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唐峭微怔。

沈漆燈的動作太突然了, 突然到她甚至來不及防備。

也可能是剛才那一下摔到了她的腦袋,致使她的反應慢了半拍。

她微蹙了下眉,一把抓住沈漆燈的手。

沈漆燈彎了彎眼睛,輕聲道:“有血。”

唇上後知後覺地傳來一陣刺痛, 唐峭輕舔了一下, 嘗到一絲腥甜的鐵鏽味。

對了, 她剛才磕到了床板。

唐峭握住沈漆燈的手指,的确在他蒼白的指尖上看到了一點血跡。

她擡起視線, 看了看他完好的嘴唇, 莫名不悅:“你怎麽沒有?”

沈漆燈慢條斯理:“因為我沒有撞到……”

話未說完,唐峭突然擡手, 一拳打到他嘴上。

這一拳打得猝不及防, 沈漆燈發出低低的吸氣聲, 唇上緩緩滲出一絲血珠。

唐峭心裏終于舒坦了。

她支起半邊身子,俯首看向沈漆燈, 伸出拇指,在他的唇上用力擦了一下。

“現在我們一樣了。”

沈漆燈擡起眼睫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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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發絲從上方垂下來, 半邊面孔映在粼粼的月光裏,睫毛像覆了一層薄霜, 剔透而清瑩。

“你說得對。”沈漆燈輕笑起來,牽扯到唇上的傷口, 更多鮮血流了出來, “我們是一樣的……”

他的眼睛很亮,被月光一照,有種濕漉漉的感覺。

唐峭靜靜看着他, 突然擡手按住他流血的嘴唇。

很柔軟, 和他的手一樣微涼。

沈漆燈眨了下眼睛:“你要幫我止血嗎?”

“想得美。”唐峭收回手, 将垂落的發絲撥到耳後,“我要睡覺了。”

沈漆燈:“真的要睡了?”

“當然。”

她已經沒有打架的興致了,起碼現在沒有。

唐峭站起來,拍了拍衣擺上的浮灰,居高臨下地對沈漆燈說:“我要睡床,你自便。”

沈漆燈也慢吞吞地坐了起來。

“你不怕我偷襲你?”

唐峭笑了:“你會嗎?”

沈漆燈眸光閃爍地看着她,沒有回答。

“別忘了,我們現在是一對‘夫妻’。”唐峭雙手環胸,偏了偏頭,“你不會連這點程度的僞裝都完成不了吧?”

沈漆燈挑了下眉:“夫妻不會分床睡。”

唐峭不為所動:“剛打過架的夫妻會。”

說完,她抱起地上的被褥,扔到床上。

被褥又厚又重,像一坨濕冷的石頭,剛一落到床板上,突然發出“咔嚓”的聲響,緊接着,床板裂成了兩半。

唐峭:“……”

沈漆燈愉快地笑了起來:“看來你只能和我睡地上了。”

次日,崔黎在屋外敲門。

唐峭道了聲“請進”,崔黎推開門,和殷家兄妹一起走了進去。

“你們——”崔黎剛起了個頭,餘光掃過開裂的床榻,頓時噎住,“床怎麽壞了?”

唐峭正在打坐,聽到這個問題,她睜開眼睛,淡定回答:“質量不行,翻了個身就壞了。”

崔黎難以置信:“這床板不是挺厚的,怎麽可能翻個身就壞了……”

沈漆燈聳了聳肩:“誰知道。”

崔黎看着他們兩個,眼神充滿懷疑。

其實昨夜在他回房後,他又聽到了奇奇怪怪的聲響,他當時就懷疑這兩人是不是又動手了,現在看來極有可能。

這時,殷曉突然指向唐峭,着急道:“峭峭!嘴巴!”

殷雲順着她的手望過去,這才發現唐峭的嘴上有傷:“你受傷了!”

唐峭擡手摸了一下,不在意道:“沒什麽,被床板磕了一下。”

崔黎條件反射般地看向沈漆燈,皺眉道:“你也被床板磕了?”

沈漆燈懶懶颔首,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還真是一塊有故事的床板。

崔黎沉默着掏出兩顆回春丹,分別交給他們二人,囑托道:“待會兒要是村長一家問起來,就說是你們——”

沈漆燈擡眸:“什麽?”

崔黎默了默:“……算了,就這樣吧。”

什麽都不用說,讓他們自己意會就好。這樣剛好坐實了沈漆燈與唐峭兩人的夫妻身份,也省得他再想辦法給他們編經歷了。

幾人收拾一番,來到前院與村長道別。

村長正在院子裏掃地,見他們出來,連忙放下掃帚:“崔公子這麽早就起了?不再歇會兒?”

“不了,我們已經叨擾一夜了,怎麽好意思還賴着不走。”崔黎從袖中掏出銀子,歉意道,“實在不好意思,昨夜我們不小心把您家一張床睡塌了,這是賠禮,請您務必收下。”

“床、床睡塌了?”村長大為震驚,“哪張床?”

“就是中間那屋的。”崔黎語帶暗示,“實在抱歉,年輕人不知輕重……”

村長聞言,目光不由向他身後掃去。

左邊兩個長得非常相像,一看就是雙生子,必定不是他們睡塌的。右邊兩個長得倒是不像,但卻莫名般配,兩人貼得也挺近……

村長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由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年輕人嘛,我能理解。”

唐峭:“……”

你還是別理解了。

“木床而已,我讓幺兒重打一張就是。”村長還是沒收崔黎的銀子,轉而熱情地招呼他們,“不說這個了,你們應該都餓了吧?我們正要吃早飯呢,不嫌棄的話,大家一起吃吧?”

