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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靈山一角,萬魔窟。
魑魅魍魉穿梭于石壁間,鬼哭嗚咽混在山風裏。屍體堆疊成一方寶座,座上魔王手持剔透的青玉碗,碗裏盛着尚且溫熱的腦花,小銀匙舀了送入紅豔豔的唇中。
照月仙君只身前來,一路但有鬼魅碰他,便當即怪叫着化作飛煙。
“仙君。”魔王笑了,垂眸看着座下白衣仙人,嘆息道:“您來這幹什麽?”
照月擡眸對上魔王的視線,道:“我來渡你,阿緋。”
魔王狂笑,手中腦花險些掀翻,妖豔的容顏扭曲:“可我不是阿緋。”歷任魔王生于大亂之勢,借天地間愛恨惡欲的執念而生。
照月知道,眼前的魔王是阿緋,也不是阿緋。
魔王咬着銀匙,道:“我知道了,你是來替他承因果的。我是他親手種下的桃樹,又死在他的手中,如今轉世而來取他性命,了我因果。”
“不是他。”照月搖頭,道:“是我,我才是你的因果,你因我而生靈識,又為我而死,你若是要了結因果,我便在這裏。”
魔王笑了,冷豔又無情,他從屍山上走下來,一步步到仙君面前:“我趁着大戰時隐藏魔息藏身于此,連帝君都未察覺,仙君是如何找到我的?”他看了眼照月仙君蒼白的臉,面無表情道:“原來是仙君抽了自己一根仙骨磨碎做了盞尋魂燈,仙君,你不痛嗎?”
照月沒有說話。
魔王笑道:“我倒要看看仙君如何渡我。”他話音剛落,照月手腕腳踝出現一道鎖鏈,從那之後魔王的身邊多了一個人。
魔王離開魔窟,他想變得強大就需要吞噬更多的怨恨與不甘的靈魂,于是他行走在靈山大陸的各個角落。魔王殺一人,仙君救一人,魔王屠一城,仙君救一城。時光溯回術讓仙君境界一落再落。
魔王動容:“你已經從聖人境跌至玄仙境,再這樣下去,你怕是将成一介凡人。跌落作凡人的那一刻,你會瞬間蒼老化作白骨飛灰。”
照月揚起蒼白的臉,勉強露出個笑容:“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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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此來就沒想過活着回去。”魔王撫上仙君的臉,問道:“你舍得嗎?舍得下你的兒女,舍得下他嗎?”
仙君沉默。
魔王眉眼間的冰冷消融,他執起仙君扣着鎖鏈的手,道:“我心中惡念已消,我不想殺人了,可我對你執念仍在,你若要渡我,就做我的人。我要你全部,乃至真心。”
仙君搖頭:“我不能。”他的真心只有一顆,已經全部給了他的阿重。
“你能舍命救千萬人,卻不肯渡我一個。”魔王因妒而狂躁,一把掐住仙君的脖子,将他按在斷壁殘垣間。四周魍魉桀桀怪笑,魔物們遮蔽住陽光,投下大片冰冷的陰影。
仙君衣袍被撕破,魔王尖利的牙齒咬破他的肩頭,逼問道:“仙君,您究竟肯不肯?”
“你沒看到嗎?他不肯。”雷霆震怒聲,鬼魅盡散。
一劍破雲來,寒霜九萬裏。
26.
魔王把外袍脫下披在仙君身上,親吻他的額頭,道:“你看,他來了。我與他之間注定有此一戰,你猜誰能活下來?”
