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不死屍兵(上)

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浮沉的世界一下子回到了過去的某個時間。那段一直珍藏在心中默默貪戀的日子,此刻又來到眼前。

他深深的記得,十歲的時候自己還是個乞丐,遭盡冷眼,食不果腹。因為機緣,他被駱坤帶回望塵島修行。在他十五歲時,來了一個女子,叫秦默霜,成了自己的師妹。

十歲的秦默霜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孩童,有師父寵愛,瓊姨嬌慣。而自己每日只是跟着師父練功,不分晝夜,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是個人。他心裏有個決心,待學到了駱坤的所有本事,他便要馳騁江湖,告別下賤的生活,要受人敬仰。

寡言少語,冷漠相向,這已經成為他生存的方式,可這些都讓新來的默霜感到很奇怪。默霜總是尋找機會靠近自己。

每當自己忘我地練功,默霜都會在一旁支撐着腦袋,看着目不轉睛。

默霜的目光看得人渾身不自在,他放下劍終于忍不住開口質問:“為何盯着我看。”

“師兄,你長得真好看。”

默霜的聲音清爽不帶雜質,讓一貫受人欺淩的自己一時間難以回過神。他記得默霜說這句話時的眼神,沒有一點開玩笑的以為,而是帶着一種認真與羨慕。

那時的浮沉臉上還沒有那條可怖的刀疤,他依舊星目朗眉,是少女喜歡的翩翩少年郎。

“沒皮沒臉。”他不知道怎麽回應默霜的話,只好冷冷地斥責一句,擺出一副師兄的姿态來。可默霜絲毫不以此為恥,上前道:“我娘說過,沒皮沒臉的人活得長久,師兄是祝我長壽嗎?”

這般沒腦子的話讓他哭笑不得,自此以後,默霜便纏上自己,時時刻刻都要像跟屁蟲一樣跟着自己。

吃飯,練功,睡覺。兩個人簡直算是形影不離。

在默霜潛移默化的影響下,他開始變得健談起來。在面對默霜和瓊姨的時候,他變得玩世不恭,逐漸愛開起玩笑,可在面對師父時,他還是老樣子,他無法再駱坤面前展現自己開朗的一面。

默霜每每跟着自己,他雖然心裏歡喜,但面上表現出一副嫌棄的樣子,“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麽像個跟屁蟲,莫不是将來要跟我一輩子?”

就這樣,他有了雙重性格。一半是诙諧幽默的他,一半是沉默冷酷的他。

瓊姨看着,,十分欣慰,笑着半開玩笑道:“你們幹脆成親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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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霜不懂事,可他懂。在朝夕相處的日子裏,他早就認定了默霜,這一生不會再有別人進入自己的心裏了。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打破了所有本該順利成章的一切。師父私下給默霜定了門親,對方是大名鼎鼎的司徒夜。

不甘心,他不甘心,他質問師父為什麽不能把默霜留給自己。師父冷靜而理智地回答了自己:“默霜是秦兄的後人,我自然要為她覓得個好人家。你能給默霜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日子嗎!”

那一聲質問仿佛敲碎了他的自尊,他決心要離開望塵島闖一番天地。

二十歲那年,趁着師父為楚國餘孽的事焦頭爛額之際,他偷溜出望塵島,投靠了當時權傾朝野的李克,意圖打拼自己的事業。可是霍玄即位後半年就扳倒了李克,自己亦受到牽連,逃亡離開帝都,成了通緝犯。

那時的自己只想着要回去望塵島,那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自己會安然無恙。可回去時發現一切都變了,師父因為段憑風自斷雙臂,默霜和瓊姨終日愁眉不展。師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之後雷霆大怒,在練功房裏用衣袖卷起擱在案上的一把刀,刀鋒直直朝自己的而來,看那架勢是要殺了自己。

可他沒動,因為他知道他是犯下了大錯,望塵島有規矩,弟子不可以牽扯進朝堂之争。

默霜在千鈞一發之際沖了進來,隔開那一刀,可到底晚了一步,自己的臉被毀了,一條血痕毀了半張臉。

在默霜驚慌的目光裏,他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麽的狼狽。默霜當即跪在了師父面前,哀求道:“師父,放過師兄吧……”

默霜的哀求讓他更加難受,他何時居然變成要默霜來保護了。

“滾出望塵島,從此自生自滅。”師父看默霜苦苦哀求,終于放過自己。

可這是他聽到最絕情的話。幾年裏不管他多麽用心都得不到師父的垂愛,師父總是用一張冰冷的臉對着自己,而對待默霜,他總是笑容滿面。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會這樣,既然師父這麽不待見他,當初為何要帶回自己。

