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回

雨天的樓梯道潮濕得讓人發涼。

向允走在後面,盯着前面挺拔的背影,有些悶悶的:“走那麽快幹嘛。”

背影沒有停頓,一步一步直到門前。向允撇着嘴跟他進了屋,扔下包正要鬧脾氣,便看見餐桌上四菜一湯擺放整齊,中間正是她早上嚷嚷着要吃的水煮魚。完好無損的水煮魚。

再大的脾氣也發布出來啦:“你……沒吃晚飯啊?”

尤濯把傘收好,脫下濕了半邊的外套,擱在椅背上。

“……我在問你呢。”向允繞到他面前去,“你晚上吃的什麽?”

他卷起褲腳和袖口,答非所問:“那男生喜歡你。”

“啊?”

“我說。那個叫羅儉的男生,他喜歡你。”

“……哦。”

“你知道。”不是疑問是肯定。他掃她一眼,“你知道還讓他送你?你這樣會讓他以為自己有希望。”

向允盯住他的臉,本想解釋,可說出口的話卻變成了:“那有怎麽了。你管我。”

他默了默,換了個語氣:“你們店是不是都是男生啊。一個女孩子跟一群男的大晚上吃飯喝酒算什麽。這些需要我管嗎?你要自覺。”

“我又沒喝酒。”她拔高了聲調,賭氣道,“不就是叫你做飯沒回來吃嗎。會做飯有什麽了不起。真把自己當我家長了。”

他忍了忍沒忍住:“是沒什麽了不起,那以後你都住回宿舍,愛吃什麽吃什麽去。”

“你……”氣不打一處來,甩手就要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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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沖到門邊,他又過去堵住:“這麽大的雨你發什麽神經。”

“不是你叫我走嗎?我走就是了。”

“也不看看都幾點了。”他冷哼一聲,“要走明天走,沒人攔你。現在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可不好跟你媽交代。”

向允氣得半死,扭頭鑽進自己房間,把門摔得震天響。

夜裏雷聲轟隆隆,向允睡不着覺,吓得蜷在被子裏抖啊抖。這下好了,更恨死尤濯了。第二天一早,她偷偷摸摸跑回學校了。

氣死你氣死你氣死你。

回到宿舍跟室友們吃了幾天食堂,也還習慣,不過每次吵架都冷戰,向允心裏還是挺堵得慌,其實沒過兩天她的氣就消了,偏偏那人不給臺階,她也死要面子不去主動和好,于是拖啊拖啊,最後自己憋得一肚子委屈。

到了周末向允又心癢癢想回尤濯那兒了,偏偏不能先示弱,愁得滿面苦色,一個室友跑過來關心她:“怎麽臉色不好?來大姨媽啦?”向允哭笑不得:“哪有,可能沒睡好吧。”另一個室友打趣:“讓你大哥給你做好吃的補補呗,誰有你那麽幸運,哥哥長得好看還做得一手好菜。別說,我又想去你哥家吃大餐了,啥時候你再邀請我們啊?”這句話聽得向允兩眼放光,長期以來的糾結終于有了合适的突破口。她一把握住室友的手,賊笑道:“你真的想吃啊?要不,就今晚吧。”有免費美食大家當然樂意。于是向允跑到陽臺理直氣壯地打電話給尤濯:“诶……那個……本來不想理你的……可我們宿舍的姐妹們非纏着我要去家裏吃飯……說好久沒嘗你的手藝了……你知道我向來不好意思拒絕她們的……所以勉為其難給你打電話……不過你要是不方便的話……”

“方便啊。”那頭仿佛早就識破她的小九九,失笑,“回來的時候記得在樓下幫我買點蔥。”

“真是麻煩。”她口中抱怨着,嘴角都咧到天上去了。

挂了電話跟室友們逐一邀約,室友們又敬業地傳達給各自閨蜜家屬,這樣一來,又是浩浩蕩蕩十幾人,風風火火地跟着向允去尤濯家了。

向允因為心虛,格外殷勤地幫尤濯打下手,雖然小蔥買的不夠新鮮,蒜瓣剝得不夠幹淨,雞蛋打得不夠細膩,但總得來說,還是表現得比較聽話。尤濯做好最後一道菜,抱着胳膊非常認真地表揚了她“有進步”,她就樂得不計前嫌眼冒金星了。

今天的菜比以往都要豐盛,做的也久,開飯時已過七點。等大夥吃飽喝足就九點多了。外面好死不死又開始狂風暴雨。這還是春天呢,白天明明陽光正好,怎麽晚上雨水這麽多。

一屋子人都沒帶傘,叫苦不疊。向允挪到尤濯身邊使眼色:“要不……今晚就讓大家住這裏吧,反正周六,明天再走行不行?”

