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五回

其實,斷在這裏也好。

再見,再也不見。各自走在自己的路上,不再聯系,不再相見。

事實上,向允也沒有再見過他。

雖然家裏的長輩對尤濯的離開頗有微詞,但好歹人家也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太過幹涉也不好,于是除了打電話唠叨幾句,嘴上勸着有空要多來看看老人,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向允已經開始着手準備婚禮,她和羅儉有太多要忙的事情,拍婚紗照,選日期,訂酒店,挑新房。實在也無它念去顧及其他。

等操心的事情都準備的差不多時,又是幾個月過去了。

這期間,尤濯沒有任何消息。

終于等到結婚前夕。

向允焦頭爛額得忙着發請帖的時候,長輩們也開始陸陸續續通知各方親朋好友了。

具體是誰通知了尤濯,向允并不知道。

只知道當家人們都一頭霧水地向她轉達尤濯的态度時,親戚們的臉上都是探究的表情。

“小濯怎麽回事啊?我們給他打電話說你的婚禮日期,他怎麽直接挂電話了呢?”

“是啊是啊,我剛把你們的婚紗照發到網上,他就直接下線了。”

“可不是啊。我建了個親戚群想着給大家統一發請帖,怎麽剛把他加進來他就退出去了呢?”

“對啊,向允,我們家裏不是你一向跟他關系最好嘛。他什麽情況啊?”

“現在人直接聯系不上了,好歹也是一家人,家人結婚他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

親戚們的猜疑和詢問接連而來,霎時轟得向允兩眼昏花。

向允憋着一股無名火,想冷靜都冷靜不下來。

是。若只是真的再也不見不聯系,她也認,只要他覺得舒服,那就随他去。

可問題就在于,中間牽牽扯扯的那些關系,繞不開的那些人。

兜兜轉轉的,連陌生人都做不了。

外婆又來電話唠唠叨叨地問她跟尤濯怎麽回事。

向允握着手機的手禁不住也哆哆嗦嗦起來。找的借口也比平時蹩腳。哦,上次他來的時候跟他鬧了點別扭,大概他還在氣頭上吧,呵呵。

姨媽又發信息來追問什麽別扭值得連你的婚姻大事都不參加了,搞得跟仇人似的。

向允讪笑着敷衍過去。

可不就是仇人嘛。當然這句話不是真的能說出來。

被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了大半天,向允終于在晚上忍不住發信息質問他。

向允說,你什麽意思,你在這個關頭拒接電話不回信息還退出親戚群,你到底想把我置于何地。

尤濯在那邊一片淡然,我沒什麽意思,不想看見你們秀恩愛我眼不見耳不聞心不煩還不行?別搞得我對不起你似的。

向允簡直要跳起來。是,你人在遠處一個抽身就OK了。你有考慮我的立場嗎?家人們都怎麽想長輩們怎麽猜親戚們怎麽說?所有的矛頭指向我,我也拐彎抹角地硬着頭皮去解釋,我一個人去面對那麽多猜疑質問,你的目的就達到了?我有在你面前秀恩愛嗎?他們發那些給你難道是我授意的?既然在一個大家庭裏,他們做什麽我能管得住?你想過我要承受的輿論壓力嗎?你知道你這麽做外婆問了什麽三姨問了什麽表姐又問了我什麽嗎?你兩耳不聞天下事只圖自己爽。還有你之前離開Y市時對大家說的那些,你生怕大家聯想能力不夠強嗎,你沒發現每次你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大家都沒吭聲嗎?尤濯,如果你恨我,就恨我一個人,不要把家人都扯進來看鬧劇好嗎,我求你了。

尤濯很久之後才說,枉我已經小心翼翼了,很多次我早就想這樣做了,一直沒這麽做就是因為考慮大家多想。拖到了最後。看來他媽的是我犯賤,到最後,在你眼裏還是成了這樣,你我可以不再有情分,但你不能這樣污蔑我。

向允無奈。你覺得是我在污蔑你嗎?你沒有一個人面對那麽多人的懷疑和猜忌,你根本不知道我面對的是什麽。我回答他們每一個疑問都要絞盡腦汁,我真的累了。我對你的方式感到無奈。我當初之所以選擇與你面談,就是希望避免這樣的後果,結果都是一場空。

一場空。

真的,她想象過的所有結局中,都沒有這樣一種。

為什麽連陌生人都這麽難做,最後變成無休無止地争執和對峙了。

她想,有時候生活真是糟糕得一塌糊塗啊。身體不健康,漫畫沒人看,夢想不成真,連感情最後都爛得稀碎。

最初的想、念、愛,後來的疑、冷、僵,最後的酸、忍、怨。

全都一一驗過。

再也沒有什麽別的結果。

幾天招架下來,向允的精神又恍惚了許多。

去醫院複查的時候,相熟的那個醫生笑着說,都要結婚的人了,怎麽臉色還怎麽不好啊。

向允哂笑。哪有,都是忙得累了。

一旁的羅儉皺了皺眉頭,握了握她的肩頭。

出門的時候,向允微不可聞地吐了口氣。羅儉低下頭把臉湊到她前面來看她。

她撇撇嘴,又扮了個鬼臉。他終于松了口氣。

他說,我記得大一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冷冰冰的,我當時還想,這樣的女孩子,要是笑起來就更好看了。後來,除了工作時,也偶遇過你好多次,你都跟尤濯在一起,你們肩并肩走着,你笑得一臉燦爛,我想,果然是很好看啊,如果什麽時候,你也這樣跟我肩并肩地走,這樣對我笑,就好了。

