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相扶

紐約，世界頂尖人才的角鬥場

這個彙聚全世界最聰明和最具創造力的人的地方，沒想到平庸的程依有天也能加入這場角力之中。

夏日将至，程依對學費的擔憂更焦慮了。無論工作環境還是工錢，葉家比餐館優厚多了，再說吃住都在葉家，個人基本沒什麽開銷，可還是承擔不了高昂的學費。她很感恩葉家對自己的照顧，也不好意思跟他們借錢。葉明哲天天好像很忙碌的樣子，可沒見正式上班，所有開銷貌似僅依賴一樓的店面，有時自己還想法子省些支出。

大不了黑在美國，或者打道回府，有了最壞的打算，一切也就釋然了。

葉明哲注意到程依經常皺着眉頭看着窗外發呆，就叫她放學後在中央公園門前等。

來了紐約快一年了，她壓根沒機會好好游覽過大都會裏任何一處美景。偶爾在路上能遠遠地看到自由神父，帝國大廈，而紐約的中央公園她對她來說只是鋼筋水泥裏難得的綠色。沒想到公園有這麽多豐富多彩的夏日文化演出，還不包括一些畫畫，表演默劇，自彈自唱的街頭藝人，她好像投身在嘉年華裏，連約她的人來了都不知道。

“來了。”

葉明哲身穿運動服，大汗淋漓地出現在她面前。

“裏面走走。”

公園小道被綠意盎然的大樹遮蓋，一點都不熱。偶爾幾輛單車呼嘯而過，人們在綿羊草坪上或玩鬧，或野餐，或曬太陽，歡聲笑語裏完全隔絕了外面的喧鬧。

是不是人高腳長走路時跨度大，要不程依怎麽總跟不上他。

他絕不是會等她的人，走遠了就在路邊椅子上坐下來等。

“錢不夠交學費吧。”

這是神人麽

程依不好意思起來。

“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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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錢不可能再高了。”

“不。。。已經很好了。”

“有什麽想法。”

“黑在美國，或者回國。”

标志性的雙手抱胸，目不轉睛地看得程依心裏發毛。

“其實。。。你在紐約真的成長了很多。”

“就這樣放棄了？”

什麽意思？

“錢不夠就去掙錢!”

晚飯過後，葉明哲把凱文和程依叫到一邊，為他倆創造就業機會，第一個跳起來的是凱文。

“我現在有工作呀，我是聯邦政府的顧問。”

“顧問顧問，顧不上才問，工錢夠你交租嗎？”

霎時焉了。

網絡黑客組織已一鍋端，葉米高來的時間越來越少，估計活不多了。

葉明哲轉向程依，她立馬表态。

“我接受。”

“我知道。”

“你怎麽知道？”

“為了學費，別無選擇。”

程依心裏估算了一下，工錢應該很多，她掉進錢坑裏了。

“什麽時候開始”

當時，當地，開工。

所有工作都是從分工開始的。

凱文首先要采購電腦設備，兩天內調試完畢開始工作，他負責數據搜索和整理。

程依除了上學，打掃家裏照顧一天三頓和睡覺外，其餘時間聽從葉明哲的吩咐。

辦公地點，就是可以足不出戶的葉家老宅。

程依不解的是，他們究竟要做什麽？

凱文整整一晚上沒睡，一天時間就搞好硬軟件設備。程依放學回來看到客廳滿牆大大小小的電腦屏幕，綠燈閃閃的大主機，仿佛去到科技館。

揭幕的時間到了，葉明哲抱胸，手扶下巴，等待凱文開機。

打開主機按鈕，兩秒不到所有屏幕一片藍，跟着顯示出紅紅綠綠的曲線，不停地上下走動。要是披上馬甲，穩穩當當就是紐約交易所裏的交易員。業務就是買賣股票？

No,no,何止那麽簡單. 他們還買賣基金，期貨，黃金還有些說不上名字的東西。程依一個國內英語專業生，在美國專攻中文碩士的經歷，哪懂這麽深奧的曲曲線線

真不要你懂，國內小學數學水平就可以了。她的工作就翻譯資料，整理文件。他們仨現在連個公司都不算，他倆只是幫大Boss打下手。

大Boss 懶得跟她解釋，只叫她拿500美金往他的賬戶裏打，過了一星期往她賬戶裏打回5000美金，凱文說這是做什麽原油掙的錢。

程依記得拿到錢的時候，大Boss一句話讓她開了竅。

“這是華爾街的掙錢方式。”

