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一回在內閣見他
“我管你去不去,反正今日我定要走的。”
宜喜宜嗔,嬌豔動人,衛琅捉住她,低頭親吻,半響道:“我可能沒空過來,假使你遇到要商量的事情,寫信使人送到京都。”他手指輕撫她臉頰,從眉毛到下颌,語聲溫柔的道,“我會想你的。”
她啄一啄他嘴唇:“我不想你。”
見到他微惱,她眨眨眼睛,笑着走了。
直到馬車離開視線,衛琅才轉過身,吩咐九裏:“備轎。”
轎子是去宜春侯府的。
聽說姐姐剛剛往橫縣,羅天馳驚訝道:“你怎麽沒陪姐姐一起去?她一個女人孤身上路你不怕有危險?我看,不如我也去一趟,反正現在清閑。”也就等着娶駱寶珠了。
“護衛在不會有什麽,再說我陪得了一日陪不了她一輩子,你得相信寶櫻她有能力自己解決。”衛琅讓他坐下,“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羅天馳眉頭挑了挑:“什麽事兒?”
“此前你不是抓到吃空饷的嗎,在五城兵馬司衙門,我記得那千戶叫宋城,他是孫仲的得力心腹,雖然孫仲自己撇了個幹淨,但是……”他拿出卷宗,“我使人查了,不止五城兵馬司,五軍都督府,甚至在鄧州,山西那裏都有吃空饷的情況。你猜猜,為首的都是誰?”
“該不是都跟孫仲有關系罷?”
“雖然不清楚具體人數,可孫仲屢戰屢勝不是沒有緣由,他出手大方也樂于給屬下謀利益,雖然他不需再貪圖富貴,可他的下屬卻需要,他全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好換得別人對他的忠心。”衛琅道,“你們侯府與武将兵士都有深切關系,往下查比我容易的多,這事交給你。”
“好。”羅天馳一笑,“我也正想把他們連根拔起呢!”
看他摩拳擦掌,衛琅笑了笑,端起茶盅喝:“你教皇子殿下教的如何了?”
“我那小外甥兒可聰明,而今已經學會用劍。”
“還與孫家的人見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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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羅天馳露出一個諷笑:“那孫妍倒是想見缙兒,不過我将她做得事情告訴缙兒了,說她在外傷人,你猜如何?原來她不止在宮外如此,便是在缙兒那裏,還打過一個丫環的臉,缙兒不喜歡她,他性子像表嫂甚是溫厚。”
衛琅淡淡道:“女大十八變,變得是容貌,但一個人的性子從小到大,卻也不是一層不變的。”
羅天馳心頭一凜。
“孫家不倒,後面的事情難說。”衛琅道,“雖然孫家與咱們衛家結了仇,但他倒下最好與你我都無關,不過……最終能治孫家的,本也不是咱們。”
只看皇帝會不會拿孫仲開刀。
不過憑着孫仲犯下的錯誤,一個野心勃勃的帝王定是不能容許的。
楊旭喜歡把什麽都操控在手裏,他們做臣子的,有時候只用推波助瀾。
他起身,最後叮囑道:“切莫急躁,此事我也查了數月。”
羅天馳面色鄭重:“明白了姐夫,我會把這件事兒做好,且把咱倆都摘出來,武将出頭而今難,想着立功的人不少。”
“孺子可教也。”他拍拍他肩膀,告辭走了。
羅天馳看了好一會兒的卷宗。
到得黃昏,駱寶櫻才到橫縣,早前是來衛家的農莊,這回是她自己的,心情可見激動,她已經很久不曾擁有這樣大一片農莊,雖然羅天馳想給她,可那不妥,畢竟是皇帝的賞田不能輕易出賣,但現在她有了。
走在田埂上,她滿臉笑容,巡視着這一片綠色。
莊頭急匆匆過來迎接,行禮道:“哎呀,少夫人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呢?小人什麽都沒準備,怕少夫人不适。”
“沒有我住的地方嗎?”
