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十二月可愛

舒随無語的抿着唇，一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過去。

顏衍雙手插兜，微微揚着下巴，直徑的朝這邊走來，越過她先一步出了大門，“走吧，你去哪？”

舒随心裏的氣還沒有完全消下去，腦子一熱，反手“嘭”的聲把大門給關上了。

“你自己去吧。”

“……”

屋外的顏衍愣住了，望着面前緊閉的大門，眨了眨眼，伸手按門鈴，沒有人理，敲門，沒有人理。

過了一分鐘，舒随的手機鈴聲響了，她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不慌不忙的接通了。

“幹嘛？”

顏衍非常嚴肅的認錯：“我剛才太激動了。”

“嗯。”

“态度過于惡劣。”

“嗯。”

“語氣非常的差。”

“嗯。”

“我已經面壁思過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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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能來給我開下門嗎？”

舒随清了清嗓子，問他：“下次還這樣嗎？”

“下次……”顏衍話音突然一轉，語氣肯定：“怎麽會還有下一次呢。”

瞬間哄得舒随心花如放，起身給他開了門。

顏衍把手機放在櫃臺上，直接橫腰将她抱起，不顧舒随的驚呼聲往房間走。

“你幹嘛啊！”舒随打他肩膀。

“用實際行動給你道歉。”

……

離開揚市的頭兩年，舒随每逢假期都會回去，後來就開始只在國慶和過年的時候回去，這兩年顏衍工作忙，她一個人也不想回家，漸漸變成了只有過年才會回家。

不過姨媽和姨夫每個月都會打電話來問候，凡是過節過生日她也會寄東西回家。

至于顧西洲，兩個月前決定回到國內發展，正在忙自己的新事業，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了。

再次接到哥哥的電話，是在半年後。

“喂。”

“喂，哥。”

顧西洲和以前一樣，先關心她的近況：“最近工作忙嗎？有沒有加班？”

“有呀，但還好，不是很頻繁。”舒随趴在床上，玩着枕邊的娃娃。

“那抽空回來一趟吧。”

“好啊，什麽時候？”

“下個月初。”顧西洲笑了聲：“不問是什麽事嗎？”

“沒有事我也要趕回去呀，畢竟是哥哥親自打電話的。”

“有段時間沒來問候你，倒是越來越會講話了啊。”他停頓了幾秒，告訴她：“是我要結婚了。”

舒随唇邊的笑意僵住了。

哥哥結婚？

顧西洲大她三歲，但是生在十一月份，需要晚一年再上學，所以他只高舒随兩屆。

她從小跟着顧西洲長大，上的初中和高中都和他相同，後來他去了國外兩個人也一直保持着聯系。在舒随眼裏，哥哥還是那個穿着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會故意捉弄她，在別人欺負她時又護着她的男生。

舒随沒有忍住，把心裏話給說了出來：“哥哥怎麽就要結婚了……”

“是啊。”顧西洲的語氣有點無奈，“時間太不講道理了，一眨眼都快二十八歲了。”

舒随不知怎麽的，心裏莫名發酸，眼眶忽然就濕了，忍着想哭出來的沖動，用盡量平靜的聲音回答：“好，我下個月就回來。”

她的聲音不像顧西洲預想中那樣興奮和激動，難免讓人多想，“我結婚，妹妹不開心嗎？”

“不是，就突然感覺時間過得很快，明明還是那個翩翩白衣少年的。”

“還翩翩少年呢，再過兩年就是啤酒肚中年大叔了，說不定還會謝頂。”

舒随想象一下顧西洲發胖謝頂的樣子，不由得失笑。

“我也時常在想啊，我的妹妹不是還跟在身後奶聲奶氣的喊着哥哥嗎，怎麽就突然一個人跑去外地了，怎麽就突然開始工作了，怎麽又突然交男朋友了呢。”

顧西洲輕緩的聲音響在耳畔：“哥哥會為了學業飛去國外，妹妹會因為工作留在外地，無論一起，還是各自，都只希望人生安寧。”

十八歲離家，到現在二十五歲，舒随從迷茫迷茫迷茫到焦慮焦慮焦慮，一邊迷茫焦慮着一邊努力的工作，她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麽，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失去了多少。

挂斷電話後，舒随終于撐不住了，坐在床邊大聲的哭了出來。

樓下的顏衍聽見哭聲，丢下電腦跑上樓，沒有說任何一句話，輕輕地抱住了她。

舒随靠在他肩頭哭了好半天才開口：“嗚嗚嗚顏衍，我哥下個月結婚。”

