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請安
太子妃住正房,每日早晨,其他姬妾都會不約而同地來給太子妃請安。
不只因為太子妃正妃的地位,便是将來的中宮,另一方面也因為太子妃并非善茬。依仗陳氏家族在前朝的勢力,在府裏也可謂是橫行霸道。更何況,太子妃已經有了一個兩歲的兒子,她在府裏的地位更是不可動搖。
府中姬妾若有犯錯,太子妃的責罰絕不是糊弄糊弄就可以過去的。幾個月前,太子妃逼死太子心愛的歌姬,這也不是秘密了。
今天早上,徐妝洗和悄兒說了好一會兒話,所以來得遲了一些,進屋的時候,太子妃還未梳洗完畢,但是已經有幾位姬妾到了。徐妝洗才一到,這幾個姬妾便噤聲不語了,但是目光卻悄悄瞟着她,上下打量。她只覺得好笑,又不是看猴子。她強顏歡笑,向那幾位姬妾問好,“見過幾位姐姐。”
那幾位姬妾依舊打量着她,也不答話。
因着太子妃做主,降了她兩級位分的事,她今早起來本就憋了一口惡氣,見這幾位沒有半點友好的意思,也就懶得賠笑,索性在最下首找了個位置坐下。
她剛剛坐下,沒想到有姬妾就冷冷開口了:“魏姐姐你看,她還真當自己是太子良娣,比我們位分高出一截呢。還沒開口叫她坐下,她就坐下了。”
她本來被封為良娣,自然身份比這兩人高。但是一夜之間,竟要看這兩人臉色了!
那個被叫做魏姐姐的人轉過來看了她一眼,也并未答話。只是眼神裏有別樣的意味,對于她來說,太熟悉了,正是赤-裸-裸的輕蔑。
又有人開口,對之前說話的人說道:“秦妹妹,太子妃快來了。”
那個一開始就說些尖酸刻薄的話的秦良媛一下子噤聲,中規中矩地坐正了,頭微微低着,一副溫良謙恭的模樣。簡直比變戲法的還要靈活的臉,徐妝洗幾乎都要笑出聲音來。
那個預言說太子妃快要來了的人,當真是有幾分神通,才過了沒多久太子妃就牽着世子進來了。那人低聲對她說:“我是端良媛。”
太子妃坐在上面,衆姬妾起身問好,徐妝洗也一同照做了。只是太子妃陳氏全然不顧,只是專心低着頭給小世子擦流出來的口水。衆姬妾也不敢有半分怨言。
太子妃又逗弄了小世子一會兒,才恍然擡起頭,一看衆姬妾還站着,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本宮疏忽了,諸位妹妹還站着,快請坐。”
她說罷又自顧自地說道:“怪本宮昨夜沒睡好。”說罷又給小世子整理衣服。
一衆姬妾都默默地把目光轉向了徐妝洗。誰都知道,這個新來的小小承徽,可是在昨夜十五霸占了太子。太子妃話說的明顯,自然是怪罪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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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不好惹,徐妝洗早就聽人說了。忍一時風平浪靜,她站起身來,首先向太子妃請罪,“娘娘,嫔妾徐妝洗新來不懂規矩,希望娘娘見諒。”
悄兒也适時奉上了茶,她從悄兒手中接過,規規矩矩地跪在太子妃面前,把茶遞了上去。
可是,小世子還小,玩性大,見了她奉上的茶碗,以為是什麽好玩的東西,伸手去抓,卻抓到她奉茶的手。那小小的手,在她的手上輕輕摳着,癢癢的。她擡起頭來,看到小世子大大的眼睛,水靈靈的,一臉好奇地望着她,嘟囔着:“徐……規矩……”
她正覺得可愛,卻冷不防被太子妃往小世子的手上一拍,茶水濺出來,她一燙,往後一縮。
太子妃卻沒有見到,而是逗弄小世子說:“又不聽母妃的話,去碰髒東西了。”
髒東西。
這三個字在她的耳裏如驚雷般炸開,她氣得幾乎茶碗都在抖動。
太子妃這時轉過頭來對她說:“徐承徽,本宮并不怪你,只是這個小家夥鬧得本宮一晚上沒睡好。”
她卻好像什麽都沒聽到,她低聲說:“嫔妾……”不是髒東西幾個字幾乎要脫口而出。那種瀕臨爆發的邊緣,卻被一個人打斷。
“趙昭訓到。”昭訓在潛邸之中,是最低的位分了。就是見了徐妝洗,都要喊一聲娘娘。
趙昭訓一進來就連忙跪下,大聲說道:“太子妃娘娘,各位良媛娘娘,嫔妾、嫔妾來遲了……嫔妾是為了趕制獻給娘娘們的狐裘筒子……娘娘,我……”
她語無倫次,急得哭起來。
“無妨,趙昭訓坐下吧。”太子妃顯然也是被她這個狼狽的樣子所驚,低聲對身邊的嬷嬷說:“遞一方帕子給趙昭訓。”
太子妃看見趙昭訓坐下了,目光才回到眼前的徐妝洗身上,接過她奉的茶親親抿了一口,以示喝過了,她問道:“剛才你說什麽來着?”