崔黎自然不會拒絕。

他看了看身後四人,對村長說:“那就麻煩您了。”

村長家的廳堂很大,當中擺着一張方方正正的四角桌。衆人依次坐下,村長招呼一聲,之前替他們收拾屋子的少年端着白粥和鹹菜過來了。

“這是我小兒子,叫常禹。”村長拍拍少年的肩膀,語帶驕傲,“別看他瘦巴巴的,其實砍柴做飯什麽都會,能幹着呢!”

常禹抿了抿唇,垂下眼睛,似乎不太好意思。

“的确能幹。”崔黎稱贊道,“娶妻了嗎?”

“還沒呢。”村長搖搖頭,無奈苦笑,“村裏姑娘不少,但就是沒一個跟他看對眼的,我也愁啊。”

崔黎:“那個荊小玉呢?”

“她?”村長聞言頓時睜大了眼睛,“那小丫頭的眼光可高了,我家幺兒這樣的普通孩子,她可看不上!”

此話一出,衆人不由回想起荊小玉對他們挑挑揀揀時的情形。

眼光的确高,一眼就相中沈漆燈了。

唐峭擡手掩了下嘴角,溫聲道:“放心,會找到的,這種事急不得。”

常禹聽了,不由擡眸看了她一眼。

“姑娘說得對,急不得,急不得。”村長點頭附和,“諸位吃啊,我們這雖然是粗茶淡飯,但味道也不差的,快嘗嘗,放涼了就不好了……”

他這般熱情招呼,他們若是不吃,反而不好收場。

崔黎舉起筷子,衆人會意,也紛紛開吃。

吃完早飯,崔黎等人準備離開。

衆人與村長一番道別後,村長塞了些幹糧給他們,然後讓常禹将他們送出村子。

常禹領着衆人,剛走出自家院子,荊小玉便蹦蹦跳跳地過來了。

“你們去哪兒?”她好奇地問。

常禹低聲道:“送他們出村。”

“還出村?出不了啦!”荊小玉道,“我剛才聽王老伯說,前面有段路塌了,現在村外的人進不來,村裏的人出不去,麻煩着呢。”

唐峭與沈漆燈對視一眼:“什麽時候的事?”

“唔……”荊小玉食指抵着下巴,費力思索道,“我也不知道,我後半夜睡着了,可能就是那個時候塌的吧?”

崔黎嘆息一聲,皺眉道:“這可如何是好?”

荊小玉見怪不怪:“別擔心,這也是常有的事,要不了幾天就補好了。”

“補路?”崔黎道,“你們自己補?”

“對啊,厲害吧?”荊小玉很得意,“我們村裏人會得可多了,你們沒事幹的話可以跟着學學。”

殷雲小聲地提出疑問:“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先留下來呗。”荊小玉朝沉默的常禹努了努嘴,“反正村長家也有地方給你們住,對吧?”

常禹點了點頭:“我爹不會說什麽的。”

崔黎看看沈漆燈,又看看唐峭,似乎在征求他們的意見。

二人都很配合地點了點頭,崔黎見狀,淡聲道:“看來只能如此了。”

他們就這麽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

“我去和村長說明此事。”

崔黎轉身回去,荊小玉看着他的背影,興致勃勃地湊近衆人。

“哎,這個崔黎多大了呀?”

唐峭睨了沈漆燈一眼,示意他來回答這個問題。

沈漆燈随口胡謅:“二十三。”

“什麽?都二十三了?!”荊小玉震驚道,“我才十七呢,他都二十三了,有點老啊……”

還好這話沒讓崔黎本人聽到。

唐峭和沈漆燈都沒什麽反應,倒是殷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被殷雲捂了回去。

很快,崔黎回來了。

“村長已經同意讓我們繼續借宿了。”他說。

“我就說吧!”荊小玉眉飛色舞,“反正你們現在也沒事幹,走吧,我帶你們去看看外面的情況?”

崔黎略一思忖:“我去看看,你們呢?”

沈漆燈百無聊賴地伸了個懶腰:“沒興趣,我還是去別的地方轉轉吧。”

唐峭:“我也是。”

殷雲也連連點頭:“曉曉想看兔子,我帶她找兔子。”

這些理由自然都是假的,他們的真實目的是分頭去找那三名留在此地的夜行使。

在出發前,他們就已經通過留影石記住了那三名夜行使的長相,即使沒有崔黎在身邊,也不會認錯。

“那好吧。”崔黎道,“別給人家惹麻煩。”

“好耶!”殷曉歡呼一聲。

就這樣,五人很快分散行動。

唐峭在村子裏轉了一會兒,目标人物沒找到,倒是被不少村民親切問候了。

這些村民對她這個外來客的态度非常好,有些招呼她進屋喝茶,有些招呼她過去乘涼,還有更熱心的,甚至想給她介紹對象。

看得出來,整個村子的氛圍都很祥和,村民們忙忙碌碌、安居樂業,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煩惱,如同一個真實的世外桃源。

唐峭很不習慣這種毫無邊界的氛圍。

她謝絕了這些好意,一個人走走停停,不知過了多久,又繞回到村長家的院子前。

這就是沒有地圖的壞處啊……

唐峭暗暗搖頭,在原地歇了片刻,正要換個方向繼續找,一個聲音突然叫住了她。

“唐姑娘。”

唐峭擡眸,看見那個名叫常禹的少年端着一碗清水,從院子裏走了出來。

“我看你在這裏站了很久了。”他看着唐峭,眼神清亮,語氣真誠,“你渴不渴?要喝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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