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愛慕
聽着呼呼的水聲,阿徐的心裏像踹了一只兔子一樣,跳的厲害。她與李大人打的賭就是——李大人給她一次和齊王單獨約見的機會,但是倘若齊王不願納她為妾,從此,她就該死心,成為李大人的棋子。
聽着呼呼的水聲,阿徐的心裏像踹了一只兔子一樣,跳的厲害。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盆,盆裏放了齊王殿下沐浴後常用的一塊用于擦頭發的巾子。她的手止不住的抖。
煙氣随着水汽,慢慢氤氲。
屋子裏,蔓延着淺淺的,軟軟膩膩的,幽香。若有若無的感覺,不仔細聞,就似乎沒麽也沒有。
“進來吧。”殿下的聲音忽然傳來,莫名地,把阿徐一驚。
她一邊加快了步子,腦子裏,一邊回想起金婵方才對她說的話:“我就說你還會來找我。殿下沐浴時用的那支香,我已經派人換過了。你只用進去,知道怎麽伺候殿下就行了……你可真有本事,還能搭上李大人……”
她那時有些局促,說:“娘娘,當時我并非故意忤逆您……”
但是未成想,金婵很快打斷了她,一臉的不在意,“我金家的道理就是是生意就做。更何況,你這樁生意,是李大人安排下來的。現在,是我要給妹妹陪個不是了。”
阿徐越往裏走,光線越發暗了。幕簾一層層的,紗織的。她走過,帶起一陣微風,輕輕拂起這紗簾。突然,光線又驟然明亮起來,她微微錯開了目光,看到那個背影。心跳像是一下停止了,呼吸也好像凝滞了。忽而一個紗簾撲起,擋住了視線,她吓得往後一退,趕忙低下了頭,伸手拂開紗簾,放輕了腳步。
她走到了他的身後,跪坐下來,把巾子墊在池子旁邊。
阿徐伸手,可是手卻在碰到他的頭發的一瞬間,被那緞子似的觸感吓得一驚。她定了定神,繼續自己手上的的動作。
可是,手卻突然被握住。
她吓得急忙要抽回手,奈何被他抓得很緊。他的手上有薄薄的繭子,磨得她生疼。
他亦有些驚訝,身子沉浸水中,只露出個頭,“是你?”
阿徐用另一只手,遮住自己的胸口,眼睛不知望到了何處,總之,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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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穿得很單薄,薄薄的一件紗衣,廣袖之下依稀可見她的肌膚。口脂鮮紅,額上點了桃花妝。今天是刻意打扮過的,那時還在金婵屋裏的時候,她穿了這件紗衣,就冷得一寒顫。
那時,金婵眯着眼笑道:“你現在嫌薄,到時候就嫌厚了。”
一下從回憶中驚醒,她頭埋得更低了,“是我。”
“你來做什麽?”他捏着阿徐的腕子,手上的力量加大,像是要把阿徐她的骨頭捏碎。但是,他好像突然反應過來,急忙減輕了手上的力道。他看了她一眼,又急忙撤回目光,往另外的方向望去了。
她說:“殿下,可還記得,當初對我說過的那句話。”
看着她這欲語還休的樣子,他突然想起三年前曾開口出言要她跟自己走。那時候說這句話,是有點變相表白的意思了。
身材颀長的他從浴池中轉過身去,浴池的水,淺淺地漫過他的背。水波悠悠地漾着,一圈圈地,蕩在她的心頭,這沉默的瞬間,阿徐擔心他會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鄭淳看了她一眼,沒有很快接話,反而顧左而言他,“你先出去,有什麽事稍後……”
“不,我就要現在告訴殿下。”阿徐拼命地搖頭,但是又漸漸地停了下來,她說:“殿下,當初說的話,可還算數?”
他好像有些生氣,“別再說了。我答應你妹妹在先,會為你找個好人家。是不是舅父去找你了?”
別再說了,這幾個字,像刀子,比刀子還要鋒利。那樣快速的劃過,沒有流出多少血,卻是最深刻的疼痛。
阿徐有些局促,手腳都似乎不知道該放哪了,她盯着自己的手指,低聲嗫嚅着說:“殿下是嫌棄我的身份了。”
“我并不是這個意思。”他像是越發生氣了,“皇家的事,并不是你能涉足的事,你若是進來了,就永遠出不去了。你嫁給我是這個道理,嫁給燕王也是這個道理!”
她莫名有些生氣,也不知是在生誰的氣,絞着手指,說:“殿下無需用這樣的理由開脫我。”
他也不說話了,相對無言良久,他終于開口說:“阿徐,你仔細想想。你我處境相似,你應當懂如今的我,我不敢有軟肋。你能明白我嗎?”