向允仰起臉笑起來,又收起笑容,然後重新笑,再憋住,再重新笑。

她說,羅儉羅儉,我現在肯定沒以前笑起來好看了,都過了八年了,我的眼角是不是都長出皺紋了。

他說,對,像小老太婆。

她被他吓得楞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才真的毫無顧忌地大笑起來。

她說,好吧,我都成老太婆了,那結婚的那天我要讓化妝師把粉底塗得厚一點,一定不要讓別人看出來我是個老太婆。

他也跟着笑,嗯,老太婆,別唠叨了,趕緊跟老大爺回家啰。

“所以?完了?”

遠淺盯着被合上的漫畫封底,有點沒緩過神來。

漫畫的封底被主人翻了個面,華麗的彩色封面又映入眼簾。那張在燈光下泛白的臉從漫畫上擡起來。

“你覺得呢?”

“我覺得,這個故事好像未完待續啊。”遠淺盯着她的眼睛,“總覺得掐在這裏讓人唏噓。”

她不緊不慢地把漫畫收進随身攜帶的小挎包裏:“對啊。完了。”

遠淺愣了一愣:“可是還有很多沒有解釋的問題啊。向允和尤濯的隔閡就這麽一直持續下去了?親人的疑問呢?解決了嗎?向允的身體沒問題了?後來她跟羅儉結婚了?那尤濯最後呢?”

“嗤~”她面對遠淺的連環追問忽而一笑,“有時候故事并不是要把結局寫的清楚透徹才好。就像生活,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經歷,不到死的那天,誰敢說那就是結局,最多只是某個階段的暫時收尾而已。”

遠淺若有所思,她的話似乎很有道理,可又好像哪裏不對。

後面那邊的拍攝工作好像也告一段落了,并不太知名的女主角正殷勤地跟每個工作人員說辛苦了,順帶也過來向這邊的原作者打了招呼。

“這麽熱的天還讓你來探班真是過意不去。”女演員笑眯眯地說道,“辛苦啦。”

她也禮貌地回複對方:“沒有。你們才是辛苦了。”

女演員一雙美目亮晶晶的:“聽說你第一次做編劇的新戲也要開機了,女主角還是大名鼎鼎的暖暖呢。好厲害哦……”邊說邊示意身後的經紀人遞上名片,“我很喜歡你的漫畫呢!如果新戲有什麽适合我的角色,親你可以推薦我嘛……”

她客氣地把名片接過來,一臉認真地看着對方,将女演員的演技贊揚了好幾遍,直到對方被導演叫走才重新把目光送回到遠淺身上。

“怎麽?不适應這種假惺惺的應付?”她對遠淺的目瞪口呆不以為然。

遠淺看着與之前判若兩人的她,尴尬地扯扯嘴角:“我以為你是不屑于跟娛樂圈打交道的人。”

“我看起來很清高嗎?”她反問,又揚了揚下巴,“暖暖都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的,這點應付實在不算什麽。”

遠淺的表情複雜。

她接着說:“比如我跟你聊了那麽多,也不見得就是覺得你是個合适的傾訴對象,說不定,我是故意要跟你親近的呢?”

遠淺啞然。

“暖暖的朋友,那應該也不是普通人。”她打量遠淺,“何況你穿戴低調卻很講究。根據近幾年暖暖那些娛樂八卦新聞和接的廣告代言品牌……讓我猜猜看……你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遼氏的董事長夫人吧?那我應該好好巴結你,這樣,拍電視劇的時候,說不定拉到的贊助商就多一些了。”

這麽一說,遠淺反而笑了:“好啊。我們就從這個劇本開始吧。要不你來演女主角,讓暖暖給你當配角好了,我們會投資得更多。”

她不說話,轉過頭去看窗外。

“時間不早了。耽誤遼太太這麽久,我可過意不去。”她下了逐客令,“你該走了。”

遠淺湊過頭去:“可是我還沒聽完結局啊。”

她嗤笑一聲回過頭來,視線在遠淺的臉上停了停,然後才把包裏之前放進去的漫畫又抽出來,緩緩遞到遠淺眼皮底下:“喏,這套漫畫都送你,自己回去看結局吧。”

遠淺垂下眼簾,卻沒有伸手去接:“我要的不是這個漫畫的結局。”