“當然有,當然有,就是吃得用得不曾……”
“我又不要大魚大肉,你晚上叫廚房做幾個鄉野菜就行,至于用的我自己帶來了。”
莊頭往前一看,瞧見兩大平板車都放滿了東西,就笑起來:“這樣便好,少夫人,請随小人來。”
因四周都是山,這農莊緊挨着衛家,也是依山而建,極是清涼,到處可見翠綠的樹木,長得參差不齊,不像京都園子裏的井井有條,透着原始的美與神秘,偶爾聽見鳥聲,那麽一叫,整個回蕩在山谷中,來回幾次,悠揚悅耳。
踩着石階,駱寶櫻走到高處的莊上。
大塊的青石搭起的老舊的宅院,顯出十足的古樸,屋檐下甚至還挂着風鈴,只是壞了并沒有聲音,東邊角落裏有泉水從院中流過,水面上飄着幾片豔麗的花瓣,越發襯得泉水清澈透亮。她站在此地才明白為何當初衛老夫人與何氏要讓她買下這六頃地。
其實便是這莊子都值了,像個桃花源,讓人忘卻塵世的事情。
真的太漂亮,她笑着往裏頭。
莊頭指着前方予她看,一排五間廂房:“這是少夫人您住得地方,小人使人天天打掃的。”
駱寶櫻走進去,果然是幹幹淨淨,纖塵不染。
“行了,你走吧,我讓丫環收拾就行。”她道,“等明兒你帶我去田裏看看……”剛說完,聽到幾聲雞叫,她笑道,“就在後院嗎?你養了多少?一會兒把賬本拿來。”
“養了六十只雞,前陣子孵了百來只小雞出來。”莊頭道,“少夫人安心休息吧,明兒小人再行禀告。”
等到他走了,駱寶櫻歪在竹子編得藤椅上,問藍翎:“這院子比祖父祖母的還要漂亮吧?”
“是啊,可見那位夫人頗有情趣,您瞧瞧,不管是桌子椅子都是竹子做的,不像那裏都是全套的貴木呢,這裏啊,更像鄉野裏的人家。”藍翎笑盈盈把箱子打開,一樣樣拿出東西,要流口水,“奴婢估摸廚子燒得野菜定然也很好吃!”
“饞嘴兒。”
藍翎道:“難道少夫人不想吃嗎?”
駱寶櫻斜睨她一眼:“曉得本夫人餓,還不去催廚房燒快點兒。”
藍翎忙放下東西走了。
在這幽靜的地方一連住了幾日,駱寶櫻白日裏随莊頭去看雇農種地,晚上回來對着夜空彈琴,過得極是惬意,只這樣的仙境唯她一個,總覺得缺少了什麽。她總想到衛琅,想着他會不會突然過來給她驚喜,可每天他都沒有來。過兩日她也要走了,反倒沒那麽期待,這日收了琴,慢慢走回屋內,關上窗子正要歇息,将将躺下卻發現床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從背後摟住了她。
“原來你過得神仙日子,難怪不願意回來。”他聲音低啞,親她脖頸。
他到底還是來了,駱寶櫻竊喜,嘴上卻道:“什麽神仙日子,我今兒還幫着雇農抓蟲呢,我覺得他們那藥水不太管用,或者咱們回京都,你幫着去上林苑問問,他們都用什麽的。”
“問出來了你拿去用?我這算不算是損公肥私?”他把她壓在身下,“你從中得了利,拿什麽報答我?”
手老實不客氣的到處游走。
雖然才隔得幾日而已,可身體卻好像幹旱的土地遇到雨水般,忍不住的肆意吸允,見她好像條美人蛇般纏着自己,衛琅嘴角一挑,看來不止是自己急不可耐,他松開手:“算了,我只是來看看你。”
駱寶櫻半吊在他身上,睜着迷茫的雙眼道:“看看?是現在又要走?”
“是。”他道。
她聽到這句恨不得捶他一拳,就要走的幹什麽還撩撥她,她坐起來,把淩亂的發絲夾到耳後,颦眉道:“你已經看完了,走罷!”就那麽一會兒還不如不來呢,真不知道他來作甚!
