合談戀愛的年紀，不是嗎。”靜子的微笑很是和藹，以一種很包容的語氣說，“真奈大人喜歡的人是誰呢？”

“都、都說了沒有了……”真奈仍舊堅持否認，語氣卻弱了下去。

喜歡……嗎。

她的思緒不可避免地飄回那個傍晚。

——我也是，真奈。我也是。

他說話時嘴唇離她耳朵不過一點點距離，連撲過來的氣息都依舊有他的體溫。這樣的距離本來就已經太近了，但他說完之後，不僅沒有放開她，反而在沉默片刻後真的在她耳朵上親了一下。

……不，她也不确定那個算不算親。說不定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本來也就只是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停留，前後不過幾秒；溫熱濕潤的唇瓣印在她皮膚上，仿佛有一個微吮的動作。有那麽一個瞬間，她甚至以為他會往下親過去……

啊啊啊！不不不這一定是她的錯覺！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

“真奈大人？”

靜子看着真奈突然通紅的臉頰，還有顯然陷入回憶中的恍惚眼神，放下手裏茶杯，篤定道：“看來真奈大人很喜歡那個人呢。一定是很優秀的年輕人吧？”

“啊……”

真奈吭哧半天，終于沒再否認。她手裏捏着的竹簽上還剩最後一個團子，是粉色的；她使勁盯着那顆團子，就好像上面能突然開出朵花一樣。

才不僅僅是“很優秀”的程度呀……在她眼裏，那個人就像世界上唯一的發光體；除了他，她不會再被別的人吸引。

太喜歡一個人就容易患得患失。所以，就算是真奈也難得流露出羞澀扭捏的樣子。她一方面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太過少女心，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心裏忽喜忽憂、七上八下。再加上，靜子雖然算是她的長輩，卻也是被她劃到自己保護範圍內的對象，她就更不好意思直言自己的心情了。

陷入戀愛煩惱的姑娘忙着盯緊那顆粉色團子，就沒注意到身邊的靜子流露出的若有所思的眼神。這個一生大半時光都被生離死別填滿的女人，早已能夠波瀾不驚地面對苦難；但現在，她卻因為某個觸手可及的真相而皺起了眉頭。

她望着那孩子忽而傻笑、忽而蹙眉，望着她微紅的臉，還有陽光中發亮的眼睛，一點點垂下眼眸。

“真奈大人……”

“有人嗎？”

前屋有人揚聲詢問，因而打斷了靜子的話。靜子連忙站起來，真奈也跟着轉頭望過去。

“靜子阿姨，你在嗎？”

來人熟門熟路地走到庭院這邊，探頭看過來。那人穿着身藏青的宇智波長衫，額頭系着塊護額，略長的劉海從護額上耷下來，擋住了他的眼睛。他看到真奈後愣了愣，動作一頓，站在原地沖她點點頭。

“是和彥啊。”靜子走過去，“來買點心的嗎？”

和彥點點頭，開口要了幾種點心，靜子便走到前屋的櫃臺那邊去取；和彥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他們這樣看上去倒有些像母子了。真奈想起來和彥與死去的良平同歲。她低頭看看手裏的團子，一口吞掉最後一個，再咕嘟咕嘟把茶水灌下去，也去了前屋。

木葉這條街上的商鋪都是“前店後住”的模式，中間隔了庭院；剛才真奈和靜子就是坐在庭院裏聊天。前屋裝修十分素雅，玻璃櫃臺裏擺放着的果子造型各異、精致可愛，看着就讓人有食欲。

這邊靜子正仔仔細細地裝點心。和彥自己帶了食盒，靜子就把大福、紅豆糕、水信玄餅一樣樣往裏裝，最後又另外拿一份團子送給他。而和彥則安靜地站在那裏，依舊是他多年如一日的寡言形象。

真奈走過來時，注意到和彥身旁放了一只布袋，裏面有抹布、鮮花和香燭。

“……那麽，路上小心。”

和彥點點頭，拎起食盒，又拿上布袋，轉身離開。

真奈看着和彥的背影，輕聲說：“和彥要去掃墓啊。”

“是這樣的。”靜子摘下手套，整理了一下櫃臺，“不過看樣子，那孩子仍舊沒有原諒他父親呢。”

“哎？”真奈問，“和彥的父親？啊，我記得，小時候他似乎總是被他父親打得很厲害……”

“确實，那是個性情暴戾的男人。”靜子搖搖頭，眉宇間流露出一抹輕視，“何止是‘打得很厲害’？那根本是毒打。不光是和彥，還包括和彥的母親，也總是受到那個男人的虐待。當年田島大人調解過好多次，可是和彥的父親總是答應得好好的，過不了幾天又故态萌發。”

是這樣的嗎。

真奈只記得，自己到這邊世界後沒多久，和彥的父親就戰死了。她之所以記得，是因為她有次一個人修煉的時候遇到了那個男人，還被罵了很難聽的話。斑知道過後，一邊抱怨說是她自己太弱，一邊在競賽中把那位理論上的長輩狠揍了一頓。