經過趙昭訓這一鬧,在這小小的時間縫中,她這才緩過神來,剛才幾乎要開口惹怒太子妃。只要太子妃此人在,她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有出頭之日,這府裏的妃嫔都要看太子妃的臉色。
這山中的老虎怒呼一聲,整個山谷都會為之一顫。
但是,如今的她,太過于渺小,甚至或許連當老虎的吃食都不夠格。她笑着說:“嫔妾多謝娘娘寬宏大量。”
太子妃并未接話,只說:“回去坐着吧。”太子妃沒有過多的在意徐妝洗,反而對剛來的趙昭訓說:“你做的狐裘筒子呢?呈上來給本宮看看,這些天正是乍暖還寒時候,倒是好東西。”
徐妝洗回座位的時候,與趙昭訓剛好擦肩而過,趙昭訓怯生生地望了她一眼,就匆匆前行,她走到太子妃面前就獻出了狐裘筒子,然後再依次獻給各個嫔妾。走到徐妝洗面前她又幾乎快要哭起來,“嫔妾該死,嫔妾這兩日為了趕制狐裘筒子,新娘娘進府都不知……”
她這幅憂心忡忡,猶如驚弓之鳥的樣子,徐妝洗看着簡直覺得像極了以前的自己。她莫名的眼睛一熱,笑着說:“我不怪你,怪只怪我沒有先去拜見姐姐。”
趙昭訓還想要說什麽,卻聽見最上首太子妃的聲音:“趙昭訓不愧以前是針房宮女,手藝真真精巧。
魏良媛也附庸道:“可不是呢!這個狐裘筒子當真花樣新鮮。”
秦良媛也說:“是啊,娘娘,每個人的花色還不一樣呢。娘娘是牡丹國色,我們就是襯着娘娘的。”
趙昭訓趕忙轉身過去,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承蒙娘娘錯愛,娘娘過獎了……”
太子妃又說道:“趙昭訓,還有多餘的料子嗎?給小世子也做一份吧,順便也把徐承徽的補上。”太子妃說着,手裏拿着狐裘筒子,小世子玩得愛不釋手。
趙昭訓一時間面露難色,但是又很快斂了神色,笑道,“能給小世子做狐裘筒子真是嫔妾的福氣。”
太子妃又好像想到了什麽,說:“那就勞煩趙昭訓早些趕出來,這個倒春寒要是過了也就沒有要狐裘筒子的意義了。是不是呀,小世子?”她好像在和趙昭訓說話,但是實際上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趙昭訓愣了一瞬,随即說道:“是,娘娘,嫔妾一定……”
她話未說完,太子妃繼續說道:“趙昭訓還是不要太過勞累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這幾日請安也免了。”
趙昭訓笑道:“多謝娘娘體恤。”只是笑容裏泛起了一絲苦意。
“對了,說起小世子……”太子妃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你的兒子呢?好像幾日未見了。”
趙昭訓臉上一下挂不住了,她噗通一聲跪下了,“多謝娘娘挂記,實不相瞞,我家小平兒已經病了多日了。嫔妾請不到好的大夫,就一歲大點的孩子,病總拖着,夜夜哭,嫔妾心都快碎了!”
她說着又哭了起來了。
太子妃臉上有些尴尬,她說:“別哭了,趙昭訓你這個動不動就大哭的毛病該改改了……你家平兒就交給本宮,本宮為他請禦醫來看看,幾日之後定當還你一個健健康康的平兒。”
趙昭訓抹了眼淚,“娘娘教訓的是。平兒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讓娘娘代為照顧,嫔妾先謝過娘娘了。”
太子妃揮揮手,“罷了罷了,今天就散了吧。”
一衆嫔妾謝恩告退。
徐妝洗才一出門就見趙昭訓一溜煙恨不得小跑着走了,拐過彎就不見了。悄兒見徐妝洗好像在尋什麽,于是問她:“娘娘,咱們這是去哪?”
“回我們小院去。”徐妝洗回過神來,說:“你改日給我查查,這個趙昭訓住在哪個院子?改日我要去拜訪她。”悄兒應了,扶着她往回走,才一碰到她的手,徐妝洗吃痛,便一皺眉。
悄兒一看,低聲驚呼:“娘娘,您剛才奉茶被燙成這樣?”
徐妝洗深吸一口氣說:“你還不懂嗎?這個太子妃陳氏,只要有她一日就沒我出頭之時。她抓着我庶出的把柄,永遠壓着我。她今日可以降我位分,可以燙我的手,明日就會要我的命。”
回到小院,便有人傳話過來,太子進宮之後,皇上給太子了治理水患的任務,要他即刻赴任,只怕少則十天半月,多則幾月不會回來了。
徐妝洗聽罷,反而舒了口氣:“真是去的巧了。悄兒,你去給胡公公招呼着,這幾日,我要去參禪,就去無垢寺找那個一空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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