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成長(二)
一路追去,默霜的心吊得高高的,到了朝聖殿的大門口,她看見了段憑風。
“不許進來!”段憑風喝住正要沖進來的默霜,默霜呆立在門口,輕呼道:“好多血……我,我去叫炎光!”
段憑風沒有理會匆匆離開的默霜,他垂着頭抱着陸烈的身體,顫聲道:“陸烈……你必須活着,我命令你!”
“宮主……”鮮血從陸烈嘴裏湧出,他将白骨令交到段憑風手上,氣若游絲,“我總算為您做好最後一件事,今後不能陪在您身邊了……”
“陸烈……是誰,是誰害的你?”
陸烈無力的搖搖頭。
“宮主,屬下希望,希望您以後可以放下擔子……您太累了……還有,秦姑娘是個好姑娘……屬下不在了,就讓她照顧你。雖說,雖說你們将會是敵人,但若是您把她死死抓在身邊,未來或許會不一樣……”
“不要說了!”段憑風運氣凝神,想要為陸烈輸入真氣,可是陸烈的身體已經受不住真氣的運行,不斷咳血,“宮主……若是可以抽身而退,便離開這江湖吧。”
陸烈說完,咽下最後一口氣,沒了氣息。段憑風怎麽也無法相信,僅僅幾天時間,陪伴自己那麽多年的陸烈就這麽走了,那個忠心不二的陸烈就這麽走了!
“宮主!”片刻之前還在喝酒的幾個人被默霜吓得沖了過來,入目的景象分外凄涼。段憑風抱着已經死了的陸烈,身子微微顫抖,炎光想上前,段憑風喝道:“全都不許進來,一身酒氣,不要弄髒了我的地方。”
炎光頓住步子,回首無奈地看着衆人,郭良快步上前,段憑風擡眼看他,郭良一怔,“我沒喝酒。”
段憑風這才不說什麽,郭良拉開陸烈的衣服瞧了瞧,“是銀翼衛的飛羽镖,還淬了毒。”
“是浮沉嗎?”默霜問道
“不一定,銀翼衛中也有幾人得到浮沉傳授學會飛羽镖。”
“銀翼衛的人為何要殺陸烈?”南宮的酒算是完全醒了,看着陸烈的慘樣不免怒發沖冠,“老子要帶人去滅了他們!”
“南宮。”郭良淡淡瞥了一眼南宮祥,南宮祥懊惱地垂下頭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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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主,六年過去,帝都那位皇帝依舊要除了你才甘心。”靠近段憑風,郭良低低說着。
段憑風默不作聲,六年前篡位之事本來已經查到自己頭上,是駱坤向皇帝擔保皇帝才沒有追殺段憑風,聖卷宮也才躲過一劫。
現在,駱坤已死,一切又要重新開始。
郭良知道段憑風心中悲痛欲絕,陸烈跟随他多年,也只有陸烈一直不離不棄。現在陸烈走了,段憑風必定難以接受,當下也不知道勸說什麽。
“宮主,陸烈的後事交由水鏡殿負責吧。”
段憑風還是沒有聲音,郭良重重嘆息一聲,向外走去,他看着流畫,有着淡淡的疏離。
“我們先走吧。“郭良道。
見段憑風誰也不理,幾人都陸陸續續走了,唯獨默霜還站在門口,不願離去。
瓊姨說,這個江湖中有很多可憐人。默霜看過饑腸辘辘的乞丐,看過戰死在争鬥中的平凡弟子,她一直覺得這些人最可憐。
然而,現在的段憑風讓她知道了強者才是真正的可憐人。
孤苦寂寞的強者,身上扛着自己給自己的責任,被朋友所傷,他總是不願向任何人透露心事。
默霜靜靜地站在門口,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為什麽還不走。”段憑風的聲音低啞,好似在隐忍着什麽。
“我陪着你,你不用管我。”
段憑風沉默片刻後低低道:“陸烈從我十五歲走江湖時就跟着我了,他為我擋過劍,為我奔走勞累,就是那六年幽禁也不離不棄,他就是我的親人……”