可別以為錢就那麽好掙！

有了開頭，就沒結束的時候。

白天看紐約證券交易所和納斯達克證券市場股，晚上盯亞洲股市，還有全天候的外彙市場。美國次貸危機餘波未平，錢怎麽會好掙？一次大Boss為了中東某國因政治問題引起的黃金，石油和彙率一連串的波動，拉着凱文三天沒合過眼。

對程依來就，這才是華爾街。

她腦中一直有揮之不去的記憶：三更半夜，他紅着眼崩緊神經盯着屏幕曲線和一連串的數據，快速下令凱文買進賣出。她哪能安心睡好？拼殺幫不上，只能發好照顧爺爺，多做些安神補腦的東西給他們吃。記得風波平息後的第二天早上，起床時看到大Boss和凱文橫七豎八地睡在地板上，她的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也只是幫他們披上毛毯，小聲做了早餐才出門上學。

有天她問凱文，覺得什麽都沒幫上忙。

“依，你是我們的後盾，無後顧之憂，我們才敢勇敢向前沖。”

她還是沒懂。

看着交易賬戶裏十萬美元的資金變成三萬美元，她提起勇氣和大Boss談了一下。

“我從不請收錢不幹活的人。”

“可是…”

“現在只是小打小鬧的演習，還沒上戰場呢。”

“恐怕我真的幫不上忙。”

“知道你的問題在哪裏嗎？”

不自信？不好沒能力比起他和凱文，她連他們的腳指頭都跟不上。

“你，太慢了。”

慢什麽慢？哪裏慢了

程依不解。

第二天晚上，大Boss把一大疊中文資料丢給程依，限她三小時內把裏面所有人的資料整理後翻譯好給他。三小時，看完都不錯，還要整理？還要翻譯？

他給了個提示：看要一目十行，寫要言簡意赅。

程依迅速投身資料裏，飛快标記重點，輸入資料。初步整理完資料，再看一下時間，六個小時過去，深夜了。已經是自己最了不起的速度了，還是慢了。她把資料交到大Boss手上，他飛速浏覽一回，居然還能指出修正的地方，怪不得自負甚高的凱文都敬仰得他五體投地，自己更高一層，是拜服。

“知道慢在哪裏了？”

“請指教。”

“浪費在猶豫不決上。“

“這樣嗎？”

“人，總是是想得多，做得少。”

如當頭一棒，改變了她的世界觀。

那天起，她不會把時間浪費于自己如何不足上，而是把有限的時間高效地管理好學業，家裏和工作上。剛開始有點手忙腳亂，一段時間後變得得心應手，相應地人也越來越自信。

一段時間後，委托他們投資的客戶越來越多了，賬戶上的錢在慢慢增加。經濟低迷，有這樣的業績很不錯了。忙完考試，正式進入長達三個月的暑假。同學計劃着的出□□程，程依趁着假期，多攬些翻譯活，既增加收入又能段練能力。

開學前終于攢夠學費，她正式翻開在美國的第二年。

一年來，她已脫胎換骨，除了現實的殘酷催人向，她得益于葉明哲的有意無意的鞭策。

過去她很羨慕像方致遠和葉明哲那樣的天才，成功就像信手拈來似的。

有誰想過，即便是天才，還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努力着呢。

世上最可怕的是，比你有天分的人，還比你努力。

程依越來越奇怪，葉明哲讓她整理的資料與股票投資沒多大關系，都是些中國公司和美國公司，都不是上市公司或知名公司。感恩節過後，他宣布将重心調整到服務公司收購業務上。

美歐經濟低迷，想在證券市場上掙一分錢真不容易。大Boss适時調整策略，把眼光投向高速發展的亞洲市場，特別是經濟高速增長的中國。早在前公司，他就嗅到中國很多有實力的公司想在美國上市或收購資産，現在正是時候。

他宣布的時候，兩眼放光，像人家說的華爾街之狼嗅到帶金錢味一樣，雄心勃勃又迫不及待。

第一步得正式注冊公司，選好辦公地點，凱文在網上和政府跑了一兩回，輕輕松松就搞定了。正值次貸危機泥潭中，很低的租金就能租到華爾街上不錯的寫字樓。程依不是美國公民，不能跟着上班，還留在舊屋內照顧老爺爺，有活時才郵件通知她。

