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那年在元閑鎮的一兩銀子救下的小奴隸的事情, 相較于在下山後經歷的那些驚險的旅程,實在是不值得一提,畢竟她那日告別的時候,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

他們自白灘河逃出來後, 落腳在一個小旅店中, 這裏遠離昌夜國都的漩渦鬥争, 算得上是一個安全的去處。

她扶着樓梯扶手往二樓走去,在走廊遇到了一個抱着劍的少年, 少年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善, 哼唧唧的攔住了她。

“我要去看看他。”魏清寧如實說着。

連催哼了聲,“堂主要休息, 要不是你, 堂主哪裏會受那樣重的傷, 馮叔叔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救回堂主的命來!也不知道堂主為什麽那麽看重你!差點把他自己都賠進去了!”

“連催,讓人進來。”屋子裏溫潤的聲音響起。

連催縱然萬般不情願還是退開了, 不滿地目送着她走進去。

屋子裏暖融融的,還有濃重的藥味, 她微微掩住了口鼻,走過屏風, 她見到了半躺着的謝居安。

他是真的非常好看,病弱的樣子反而讓他有了一種飄然于世的仙人感覺, 那雙眼眸清亮溫柔。

“是為了保護我受的傷?”魏清寧直接問他。

謝居安輕輕地咳嗽着修長的手指摩挲着手爐, “不要自責,我的傷和你無關,是我這幅身體拖累, 哪怕是那日放下你, 我也恐怕不會比現在好, 現在看到你沒事,我也放心了。”

“你對我那麽好,就是因為我救過你?那一兩銀子值得你這樣不計生死?還是有別的原因?你需要我做什麽,大可直言。”魏清寧眼裏都是警惕和戒備還有一絲嘲諷。

空氣都靜默下來,謝居安手握緊了手裏的手爐。

“我現在筋脈寸寸受損裂開,師父也沒了,霜寒劍也下落不明,我沒有任何的價值,我也不想去想,所以謝堂主你有任何的差遣,盡管說,我不想到最後才知道你目的是什麽。”魏清寧平靜地說着,手卻不自覺地握緊了拳。

謝居安氣息起伏不定,他眼神黯然,最後輕聲道:“你先去好好養傷,我現在的目的就是要你好好活着。”

魏清寧笑了聲,站起身來,轉身要走時站住了,“你不欠我的,那日的冰絮蓮之恩已經報了我救你的,白灘河救命之恩我也會還給你的,謝堂主也好好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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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紅衣消失在屏風後面,謝居安劇烈地咳嗽起來,手指死死地抓着手爐,咽下了喉嚨裏的那血腥氣息。

“堂主,那丫頭和你說了什麽嗎?我見她臉色不太好。”馮君昂緊接着過來了,替他探脈,很快察覺到異常。

謝居安喝下準備好的藥湯輕輕地搖頭,“和她沒關系,任何人遇到了她那樣的情況,都會難以釋懷,我現在就擔心她沖動去尋仇,或者貿然去找那位王姑娘,馮叔叔多看着她一些。”

馮居昂嘆了口氣苦笑着,“那丫頭和我擦肩而過,我真的懷疑她還是不是曾經天真單純的小寧兒,昌夜國的驚變給她的打擊太大了。”

“蘇澤淵不似他父親那般心機深沉,這次的事情我總覺得不是那麽簡單,馮叔叔替我派人去查查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有邊防圖既然落入昌夜國人手裏,還是要想想辦法才是。”謝居安說着又連聲咳嗽起來,嘴角沁出血漬。

馮君昂連忙扶着他躺下來,“堂主,有我在,還有處之,還有堂內的那麽多人,這些事情我們都會去查,你先好好養病,再這樣下去,我怕你......”

“叔叔我知道了,我會的。”謝居安的想法确實和過去不一樣了,他現在想要多争得一些時光,如果能長命百歲就更好了,原以為自己不計較生死,現在想想原來不是。

塞外的溫差很大,夜裏的寒意遠勝過中原。

“小寧兒,你現在的筋脈還需要慢慢地恢複,我給你每天開的藥湯都要按時喝。”馮君昂自顧說着,坐在窗邊的魏清寧不時地回答一兩聲。

等到馮居昂離開後,魏清寧神色一動,她走到門口,确認還有人在門口徘徊,還是回來吹滅了蠟燭,躺了下去。

她側耳聽着門口的動靜,她的優越的五感還在,那細微的聲音區別她聽得很清楚,等到門口的人走遠,她迫不及待的起身推開了客棧的門,身姿輕盈地一路避開二樓星複堂的人出了旅店。

塞外寒風凜冽,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既然知道了鳶姐姐或許還沒死,自己必須要去救她。

這兩天清醒過來,她根本不敢睡,一閉眼就是各種噩夢,那些夢靥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仇恨盤踞着她的心,她現在完全沒有任何的理智可言。

她走向旅店的上坡,走過這段路就是官道,沿着這條路就可以去昌夜的國都。

那天和顧淩雲在一起的是昌夜國可汗的三兒子阿史那默棘,抓走她的是二王子阿史那葉。這兩人是有最嫌疑帶走鳶姐姐的,他們的勢力都盤踞在國都,想要救人或者報仇都要去這裏!