“我可以明白。”默霜聽出了段憑風聲音裏的無助,“他勞苦大半輩子,死就是最好的解脫。”
默霜靠着門緩緩坐下去,“我師父說過,大道輪回,死不過是一劫……”
今日的段憑風沒有呵斥默霜離開,在黑暗中抱着陸烈漸漸冰冷的屍體,耳旁是默霜絮絮叨叨的大道理。
沒過太久,默霜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只剩下輕微的呼吸聲。
段憑風抱着陸烈起身,走出朝聖殿時目光深沉地看了默霜兩眼,靜靜地離去。
“師父,饒了師兄吧……”默霜輕聲呢喃着,夢裏她又看到了自己的師父,好像回到了望塵島的日子。
已是晌午,默霜睡得死沉,猛地被人推搡着醒來,揉揉惺忪的雙眼定睛一看,是飛隐殿的弟子。
“左護法,出大事了!”弟子慌忙,手不安地在胸前亂晃,指着大門的方向。
“什麽大事?”默霜站起身,往殿裏一看,“告知宮主了嗎?”
“宮主不見了,悲劍門三當家在宮門口說着要圍剿聖卷宮呢!”
“什麽?”
默霜算是從睡意中掙脫出來,往大門方向走了兩步,回首道:“我昨夜喝了酒,這麽出去不大好,你去回禀流畫,我梳洗了馬上去。”
“是。護法您快些。”
默霜颔首,向朝聖殿又看了一眼,似是不敢相信段憑風的離開。忽然,她注意到殿門口的地磚上留着的花瓣,不由一怔,拿起來端詳一番。
花瓣為紅,中間有一點白色,應該是青河鎮的象征“美人淚”。将花瓣揉在手心裏,默霜心中有底。
悲劍門大門口,郭良與其他三位殿主一字排開而站,對面是游莫,黑衣獨立。這架勢,真是難得一見。
“聖卷宮不曾怕過誰,不交出宮主又如何?”炎光不屑地拂袖,“游莫門主真是能找事。”
“段憑風入魔,悲劍門率衆弟子前來讨伐,親眼目睹他一人殺我近百名弟子。我已放出消息,現在江湖皆知。今日獨自前來要人,是給聖卷宮退路,交出段憑風可以免得聖卷宮一場浩劫。”
“放屁!”南宮吼道。
雖說聖卷宮不畏懼與人為敵,但眼下若是被認作禍害而讓衆門派群起而攻,恐怕聖卷宮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游莫有心栽贓,這事情難辦。
郭良往前走了一步,“游莫門主的意思我們很明白,但現下宮主離宮未回,此時只能暫且擱下。”
“那就找他回來,難道他不顧聖卷宮安危獨自逃了?要不到人,我就只好率各門派來行天道了。”
“你嘴巴幹淨些,我們宮主做錯了什麽?你這個當兄弟的害他,真是豬狗不如!”南宮憤然拔出了斧頭,“信不信老子把你劈成兩半!”
“這種兩面三刀的人我看着也是髒得很。”炎光難得贊同南宮沖動的行為,“要再不走,我就要出鞭了。”
游莫聽着他們的話,面上不在意,其實心裏也是愧疚的。若不是為了宮裏的那個女子,若不是……心底裏除了歉意只餘下決絕。
郭良無視身後兩人的話,對游莫道:“宮主一向不會讓人知道行蹤,一旦走了便無人能找到。但請給我們些時間,我們會給出交代。”
段憑風不是畏畏縮縮的人,由此看來是不在。
“聖卷宮看來也就你郭良講點道理。”游莫冷笑一聲,目光掃過蠢蠢欲動的南宮,“那我要等多久,還請郭良殿主給個準話。”
“四日。”郭良還未開口,不遠處默霜的聲音傳來。
游莫看去,是默霜急急趕來而來,她走到郭良身邊,篤定道:“四日,聖卷宮會給出交代。”
郭良沒有反駁,默霜也不是會誇口的人,這麽說定是有緣由。而游莫想起浮沉所說的話,秦默霜是自己這邊的人,放心道:“好,左護法果然爽快。四日後若不交人,我必會帶人圍剿聖卷宮。”
默霜三言兩語就讓游莫滿意離去,留下錯愕的衆人。
“默霜!你怎麽就答應了。”南宮一肚子火氣,“你可知道這不是鬧着玩的。”
“我沒有鬧着玩。”
“你不該答應得那麽快,這麽大的事怎麽如此草率?”