不管默霜和瓊姨如何求情都不管用,他還是離開的望塵島。本以為離開望塵島是一條必死之路,誰知霍玄放過了自己,并賜名浮沉,給了自己銀翼衛統領的職務。

後來,他終于知道師父為何不能喜歡上他了。因為自己沒有真正的生命,像是行屍走肉。

是霍玄告訴他的,霍玄之所以用自己也是因為這個。他說,這樣的人才配做他的武器。

原來師父厭惡的是自己的冷漠。

世人敬仰的駱坤,默霜崇拜的師父到底還是個普通的人,有自己的喜好,有自己的私心。只是因為徒弟的沉默而封閉,駱坤便總是一副冷淡的樣子。

有了權勢的他懂得在這個世道生存的法則,但那顆冰冷的心始終沒有忘記那個叫做默霜的女子。他毀了司徒夜,使得默霜不用嫁給他。他和霍玄約定,摧毀北茫城後,他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包括自由。

有了一切的他想着,總有一天可以給默霜幸福。

為了達到目的,他利用了段憑風對默霜的愛。

那日怪人莊一戰,段憑風竟然從銀翼衛的天羅地網中浴血突圍。他只說了一句話便讓段憑風束手就擒。

“銷魂散只有一顆解藥,在我這裏。”

怪人莊的确有銷魂散的解藥,而這解藥早就在他的手裏了。

他以為他可以掌控所有,即便是默霜對段憑風動心也在他意料之內。只是,他不曾想到,默霜竟然願意為段憑風死。

能為對方而死,這種情感讓他嫉妒。

如今,默霜的心裏有了別人,可這都不要緊,因為不論是現在還是未來,只有他也只會是他陪着默霜走下去。

“真是感人的過去呢。”耳畔的聲音把自己拉回了現在。浮沉的神志一瞬間清醒了過來,他陡然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被鎖鏈綁在一張椅子上,對面戰着的女子袖子輕輕一揮,權杖上水晶球的光芒漸漸熄滅下去。

浮沉冷冷道,“你看了我的過去。”

“是啊,我看了。”白桦唇角上揚,“我對霍玄的東西都很感興趣。”

“默霜呢?”在清醒過來後,浮沉擔憂起了默霜的安危。

在等待白桦回答的同時,浮沉開始打量起四周的環境,這裏的一切都是寒冰所制,空曠而蕭索。依他看來,這裏便是白桦的宮殿。可是,常人難以忍受的寒冷,自己怎麽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白桦像是看懂了浮沉的心思,收起了方才的笑容,淡淡道:“我讓阿軒為你施了法,你可以畏懼寒冷。至于你說的默霜,我看她已經成魔,便把她扔進地宮了。”

“地宮!”浮沉錯愕,當即用盡全身的氣力震開鐵索,那本該堅不可摧的鐵索在頃刻間碎成一段一段的。

白桦後退了兩步,驚喜道:“霍玄這些年派了很多人來,你是最靠譜的一個了。”

“你居然把她扔進了地宮!”浮沉目光淩厲,極力克制住想把對方撕扯碎片的沖動。地宮就是不死屍兵的彙聚之所,把默霜一個人都進去簡直是要了她的命!

相對于浮沉的氣急敗壞,白桦顯得平淡得多了,“百味樓她以血祭劍,已然成魔,我把她扔進地宮給那些屍兵當甜點了。”

“我要進地宮!”

“那可不行,你是霍玄的人,我不會讓你死的。”

浮沉心裏七上八下,他唯恐默霜出事,也顧不上對方是什麽人就要出手,誰知剛要出手,身體卻動彈不得。

身後緩緩走出一人,便是長得和霍玄一模一樣的阿軒。他恭敬地朝白桦行了個禮後問道,“那名女子已經到了地宮六層。”

北茫城屍兵的藏身之處便是地宮了。霍玄曾說,地宮共有九層,第九層是屍兵之王,也是所有屍兵的領頭。這些屍兵依靠北茫城神力存在,所以在地宮第九層有神力之源,只要打敗屍兵、摧毀神力之源,北茫城就不足為懼了。

浮沉皺眉,這裏神族遺留的神力太過莫測,對面的這兩個人有着意想不到的力量,以普通之力根本無法匹敵。

“她比我想象的強很多,枯海劍果然不同凡響。”白桦若有所思,走到阿軒面前耳語幾句。

阿軒點點頭,然後走到浮沉身邊,面無表情道:“去地宮,跟我走。”

就在他開口的那一刻,浮沉身上的僵硬感消失無蹤。他不明白這個北茫城主白桦到底要做什麽,但眼下默霜的事最重要,他便跟着阿軒快步離開了宮殿。

白桦看着兩人離去,忽然心力交瘁地倚在寒冰的牆面上,喃喃自語道:“若是你們可以毀了北茫城,對我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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