衛琅慢條斯理穿鞋。
她不想理他,可還是忍不住道:“天黑好趕路嗎?”
“沒什麽,我對這裏挺熟。”他站好了拉直衣袍。
月光下,銀線織就的白鶴好似要破雲而出。
她扭過頭:“既然你覺得行,那快些走罷,再晚更不好。”
“你不送我?”衛琅問。
“不送。”她氣鼓鼓的,冷不丁腰間一緊,整個人被他橫抱起來,耳邊是他戲虐的聲音,“傻丫頭,現在還不了解我,我是會看看就走的人?我沒有這樣的閑工夫!”
被他耍弄了,駱寶櫻大惱:“放我下來!”
衛琅哈哈大笑:“不放,我帶你出去。”
他徑直抱着她離開房間,外頭兩個丫環要跟上來,被他喝止:“今晚上就我與寶櫻兩個人,你們別來打攪。”
踏着夜色,他抱她沿小路往山林中走。
這條路駱寶櫻認識,越看越眼熟,她早已忘了剛才的生氣,驚喜道:“你要帶我看流螢?不過不是最多的一天呢!”
“原想等到那日,可我最近忙,只能将就這天……今天也不算少。”他笑一笑,“足夠你看得了。”
她擡頭看着他的臉,溫柔滿溢,只覺心口甜甜的,嗔道:“你是一早就想好了的?在家裏還跟我說,可能沒空過來呢,哼,就知道戲弄人。”她掐他胳膊,“我不要抱了,你背我去。”
衛琅放她下來。
她鞋子都沒穿,白色的羅襪踩在石頭上,像小小的玉蓮花。
他彎下身子,她用手圈住他脖子,往上一跳,他接住她的腿很順利的背了起來。
“背着比較舒服嗎?”他問。
“不是,這是懲罰,我可以看見你,你看不見我。”駱寶櫻笑。
他側頭,果然瞧不見她的臉。
兩人說說笑笑便到了那山谷。
沒有那日來得多,可也是數不清,像天空的星星被打碎,化作粉末般飄在空中,駱寶櫻從背上跳下來,張開手道:“要是我住在這裏就好了!”她沒了拘束,撒腿就跑進去。
“小心傷到腳。”衛琅在後面道,“忘了給你帶鞋子來了。”
她笑聲好像銀鈴,絲毫不在乎:“能有什麽,地上都是草跟泥呢,最多把我襪子弄髒。”
站在寬闊的谷中,她仰着頭,好像一個毫無憂慮,天真的孩子。
他走過去,她伸手讨要:“你那麽壞,肯定把那東西帶來了是不是?”
衛琅笑起來,拿出一個玉瓶,往她裙衫上一撒。
滿谷的流螢瞬間都飛向她。
她的身上好似落了一輪明月。
她張開手,原地轉圈,又從谷東奔向谷西,那些流螢陸續的跟随着她,在她身後留下一條長長的,變動着的星河。
他站着看她,直到她玩得盡興,流螢離開。
花盡了力氣一樣,她坐倒在他懷裏,輕輕喘息的呢喃道:“可把我跑累了,那些小家夥是不是長了翅膀就欺負我呢,你瞧瞧,它們又在飛了,可我一點兒都走不動了。”
他笑,看着她撒嬌的甜美,忍不住低頭親吻她。
她本就像灘泥了,被他這好似濃酒一樣的溫柔包圍着,越發使不出力氣。
擡頭看着漆黑的夜空,身周閃閃爍爍的流螢,鼻尖嗅到後背隔着外袍青草泥土的清香,她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在這夜色裏放縱着,盛開着。清晨醒來,只見仍躺在他懷裏。
他穿着月白色的裏衣,外袍蓋在她身上,感覺到她動了,他輕聲道:“睡得好嗎?”