南宮跳腳暴躁,默霜知道和他多話簡直對牛彈琴,側過頭問郭良道:“山下馬廄裏那夜行萬裏的飛赤是否不在了。”
“是,應該是宮主騎着走了。”
默霜點點頭,“如果我沒有想錯,宮主現在不知道自己已成為衆矢之的,不要寄希望于他能回來處理這一切。”
“你的意思是?”郭良問道。
“找到宮主,我有辦法救聖卷宮。”
“宮主的行蹤從來沒有人可以知道。”一直沒有開口的流畫道:“你怎麽肯定你能找到?莫非宮主告訴了你?”
“沒有。”默霜對郭良道:“但請相信我。”
“這個時候只有相信左護法了。”郭良對衆人道,“這四日各殿做好準備,若默霜沒能找到宮主,怕是難以避免一場惡戰。”
“默霜。”流畫走上前來,“要不我陪你去。”
“不,我一個人去。”默霜拒絕了流畫,“四殿殿主不能離開職位,我這閑人正好可以走一趟。”
聖卷宮危急時刻她還是想出點力,流畫算是功夫高的,若自己真的猜錯了,四殿殿主都在也比較好。
“啪——”
默霜推開身邊的流畫閃身避過,不明所以地向炎光道:“你做什麽?”
炎光的血鞭一揮,出手毒辣,若是鞭子傷到了皮膚,那必定皮開肉綻。
“我做什麽?現在把聖卷宮的未來交到她一人手裏我不太放心。秦默霜,我越來越發覺你身份莫測。”
“讓她一個人去是有些不妥。”南宮附和道:“還是找個人和她一同去。”
考慮到此時四殿需要人鎮守,郭良同意默霜一人前去,而且看她的樣子也是想幫聖卷宮的。郭良涼料定段憑風的離開會和那批死士有關,四殿不能知道這件事,于是關照道:“一人快去快回。”
見郭良沒意見,炎光冷哼一聲也不再多說,轉身回去了。
默霜感激地朝郭良笑了笑,此番去見段憑風必定是不能帶旁人的,若是沒猜錯,段憑風是去和那批死士會和了。而這些,段憑風是不會想連累聖卷宮的。
“我讓人給你備馬。”流畫拉上還想理論的南宮走了,剩下默霜和郭良。
“宮主是去找那批死士了,可惜我不知道在哪。”郭良輕微地嘆氣,“他還是要丢下這裏。”
“你知道?”
“我還知道你是駱坤的徒弟,望塵島的傳人。”
默霜心中詫異,面上依舊鎮定自若,“那為何不揭穿我?”
“沒必要。”郭良望着渺渺雲海,“你和宮主是宿敵,揭不揭穿都一樣。”
“你放心讓我去找他?”
“你就算要和宮主為敵也不會牽扯上聖卷宮的。因為你恩怨分明,和你師父一樣。”
默霜勉強地笑了笑:“你知道的很多。”
“也許。”郭良不打算多說了,“這次你若是真能幫上聖卷宮算我欠你一個情。”
“我本來就是聖卷宮的人,沒什麽欠不欠的。”
“不是聖卷宮欠你,就當是我欠你的。”
郭良說的懇切,默霜淺笑:“這不會是聖卷宮的末日,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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