現在想想，這種習慣拿老婆孩子撒氣的渣男，不會比賽失利後又把和彥和他媽媽打了一頓吧？真奈心中立刻生出些許歉疚。

“只會在弱者面前耀武揚威的人都是渣滓。”她刻薄道。

靜子點點頭，顯然頗為贊同。“我當年還想，和彥的母親再也不用忍受那個男人，說不定會好過很多。”她旋即又嘆口氣，說，“可惜那個男人戰死不久，她也病逝了。想想她也是真的命苦，嫁的男人是那個樣子，又沒能等到兒子成材的時候……”

“算了，不說這些了。”靜子笑笑，打住了這個話題，“這些都過去了；今後的生活總會越來越好的。”

“嗯。”真奈跟着笑，但想想又問，“不過，和彥的父親為什麽總是家暴？”

她很認真地在考慮木葉是不是應該出一部《反家暴法》。這可是個嚴肅的問題，尤其在男女雙方武力差距巨大的情況下。

“原因麽……”靜子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頓了頓，目光閃了閃，“不過是把對自己無能的憤怒發洩到妻兒身上而已。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人這麽無恥，誰知道他們為什麽無恥呢？”

她最後一句話說得有種漫不經心的鄙薄。

“啊啦，對了，”她不等真奈回答，就笑着問，“剛才的問題真奈大人還沒有回答呢。真奈大人喜歡的究竟是誰呢？”

真奈不防她這話題跳躍得這麽快，一時跟被掐住脖子的鴨子似地張大了嘴，“呃”了半天卻說不出個完整的字句。

“真奈大人不好意思的話，就讓我猜猜看吧。”靜子微微一笑，“是族內的人？”

“嗯……”

“那麽，和彥？”

“咳……等等！當然不是啦！”真奈一臉囧樣，舉起雙手投降狀，“靜子阿姨你別亂猜啊。”

“什麽都不知道的人就只有亂猜嘛。”靜子笑道，“那……俊一？”

“……靜子阿姨你又不是不知道俊一從來看不慣我……”

“是這樣嗎？嗯……難道是謙人？真奈大人這可不行，謙人都快有孩子了。”

“怎麽可能啊靜子阿姨！！”真奈完全給這位腹黑起來要人命的阿姨跪了，只能讨饒，“我們不猜了好不好？”

靜子從來不強迫真奈，但她今天似乎童心大起，很是興致盎然的樣子。她想了想，又興致勃勃地提出一個人選：“那麽，阿湊呢？”

“不是啦。”真奈無奈嘆氣，“靜子阿姨你怎麽總猜跟我不對付的人。”

“‘不對付’嗎？”靜子意味深長地說，“我還以為，真奈大人和湊至少是朋友？”

真奈與和菓子店的主人對視了一會兒，才摸摸鼻子，承認道：“好吧，大概是損友。”

單方面——她損宇智波湊。

真奈心裏其實有點小郁悶：怎麽猜來猜去就是不猜族長呢？明明斑也沒有戀人啊。難道他們看上去太不相配？

可靜子似乎十分看好宇智波湊這個人選一樣；前幾個人選她都只是玩笑般一帶而過，到了湊這裏就開始殷切推薦了。

“說起來，真奈大人和湊也挺配的。”她說，“外貌也好才能也好。雖說湊不如真奈大人優秀，但我看那個孩子的性格是會被真奈大人吃得死死的。況且，既然都說是新時代了，那麽女主外男主內也是不錯的選擇……”

真奈聽她越說越離譜，心裏更覺得囧了。她趕緊雙手比了個大大的叉，連聲叫停。

靜子阿姨真是……突然多了做媒的愛好嗎？真奈暗自吐槽，或者該說是安利自己喜歡的CP？

所幸她的抗議還是有效的；靜子雖然很有些遺憾的模樣，卻終究不再歷數真奈和湊在一起的好處以及合理性。

真奈松了口氣。

“不過……”

一聽這轉折，真奈剛松下的那口氣又提了起來，好懸沒把她噎着。

“真奈大人真的可以考慮阿湊試試看。”靜子的笑容減淡，卻凸顯了她眉間的那一絲認真，“阿湊雖然不太會說話，做事也粗暴了點，但其實是個單純的好孩子。比如，那孩子今年都二十三了，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碰過，意外地老實呢……”

“好的靜子阿姨既然阿湊這麽好那我一定好好把關給他找個溫柔可愛的女朋友！”真奈一口氣說完，目光十分誠懇。

“……”

靜子看着她，最後還是只有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好吧。”她說，“真奈大人高興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斑爺就出來啦~

舍不得虐他……所以虐點都放在他的番外裏集中寫！【咦是不是有什麽不對

總之！這都是通往HE必須的！

接下來幾章放心地甜一甜吧XD

PS：最近霧霾好嚴重。被霧霾包圍的小天使出門記得戴口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