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解封
望塵島是駱坤的隐居之所,許多年來都沒有外人能夠進入。小島位于煙霧缭繞的深處,傳說在島外布有五行陣法,常人更是難以到達。
島上的環境幽靜清幽,是個世外桃源。樹木蔥茏,竹屋掩映在綠蔭下,更顯得高雅。
瓊姨做了點吃的,默霜擺着碗筷,浮沉自得其樂地坐在座位上,動也不動。
“照你的說法,是要解開枯海劍的封印?”瓊姨看了看默霜又看了看浮沉,“你們師父說過,枯海劍的封印不可随便解開。”
“現在是為了對付北茫城,不是随便。”默霜據理力争,“師兄說師父沒告訴過他怎麽解,我想您該知道。”
“先吃飯。”瓊姨忙轉移了話題,向浮沉的碗裏夾了幾塊肉,“你許久不嘗我的手藝了,多吃點。”
眼見瓊姨沒有打理自己的打算,默霜一個勁地朝浮沉使眼色,浮沉瞥了默霜一眼,然後微笑着咬了口肉,贊嘆道,“味道真好。”
默霜咬了咬牙,又夾了只雞腿塞給浮沉,皮笑肉不笑道,“師兄,你別忘了正事啊。”
浮沉微微颔首,然後将雞腿給了瓊姨,拍着馬屁道,“瓊姨太瘦了,要多吃點。”
偏偏瓊姨十分受用,眼睛都笑開了,彎成一道縫,“這不是你們都不在,我一個人哪有什麽胃口。”
默霜看着這樣的畫面,胸悶得慌,筷子一放,正色道,“瓊姨,我是師父的徒弟,枯海的傳人,都說守望大地是我的職責,現在王朝有難,我必須去做。我要知道解封的辦法。”
瓊姨也放下了筷子,低低嘆了口氣,只有浮沉埋首扒着白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默霜看瓊姨的臉色不太好,柔和了語氣,拽住了她的臂膀,半是撒嬌道,“瓊姨,我不會有事的,等解決了北茫城的事我就永遠地留在島上陪你,好不好?”
瓊姨沒有領情的意思,“這件事你是硬往上湊的吧。你師兄知道枯海劍解封後的威力,可還是将聖上的注意力轉移到段憑風身上,聖上已然相信段憑風可以解決北茫城,你為何還要替段憑風而死!”
浮沉終于把注意力從飯菜轉到談話,他放下飯碗朝默霜挑了挑眉,默霜鼓着腮幫子一臉怒氣,臉上的意思非常明顯,再不幫我你也別想好過。
“瓊姨,默霜是想還段憑風的人情才願意冒這趟險。我願意一直陪着她,不會讓她出事,我保證,半年後把她安然帶回島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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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默霜急忙附和道,“我一定回來過年!”
瓊姨掰開默霜死死拽住不放的手,憂心忡忡道,“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枯海劍的威力很大,即便是北茫城遺留神力也不足為懼,可付出的代價也是很大的。”
默霜不解其意,浮沉微微沉吟,“若是解開封印,默霜會怎樣?”
“漸漸入魔,很難回頭。”瓊姨的身子僵硬着,面色發白,“默霜,你能想象你今後變得毫無人性嗎?”
浮沉也沒有想到會這樣,師父是如此正派的人,他的劍應該是坦蕩正氣的,怎會将如此邪魅的劍作為傳給徒弟的信物。況且枯海劍一直以來都沒有任何魔劍的征兆。
“真的是沒有辦法回頭嗎?”默霜緩緩道。
“也許有吧,可那也是未知的事情了。”瓊姨抓住默霜的手,語重心長道,“聽瓊姨的話,留在島上別出去了,我們一起不是很好嗎?”
“瓊姨……”默霜有些難過地搖着頭,“我已經不能後退了。”如果她躲在島上不出去,段憑風怎麽辦,游莫怎麽辦,還有師兄和他的銀翼衛怎麽辦?她知道,在攬下這件事的那一刻起就沒想過要逃。
默霜的語氣堅決,她曾經畏縮過,害怕過,可如今她卻義無反顧了。瓊姨有些手足無措地望向浮沉,浮沉定定地看着默霜的臉,好像在想着什麽,眸子裏有隐隐的悲傷。
桌上的飯菜從熱變冷,三人都沒有再動筷子,只是沉默地坐着,相對無言。終于,浮沉站起了身子,對瓊姨以立誓的口吻道,“瓊姨,如果你還信我,就把默霜的安危交給我,我答應你,一定帶她回來,只要半年。”
瓊姨擡頭向浮沉看去,那張少年時倔強不服輸的臉和現在剛毅內斂的臉重疊在一起。他從未變過他的心,只是常人看不穿。
“你和默霜從小便一起長大,我又怎麽會不信你。”瓊姨将目光轉到默霜身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解開劍的封印需要用劍殺滿七七四十九人,直到枯海劍上的沉雲珠完全變成紅色。”
殺人,還要殺四十九人!默霜心中一怔,目光變得猶疑起來,對她來說,她還沒有殺過人,更別說要殺四十九人了。
浮沉陰霾的眸子将默霜細微的表情都看在眼裏,嘴唇的顫抖,眉頭的微蹙,他都看在眼裏。
“就這樣?”浮沉淡然開口,斜睨了一眼呆立着的默霜,緩緩拿起擱在一旁的枯海劍,遞給默霜,“你今後入了魔要殺的人更多,還在乎這幾個嗎?”
默霜擡起手,卻始終沒有勇氣接過枯海劍,浮沉冷笑道,“怎麽,剛才不還是信誓旦旦的?”
