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空蕩蕩的街道,因為剛下過雪,地面覆上了白白的雪粒,不厚卻也讓本該漆黑的夜亮堂了不少,踩上去只發出輕微的聲響,齊雲蘿三人緊緊跟在離洬的身後,從嘴裏呼出的白色氣體清晰可見,眼看她走的不是去往将軍府的路,三人卻都毫無所覺般只堅定的跟着她。突然離洬停下了腳步,回身看着三人均有些倦容的臉,本來繃得緊緊的面容終是緩和了下來,她歉然的扯了扯嘴角,垂眸道:“都先回去吧,容我一人靜靜。”齊雲蘿蠕動着嘴唇還想說些什麽,被月娘拉住了手,月娘見她面容陰郁,只低聲囑咐道:“那将軍早些回來,我們這便先回去了。”離洬點了點頭,見三人轉身走開,一直強撐着的身軀才頹然無力的靠在身後的牆面上,齊雲景母子三人走到不遠的拐角處,确定現在的離洬無法聽到他們的說話聲,才緩緩停下了腳步。齊雲蘿頗是不解的問道:“阿娘,将軍功力還只是恢複了六成而已,您怎麽就放心放她一人?”月娘嘆了口氣道:“将軍心中苦悶,她願意找個地方發洩,未嘗不是件好事,總好過生生将自己逼得七竅流血的好,再說,我一介沒有見識的婦人,雖然并不懂武道,卻也知道這次将軍內力遲遲沒有恢複,也大多是這個原因。這次不讓她一次宣洩出來,以後怕是會有後患,再者,就算她今日只剩六成功力,在這京都卻也應當難有敵手,也不需太過擔心。”齊雲景默了半晌,卻也是贊同月娘的話的,離洬之前舊疾複發,輕微的第二日便可恢複功力,就算複發着實厲害也不過三日內,從未有過像這次般如此之久,還只恢複了六成的,想起姬瑤離去的當日,離洬滿臉是血的樣子,可能問題還真就出在那兒了。齊雲蘿與兄長對視一眼,道:“那要不要我們偷偷跟上去,她剛剛從大理寺卿府出來,現在放她一人,我總是不放心的。”齊雲景聞言倒是搖了搖頭道:“怕是不妥,我們貿貿然跟上去,十有**會被将軍發現。”齊雲蘿和月娘一陣無語,終是沒有違背離洬的意願,乖乖回了将軍府。

離洬一個人靠在冰冷的牆壁,直到涼氣從冰冷的牆面,穿透身上的衣衫直達肺腑,她才慢慢站穩身形。順着一條小道漫無目的的游走,等她擡眼看到一間酒家的時候,鬼使神差的就擡腳走了進去,也許是因為她今晚真的注定不得安眠,需要酒精來麻醉自己的感官,也許是因為這個酒家在京都這片繁華的地界,樸實的讓人覺得溫暖,又或許是,她如今已經沒了那般感性的心态,只是單純的想找個地方坐坐,所以當她坐在‘鄉裏酒家’的一個角落的時候,表情都還是帶着絲茫然的,直到一個長相清秀笑容幹淨的酒家女款步走到她的桌前,笑問道:“不知公子需要點些什麽?”離洬目光不經意的轉了一圈,擡眼朝酒家女看去,好半晌沒有說話,見那酒家女沒有半分不耐的模樣,終于緩緩開口道:“那便來壺……酒吧。”離洬的聲音出奇的有些遲疑,她從未嘗試過買醉的滋味,以往她也不屑去嘗試,總覺得那是懦夫的行徑,說到底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買醉,然而,既然已經坐在這裏了,是與不是又有何分別呢?離洬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只擡眼漫不經心的打量着這家不算大的酒家,以往她倒是從未注意向來繁華的京都,竟也會有一間如此樸素的酒家,整個酒家共兩層,可以看出樓上也是設了小小的包廂,京都裏就算只是小門小戶外出就餐時,也是喜歡包一個獨立的包廂的,這裏雖然比起旁邊富麗堂皇的酒樓要小很多,格局也沒有說布置的有多雅觀,只勝在它莫名的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在離洬沉默坐在角落的時候,二樓包廂一名男子正眯着眼,不着痕跡的隔着樓下不多的酒客打量着她。大概是離洬真的十分心不在焉,對于男子饒有興味的打量,竟也毫無所覺。離洬愣愣的坐着,神情破天荒的有些呆滞,一直到酒家女端着一壺酒過來,輕放在她面前溫聲問道:“公子不需要些下酒菜嗎?空腹喝酒總是對身體不好的。”