尤濯望了望一屋子愁眉苦臉的人,實話實說:“可以是可以,可是……你确定住得下?”

“把兩個房間都讓出來,一個床睡三四個,将就吧。”向允認真思考,“剩下的就在客廳睡沙發打地鋪咯,好在這幾天不冷,應該沒問題。”

尤濯略加思索,同意了。

向允趕緊跟大家彙報這個消息,一群人自然滿口答應,在家裏住着,有大餐有零食有飲料有電視,還不會斷電斷網,誰會不樂意?

不知誰提議這個天氣最适合看恐怖片,索性大家就真的伴着窗外驚雷暴雨看起恐怖片來,用電腦下載好再用優盤插到電視上,十幾人從沙發到地上坐了三排。關了燈的屋子只顯出屏幕的白光,果真是要多有氣氛就多有氣氛。向允坐在沙發邊上,尤濯陪着她們看,搬來椅子挨着向允。

中途女主角走進林中小黑屋,鏡頭突然轉到一張白衣黑發凄慘的臉。

窗外一道閃電劈剎而過,滿屋子人尖叫連連。

向允也是被吓得身子一縮,慌亂中下意識就去拽了身邊的人。

等這個鏡頭過去,大家都安靜下來,她扭過頭,才看見自己的手掌正蓋在尤濯的手背上。腦子一空,趕緊哆哆嗦嗦地收回來,餘光掠過他微低的下巴,不敢再往上看他的表情,就匆匆背過身去。

還好屋內夠暗,誰也看不到她紅到耳根的窘态。她若無其事,她如坐針氈,再也不敢回一下頭。

一場電影下來,十二點已過,尤濯叫上向允一起抱被子打地鋪,向允先前還為了看電影的那個插曲扭扭捏捏,後來見尤濯沒有一點異常,想必果然是自己瞎擔心太多,也就放下心幫他一起給大家鋪床。這種集體過夜的方式,估計大家都是第一次,有點興奮過度,躺下後又唠唠叨叨進行了一小時的卧談會,才依依不舍地各自入眠。

向允睡在沙發的側面,尤濯睡在向允的旁邊,靠近門的位置。

外面風雨漸小,等四周寂靜,呼吸聲磨牙聲此起彼伏,向允還瞪着眼睛睡不着。

第一次睡得離尤濯那麽近,她聽着右側邊均勻的氣息,清晰地似在她耳旁傾訴。渾身的雞皮疙瘩不知怎麽就冒了出來,她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地側過臉去。

他平躺着,線條分明的側臉在她眼前放大,頭發看起來很柔,額頭很光潔,眉色如墨,睫毛很長,鼻梁不算挺,卻剛好,嘴唇……嘴唇感覺很軟的樣子。

“還不睡?”

眼睛還閉着,嘴唇卻突然動了,吓得正聚精會神的她差點叫出聲。

拼命緩了緩神,壓了壓聲音:“你你你……你怎麽還不睡。”因為怕吵着別人聲音壓得過低,說出來就變成斷斷續續的熱氣。

他沒說話,慢慢睜開眼睛,盯着天花板沉默。

她以為他沒聽見,朝那邊蹭過去一些。

他聽到動靜轉過頭來,就剛好對上她在黑暗中亮晶晶的一雙大眼。

一時氣氛微妙,倆人都相對無言。

眼看氛圍越來越尴尬,他輕聲悶咳兩下:“趕緊睡吧。”

她卻咬咬牙,不依不饒道:“要不是室友們要來,你是不打算理我了嗎,也不會想着把我哄回來。”帶着委屈和埋怨,氣息低低弱弱,像游絲亂繞。

拂過到他的臉頰,溫溫熱熱,實在有些招架不住。

他想後退,她卻恍如中了蠱,再靠近一寸:“每次都是我在努力。就算只對待妹妹,你也太冷漠了點兒。”

可能是這靜谧的環境太催人恍惚,第一句開了口,後面也就停不下來了。

“尤濯。”她很小聲地低語,“你怎麽都不問我,每次生氣是為什麽。”