是啊,信誓旦旦。默霜皺着眉,她何曾想過自己這條路還是要用別人的鮮血鋪成,在她還清醒的這一刻,如何下得了手。況且,她一出手,師父的名聲算是毀在自己手裏了。原本是想讓枯海劍重出江湖,是想讓世人銘記師父的偉大。
但是,不能回頭了,不是嗎?殺人又怎麽樣,惡名就讓她背負吧,只要,只要還了段憑風的人情,只要不要拖累更多的人。
只要,對付了北茫城,枯海劍的名譽最終會回來的,師父的名聲也會回來的。
手緩慢地靠近枯海劍,就在快拿起劍的那一刻,浮沉把劍收了回去,緊繃着臉道,“算了,看你磨磨蹭蹭的,我來吧。”
浮沉的突然收手,讓默霜飽受折磨的心頓時一松。她滿懷感激地看去時,浮沉的背影已經消失在竹屋裏,走的幹脆利落。
瓊姨在一旁都看在眼裏,所謂旁觀者清,她上前拍拍默霜的劍表示安慰,“默霜,我一直以為你會和你師兄走到一起的,可是……唉,若不是被你師父趕走,他也不會和你分開。”
“瓊姨,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了?”默霜強笑着,心亂如麻。
瓊姨狐疑地看了默霜一眼,“你是裝糊塗嗎?你師兄從小到大心裏只有你一個,他對你的心我一直都看着。你知道當年你師父為何趕走他?絕大部分是因為他反對你師父給你指定的婚事,差點殺了司徒門主。”
默霜垂下眼,想起浮沉的不擇手段,想起那些死去的死士,目光黯淡,“瓊姨,別說了。”
“好了好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說了。”瓊姨大抵也能猜到默霜的心裏有了段憑風的影子,也不好多說什麽了,一切還要看緣分。
天黑的時候,默霜坐在木屋的臺階上拖着腦袋,她在等浮沉回來。等待的時候,默霜在想,自己很久沒有這麽安靜地坐着發呆了。
浮沉一襲白衣重新回到默霜視線裏時,默霜仿佛看見十歲時的那個師兄。十歲時自己也喜歡等着師兄,等着他大汗淋漓的從練功的地方回來,笑着說,默霜,師父今天又誇我了。
“又發呆了。”浮沉走到默霜跟前,見她一臉迷茫地盯着自己,不由拍了拍她的頭,将劍還給她,“好了,現在差最後一步,用你的血證明自己主人的身份。”
默霜回過神來,将劍拔出。原本冰寒的利刃一時間變得有些灼熱,劍身流轉着奪目的紅光,像是夕陽的餘晖,攝人心魄。而那顆鑲嵌在劍柄上的沉雲珠從晶瑩透亮的顏色轉變為血紅,默霜想起那被殺的四十九人,雖然知道不該問,可還是問了一句,“你殺了什麽人?”
“離這裏比較近的是楓城,我去大牢裏血洗了一番,你放心,都是大惡之徒,不要有心理負擔。”
默霜心中微微一顫,楓城大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何況還要潛入大牢不被發現,這些都是要費心的。他明明可以随便找一處地方殺人,可為了不讓自己有負擔,還是動了心思。
“多謝。”
聽到默霜的謝意,浮沉不耐煩地輕哼一聲,但心裏還是開心的,“我們失蹤後已經開始有布告追查我們下落了,得趕快出發去北茫城。”
“聖上那邊你不是都打點好了嗎?”默霜問道。
“我讓人去傳話了,我會帶着你對抗北茫城,請聖上通融放過段憑風。”
“你就說了這麽幾句,也不管聖上恩不恩準?”默霜對浮沉這麽無所謂的行為嗔目結舌。
浮沉眉頭一沉,“反正段憑風放出來了,錯過了時機想在将他塑造成魔人是不可能的了。聖上現在除了依靠我們沒別的辦法,他現在找我們不過是想掌控我們的行蹤。”
兩人講着話,默霜手裏的劍劇烈地震動起來,像是要脫手飛出去。默霜極力按壓住,“怎麽回事?”
“它已經不是原來的枯海劍了,快讓它認主!”身後瓊姨的聲音傳來,她喊道,“默霜,用你的血!”
默霜頓悟,立馬赤手抓住劍身,鋒利的劍刃劃破默霜的手,鮮血順着劍滴在地上。
吸收了默霜的血後,那柄劍終于停止了顫動,劍身的紅色更妖媚詭異。
瓊姨上前查看了一番,松了口氣道,“接下來每當劍不安穩時你都要用自己的血喂它,知道它不再想着脫離你,到了那一天,你也就是真正的入魔。”
默霜了然,将劍插回劍鞘,朝瓊姨和浮沉道:“不早了,休息吧。”
默霜轉身的剎那,浮沉突然開口叫住了她,“默霜。”
默霜頓住,此刻的她不能回頭,因為一旦回頭,他們就會看到她最脆弱的一面。
“默霜,你要相信我,你終究還是秦默霜,不會變的。”
那樣的聲音曾經伴随自己走過十年,有着神奇的力量可以撫慰心中的波折。默霜背對着浮沉點點頭,快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憶兒……”瓊姨偏過頭看向他,“你要記住,無論是現在還是将來,陪在默霜身邊的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今夜的默霜整夜不眠,因為從今天開始,她每走一步都是向地獄邁進。不知為何,心裏的那個人影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了。
段憑風,現在的你怎麽樣了呢?我不再是我的時候,你還會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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