看到草地中間一整塊塌陷的地方,她臉頰有些紅,撇嘴兒:“誰讓你不停的,早該抱我回去睡。”
明明她也喜歡,卻總是嘴硬,衛琅一笑把她抱起來:“咱們這就走。”
她靠在他胸口,見他那麽依順自己,輕輕的笑,摟住他脖子道:“我昨晚上做了一個夢。”
聲音聽着像沒清醒,倦倦的,衛琅垂眸,看見她白皙的臉,柔聲問:“是好夢嗎?”
“我也不清楚……我夢到太陽了,好多的流螢變成了一個好大的太陽,你是沒瞧見,不曉得多壯觀呢。”她要打呵欠,把手伸在唇上掩蓋了下,“以後還是不要在外面睡,一點沒睡好。”
衛琅道:“你會騎馬的,在外面睡一覺就嬌成這樣?還是我抱着你睡得呢,不比棉被軟和?”他說着一頓,“你最近都犯困嗎?”
駱寶櫻搖搖頭:“沒有啊,就今天,不,昨天也有些。”
衛琅一聽,連忙加快了腳步往莊上直奔而去。
☆、第 149 章
原先一炷香時間的路程,只用了一盞茶功夫。
駱寶櫻瞧見他額頭上甚至出了汗,驚訝道:“你怎麽那麽急,是要趕着回京都嗎?”
“去請個大夫。”衛琅吩咐九裏,“去縣裏請,坐馬車來回。”
九裏只當駱寶櫻病了,拔腿就走。
藍翎跟紫芙也忙看向她,可自家少夫人哪裏有什麽病容,臉頰白裏透紅的,就像山裏開着的杜鵑花,鮮豔好看,她們就有些狐疑,衛琅看駱寶櫻仍雲裏霧裏,問道:“小日子可來了沒?”
駱寶櫻搖搖頭:“按照原先,該得後日呢。”
難怪她一點不知,衛琅把她放在床上,數落道:“明明是你自己的身子你不曉得多注意着些?我看過好幾本醫經了,稱婦人有喜,多見困倦。”他摸摸她額頭,“做夢做得多嗎?”
原來懷疑她有喜了,駱寶櫻眼睛瞪得圓圓的:“真的有了嗎?”她把手伸給他,“大夫,您給我把下脈。”
兩個丫環聽着偷笑。
衛琅斜睨她一眼,還真把她白皙的手腕給捉住了,裝模作樣道:“勿論這回懷沒懷上,少夫人定是多子多孫的命,我瞧着能生七八個……”他胡說八道,駱寶櫻笑得倒在床上,“你以為你學得是茅山道術呢,還能看出生幾個!”
衛琅松開手,與藍翎紫芙道:“收拾行李去,假使寶櫻有喜,這就跟我回京都。”
駱寶櫻忙爬起來:“我這裏的事情還沒辦完呢,難不成你還怕我回不去?”
“我不放心,你得跟我一起走。”他語氣很堅決。
駱寶櫻哼一聲:“瞧你這橫行霸道的,是不是我真有孩兒了,都不準出門呢?”
“是,懷孕前三月最危險,你打算出門作甚?家裏什麽沒有,你要有喜歡的,大可使人去買,另外,吃食也得慎重,我記得……”他修長的手指在臉頰上點了點,“回頭給你列個清單,不能吃的,廚房就不要買了。”
見他一本正經,駱寶櫻懶懶道:“興許都沒懷呢,白說了。”
衛琅道:“總有一半的機會。”
他把書案上的賬冊拿起來翻,過得會兒就見九裏氣喘籲籲的領着一位大夫進來。
那大夫行了禮,神色恭敬,衛琅道:“不必拘禮,還請予內子看一看。”
山野地方,駱寶櫻也沒有遮遮掩掩,便伸了手給那大夫,大夫知曉這裏都是權貴世家的田地,越發謹慎,又對駱寶櫻行一禮,方才小心的伸出兩根手指按在她的手腕上。
駱寶櫻不由緊張起來,雖然不太信衛琅,可心裏她也是期待的,眼睛盯着那大夫一眨不眨。
屋裏寂靜,能聽見外面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見大夫一直沒說話,衛琅由不得踱了幾步,對于孩子,他一早做好了迎接的準備,就期望着這一天,故而發現有這可能他極是欣喜,但現在又怕大夫說不曾懷上,那麽自己必定要失望。
這樣患得患失的感覺,他在駱寶櫻身上也曾有過。
見他在走動,駱寶櫻嘴角挑了挑,曉得他有些不耐煩了,忍不住問大夫:“到底是……”
大夫收回手:“恭喜夫人,确實是有喜了。”又朝衛琅行一禮,“恭喜大人。”
衛琅一下就笑容滿面,讓九裏賞了那大夫領着下去。
“看罷,我沒猜錯。”衛琅把她抓在懷裏,“你真要給我生孩子了!”