離洬又是一愣,接着便不由的嗤笑一聲,她如今哪裏還有身體可言呢?就是個陌生的酒家女出于善意也好,出于禮貌也好,都還知道關心一下她的身體,可她究竟是因為什麽才落到如此田地?陌生人的問候對比至親之人給的傷痛,總是諷刺的叫人想笑。酒家女看着離洬昙花一現的嗤笑,心中莫名的一動,明明即使是嗤笑也讓人禁不住怦然心動,偏偏她卻覺得看着難受。離洬擡眼看見酒家女蹙起的眉頭,微微斂下眼眸淡聲道:“不必麻煩了。”那酒家女見此也不再勉強,放下酒水便轉身走到別的地方。

旭日幹把玩着手裏的酒杯,唇角挑起一抹邪肆的笑,望着樓下那個稍顯頹唐的身影,心道:唔,原來離洬是長的這個模樣。他與離洬敵對多年,說他不好奇‘他’的容貌那是假的,也曾和‘他’數次交手,卻始終未能摘下‘他’的面具,上次見‘他’未帶面具,可惜距離實在是遠,他終是沒有看清‘他’長的是圓是扁,一直讓他覺得遺憾。可是沒想到他藏身千玥京都這繁華的地帶,又挑了個十分不起眼的樸素酒家,本也是風平浪靜安逸的很,卻偏偏還能撞上千玥将軍離洬。不久前,剛剛看見一男子擡腳跨進這間酒家,那張雌雄莫辯超越男女性別的臉,霎時便吸引了所有酒客的注意,只是礙于他身上凜冽的氣質不敢過分打量,只有他隐在暗處偷觑着他。他一眼便認出那是離洬,先不說他和離洬多年的交戰,他十分熟悉離洬身上那種谪仙般的氣質,就是那頭不經束縛直達腳裸的長發,和一雙寒光內斂的銀紫色眼眸,在千玥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不過親眼看見離洬那副妖孽般的容貌,旭日幹仿佛有些意料之外,卻又好似也在意料之中,看‘他’第二眼便又覺得離洬天生就應該是長成那樣的。饒有興趣的看着酒家女與離洬攀談,看着離洬獨自一人靜坐桌前,良久才動手為自己斟了一杯酒,離洬動作顯然是十分優雅美觀的,因為僅僅只是一個斟酒的動作,在‘他’做來不知怎麽地就是特別招人眼球。旭日幹看着看着,就看出了不對勁,離洬沒有回京之前,在西北邊關呆了數十年,他不能說是十分了解離洬,但對‘他’的性情也是摸透了幾分的。他從小到大除了屢次在離洬手中吃癟,一直順風順水,他出生好相貌好,父王看重他,母後疼愛他,族人尊敬他,女子仰慕他,沒經歷過什麽挫折的他,如今雖然看出離洬的不對勁,卻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裏不對,只覺得這樣的離洬莫名的讓看着‘他’的人,心裏也開始沉重。

離洬一杯酒喝完,并不馬上便接着喝第二杯,她喝的很慢近乎品酒,完全看不出是要買醉的樣子,然而就算是這種不緊不慢好似悠閑的速度,依然不能掩蓋她身上沉重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沉痛。一壺酒漸漸見底,離洬招手又上了一壺,她以往女扮男裝怕醉酒出現岔子,倒是将酒量練得很好,雖然還不到千杯不醉,卻也離海量相去不遠了。只是今日才兩壺下肚,她臉上便出現迷人的暈紅了,一向清寒的眼眸也逐漸不複清明,仿佛黎明前的烏江水面上泛起的淼淼白煙,幾乎瑰麗到極致。美人微醺有着說不出的攝人心魂,一樓的酒客大膽的就直愣愣的盯着她看,膽小的雖然不敢明目張膽的盯着看,但也時不時的把目光掃過去。