“他怎麽突然就要結婚了呢嗚嗚嗚，他不是只比我大三歲嗎。”

“我們也二十五歲了，為什麽時間要過的這麽快啊。”

“……”

舒随發洩完情緒，止住了眼淚，小聲的抽泣着。

“随随。”顏衍在她耳邊低聲說着，平靜柔和：“我們回家吧。”

回家，回揚市，這個想法在舒随腦海裏出現過無數次，以前她也對顧西洲說過，再過兩年就辭掉工作回家，可是現在她又不确定了。

“回去能做什麽呢。”

“兩年前我不知道來上海能做什麽，但我還是來了，現在我也不知道回去能做什麽，但我想回去。”他輕聲問：“你想回去嗎？”

“想，可是……”

“那就沒有可是。”顏衍重新将她攬入懷裏，“只要你想，我們下個月就回去。”

如果要回揚市，他們面臨的問題有很多。

目前配音演員這個職業在北京和上海發展的比較好，其他城市也有配音工作室，但多是往電子書或者廣告配音方向發展的。

顏衍的公司步入正軌沒多久，他回去後公司該怎麽運營。

第二天早上睡醒後，舒随向他确認：“真的決定回揚市嗎？”

“嗯。”

“那這個房子……”

今年年初公寓的房主因為經濟問題，想把這套房子給賣掉，顏衍便直接用這兩年的積蓄把它買了，

“留着吧。”顏衍打量了一圈，“閑的時候回來住住。”

盡管問題很多，但抵不住他們想回家的心。

舒随和顏衍開始各自準備公司的事情了。

從大二接觸配音，認識程良老師，進入先聲工作室，到現在五年多的時間，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相處這麽久突然要辭職離開，舒随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星期一快下班的時候，她在休息室坐立不安，一下子想着明天再說吧，一下子又覺得今天說了算了，糾結半天，終于鼓起勇氣往程良老師所在的控制室走。

快到門口時，張忻老師喊住她。

“随随。”

“忻姐。”

“最近有部從國外引進的動漫電影，在選女主角，良哥幫你争取了機會，你去試試。”

舒随聞言腦子有點懵，程良剛好從控制室出來透氣，看見她們，問張忻：“你跟随随說了沒，去試音的事情。”

“說了，星期三就要去。”

舒随下意識回答：“好。”

“知道是哪部電影嗎你就好。”程良笑了起來，“是電影《貓》要引進國內，配音導演是秦老師，這次機會難得，你可以去試試。”

“嗯……”

“你今天沒什麽事了吧？”

“沒了。”

“那早點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

程良和張忻進棚裏繼續工作，舒随在原地站了兩分鐘，咬咬下唇，轉身出了工作室。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和程良老師開口，從配音小白到了解配音，喜歡配音，決定把配音當成工作，從群雜到龍套，配角，主角，她完全是程良老師一手帶出來的。

程良老師親自指導她，為她争取資源，推薦她去其他工作室試音……舒随能夠有今天的成果可以說全賴于工作室。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點名氣，算是可以為先聲工作室出力了，卻要辭職離開。

程良老師知道了肯定會很傷心吧。

舒随想這事想了一晚上，自責，糾結，到最後只剩下滿滿的無奈，還是決定隔天早上就去說，無論怎麽樣都要說。

結果早上的時候程良老師并沒有來，下午他們又各自在錄音棚裏工作，直到晚上，許多人都已經下班回家，工作室裏只剩幾個人了

她敲門去找程良老師。

“還沒走啊，今天挺晚的啊。”程良只随意的瞟了眼，頭也不擡的繼續看稿子。

“嗯，我想和您談談。”

“談什麽？”

“我想這個月做完，就要……離開了。”

程良聽見這話停住了手裏的動作，轉過腦袋看着她，神色變得認真起來，聲音卻溫柔的不像話：“怎麽呢？”

“我打算回家，回揚市。”

“揚市的配音行業……你應該也是知道的。”

“是，我知道，我以後可能就做不了配音了。”

舒随說出這話時也難免有些傷感，低着腦袋不敢直視老師的目光。

程良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好，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嗯……”

舒随抿抿唇，出控制室前，鼓起勇氣問了一句：“我以後還能跟您聯系嗎？”

“當然啊，想什麽呢。”程良起身走到她身邊，擡手摸了下腦袋，“以後如果有适合你的角色，我找你幫忙，你可不能拒絕啊。”

“只要您叫我，我馬上從揚市趕過來。”

“那一言為定咯。”

“嗯嗯。”