寒江雪的劍氣将魔王逼開照月身邊,重華殺意凜然,他尋了照月多日,才找到蹤跡,如今看到魔王将他心愛之人铐上枷鎖,肆意淩辱,怒火早已将他四肢百骸都灼得劇痛。
神魔間的鬥争在這一刻爆發,山崩地裂,日月星辰皆不見。魔王幾經殺戮,實力強悍與帝君不相上下,兩人一時間難分勝負。照月伸手擋住迎面而來的狂風,踉跄着站穩身子。這一戰不知多少日夜,帝君顯然更勝一籌,寒江雪一劍刺向魔王眉心,就在這時,劍鋒遲疑一瞬。
重華帝君腦海中閃過多年前,桃靈散在自己手心的那一刻,照月眼底的悲怆與絕望。就是這一瞬,魔王的彎刀已經劃破了帝君的胸膛,血濺長空。
“阿重!”照月飛身而上,接住重華。
重華咳出一口血,雙眸赤紅,伸手将照月推到身後,他甚至來不及跟師兄說上一句話,魔王的彎刀招招奪命。大戰似乎已經到了尾聲,當帝君心裏起了猶豫的那一刻,他就注定難贏得勝利。
彎刀帶着血色,從魔王手中飛出,襲向帝君。刀刃擦着骨骼,插入肉中,帶出沉悶的聲響。白衣被血染透,重華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時間腦海一片空白.照月握住彎刀,猛地拔出,血珠濺在他的睫毛上,給眼前都蒙上了一層血色。
阿緋垂眸,露出凄涼的笑意,在他将彎刀襲向重華的那一刻,照月的劍穿透他的胸膛。
“阿緋。”照月眼中的神采漸漸淡去,他被喉間的血嗆得連連咳嗽:“對不起,我渡不了你……只能殺了你……”
阿緋笑了,無怨無恨:“仙君,若有來世,我不做人,也不做魔,只做你院裏一株桃樹可好?”魔王的身體變得透明,最後消失不見,留下一顆小小的桃核落在照月手中。
照月攤開掌心将桃核遞給重華,咳着道:“阿重……你幫我再種一株桃樹吧……”
重華崩潰地跪在照月面前,将他死死按在懷裏,悲聲道:“不,師兄……我是個笨蛋,我根本就不會種桃樹,崇陽山下的桃樹永遠都開不了花。”
“會開花的。”照月瞳孔散開,光華不再,他低聲喃喃道:“阿重,對不起……師兄學不會,用你喜歡的方式去愛你……”
重華雙眸滲血,張嘴想哭,又發不出聲音。
“霜兒和瑟瑟……”照月将額頭輕輕抵在重華胸口,他知道重華會照顧好他們的,他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阿重。
“師兄,我錯了,你不要走……”重華發出嘶啞的聲音,他有萬千悔恨卻說不出口,只能看着懷裏的人絕了聲息。重華死死抱住照月,召赤龍前來,直奔崇陽山。他不信師兄就這樣離他而去,青虛上神一定能救師兄!
散去修為的照月仙君一瞬蒼老如至耄耋,滿頭青絲成白發,待重華到了崇陽山腳下時,懷中人已經化作飛煙,什麽都沒給他留下。一粒桃核落在山下,落地生根,山下萬千桃花齊綻,緋如雲霧。重華帝君從赤龍跌落,望着空蕩蕩的懷抱,方明悟,那個永遠縱容他,又等候他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27.
年複一年,時過境遷,崇陽山下,桃花不敗。帝君獨守桃林萬年,不曾踏出一步。靈山失主,幾番勢力争權奪勢,大陸一片戰亂動蕩。無論這些成魔成聖的人如何争鬥不休,都心照不宣地避開崇陽山。帝君哪怕隐世,誰也不敢去招惹。
這片桃林,青虛上神來過。那年重華跪在師尊面前,心裏想,倘若師尊能打死他也好。青虛上神一言不發,只是從他身上取走真佛舍利,這世間至堅之物,被青虛以掌化開,散在無邊桃林間。
青虛看着空蕩蕩的掌心,低聲自語道:“我們的孩子消散在此處,若你在天有靈,凝他一點神魂,送入輪回。願他來世,不再為情所苦。”重華眼中無淚,心如死灰。青虛再不看他一眼,轉身而去。
玄霜帶着瑟瑟來的時候,雙眼還紅腫着。他将一柄長劍和一只紙鶴放在重華的面前,劍是當年重華親手為兒子鑄的,紙鶴也是重華親手折的,玄霜盡數還給了他。瑟瑟看着滿天桃花,淚如雨下,她哭着對重華道:“我不要桃花了,你把君父還給我好不好……”
切膚之痛,生何如死,重華磕長頭匍匐桃林間,嘶聲痛哭。從那之後,他的師尊,他的一雙兒女再未與他相見過。桃林寂如墳茔,留着未亡人。
萬年彈指過,直到有一天,一個昆侖劍仙闖入桃花林。
劍仙尚年輕,行事大膽無拘,于桃林間見到了傳聞中的重華帝君。帝君玄衣沉沉,長發不束,眠于落花間,冷厲地眉宇只餘消沉。
劍仙驚了帝君。
帝君緩緩睜開眼。
劍仙心裏有些驚慌,更多的是激動,他冷靜片刻,方拱手道:“久仰帝君威名,今日冒然前來,帝君莫怪。”重華嗤笑一聲,翻了個身,背對劍仙,阖眸不予理會。
劍仙道:“帝君,我為你而來,我……”
重華打斷他:“走開,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揮袖要把劍仙扔出桃林,劍仙心裏一急,失言道:“帝君本是靈山之主,何至于消沉至此!您忘了當年九州俯首的日子了嗎?您怎能被情愛拖累至此!”
