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七月可愛

舒随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常常點外賣，吃過幾次顏衍做的飯後便開始挑食，總覺得外賣的口味不合心意。

吃了兩天的蓋飯有點膩，下班後，她繞遠路去家常菜餐廳，菜還沒上來，接到了舒淮的電話。

“喂，你現在在哪？”對面的聲音很着急。

她頭次不寒暄，開門見山的講話，讓舒随愣了一下，回答：“我在外面吃飯。”

“地址告訴我。”

“這邊……”舒随望了望簡陋的環境，害怕舒淮不習慣這樣的地方，提議：“要不你定個地方吧，我過來找你。”

“不用這麽麻煩，你發定位我。”

“那好吧，這邊沒有包房。”

舒淮早已不是一線明星，況且小餐廳反而不會遇見狗仔。

“嗯，沒事。”

挂斷電話，舒随又找服務員要來菜單。

現在過來肯定是沒有吃晚飯的，加道她喜歡的菜吧。

舒随從頭看到尾，忽然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清楚媽媽喜歡吃什麽。

就見過幾次面，每次吃飯都像是儀式，哪能記住她的愛好。

舒随滑開手機，輸入“舒淮”，後面緊接着出現了“女兒是誰”“國民好媽媽”“老公到底是誰”等問題。

她以前經常在百度查這些問題，特別是“舒淮老公到底是誰”，她也非常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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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随伸手打完後面的字，搜索“舒淮喜歡吃什麽菜”，裏面果然有回答，舒淮曾經接受過采訪，表示自己最愛的是家鄉的紅燒獅子頭。

盡管這裏不是揚市，但味道差不多，她讓服務員加了紅燒獅子頭和一雙碗筷。

三道菜上齊，舒淮也到達了餐廳，帶着褐色的墨鏡，踩着高跟鞋，一身過膝蓋的米色風衣，手腕處挎着LV的包包，氣場逼人，看起來和餐廳的環境完全不搭。

從她推門進來的那一刻，全餐廳的目光就都聚焦在了她身上，舒淮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和嫌棄，環視一圈，在人群中找到舒随，坐在她對面。

“菜上齊了，先吃飯吧。”

舒淮一肚子的話，被女兒這聲溫溫柔柔的話給憋回去了，脫掉外套，接過她遞來的筷子。

兩個人默默地低着腦袋夾菜、吃飯，都不講話，以往是舒淮提問，舒随回答，但是她今天要講的事情很敏感，想等到吃完再說。

半個小時後，舒淮率先放下筷子，早已吃飽的舒随緊跟着放下，擡眸看向她。

“我知道秦玥的事情了。”舒淮直言：“是那個叫顏衍的男生告訴我的。”

舒随不由得皺起眉頭。

顏衍把這件事告訴她幹什麽？告訴了多少？姨媽和姨爸都不知道啊。

舒随頓時心生不悅，但她相信顏衍有自己的原因，耐着性子繼續聽下去。

舒淮放低音量，用最簡短的話把來龍去脈講給她聽。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餐廳，站在外面，沉默不言。

靜了片刻後舒淮才道：“我開車來的，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吧，離這邊不遠。”

“你……沒有住到那邊？”她指的是自己送給舒随的房子。

“那邊離我公司很遠。”

“哦哦哦。”

又安靜了下來，舒随不知道該說什麽，朝左邊望，剛巧舒淮也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只有尴尬。

“那……我先走了，再見。”

“嗯，再見。”

舒随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問她：“這家紅燒獅子頭好吃嗎？”

舒淮疑惑的“啊”了聲，随後點頭道：“好吃。”

“那就好。”

她彎唇笑了起來，往家的方向走。

舒随開門回到家裏，顏衍已經從揚市趕回來了，正坐在沙發上看新聞。

舒淮剛才告訴她的是，秦玥的媽媽在微博上公開了女兒的5篇日記。

最後一篇——《29號早上10點21分》

今天我遇見了一位姐姐，如果不是遇見了這位姐姐，我會在29號早上10點21分從揚市十中教學樓跳下。

我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她肯定活的非常辛苦吧，所以才會笑得這麽燦爛。姐姐就像一束光，可惜我已經失去了重新被光照亮的資格。

人間太值得，希望無來世。

日記一發出來，引起網上瘋狂的讨論。

【我靠，這算什麽光啊，她為什麽沒有早一點發現？】

【因為這位姐姐的大意，世界失去了一條生命。】

【雖然心裏知道不應該怪她，但是真的忍不住啊，這種情緒很容易察覺出來吧……】

【唉，看的出來秦玥很喜歡很喜歡她，太遺憾了。】

【……】

有記者收到消息，想去揚市十中查日記中寫的姐姐是誰，她們當時進學校的時候在保安處登記了名字。

顏衍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拼命糾纏保安，就是不肯把名單交給他，他太清楚舒随的名字爆出後會造成什麽後果，無奈之下，只好求助于舒淮，她人脈廣，幾個電話就幫忙解決了這件事。