包間裏的旭日幹也從善如流的把眼睛定在她身上,有那麽多人眼光做遮掩,他也就不需要像之前那般怕被離洬發現了。他十分仔細的觀察着離洬的臉色,發現離洬身上的內力并不是他全盛時期的樣子,不禁猜想莫非他之前竟然傷的如此之重?旭日幹擡手搓了搓剛毅的下巴,突然便想到不知此刻他取了離洬的性命會怎樣?以他的立場來說,就是此刻乘人之危殺了離洬,也是應當,不容人置喙什麽。現在他有些後悔看見了離洬的真容,因為他突然發現對着離洬那張臉,他竟很難下的了手。乘他現在不是自己的對手,取他性命這個想法竟也是想想便過了,心裏壓根兒就沒想将它付諸行動。若是沒有看見他的臉,他覺得此刻殺了離洬,他雖然會覺得有些惋惜,但絕對不會心慈手軟,難不成他竟也是個看重容貌的膚淺一族?有了這個認知,旭日幹幾乎要在心裏罵娘,完全不知道自己突然是着了什麽魔!正在他有些糾結不已的時候,樓下本來有些吵雜的大廳,突然便安靜了下來,幾乎到了落針可聞的地步。旭日幹微一擡眼,便看見千玥攝政王不急不緩的擡腳走了進來,一個小小的酒家先前迎來了一國大将,後又迎來了站在權貴頂端的攝政王,兩人還都是風光霁月的令周遭都黯然失色的人物,難怪驚得這些人一陣無語。這些尋常百姓也許沒見過剛回京不久的離洬,但是堂堂千玥攝政王他們還是見過的,這些年每每遇着端木铮出巡之事,跟随而來的總是萬人空巷的一大奇景,就連不宜抛頭露面的女子,也會悄悄的躲在視野較好的包房裏,偷偷張望。所以對于端木铮那張妖狐似俊顏,總的來說老百姓并不陌生。酒家的掌櫃看見這麽一尊大神大刺刺的就那麽走了進來,腿肚子都不自覺的發顫,有些驚懼也有些激動,茫茫然的走近端木铮的身旁,身體不禁大腦指揮的就彎了下來,仿似他天生便有着那樣讓人折服的氣場。掌櫃不敢擡頭直視端木铮的面容,只低頭問道:“不知攝政王大駕光臨,有什麽是小店可以效勞的?”端木铮沒有回話,他完全沒有心思聽那掌櫃問了什麽,只擡眼似乎在什麽,當終于看見角落裏雙頰酡紅的離洬,更是擡腳便走了過去。掌櫃只覺得一陣風從身邊刮過,擡眼一看剛剛還在自己身邊的人,這個時候已經站在了角落。

離洬幾人出了大理寺卿府,端木铮很明顯因言辭不當而開罪了離洬,也不好跟過去更惹她厭煩,卻又不放心她今日獨自一人,至于齊雲景母子三人自當被他忽略。風炙倒是很有眼色的尾随了上去,可沒過多久便回來禀告他,離洬去了一家叫‘鄉裏酒家’的地方,一聽就知道是什麽地方,她跑去喝酒了?端木铮有些錯愕,離洬為了自己身份不露破綻,向來很謹慎,他甚少看見她飲酒,就是在宴席上她也只是小酌幾杯便了事,她整天一張生人勿進的臉,倒也沒有幾個人敢去她面前勸酒。可現在她剛出了大理寺卿府便去酒家,她想買醉?真把自己當男人了不成?!端木铮幾乎不敢想象要是她醉酒被人撞破身份的情形,不管是出于對她的關心,還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都不希望再有別人發現她的身份。他幾乎是一刻也不能等,就着風炙引路,一路沒有絲毫停滞的找到了她。一直到站在離洬的面前,端木铮才稍稍放下心來,一眼看見離洬有些微醺的狀态,他的心頭猛的便是一跳,以往離洬十分克制從未醉酒,此刻端木铮乍然看見她這副模樣,胸膛裏的心便開始不規則的跳動不已。越看越覺得,當初他真是被豬油蒙住了心嗎?竟會将她錯認成男子,思緒一頓,他突然又想起那兩個被他忽略已久的問題,當初在那間青樓和離洬‘共赴雲雨’的花魁是誰?他現在百分之百的确定她們那個時候是在做戲給他看,兩人明顯是早就相識,反正只是和離洬做戲,他也不是非要知道那個女子的身份。他現在最在意的還是,他的皇兄端木賢,是不是早就知道離洬的身份,要是早就知道,那麽他又是怎麽發現的?