或許這暧昧的氣氛真的很容易迷惑人,而她的瞳孔那麽明亮,他也跟着中蠱了:“……那為什麽。”

擱在平時,他絕對不會順着她這麽問的。

她笑了笑,像讨到糖的小孩子:“有一次,是我看見你和高中同學有說有笑,突然覺得,我融不進你的世界,覺得好難過,上一次,是不小心看見了你的郵件,你說,你對我好只是可憐我……我也覺得好難過……”說着說着目光又黯下來,“尤濯,我想,我是真的好喜歡你了,我好喜歡你,怎麽辦。”

把頭埋進被窩裏,等了很久,卻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她的手指抓緊了被角,半響後又擡起頭來,可憐巴巴的望着他。

他的視線有些渙散,似在看她,又似沒在看她。

冷硬的下巴就在她眼前,她順着昏暗的夜色,再往上一點,目光停在他的嘴唇上。

“尤濯。”她說,“我可不可以親你一下。”

他猛地從茫然中回過神來,盯着她靠的那麽近的臉龐,藏在被褥中的手心溢出了汗。

她近乎祈求地看着他:“就一下。就親一下,好不好。”

思緒怎麽都回不了籠了,他緊閉的牙有些發抖,好不容易吐出一個字“你……”聲音卻低沉黯啞得連自己都不願再繼續。

面前的瞳孔中光芒迷離,還在貼近:“就只碰一下……”

他喉結微動,眸光回避:“那麽多人在。”

她突然就笑意盈盈。

不是“不行”“不許”“不能”“不可以”。

這是她聽過最美好的回答了。

眼中的狡黠一閃而過,她再湊近一點:“她們都睡了……”目光停在他的唇上,再也不能移開。

等待的時間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這個時間內,她看過樓梯道他找鑰匙的側影,她看過那個晚上他陪她吃時桌上的霧氣,她看過第一次表白時他滿眼的詫異,她看過他在路口停下等她的表情。

她一毫一毫地靠近。

在他的沒有退讓的默認裏,終于把唇印了上去。

嗯。很軟。

跟想象中一樣溫暖輕柔。

她閉上眼睛也看到滿室白羽,宛如夢境。

白色的光芒依舊刺眼,夏日灼熱的午後,冰涼的空調室直叫人毛發豎起。

講到這裏,她停了一停。

讓助理倒了一杯溫水過來,還客氣地問遠淺要不要。

遠淺搖頭。認真地瞧了瞧她發幹皲裂的嘴皮,建議道:“不用一口氣講完的,你要不要多歇一歇。你唇角都脫皮出血了。”

她半笑不笑,自顧自翻着面前的漫畫。

手指停在某一頁上,再也翻不動。

遠淺探頭去看。畫面上正是女孩親吻男孩的畫面。

一整個對頁的幅面,非常細膩的畫法,連遠淺這個不懂畫畫的人也能看出這一頁的精致。亦看得出作畫人對這一張畫的刻骨用心。

“你畫畫多久了?”遠淺換了個話題。

她的目光游離,思緒仿佛飄得很遠。

“這是你最費心的一本漫畫吧?”見她沒有回答,遠淺又問了其它的問題。

她的神思終于收回了一點,“嗯。畫了那麽多,這個最累。累到……畫完就再也不想看到它。要不是為了當編劇,我才不會重新翻開它……”

遠淺看她落在漫畫上的指尖微微發顫,自作主張伸手過去,把漫畫從她手中抽出來。

“到這一頁為止。向允和尤濯都是幸福的吧。”遠淺撫摸着頁面,指腹過處,竟然似乎也能體會到畫中人的心境。

“後來呢?”遠淺不由追問,“無論是漫畫的名字‘錯的對的人’,還是改編為電視劇的名字‘情歌是雨的謊言’,聽上去都不像是喜劇結局啊……我看過很多小說,如果中間糾結痛苦,那結局多半是好的,如果中間甜蜜幸福,總讓人覺得,下一秒就是萬丈深淵……”

她聽着這段說辭,卻咯咯咯地咧嘴笑了:“是啊。後來,後來就沒有後來了。我倒也希望,這個故事在這裏就結局了。”

“為什麽?”遠淺追問。

那邊的男女主角正上演着久別重逢。他們流淚,他們嬉笑,他們互訴衷腸,他們親吻,他們擁抱,他們再不分離。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邊的他們,她說:“悲傷的結局各有各的悲傷,美好的過程卻只是雷同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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