重華指尖頓住,似是聽到什麽笑話般狂笑不已,驚起桃花紛落。
劍仙愣住,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重華笑夠了,方才慢慢坐起身,滿眼頹倦地看着昆侖劍仙,道:“你可知道我當年為何要征戰九州,坐擁靈山?”
劍仙毫不猶豫道:“大丈夫之志,當扶搖直上九萬裏……”
“放屁。”重華冷冷打斷他,目光毫無焦距地散在桃林間,喃喃道:“我只是為了配得上他。”
28.
師兄是青虛上神的獨子,是資質獨絕的劍仙,使得出最淩厲的劍,卻秉性溫柔,生得慈悲心腸。就是這樣一個人,蹲在他身前,拉住他髒兮兮地小手,笑着對他說:“阿重,以後你就是我的師弟了,無論發生什麽事,師兄都會好好保護你的。”
小重華用力将自己髒髒的小手從照月手心裏抽出來,固執得背在身後。他覺得他不配,他怕弄髒那雙修長又白皙的手,怕弄髒那如雲般潔白柔軟的衣袍。照月當真如說的那般,事事包容他,不肯讓他受半分委屈。
他的師兄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不配。後來,重華征戰大陸,悍勇無匹,直到成為靈山之主時,他才敢俯身跪在師兄面前,求與他合籍。
昆侖劍仙一時間無話可說,絞盡腦汁想了半晌,才道:“可是……照月仙君他難道就想看到這樣的靈山和這樣的您?”
重華冷冷挑眉,萬年來已經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師兄的名字,若換做別人說出這種話來,早被重華一袖子抽出桃林了。可眼前這位昆侖劍仙憨傻到有些一根筋的脾氣,他多少是知道些的。
昆侖劍仙皺眉道:“我自小就敬仰您,一直盼着能看到那個與日月齊光的重華帝君。”
重華平靜地看着他。
昆侖劍仙沉不住氣,跺腳道:“帝君!你且看看這百萬裏靈山,可還有當年仙君在時的模樣,您守一方桃林如畫,可見天下戰火……”
“閉嘴。”重華冷聲打斷他,起身撣了撣身上的落花。
“我……”昆侖劍仙俊臉通紅,有些失落地低下頭去。
重華嘆了口氣,擡手間,山風狂起,卷落英缤紛,一柄寒如江雪的長劍從千裏之外飛入他手中,剎那間玄衣不見,白衣戰袍翻飛。
昆侖劍仙連呼吸都忘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這才是他所仰慕的重華帝君!
赤龍長嘯而來,帝君乘赤龍之上,淡淡掃了一眼發呆的昆侖劍仙,道:“走吧。”
“去、去哪?”劍仙怔怔道。
重華帝君溫柔撫過長劍,輕聲道:“這百萬靈山是我給師兄的聘禮,哪個犢子敢動它一下試試。”
劍仙激動萬分,手腳并用地爬上赤龍,鄭重道:“昆侖劍顧笑,願誓死追随帝君。”
29.