日記是早上公開的，兩個小時後，顏衍的公衆號發布了一篇文章，是他親自寫，親自排版的——

《畢竟，救人是要付出代價的，而罵人不用。》

緊接着，各種營銷號開始替“姐姐”發聲，有舒淮請的，也有跟風蹭熱度的。

舒随一整天都待在錄音棚裏，什麽都不知道，如今再看網上的新聞，覺得像是過了好些天，起起落落，風向變了又變。

她刷着微博，看見罵自己的言論，繼續往下滑，內心毫無波動，沒有傷心，更沒有氣憤，仿佛那些人說的并不是她。

顏衍開口喊她：“随随……”

“我知道，如果公布了我的名字，會更麻煩。”舒随呼了口氣，“我想上樓休息一會兒。”

她實在，太累了。

舒随躺在床上，腦袋暈暈沉沉的，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糊間聽見有人在耳邊說話，語聲低低，生怕會吵醒她，嗓音裏透着難掩的疲憊。

“……她們把冷水潑在她的床鋪上，在她洗澡的時候關掉浴室的燈，偷偷地丢掉她新買的衣服。”

“她們對她說，你快點死吧，這樣我們就可以保研了。”

“不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也不是室友之間的矛盾，根本不是報道寫的那樣。”

“校園暴力，是被掩蓋在校園下的暴力。”

“希望是最廉價，是人人都能有的……他們不讓我說，不允許我說。”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小，舒随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自責，疲憊，無力，還有，迷茫。

最後，他喃喃自語，問着自己：“我不是記者嗎？”

舒随頓時鼻頭一酸，心裏像被針紮過一樣。

自己有事情可以和他說，就算不說他也能察覺到，可是他的情緒卻沒有人可以傳遞。

顏衍轉身準備下樓的那刻，袖子被人給拉住了，他回過身，小東西一頭撲進他的懷裏，小手環着他的腰，抱的特別緊。

“嗚嗚嗚，嗚嗚嗚……”

緊接着，傳來了一陣哭聲，顏衍抱着軟軟的身體，伸手揉她的頭發，輕聲細語的安慰着：“都過去了，乖，不哭了。”

“嗚嗚嗚，不是……嗚嗚嗚我在嗚嗚嗚安慰你嗎。”舒随含糊不清的說着。

顏衍順着她的話道：“是，你在安慰我，我已經被治愈了，所以你也別哭了，嗯？”

舒随抽泣着，擡手抹了一下眼睛，點頭說“好”。

“睡覺吧，我陪着你。”

“嗯。”舒随重新躺下，看着身邊的顏衍，往左邊挪了兩下，拍拍床鋪，“一起吧。”

顏衍沒反應過來。

舒随轉轉眼珠，小聲道：“不是說要多睡幾次嘛。”

他揚唇笑了下，躺在她旁邊，微側着身子。

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兩個人的目光交織在一起，滿眼的深情和溫柔。

“睡吧。”顏衍拍拍她腦袋，“晚安。”

舒随枕着手沖他笑。

“晚安。”

一周後，關于秦玥跳樓自殺的事情被淡忘了，他們的生活也漸漸恢複正常。

舒随趁着周末回到揚市，聯系揚大的老師，知道了秦玥葬處。

她買了一束花，獨自打車到墓地，根據老師說的位置，在幾百個格子裏找到了秦玥的名字，黑白的照片，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舒随站了好久，看着碑上的名字，在心裏悄悄地說完話，把花束放在地上。

她嘴角勾起弧度，像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面那樣，笑得燦爛又漂亮。

“那我走了，再見。”

舒随轉身出了墓園，想在app上叫車，一點開，發現周圍沒有任何車輛。

今天不是清明節，過來掃墓的人不多，忘記讓送她來的司機在門口等等了。

舒随搜索交通地鐵，地圖上顯示走900米有個公交車站，她邊走邊低頭看手機，通知彈出了一條推送。

“八組小鵝鵝爆收到知情人消息，秦玥生前遭受校園暴力，室友曾經……”

爆出的內容十分具體，和顏衍說的一模一樣。

舒随忍不住的往他身上想，但是身為記者，這種行為是違反職業道德的，臺裏肯定不允許。

正想着事，迎面開來一輛車，沖她按了兩聲喇叭。

她聞聲擡眸瞧了眼，往右邊躲，車子和她同方向，往左邊，車子又過來了。

舒随幹脆站在原地不動，給白色車子讓路，誰知車子直接停在了她旁邊，車窗緩緩的搖下來，她瞬間睜大眼睛。

“你怎麽……”

車裏的人猜到了她要說什麽：“開朋友車回來的。”

“那你應該……”

他再次猜到：“我辭職了。”

“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