嘩啦啦的一陣水聲,阿徐什麽也沒看清,只見水花四濺,他一下從水中竄了起來,來不及細想,阿徐本能地手腳并用地往後一縮。
他說,“你別看。”
一陣水汽撲面而來,阿徐趕忙閉緊了眼,頭側縮着,護住了自己的脖子。
然而,似乎沒有沒有危險的跡象,她悄悄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但随即就瞪的渾圓。
他離自己如此之近,額前的碎發上還帶着水珠,一滴一滴,滴在阿徐的臉頰上。阿徐的臉更是燙得驚人,像是水一滴到臉上,就要馬上蒸發一樣。他披着一件外衣,但是水穿透了衣服,衣服松松垮垮的,濕乎乎地貼在他的身上,極好地展示了他的身形。
“舅父此人,善于控人心智。你太過于急進,自然被利用。若你再仔細想想,定然今日不會來見我。”他有些着急道,“當日那個拒絕我,不肯做我的妾的阿徐在哪裏?那一身的倔強又在哪裏?”
鄭淳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可是她卻不甘心。這段時間,這個念頭,在她心中根深蒂固。本來,這是她當初毫不猶豫拒絕的,但是如今的形勢下,這個她當初的棄選,居然春風吹又生,并且,越發繁茂了。
她突然像瘋了一樣,說:“殿下,你既然不肯讓我成為你的軟肋,那請讓我成為你的利刃。”
他的腳步停了下來,“你為何如此執着?你當真是單純因為愛慕我,才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嗎?”
他的話,像是一記驚雷,劈在她的心頭。
“殿下不要再說了……”阿徐打斷了他的話,“不管怎樣,這顆心,我沒有騙殿下……”她說着,低下了頭,想要離開,逃離他的包圍圈,逃離被他洞悉的真相。那個可以單純地愛一個人,或者恨一個人的阿徐。
死了。早死了。
但是不管怎麽樣,他是她現在唯一敢幻想,唯一敢信賴,唯一敢把身家性命托付給她的男人了。畢竟,他是唯一一個,在所有人唯恐避她之不及的時候,向她伸出手的人啊。
她單純的以為,他是不會拒絕她的。卻沒想到,堅定了嫁給他的心思這個自己看來驚天動地的舉動,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你感動了自己,他卻是不知的。
阿徐擡起頭,嘴角扯出一個弧度,“殿下要急着往上走,我也同樣需要,請殿下帶上我吧。”
他看着阿徐,一絲不茍地看着她。他盯着阿徐的臉,像是她的臉上有什麽東西一樣。
她欲言又止,最終說出真相:“殿下,我與李大人立下賭約,不做殿下妾,便做燕王妾……如果不能與殿下并肩通行,好歹讓我和殿下走向同樣的方向吧。”
鄭淳倒吸一口涼氣,他臉色難辨心思,“你一定要這樣嗎?”
“嗯。”她笑道,“即使前方是風雨路,我也只會往前。我想要的是權傾天下,所有人都要對我俯首稱臣的身份。不用整日擔心自己的命運,更可以掌握別人的命運。今日我前來,未必是想求個結果……我只想把想說的都告訴殿殿下了,今後也就沒什麽遺憾了。”
一直以來,她總是逃避着這命運,但是,逃也逃不脫,躲也躲不了,藏也藏不住。如今她這樣坦然接受這種命運,是不是也是一種逆命?
她漸漸垂下了眼簾,低聲喃喃說:“殿下,你大概不懂,我背負着這預言活得多辛苦……我受了這麽多的苦,也是時候該拿回預言裏的東西了。”
“既然你意已決——我會派人為你平息預言,你就放心進宮。”他淺淺一嘆道,“利刃,會很辛苦。”
他本來看到了她的虛弱,她的無力,他向她伸出了手,但最終又收了回來,然後起身,只留下一句話:“你去找陳箋,學一些入宮必備的東西吧。”他就這樣離開,留下她一人,獨坐在那白玉的池子邊,呆愣愣的。直到一陣寒風襲來,她冷得一哆嗦,這才回過神來。
殿下,如果不能站在你身邊,那麽我就成為你這輩子不可或缺的人。
當夜,剪月被前院的小丫鬟們請去吃酒,也倒合她胃口,于是就多飲了幾杯。夜裏,她起夜,只見那屋子裏,有微微的火光。剪月一驚,悄悄貓近,卻只見她坐着個火盆前燒東西。
“呔!”她摸了摸前襟,臉上依舊驚魂未定,“原來是你在做怪。”
阿徐沒答話,繼續往火盆子裏丢着東西。
剪月瞧着阿徐這樣,不似往日,于是湊近了瞧,只見她在燒那時徐玉人寄來的信。白紙黑字,剪月看得一清二楚。
“小姐寄來的信,你怎麽能燒了?”剪月一急,一把就要扯過阿徐手裏的紙。
意料之外的,阿徐攥得死死的,剪月也急了,一使勁,就拽下了一個角。
火光裏,阿徐擡起了頭,冷冷地看着她。紅紅的光,在她的臉上跳躍着,卻顯得她的臉出人意料的蒼白。她的眼下方,是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是陰暗的,無法探究的地方。
剪月也不甘示弱地,怒瞪回去。阿徐收回了目光,沿着那個角,引燃了紙。
剪月伸手一抓,卻只撈個空。
“好啊,小姐的信,你都敢燒?你大恩人的信都燒了,真是忘恩負義的東西!”她氣憤不過,把手上的紙的一角,往阿徐的方向,一摔,扭頭走了。
紙片漫天飛舞,最終還是逃不掉落入火盆的命運,燒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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