“哦?”她歪了歪頭,“那是我改過的電視劇版結局了?那也在你手裏啊。你自己看劇本,或者讓暖暖講給你,又或者等電視劇播出的時候再看也可以啊。”

“不。你知道都不是。”遠淺一本正經,似乎要把目光望入她的心底去。

她莞爾:“我不知道。”

遠淺一本正經:“我想知道的,既不是漫畫的結局,也不是電視劇的結局。”

她沉默。

遠淺說:“我想要知道,現實中的結局。”

窗外的陽光斜射在她半側的左臉上。從遠淺的角度看過去,顯得又生動又落寞。

偶有一兩點玻璃窗折射的光點落入她眼中,她細長的睫毛便像在光波中顫動。

“現實中的結局啊……”她的聲音低柔下來,似悠然傾訴,又似呢喃自語,“哦。說來也是戲劇化呢。尤濯回去之後大病一場,這邊二老趕到那邊,再醫院折騰一番,才發現尤濯跟他們并沒有血緣關系。你看,一場烏龍,他竟然不是向允的哥哥。”

“哈?”遠淺的腦子顯然還沒轉過彎來。

“所以最後的結局皆大歡喜。”她凝神微笑,“尤濯回到Y市找到向允,他們相擁而泣,互訴衷腸,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

遠淺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笑容,沉默了片刻,才說:“你撒謊。”

“我怎麽會撒謊呢?”她翹起的嘴角在迎光中被勾勒成金色,窗外的車水馬龍,在她的瞳孔中印染成一片斑駁。

遠淺從攝影棚出來走到停車場的時候,外面的溫度比先前稍稍降了一些。停車場倒是涼爽,但在車內等了這麽久的遼望同志還是整張臉都寫滿了不愉快。

遠淺一邊拉開後車門坐進去一邊翻着白眼:“怎麽,還不耐煩了?”

遼望發動車子,順便瞄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不是說拿了東西馬上下來嘛。我倒是無所謂等你多久,只是心烷鬧得厲害,一個勁兒找媽媽。”

遠淺聞言趕緊把身邊嘟着嘴的女兒抱到懷裏。

“我哪知道會這麽久,額……遇到了編劇在場……多聊了兩句。”她一邊寵溺地安撫女兒一邊解釋。

車子緩緩使出停車場,又暴露在日光的籠罩下。

遠淺回頭看了一眼越來越遠的大樓,突然問遼望:“我以前放在車上的暖暖的專輯都還在嗎?當時好像放副駕那個抽屜裏了吧。”

“在啊。”遼望在後視鏡裏與她對視一眼,含笑道,“你的東西我哪敢随便扔。”

遠淺身子稍稍前傾一些,習慣性地揉了揉遼望露出靠椅的那一截頭發:“那你幫我找一下第二張專輯,放出來聽聽呗。”

剛好前方是長時間的紅燈,遼望聞言彎腰過去,伸長了胳膊打開了那頭的抽屜。

“就是那個!封面帶着紅色帽子的那個!”遠淺眼尖,飛快地指給他看。

遼望抽出那張CD:“現在放?”

“嗯嗯。”遠淺啄米似的點頭,“跳到那首《喧嚣》。”

“不是主打歌吧?”遼望将CD放入碟口,按下按鈕,“我好像沒有聽過。”

輕慢的旋律已經緩緩而出,遠淺嗯了一下,沒有再說話。

綠燈起,車子又繼續前行。

兩旁的樹木在歌聲中倒退而去。仿佛時光倒退,世界萬物都如同記憶一般從人們的視線中漸漸遠離。

只剩下情歌讓我唱了一夜

寂寞的演唱會

喧嚣着熱烈着

我想說我能說的都唱完了

誰懂我的無奈

比想象更折磨

反正我解釋再多你都不信

對與錯是非糾葛誰去分明

你眼中我選他就是一錯到底

才孤傲地冷眼離去

這感情幾多風雨

并不是僅你深情

你也懂我們之間不會有結局

我只是無奈之舉

總要人狠心放棄

如果你恨我容易我不要祝福也行

我沒法改變曾經

也不能贈你歡愉

我們的故事悲喜早就已注定

就當作我太任性

強迫你接受實情

至少以後的安靜再沒有我打擾你

歌曲裏暖暖的低音像帶着哭腔的絮語。

遠淺沉浸其中也覺得傷感起來,不由得想起聽到的那個故事,以及故事的名字,繼而又想起自己不久前看過的那個動漫。

遠淺問遼望:“你還記得之前陪我看的那部動畫片嗎?你說,到最後,公生到底明白熏要表達的意願了嗎?他真的理解她、懂她了嗎?”

車內的冷氣撲面而來。

她對遠淺說的最後一句話猶在耳邊。

“我怎麽會撒謊呢?”她翹起的嘴角在迎光中被勾勒成金色,窗外的車水馬龍,在她的瞳孔中印染成一片斑駁,“你看,我不是成了著名的漫畫家嗎?我身體健康,漫畫暢銷,夢想實現,我和他幸福地在一起了。這些都是真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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