端木铮忍不住去想,卻又不敢去想,他不敢想,端木賢是不是也因為撞破了離洬的真身,進而才發現了離洬的身份。這個想法一冒出來,他心裏就忍不住嫉妒的要命。他獨自一人生着悶氣,再看離洬連身邊站了個人都沒發覺,不是故意無視他便是已經醉得厲害,然而無論是那個原因都足以讓他心裏燃起邪火。酒家裏所有人都看着攝政王站在那個俊美少年的旁邊陰着張臉,便忍不住紛紛猜測這少年是什麽人?是不是得罪了攝政王?沒等旁人想出個所以然,端木铮便朝離洬伸出了手,衆人更是瞪大了眼,這是要打了吧?這是要開打了吧?可憐那少年一張谪仙似的臉啊!衆人還在惋惜,就見端木铮把手伸到離洬眼前,然後一把奪過離洬正準備斟酒的酒壺,衆人嘆息一聲,不知道是替少年慶幸,還是惋惜沒能看見端木铮大打出手。接着便聽見攝政王十分有質感的聲音響起:“離洬!”不知道是誰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發出‘叮’的一聲,然而此刻已經沒人理會,離洬自回京一來,可以算的上是深居簡出,即使外面一反之前将軍兇悍的傳言,流傳起将軍如何如何俊美,真正見過離洬的除了那些達官顯貴,平民百姓實在沒幾個見過離洬的。此刻一聽從攝政王嘴裏叫出這個名字,酒家裏的人俱是一震,這這這,這個俊美少年就是離洬?就是那個南征北戰,傳聞煞氣沖天的離洬?人們深深覺得自己的世界玄幻了,然而攝政王叫出來的還能有假?先不管這些人如何震驚,離洬眼見手中酒壺半途被人劫走,破天荒的也不氣惱,只是轉手又重新拿了一壺在手裏,還沒等她把酒倒進酒杯,她新拿的酒壺就又再度被劫。饒是她已經有些失去清明,變得脾氣甚好,也經不住擡眼朝着屢屢與自己作對的人看去:“幹嘛!”聲音還是她一貫清冷的聲音,只是因為醉酒多了絲微啞,聽在人耳裏像是有根羽毛在心口上撓了撓,有些癢癢的。端木铮站在離洬的正對面,擋住別人探過來的目光,他自己卻能清清楚楚的看見離洬的整張臉,和那雙眼眸。她微仰着臉擡頭看她,淡粉的紅唇輕抿着,誘的人想一口咬下去。這還不算,端木铮發現此刻最要命的還是離洬的眼睛,他從不知道有人的眼睛,可以變的好像能氲氤出薄薄霧氣一般,叫人毫無防備的迷失在裏面。端木铮眼神漸漸的便暗了下去,裏面仿佛藏着一團幽幽的火光,随時準備把對面的人兒焚燒殆盡,對上離洬看過來的眼光,他微有些狼狽的別開了眼,不願讓她察覺自己眼裏對她驟起的欲念。如果離洬此刻還是清醒的,必然可以發現他的不自在,可是離洬這個時候顯然失去了平時的精明與戒備,只是看眼前男子木樁似的站在她面前,問話也不回,她難得的有些煩躁,又問了一聲:“你到底要幹嘛?”這句話問的聲音有些高,反而把自己腦袋震得暈暈沉沉的,有些不适的将手擡起,在太陽穴上按了按,這番舉動終于算是驚醒了明顯魂游天外的端木铮,将手中的酒壺随手丢到一邊便去拉她,見她皺眉他溫聲解釋道:“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将軍府。”他以為離洬定會斬釘截鐵的拒絕他,誰成想醉酒後的離洬不僅不像別人一般耍酒瘋,反而意外的好說話,甚至是……有些溫順的,她竟是沒什麽異議的點頭應道:“好啊!那就麻煩你了。”這樣的話加上還有些迷茫的眼神,端木铮完全有理由相信她是真的醉了,走近她身邊本想将她打橫抱起,可她如今男子的身份到底還是不合适的,只得扶着她站起來,然後拉起她的胳膊環過他的肩頭,再用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間,便帶着她往外走,走到門口櫃臺的時候,伸手摸出一粒碎銀便丢了過去,也不等櫃臺的掌櫃再說什麽,攬着人便走了出去,門外風炙已經準備好了一輛馬車停在那裏,将離洬扶進馬車後,風炙馬鞭一刷,便從‘鄉裏酒家’絕塵而去。徒留整個酒家裏驚詫的酒客,傳言攝政王拜倒在離将軍的風采下,原本很多人還是不信的,然而看着這一幕,酒客們想:其實兩人還是很相配的。