兩男人正式出門上班，程依驚到了。

頭發油光锃亮，修身西服，領帶貼身，皮鞋擦得發亮，她還聞到淡淡的古龍香水。一改之前邋邋遢遢，吊兒郎當的委靡樣子。

華爾街新貴由此誕生——或重生？這是個需要包裝的世界。

心中油然冒出四個字——人模狗樣。

他很少主動聯系，可上課時接到三通來電，搞得程依偷偷溜出教室。

“到校門，有工作！”

程依新添一份職責，陪大Boss赴宴。

葉保羅載着大Boss和凱文在門口候着，上車後便飛快駛往第五大道。下車後又拉去做頭發和化妝。一翻折騰後又跑向隔壁服裝店試裝，簾子一拉，三個人六只眼直發呆，凱文不忘拍手叫好。

在試衣間她差點連自己都不認識了，何況是外人？

平光不施粉黛時只是清秀娴靜的女子，化上妝盤上頭發，瞬間脫繭而出幻化成華麗的女神。沒有濃妝豔抹，臉上略施幾筆，輪廓突現，塗上橙紅口紅，更明豔動人。雪白肌膚襯托V領素雅香槟長裙，優美動人。

大Boss嘴角微揚。

“換一件中式的。”

修身玫紅旗袍，高貴典雅中透出濃濃中式風情，仿佛書中走出的女子般別具風情。

她不知道究竟穿哪件？

“要那件？”

“兩件都要。”

“這麽多？”

“下次用。”

能理解為只是第一次，不是最後一次嗎

“今天穿哪件”

“中式的。”

到場時被通知，職責是當好大Boss女伴。

工作內容是。。。。

“我應該怎麽做？”

“保持笑容。”

“不會喝酒。”

“凱文搞定。”

酒會設在紐約知名五星級酒店，古老的水晶燈閃耀□□，樂隊演奏着醉人的樂曲，賓客西裝禮服盛裝出席，舉杯流連于會場中，三三兩兩或應籌交談，或寒暄客套。今天目标是接近美國某制造領域的商會成員，他們大多是葉保羅的客戶。

凱文遞了杯起泡酒給程依，同時使了個眼色。她輕抿一口，是雪碧加了點茶。他又狡猾地顯擺起手上的“紅酒”，是葡萄汁。

哪來的神通廣大？

凱文在程依耳邊隆重介紹起身旁的服務員，她聽得眼都紅了，一百美金的小費自己可沒拿過。

身穿秀雅中式旗袍的程依慢慢成了會場裏一道亮麗的風景，她婉約羞澀的氣質，更引起嘉賓陣陣注目。

葉明哲挽起程依的手，才不至引來群蜂浪蝶。

“太顯眼了吧。”

“這種場合，要麽別人主動找你，要麽顯眼到足以讓別人塔理你。”

沒完全理解。

葉保羅介紹客戶給他們認識的時，程依發揮很大作用，她這身打扮成功吸引了客戶太太們的注意，成為話題。要知道，西方人對神秘的東方情調沒什麽免疫力。

葉明哲不卑不亢地和客人寒暄起來，把中國投資方手握巨量現金卻苦于投資無門的境遇輕輕帶過，抛下誘餌，成功吸引住美國制造業者。

點子不怕舊，就怕觀衆受。

通過唐人街同鄉會，葉明哲成功拿到中國某制造業商會晚宴邀請函，程依穿起V領素雅長裙，一晚上用粵語，英語和普通話不停切換，凱文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同時，很快被高度茅臺灌醉了——那點換酒小主意在國內大咖面前連展示的機會都沒有。大Boss輕言巧語，“內子”不勝酒力，自己喝完連她手上的都幹掉，老板們為之動容，夫人們聞之動情。

葉明哲化身為一名對中國傳統有濃厚興趣卻求教無門的ABC，頻頻向大咖們不恥下問，卻只字未提生意一個字，反倒引來別人主動詢問。到手的名片一個接一個，面談邀約不斷，收獲豐盛。凱文早就由葉保羅扶回去了，大Boss居然能撐到最後，還面不改色地歡送東歪西倒的客人，他還是人麽？

還好，上出租車後終于成了個人了，靠在她肩上沉沉睡着了。濃重的酒氣從身邊傳來，她心裏好難受。

車窗外，兩旁五光十色的霓虹燈閃爍不停，路上車水馬龍，華爾街寫字樓裏依舊燈火通明。

耀眼的成功背後，有多少不為人知的付出？

腳步左右搖晃，程依只好挽着他輕聲上樓。把他輕放上床，脫掉鞋襪，用熱毛巾擦過臉，他清醒了一點，她還是還缺了點什麽？

“水。。。。”