眸中跳着喜悅的光,在她臉頰上狠狠親了兩口。
駱寶櫻摸摸自己的小腹,擰眉:“奇怪,我一點沒感覺,他怎麽悄無聲息就在我肚子裏了?”
他手覆蓋在她手背上:“他還小怎麽會有感覺,得等到六七月才會在裏面動,到時你定然天天跟我嚷嚷呢。”他腦海裏浮現出駱寶櫻肚子很大的樣子,笑着揉揉她的腦袋,“要辛苦你了,往後別再管事兒,都先交予母親看着罷。”他給她穿鞋,吩咐藍翎,“叫人把行李搬到車上去,這就回京都。”
生怕她這會兒撞着傷着了,一路抱着去馬車。
駱寶櫻哭笑不得:“弄得我好像跟豆腐做得一樣!”
“豆腐值幾個錢?你不一樣。”他鑽入馬車,把腿當墊子給她坐,一只手圈着她的背,讓她好靠着。
真是周到的挑不出毛病,駱寶櫻撇嘴兒:“等生下來,你是不是疼他疼過我啊?”
“這就開始吃味了?”衛琅手臂用力把她擠近一些,低頭含住她嘴唇,“你多生幾個,孩子不稀奇了,我肯定最疼你。”
駱寶櫻噗嗤笑:“什麽歪理?”
他也笑,一下一下的啄她,眸光溫柔的像水。
等馬車回到京都,也正當是黃昏,聽說駱寶櫻有喜,衛老夫人,何氏急忙忙就過來,何氏高興的眼睛都紅了,在路上就與衛老夫人說,是去廟裏許願得償所願了,要花大錢去還願。
衛老夫人叫她多添一份。
兩人走到廂房,駱寶櫻忙行禮道:“原該是我來拜見祖母,母親,結果相公偏說我勞頓了讓我別動呢。”
都沒個晚輩的禮數了,哪裏從橫縣回來都不要去請安的。
結果何氏一疊聲的道:“是該如此,你而今身子最是緊要的,別的還管什麽?你現在啊就得好好養着,寶櫻。”她坐到她身邊,“你這是第一胎,不比生過孩子的,曉得嗎?一定不能疏忽!”
看起來比衛琅還要更緊張。
駱寶櫻好笑,她這懷着身子的都沒有這般細致呢,他們一個個都擔心的都不得了。
衛老夫人笑道:“聽你母親的話,往後別來上房了,安心養胎,你母親千盼萬盼的……”說着一頓,心想也不能給這孫兒媳太大的壓力,“一會兒請個好大夫再看看,我使人去駱家報信。”
那橫縣的大夫自然比不得京都的,所以衛琅又請回一個。
幸好結果是一樣的。
範氏,程氏這會兒也都在,範氏笑道:“我那回生彰兒,接生的是蔣婆子,不知道她現在還在做穩婆呢?”