重華帝君乘赤龍,持長劍,踏出桃林,召神兵,蕩戰亂,重掌靈山。一路行來,昆侖劍仙一直跟在他的身邊。直到很久之後,靈山重現安寧,仙士、神族、凡人、精怪,都各自回到正軌,文修武偃,天下太平。
帝君脫去戰袍,隐了境界,換了身常服,像個普通修士那樣在城中街頭散步。顧笑手裏捧着帝君給他買的炊餅啃着,剛出鍋的炊餅有些燙,顧笑低頭吹散一抹熱氣。
“好吃嗎?”重華帝君忽然扭頭問了一句。
顧笑一愣,伸手掰了一塊遞給他。
重華倒是沒有接,只是抱着雙臂笑着看他:“你吃,還想吃什麽跟我說。街頭或許還有賣豌豆黃的,要不要去嘗嘗?”
顧笑縮回手,悶頭啃了一口餅,含糊不清道:“帝君對這裏很熟?”
重華笑意淺去,眼神柔軟:“從前和師兄游歷靈山,來過這裏。那時候我還是個半大點的孩子,看見什麽都想吃,又不肯在師兄面前說,怕師兄嫌我嘴饞。師兄是何等心細的人,瞧出我心思來,一樣樣買了給我。我覺得他指不定要在心裏笑我,偏同他鬧別扭,不肯吃,還要他蹲下哄我半晌。”
顧笑噎了一下,咽下炊餅,才小聲道:“帝君年幼時還真是……”
“讨嫌。”重華接了話,輕笑一聲:“也只有師兄那樣好脾氣的人才受得了我。”
顧笑一言不發,默默吃餅。
重華看着他把餅吃完,才道:“顧笑,你走吧。”
顧笑猛地擡頭看他,許久才反應過來重華話裏的意思,一雙眼睛瞬間紅了:“帝君,我說過了,我只想站在您身後,誓死追随于您。”
重華平靜地看着他:“我身後不會再有旁人了。”
顧笑心裏酸痛,死死咬住下唇,半晌道:“我沒有想過要……我只是……”
重華伸手拍了拍他肩頭,道:“你看這靜下來的靈山,好玩的去處有很多,你該走走看看。”
顧笑看着重華帝君轉身,一步步隐于鬧市之中,直到身影全然不見。他可以追過去,可那又如何。他能陪帝君四處征戰,卻也是僅此而已了。顧笑用力揉了一下眼睛,把剩下的炊餅塞進嘴裏,他摘下腰間酒葫蘆和着烈酒咽下,喉間只餘一片刺痛。
街頭春意,往來仙士衣袂如雲。
一個少年正坐在橋頭将微濕的長發紮起,發梢水珠兒打濕了他腰間素衣,整個人便也同春色般清潤瑩靜。他的身旁站着個白衣僧人,容顏冷肅,眉眼靜谧。
少年喚了聲“師父”。
“在想什麽,站在這裏不動。”
少年沉默一瞬,問道:“我在想,三界衆生,輪回六道,倘若如此,我上一世可有來過此處。”
白衣僧人道:“為何如此說?”
“我總覺得……熟悉。”少年悵然。
“這世間并非人人皆有來世,修道者不能,成仙成聖成佛者,皆不能。”白衣僧人回道。
少年笑了,十六七歲的少年,笑起來美得如三月梨花白。他道:“那我上輩子或許是個凡人,住在山腳下,山下開滿灼灼桃花,林間還有……還有一頭奔跑的野豬。”這些皆是他夢中所見。
白衣僧人伸手摸了摸少年額頭,不明白徒兒在說什麽胡話。
少年拉住師父衣袖,指着不遠處,道:“師父,我去買些素包子來。”得了師父應允,少年這才朝街角走去。街頭賣包子的阿翁剛掀開籠屜,熱氣騰然而起,遮得人眉眼模糊。
少年踮起腳尖,開口道:“阿翁,我要……”
“我全要了。”
一記聲音插在少年前面,少年驚訝回頭。身旁站了一人,玄衣廣袖,高他一頭,那人垂眸,正與少年視線相接。
那一剎那,天地同歸于寂,萬物悄然失色。
待少年回過神來,忍不住後退一步,捏緊手中的散碎靈石,轉身要走。不等離開,腕上一緊,竟被身後人拉住。
玄衣長袍的男人眼尾泛紅,含淚笑道:“若我把這屜包子都給你,你肯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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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