對，踮起腳下樓倒上蜂蜜水。

他從口袋掏出藥片吃了兩顆，咕嚕咕嚕喝完一大杯，。

“聽說。。。吐出來會比較舒服。”

“吐了。”

有嗎？沒見到呀。

“洗手間扣過喉。”

程依訝異得說不出話來。天啊，一晚上他去了好幾遍洗手間，原來。。。。

她心裏抽搐了一下，直怪自己太天真了，以為他千杯不醉。

還是熬不住了，他飛身沖進浴室，抱着馬桶狂吐，程依連忙遞上毛巾，不停幫他怕背。吐了好一會，臉色蒼白，垂頭躺在馬桶旁。程依用熱毛巾給他擦嘴角上的嘔吐物，他一手就把她攬下懷裏，緊緊抱住。

程依好慌亂，試圖掙開卻抱得更緊，磁性男聲佛過耳邊。

“別走。”

程依再沒掙紮，腦子一片混沌,劇烈的心跳分不清來自哪裏。可不知為何，強有力的心跳，厚重的呼吸讓她覺得好安心，好平靜。

一片紅暈慢慢升起，心底無數小鹿狂奔亂跳，身子越來越熱。他的呼吸反而越來越輕柔，手上力度減弱，她趁機悄悄起身。

他，睡得很沉。

不忍叫醒，輕輕蓋上毛毯。

低頭沉睡的葉明哲，沒有白天的冷酷威嚴，失去應酬時的八面玲珑，眼前僅僅是個為事業醉倒不起的男人。

理不清的情愫一閃而過，心生憐惜。

深夜，程依房間的臺燈一直亮着，鍵盤響聲在黑夜裏此起彼落。

不知為何，決定做點事情。

整理剛收集回來的名片，分門別類，根據業務領域的建立檔案。

憑着僅存的記憶，把客戶個人特點，喜好記錄好，還貼心地給每個人發了感謝信。商業社會，維系和開發客戶談何容易？她不管是不是太幼稚，總比什麽都不做，幹等客戶聯系好。

大Boss如此辛苦應酬，還不是為了開發客戶？

他會理解自己的貿然之舉吧。

不知不覺忙到淩晨三點，還沒做完一半，眼睛開始犯困。

門吱聲打開，回頭對上他的疑惑。

沒睡幾個小時，這麽快醒了？難道在浴室冷醒了

“醒了？”

“唔。”

“好點了嗎？”

“沒事。”

聲音發啞了，怎麽可能沒事。

“我倒點蜂蜜水給你。”

“不用。”

他眯着眼睛走到跟前，靠上電腦。

“我。。我想整理一下，睡不着。”

心虛了，念在好心好意份上，千萬別批得太損。

“這裏。”

程依下意識縮身低頭，準備挨批。

誰知，他停下，兩眼深邃迷離，深深嘆了口氣。

“這女的不是他的太太。”

“啊，我還一直這樣稱呼，會不會太冒犯了。”

“沒見她很享受這個名號？”

繞呀繞，繞得她轉不過彎，沒明白，重點是。。。。。

“你。。怎麽知道？”

“男人的婚戒不貴重可一直戴在身上，女的渾身名牌卻頭腦簡單。”

“所以。。。”

華爾街之狼深夜授課。

“有些女人，不用華貴豔麗，在男人心裏份量也很重。”

“該怎樣記錄”

“他是個重情義的男人，走心型。”

“哦。”

“還有，調查在接觸客戶前就要做好，凱文早查過了。”

原來做了無用功。

“凱文經常出錯，有佐證會更精确。”

還好，還好。。。

“感謝函。。。”

心又被揪起來了，屏着呼吸準備判刑。誰知。。。

“你确定三更半夜做這些我會付酬勞”

又跨到哪啦

關于酬勞，她壓根沒想過。

“不用的。。。”

轉念一想，他喜歡人家談利益的。

“業績好就有獎金。”

他眼神迷離地靠過她臉旁，夾雜酒味的溫熱呼吸吹到她臉上，癢癢的。

“感謝函。。。”

又是一盆冷水。

嘴唇靠到她耳邊，熱氣拂進耳朵，她渾身發熱。

“Well done!”(幹得好！)

她像被施了魔咒般一動不動，臉上飛竄而出的紅暈瞬間把臉變成一個紅蘋果，一直紅到脖子上，腦子像缺氧似的毫無反應。

他狡猾一笑，悄悄離開，門前不忘叮囑。

“明早八點吃不到早餐扣錢。”

時針快到四點，程依又手忙腳亂地收拾，飛速關燈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