“早不做了,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衛老夫人一擺手,“而今最穩當的婆子是同德堂的一位女大夫,姓陸,年紀輕輕不得了,不止醫術好,那接生本事也是一流,我等會兒使人去說一聲。”
“那麽早?”駱寶櫻驚訝,“我還要九個月才能生啊。”
衆人都笑起來,衛老夫人搖搖頭:“瞧我這腦袋不好使了,是得晚些才能去請。”
程氏看他們其樂融融的,心裏不太舒服,這衛琅真是做什麽都趕在自家兒子前面,官運不說,連生孩子也是,不像衛恒的婚事還沒着落,她搖一搖手裏的牡丹鑲金纨扇,問道:“寶櫻,大夫可說是男是女了?”
這問題就不讨喜了,範氏看她一眼:“一個月未必能瞧得出的,便是大夫也不願主動說。”
程氏撇撇嘴兒,看駱寶櫻垂眸不答,暗想肯定是女兒。
其實駱寶櫻是懶得理她,她也沒有問大夫是男是女,又不是一輩子生一個,所以是不是男孩沒那麽重要,除非她年紀大了膝下還沒有兒子,那可真的有些着急,大梁明文規定,等得一定年限,沒有兒子是可以休妻的。
長輩們又叮囑幾句方才離開。
到得天黑,上房那裏使人送來好些燕窩雪耳,而駱家人趁着月色,用完晚膳竟是一衆都來衛家看她,整個院落滿是歡聲笑語。袁氏是過來人,與她叮囑這個叮囑那個,駱寶珠拉着她的手,說她悶得話,她天天與蔣婧英過來陪她。
駱元昭,駱元珏與衛琅坐在外側間。
“妹妹年幼時身體不太好,病了一陣子……”
衛琅曉得這大舅子是擔心駱寶櫻生孩子勞累,笑道:“已經不讓她管事兒了,你放心,祖母連請什麽穩婆都已經定好了,說是全京都最有本事的。”
駱元昭就笑起來,回眸看向蔣婧英,她那妻子比駱寶櫻嬌弱的多,有時候抱着她就跟抱着迎枕似的,又輕又軟,恐怕将來這也是一個難關,衛琅善解人意:“假使好,定然介紹于你。”
聽到這話,駱元珏忍俊不禁。
瞄一眼這總是板着臉的二舅子,衛琅道:“你以後也一定能派上用場。”
玉扇去世之後,吳季蘭病好了,兩家還是定了親,吉日就選在明年三月,到此,駱家的幾個孩子都有了歸宿。
駱元珏輕咳一聲,不置可否。
三房熱熱鬧鬧,到得很晚,才陸續離開。
衛恒坐在不遠處的亭子裏,聽着剛才的喧嚣,臉色暗沉似夜,衛琅确實比他運氣好,遇到柳娥這樣的事情都能逃過一劫,現在還有了孩子,聽說駱寶櫻是被他一路從二門抱回來的,生怕她受到一點損傷。
這大約是世上他最疼的人了,又懷了他的種,自然不一般。
倒不知有哪一日,他失去她會如何?
這是他的弱點,而衛琅的弱點還不止這個。
他雖沒有妻子,沒有孩子,可他無事一身輕。
有親人探望自然是好事兒,可駱寶櫻輪番說話,此刻眼皮子都已經耷拉下來,才發現是比原先容易犯困,她招招手叫衛琅過來抱着她去睡,見她那麽快就适應了,他由不得調侃道:“是不是去茅廁也得我抱着?”
駱寶櫻啐他:“沒個好話,不過要真的,你肯抱嗎?”
他想一想:“也沒什麽,可以嘗試下……現在要去嗎?”
駱寶櫻狠狠掐了他一記。
兩人并頭躺下,她仍是老習慣,腦袋壓着他肩頭,一只手搭在他胸口,半側靠着他閉上眼睛。
鼻尖聞到一陣陣幽香,垂眸看去,她很是安靜,小巧的鼻頭抵着她中衣,嘴唇沒有口脂,紅得不豔,卻粉粉的,像花瓣,還挂着似有似無的笑,真正是誘惑人。要按照以前,隔了好幾日,便算是有昨晚上的纏綿,也遠遠不夠,他早該把她壓在身下。
欲念像潮水般湧向全身,可想到她肚子裏的孩兒,又慢慢退去了。
只留下平靜的湖面。
他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親,右胳膊把她摟得更緊了一點,輕聲道:“寶櫻,是個兒子。”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是兒子嗎?”