沒走多遠,她看着前面的人,停了下來。

“準備去報仇?”謝居安攏了攏白裘問她。

魏清寧沒打算隐瞞,“是,你要攔我?你的人呢?怎麽不帶來?憑你,是攔不住我的。”

謝居安輕輕笑了笑,“我自然是把握才一個人來的,馮叔叔還是信你,還将你當作過去的小寧兒對待,被你騙過去,沒有及時攔住你。”

“你們我誰都不信,馮君昂是你的人,我的一舉一動他是不是一直暗中告知了你,哦難怪了,冰絮蓮那樣的貴重物品你都肯給我,我說呢。”魏清寧譏諷地笑着。

謝居安沒有争辯,他壓了壓情緒道:“既然你言之鑿鑿我對你有所圖,那我就是有所圖,你也說了我有任何的目的大可直言,好,那我告訴你,我要你做什麽。”

“別說那些假惺惺的我不想聽。”魏清寧極度的不耐。

謝居安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我要你給我長榮碎藤,沒找到前,你的命是我的,既然承我之恩,那便要報,這是你說的,魏姑娘,可還作數。”

“果然是有目的啊,說出來也好,好,我答應你就是,找到後,你我兩清,不必糾纏!”魏清寧冷眼地轉過身往旅店走去。

謝居安跟在後面,隔着距離,默默地守着她回去。

“小寧兒,夜裏涼,別跑遠了。”馮君昂欲言又止還是說了這些無關痛癢的話。

魏清寧神色漠然,“多謝馮叔叔關心。”

“堂主這——”馮居昂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謝居安輕咳着,“我記得旅店裏面有昌夜特殊的安神香,給她送一些去,這些天她被這些事情折磨應是睡不安穩。”

馮君昂輕輕地點頭,“堂主我們要啓程離開昌夜嗎?”

“既來之,則安之,渾水更好摸魚。”謝居安說着話,視線還是一直沒離開前面的屋子,等到裏面燭火熄滅,他才轉身離開。

昌夜國都混亂的不可開交,這裏确實寧靜的有些不相符昌夜現在的亂局。

小旅店過去是來往行商落腳的地方,熱鬧非凡,現在政治形式緊張,幾個驿站都廢棄了,這裏更加的荒涼,除了風沙就是枯死的胡楊樹和芨芨草。

“你的傷還沒好着急練劍反而是适得其反。”謝居安看着在沙地上揮着木棍的魏清寧平靜地說着,“你要是想早些時候找到長榮碎藤,那也需要養好身體。”

魏清寧放下手裏的木棍,“謝堂主,我的身體我很清楚,你要的長榮碎藤,我會盡快替你找到,你我兩清後,我要趕着去救我朋友。”

謝居安微微颔首,轉身往旅店內走去。

還在拿木棍做劍的魏清寧驀地停下來,她見到了有星複堂的弟子在給謝居安自鷹隼上取下的竹筒。

那樣的竹筒,她知道是用來傳遞重要消息的。

謝居安看完後下意識地看了看她,匆匆轉身進去。

魏清寧心裏有些疑惑,不過也沒多說。

在旅店也有一段時間,她很焦急,不知道生死不明的鳶姐姐是否還活着,下午謝居安看她的那一眼,讓她輾轉反側。

夜裏的旅店安靜地有些可怕。

她偷摸着出來,熟門熟路的來到了謝居安的房門前。

有了謝居安的吩咐,那些人基本都不會阻攔防着她,她得以順利地進去了謝居安的屋子。

這些天謝居安不舒服,睡得早,聽着均勻的呼吸聲,她放下心來,小心地在查找有沒有那個白日裏見到的竹筒。

摸過桌面,碰到了那個熟悉的竹筒後,她心跳得很快,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門。

回到房間,她迫不及待地打開,看完裏面的紙條後,她的神色大變,說不出是驚喜還是欣慰,來不及多想,她匆匆收拾好包袱,順利地出了旅店。

“堂主何必這麽麻煩告訴她王姑娘的下落。”馮君昂看着坡上遠去的身影,他很是疑惑且有些好笑,做戲裝睡可真不容易。

謝居安無奈地笑笑,“直接告訴她,她會懷疑我別有用心,反而錯過了這樣的機會,這樣得到的消息她不會生疑。”

“叔叔,備馬去國都。”

作者有話說:

阿寧的心理需要重建,謝堂主得費心追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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