不管明天又會有什麽傳言傳出,現在的端木铮和離洬是不知道的,馬車以一種不快的速度朝着将軍府進發,車裏端木铮并沒有放開離洬,他好似是怕離洬醉酒坐不穩,只虛虛的扶着她一般,實則是根本就差将離洬整個人都攬在懷裏了。離洬喝了酒本就覺得熱,此刻被人攬進懷裏更加的不舒服了,于是伸手便去推身邊的端木铮,端木铮手臂緊了緊溫聲細語的近乎誘哄:“別亂動,我知道你熱,但你現在不能貪涼,這一冷一熱間最容易過了病氣。”一般人絕對不會和一個喝醉酒的人講道理,因為那個時候的人往往沒有道理可講,可端木铮發現離洬果真不是一般人,這些話她清醒的時候跟她說,她十成十的不會聽,可喝醉了的她竟意外的講道理。聽了端木铮的話,雖然表情還是分外迷茫,也不知道她到底聽懂了多少,但終歸是沒有再掙紮。離洬坐在他身邊靜止不動,不過一會兒便閉上那雙霧氣蒙蒙的眼,确實已是困極。端木铮顯然是十分貪戀離洬此刻溫順的依靠,駕車的風炙也十分體貼的将速度放慢,然而再長的路終歸也有走到盡頭的時候,不論端木铮是否願意,當馬車停在将軍府大門前的時候,他也不得不松開緊攬着離洬的手,垂眸看着兀自熟睡的側顏,喉頭不自覺的上下滾動了一番,他從未看過離洬在他身邊毫無防備的模樣,從未見過離洬此時的睡顏,他依稀記得大帳中的她即便熟睡也依舊緊皺的眉頭,此刻卻柔和純潔的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端木铮忍了忍,終于還是嘆了口氣,傾身在她額頭上落下輕柔一吻。接着便轉身下了馬車,風炙見自家主子從馬車裏下來,才前去扣了門,門很快就打開了,出來的不是門房,竟是一直守着的齊雲蘿和齊雲景。兩人一眼看見馬車邊上的端木铮,齊雲景詫異拱手問道:“不知王爺深夜到訪……”話沒問完就見端木铮朝着馬車擡了擡下巴道:“本王在一酒家偶遇仲卿,仲卿醉酒身邊又無人跟随,是以本王便将仲卿送回。”齊雲蘿和齊雲景聞言俱是一驚,眼中一瞬間便湧現出一種莫名的神色,不過轉瞬即逝幾乎讓人無從察覺,但也只是幾乎,端木铮不動聲色的将兩人的神色收入眼中,接着便道:“本王想仲卿身為朝廷命官,身負要職乃我千玥重臣,萬不可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她不在意,你們這些跟在她身邊伺候的卻少不得要為她留意,要不然又留你們何用?像今日這樣的事決不可再有第二次!”齊雲景和齊雲蘿對視一眼,哪裏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既然回京的路上已然發現有敵國細作潛入,今日放離洬一人卻有不妥,齊雲景兄妹又豈會不明白?只是這攝政王今日到底有沒有發現那個驚天秘密?該是沒有的吧,若是發現了怕是直接便要将離洬關進大牢了吧?哪裏還能将人毫發無損的送回?而且言語間也頗有惜才之意,兩人稍稍放了心,齊雲蘿快步走近馬車,将馬車裏的離洬扶了下來,對着端木铮躬身一禮後,便扶着離洬快步走近将軍府。齊雲景一抱拳垂首道:“今日多謝王爺照應我家将軍。”端木铮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家将軍?叫的還真親密!完全不去想,其實趙虎和風炙在外人面前也是‘我家王爺’這般稱呼,齊雲景只覺得周身一冷,不自覺的詫異的看了一眼端木铮有些陰冷的臉色,端木铮冷冷的勾了勾嘴角,也不再說話,轉身便上了馬車,齊雲景想起了趙虎的話,心道:果然不得已送個自己心裏不太喜歡的人回家,就算是攝政王這種修養的人,也難免心裏不痛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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