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心意

到了臨安，濁夜依舊沒有回來，蘇念也因為叛亂而每天忙碌。

轉眼已經到了三月，天氣漸漸的暖和起來，冬日還寒的時候，一層厚厚的白霜落在剛剛長出來的嫩芽上，蘇念頗想裹着大棉被出門。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身為麒麟閣閣主，自然不能丢了氣度，只能穿了貼身的小棉襖，幹練的出了門。

檢閱隊伍，然後再處理事物，這裏不像自己長安的蕭府，即便到了三月，只要自己願意，随時都可以點上炭火，可身為長官，就必須以身作則，她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繼續低頭看着底下送上來的文書。

“都三月了，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冷！”濁夜不知何時回來了，他搓着手大步走了進來：“怎麽也不點個碳盆！”

他絲毫不在意旁邊坐的易清揚和其他幾個人皺着的眉頭，對着身邊跟進來的一個下人就吩咐：“冷死了，你去點個炭火盆來。”

“這位是？”易清揚覺得這個人太沒有規矩，有些不悅的問道。

蘇念本來就冷，聽到他要點炭火自然同意，語氣很緩和的介紹道：“濁夜，異軍堂堂主。”

易清揚一聽，他就是異軍堂堂主，立刻換了笑臉迎上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不敢不敢。”濁夜同他寒暄了一句之後，他便走到蘇念身邊坐下，就這麽拉過拉過她的手，只覺得她的手在自己本就溫涼的手心裏還要冰涼，見她穿的單薄，趕忙将自己身上披的袍子脫下來，又仔仔細細的幫她系好，邊系還邊輕聲斥責：“怎麽穿這麽少，也不怕凍着。”

蘇念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底下的易清揚見他一來就往蘇念身邊湊，完全冷落了自己，心中有些不滿：“屬下一直不曾見過堂主，還以為樓主只派了蕭閣主一人前來。”

蘇念聽了易清揚的問題，緊了緊身上帶着體溫的袍子，擡眼望着濁夜問道：“對啊，我到這都大半個月了，你去哪了？”

濁夜讪讪的笑了笑：“你不是不想見我嘛，我這不是想着，少在你面前晃悠，省的你再生氣。”

“哦？”蘇念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我們是一月底出發，現在已經到三月了，你整整躲我躲了一個月？”

“呃……”濁夜抓了抓腦袋，他當然不能告訴她自己去辦了些秋銘交代的事情，只好胡謅道：“我突然想起來樓裏還有這事沒做完，回去了一趟。”

易清揚見他跟蘇念兩個打情罵俏，臉上有些挂不住：“蕭閣主與堂主敘舊可以換個時候，眼下突襲的事情緊急，還望閣主早點拿個主意。”

屋子裏生了炭火暖了許多，濁夜從蘇念手裏拿過文書看了看，又随手往桌上一扔，他吊兒郎當的站了起來，對着底下的人說道：“我去就成！”他扭頭對蘇念笑道：“這麽點事就不麻煩顧遠了，這裏亂，你讓他呆在你身邊，要是出現什麽岔子，不至于身邊沒人。”

蘇念見他依舊一副随意的模樣，斂了笑容，她坐直了身子道：“突襲不是開玩笑的，你剛到就好好休息，再說，你的傷……”

濁夜聽她關心自己，心裏高興的當然也表現在了臉上：“早好了，等我回來，你可得請我好好喝一杯，我走啦。”

蘇念望着大搖大擺的又走了出去，嘴角微微的上揚，繼續低頭看剩下的文書。

突襲要的就是速度，當天夜裏他就帶人出發，蘇念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這次突襲事關重大，只有破了這道口，接下來的事情才能繼續下去，不知道濁夜他能不能成功……會不會受傷。

淩晨時分，濁夜回來了。

“喲，等我吶。”濁夜小跑着就過來了，燭光下，他手中的劍還滴着血，濃濃的血腥味傳過來，夜行衣有好幾處深的不同其他部分暗光。

蘇念見了他趕忙上去：“你受傷了？”

“沒有。”濁夜将劍交給下人，又低頭望了望自己胸前的衣襟，流裏流氣的笑道：“我急着來見你，沒注意，你等着，我去換身衣裳再來。”

蘇念心裏松了一口氣，她對濁夜的态度也不知不覺的改善了許多，從前覺得這個人吊兒郎當的很不可靠，現在看來，不止細心，還挺有本事的。

“蘇念，我換好了。”濁夜笑眯眯的走了過來，有仿佛突然想起來什麽事似的，一臉擔憂道：“剛才我一身的血，我沒吓到你吧？”

蘇念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好。”濁夜笑着拉過她的手，“走，我帶你出去看個東西。”

蘇念還沒來的及回答就被他拉了出去，他的手攬上她的腰，在她還沒來的及瞪眼的時候一使力，穩穩當當的落在了屋頂。

“你幹嘛！”

濁夜見她被吓着了，只是笑了笑，解下袍子幫她系好，又扶着她，在底下墊好袍角坐好。

“我見今天出月亮了，就急着回來，想帶你看一看。”濁夜突然溫柔下來的語氣讓蘇念的心一陣心酸。

蘇念沒有看月亮，側過頭看着他側面桀骜不馴的輪廓，他仰着頭，瞳孔裏是露出尖芽的月亮。

這樣的溫柔，自己要不起，于是她狠下了心，就對着蒼茫的夜色說道：“濁夜，其實，你沒必要這樣。”

“有必要！”濁夜很認真的說道：“我喜歡你，真喜歡，我同別的女人上床，可是一想到你，就沒法繼續了，我心裏有一個聲音告訴我，那是在背叛你，雖然你還不是我的，可我總覺得，我是一個男人，就該負起一個男人的責任，我承認一開始我只是想玩玩，可是一不小心越陷越深，已經無法自拔了，我既然心裏有了你，無論如何都不能在外頭跟別的女人扯上關系，蘇念，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對你好，讓我……”

蘇念的手指輕輕抵上了他的唇，聽了他這一番深情的告白，心裏無緣無故的難受起來，為他，也為自己，如果身邊有了這麽一個人，就不應該會有別人，所以，所以秋銘……一定是有誤會，一定是！

“我要下去。”

“蘇念。”濁夜有些着急，認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告訴我，我要怎麽做？”

蘇念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此刻的哀求讓自己覺得心傷，“我，我真的有心上人了。”

濁夜聽了這話，揚起嘴角嗤笑了一聲，心上人？你的心上人有別人了！

他一手摟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穿過她的腿彎将她抱了下來，回到地面的時候，他伸手替她緊了緊披風，浪蕩的笑容裏帶着許多的悲戚，“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蘇念就這樣愣站在原地，看着他離開的方向很久很久，心裏出現的那點火苗讓她不知所措，他，他走了，不去追嗎？

不，不能去，秋銘他……他還沒有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