“大夫說的,有九成把握,不過便是女兒我也喜歡,肯定像你。”他下颌抵在她額頭,“興許比你還漂亮呢。”
“你說什麽?”駱寶櫻一下瞪圓眼睛,“怎麽能比我漂亮?”
衛琅撲哧一笑:“跟自己女兒都吃味,你最漂亮行吧?生幾個都比不上你,真是……”他嘆一聲,“不過等你生下來了,準是比我還疼孩子,瞧瞧天下母親,哪個不是這樣呢,就你這會兒瞎嚷嚷。”
駱寶櫻嘟起嘴:“你管我怎麽說,反正在你眼裏,沒人能比得上我。”
“從始至終都是,你還懷疑這個?”他輕聲耳語,“我最喜歡你,這世上最喜歡你。”
甜到發熏的聲音,她臉驀地有些紅,藏在他懷裏道:“我也喜歡你。”
一早該說的,現在終于說了。
他笑起來,緊緊抱住她:“我一早知道了。”
“也就現在,等孩子生下來了,我才不喜歡你了呢!”
“嗯……我也是。”
駱寶櫻氣得又打他。
窗外月光灑落,溫柔滿溢,照人入眠。
☆、第 150 章
駱寶櫻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因不用請安,做什麽都慢吞吞的,下人們也當她豆腐一樣,小心翼翼的對待。
吃食上面更是精心,她瞄一眼,發現種類比平日裏多了八樣,紫芙笑着解釋:“生怕少夫人的口味不一樣了,廚子也不知該做哪種,剛才就在說,瞧瞧您現在的偏好,心裏有個數。”
駱寶櫻道:“只犯困罷了,沒有像別人說得那些狀況,許是沒到時候,”她拿起筷子,也跟以前不同,仔細瞅一眼道:“全換成銀的了?”
“不止如此,這菜都讓奴婢們先嘗了才送過來的。”
駱寶櫻眉頭一擰。
不用說,這定是衛琅吩咐的,他擔心有人要害她,可到底是誰呢?衛老爺子親自下令都沒有查出來,逃得逃了,死得死了,可見這幕後主謀極是小心,駱寶櫻也是沒有想到,金惠瑞走了,竟然還有人繼續在興風作浪。
她是得謹慎些,這樣才能使得萬年船呢。
七月一過,眼瞅着就要到中秋。
又是個熱鬧的節日,衛老夫人大早上就叮囑下人去買彩燈,到得中秋懸挂在庭院裏,樹上,屋檐下,涼亭中,在賞月的地方附近都得挂上,弄得亮堂堂的才好,又使人準備豐盛的宴席,當然,月餅是必不可少的,光是餡兒都有十來種。
看着窗外下人來來往往,腳不沾地的忙碌,駱寶櫻扶着肚子坐下來唉聲嘆氣:“我聽說他們買螃蟹了!”
衛琅正在寫字,好像沒聽見一樣。
駱寶櫻大惱:“我在跟你說話呢!”
“別想打螃蟹的主意,那蟹肉性涼你不能吃。”
“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我昨兒想吃個鹹瓜都不行,你索性餓死我好了!”她氣鼓鼓的拿起桌上的書卷一摔,“早知道就不懷了,瞧瞧我的胳膊,光知道叫我吃肉吃魚。”
胖了一大圈,雖然肚子還沒鼓起來她都覺得自己已經有點不便。
她自從有喜之後,尤其這一個月真正叫衛琅曉得什麽叫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高興的時候還好,不高興的時候說變臉就變臉,不能吃螃蟹罷了,為這就摔他的書。瞧她那嘴翹的都能挂油壺了,衛琅嘆口氣把她抱在腿上:“除了螃蟹還想吃什麽?”