工作室這邊解決了，舒随心裏的那塊大石頭才終于落地，回到家裏，顏衍不在，她洗過澡後就上樓躺着了。

這兩年她和顏衍一直都是分房睡，晚上或是周末休息，他們都可以待在自己的小空間裏享受生活，需要找對方的時候上個樓下個樓就行了。

晚上十一點，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舒随收到了顏衍發來的消息。

“下來看電影？”

“看什麽？”

顏衍回了一個老片的名字。

“不想看。”

“不想看也行，先下來。”

舒随揉揉眼睛，拉開挂在床邊的簾子，下樓找他。

“工作室的事情說了嗎？”顏衍扶着她的腦袋，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說了。”舒随抱住他的手臂，“你的公司呢？”

“公司的問題好解決，大事打電話問我，小事交給他們就行。”

“嗯。”舒随垂着眸子，小聲道：“我今天和老師說了辭職後就在想，我們做的到底對不對，會不會這就是個錯誤的決定呢。”

顏衍抵着她的頭，在耳邊低低地說着：“随随，這次是我幫你做的決定，如果最後的答案是錯的，你可以全部怪在我身上。”

“不管對不對，我都在你身邊。”

舒随側眸瞧他，抓緊了他的衣袖，“我也陪着你。”

顏衍點頭：“好。”

舒随的生活圈始終只有那麽大，在上海她沒有其他朋友，只偷偷地跟楊洛尋講了。

至于裴楠和方昀然，前者有顏衍去說，後者全國各地的跑，不論她在哪裏，想對方時都能見面。

考慮很久後，舒随在微信上告訴了舒淮，約她見一面。

舒淮這兩年的名氣又不如從前了，“好母親”的人設網友們已經無感了。

在娛樂圈，流量、皮囊、人設都算不上什麽，網友們喜新厭舊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她們約在離工作室不遠的一家餐廳見面，舒随特意訂的包房。

下班後舒随直接往餐廳走，離餐廳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她隐隐約約看見了舒淮的身影，手腕處挎着黑色的包包，戴着口罩和墨鏡，标準的明星出門配套。

不過讓舒随感到奇怪的是，旁邊還站着位男人。

舒淮似乎不想理他，一直垂着頭，很敷衍的樣子，男人皺着眉頭不停地說着什麽，表情有些嚴肅，最後得不到舒淮的回答，氣哄哄的轉身走掉，朝她的方向來了。

等男人走近，舒随看清他的長相，一時怔住了。

是之前遇見的警察大叔。

警察大叔也看到了舒随，主動來給她打招呼：“诶，又遇見了啊小姑娘。”

舒随回過神來，點着頭道：“我就住在這附近。”

“男朋友沒跟着啊。”警察大叔故意逗他。

舒随彎唇笑笑，“沒有，他在上班。”

“哦哦，你現在是有約嗎？”

“嗯。”

“那去吧，我不耽誤你了。”

“好。”

從警察大叔身邊走過的時候，舒随注意到，男人的右脖上有道很深的疤痕。

警察，受過傷，和舒淮在路邊争吵……

舒随的腦子裏出現了曾經看過的那些文章，有了一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深呼一口氣，去到餐廳。

推開訂好的包房門，舒淮正在摘口罩和墨鏡，她坐到對面，直接說了正事：“我準備回揚市。”

舒淮似乎并不意外她做出的這個決定，拿起桌邊的壺給兩人的杯子倒滿水，“顏衍呢？”

“他也會回去。”

“嗯，回去挺好的，多陪陪你姨媽和公公婆婆。”

舒随應了聲，握住旁邊的杯子，熱意傳到掌心，有些燙手。

安靜片刻後，她突然道：“我剛才看見您和一位男人在一起了。”

舒淮吹了吹熱水，努力維持着面上的淡定：“什麽男人？”

舒随望向她的眼睛，語氣十分自信：“他是警察，是我的父親。”

舒淮愣了一瞬，松開手裏的杯子，手指有意無意的敲打着桌面，透露出了心裏的緊張。

“他找到你了？”

舒随放在下面的手捏成了拳頭，心跳快的厲害。

她拼命壓住心底湧出來的複雜情緒，冷靜的回答：“是的。”

舒淮靠在座位上，目光微轉，落在了窗戶外，還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輕聲道：“是他當初非要去外地的。”

舒随很平靜的反問了三個字：“那您呢？”

為什麽要在女兒一歲的時候就抛棄她呢？為什麽要讓女兒一歲的時候同時失去爸爸媽媽呢？為什麽一意孤行的帶她來到了這個世界卻又不養她呢？

舒淮不說話了，閉了閉眼，轉言道：“點餐吃飯吧。”

舒随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抿着唇角笑了出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