“就想吃螃蟹,別的都不要。”
衛琅嘴角牽了牽,想一想道:“你要真想吃,就吃吧,大不了孩子生下來得個小毛小病的……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大事兒,要不下回侯爺過來,你跟他說,請個太醫留在咱們府裏好不好?有神醫在,你吃什麽不行呢。”
這明裏順着,暗裏恐吓着的話,駱寶櫻豈會聽不出來,朝他一頓好打,他直笑,把袖子一卷胳膊放到她嘴邊:“給你吃這個,要嗎?”
駱寶櫻張嘴就是一口,留下兩派牙印。
“還真要,也不嫌髒。”他挑眉,“我沒洗過,要不洗好了煮煮給你吃,你現在胃口大了,不曉得怎麽讓你吃飽,只能割肉飼虎了。”
她噗嗤笑起來。
他揉揉她腦袋,他當然不能理解她為何會有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可定然跟懷着孩子有關,他是不能體會的,所以她無理取鬧的時候他并不計較,把宣紙拿起來給她看:“昨天睡覺前我想了兩個名兒,你瞧瞧哪一個好?”
原來不是寫字,是在寫孩子的名字。
駱寶櫻忙盯着看,只見一個是衛廷柏,一個是衛巨川。
“怎麽樣?”衛琅有些得意,“蘭秋香風遠,松寒不改容。”
松柏不畏嚴寒,象征孤高耿直的高潔風骨,廷柏寓意朝堂中的松柏,不做牆頭草,不為富貴淫,至于巨川,光瞧這兩個字,就曉得他對她腹中孩子寄托了多麽深厚的期望!
駱寶櫻輕聲道:“萬一是女兒呢,瞧瞧你這兩個名字,都是男兒的。”
“都說九成把握了,且現在都兩個月了,難道還摸不出來?就是兒子。”衛琅一笑,伸手摸摸她肚子,“你說哪一個好?”
她皺眉道:“都挺好,可怎麽聽起來像老人家的名字,不知為何,忽地想到祖父呢。”
衛琅捏她臉:“渾說什麽,名字還能跟年紀大小有關?”
“當然有關了,要我說,就叫他阿陽,我夢到流螢化作的太陽,興許他名字裏該帶一個陽字。”她歪頭笑道,“阿陽,多可愛,小孩子小時都叫乳名的,哪裏會喊什麽廷柏,巨川,老氣橫秋。”
衛琅無言,半響道:“随你罷,反正他生下來也不懂事,你喜歡怎麽喊就怎麽喊,但等大了,他得有個像樣的名字。”
“好。”她摸摸肚子,“阿陽聽見沒,你爹啰嗦死了。”
衛琅哭笑不得。
駱寶櫻一會兒一個主意:“要不今天請天馳來用飯?咱們相認之後,我還沒跟他過過中秋節呢。”
“行,我這就使人去請,反正他早晚是咱們妹夫,別人不會懷疑。”他把九裏叫來。
等到下午,羅天馳急匆匆就到了,身後跟着兩個小厮擡着大箱子。
打開來一看,全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兒,他叫仆役都退下,大咧咧坐下道:“姐姐,這都是咱們小時候玩兒的,放在倉庫收着呢,我又買了些新的,等小外甥生下來足夠他玩的了。”
駱寶櫻愛不釋手,但很快想到駱寶珠:“你都拿來怎麽行?你以後也要有孩子的。”
羅天馳一怔,那時也真沒想到,他擺擺手:“又不值幾個錢,再買就是了!”又問她,“我這小外甥還好吧?沒胡鬧吧,我聽說鬧騰起來飯都吃不好,要不要我請個太醫過來?”
衛琅揶揄的笑:“請吧,省得她為個螃蟹與我哭鬧。”
駱寶櫻狠狠瞪他一眼:“誰跟你哭鬧了,是你小氣不給我吃!”
“我胳膊都給你了,還小氣?”
羅天馳見他們耍花槍,想到将來娶了駱寶珠,他與她恐也是這個樣子,天天見面天天說話,他再也不會覺得冷清了,忍不住就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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