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同盟

他一時間心軟,又替徐妝洗蓋好被子。但是蓋上被子之後,他卻沒有松開手,他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對不起。”

她久久沉默不言,但是最終,開口:“我只是不想讓你看到我的這個模樣,我本來就除了這張臉,再也沒有別的了……”

她說話,帶着顫音,他聽罷,心裏一動,忽而想起了前朝有人說過:“大凡以色事人,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的遺世獨立的李夫人。

他又聽她說道:“你走。”

但是,奇怪的是,聽了她說的話,他卻反而放下了全部的戒心,突然很想就在這裏陪着她。如果,這時候,丢她一個人在這裏,或許,她會更難過吧。

若換做以前,他還不懂,女人叫你離開的時候,其實希望你留下啊。

他沒再說話,只是抱着她,安靜地躺在她的身邊。開始,她還在抽搐着,後來,漸漸地不知何時,她好像淺淺地睡了,之後,他也不知自己何時入眠。

第二天醒來,他是被刺眼的陽光驚醒。這是什麽點了?他已經多年沒有在起床的時候見到刺眼的陽光了。他還有些迷迷糊糊,但是已經大約知道了自己居然睡過了的事實。

他低頭,只見她還在沉睡。她和昨晚睡姿有些不同了,她轉了個身子過來,頭窩在他的頸窩,她的碎發掃過他的脖頸,癢癢的。

他莫名有些熱,想要趕緊離開,但她還睡着。他把手慢慢抽出來,可是袖子卻被她壓住,他沉思了一會兒,最終慢慢脫下了最外面的罩衫,這才離去了。

太子離開之後,她才慢慢睜開眼,心跳的奇快。

繼太子留宿那日之後,太子為了不擾徐承修好眠,而脫外衫的事情,不知被誰傳了出去。徐承修盛寵,在這太子潛邸內已經是不争的事實。

“娘娘,又有別的娘娘送來了禮物。”悄兒拿了禮品單子呈給她過目。

她拿過來,随便掃了一眼,倒是認識部分的字。

她看了一眼,遞還給悄兒,說:“你從裏面挑一部分好的,一部分你自己留着。留一部分,咱們帶過去給趙昭訓。”

這些日子以來,她但凡沒事的時候,就去趙昭訓那裏,話話家常。趙昭訓也教她認字。她沒功底,但勝在聰明好學,這段日子進步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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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姐姐在嗎?”她站在門口,趙昭訓的屋子門虛掩着。

“來了,來了。”

這聲音是趙昭訓的,但是又過了好一會兒,趙昭訓才走來開門。她出來的時候,用手遮了遮陽光,才看清眼前人。她笑道:“徐妹妹來了,快進來吧。”

她一邊往裏走一邊說:“姐姐這是在忙什麽,難道又在做女紅?”

趙昭訓苦笑,“正是。剛剛就差最後那一針,是在停不了功夫,這才來遲了。妹妹莫見怪。”

她把禮物放在桌上,擔憂道:“姐姐怎麽又在做了?又是秦魏二良媛的麽?再這樣下去,你的眼睛只怕……”

如今太子潛邸除了太子妃,還有五側妃。秦、魏二良媛一個能歌,一個善舞,早就聯合在了一處;端良媛平日雖然深居簡出,并不喜出風頭,但是奈何家族背景不可忽視。一個人生活并不容易,如今她是有心要與趙昭訓聯盟了。

趙昭訓一嘆,“是她們的就好了,花案上有幾針還能敷衍了事。這是太子妃要的……”

她聽罷憂心道:“姐姐,那我們也不能萬事依着太子妃。在她眼裏,我們如同小螞蟻,整日偷生。一日可以忍着,但日日如此……”

趙昭訓低下了頭去,絞着衣角,“那也沒辦法,小平兒在她手裏。”

她好久才想起來,趙昭訓有個一歲大的兒子乳名叫小平兒,因為早産,體弱多病。

之前,她給太子妃敬茶的那次,趙昭訓央求太子妃照顧小平兒。有了太子妃的照顧,因着若是小平兒有個三長兩短,太子妃也脫不了幹系,所以小平兒倒是性命無虞。只是苦了趙昭訓有了孩子也不是自己的,更要受制于太子妃。

她腦筋飛快地一轉,說道:“姐姐,你必須要複寵。”

趙昭訓許久未說話。

她說:“姐姐,倘若你複寵,你向太子秉明,要回小平兒也不是難事。這府裏,只要你複寵,物質就變得一應俱全,你還怕養不了小平兒?”

趙昭訓苦笑,“我不是沒想過。只是這并不是口頭上說說就能成的……”

她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這世上沒有好事會找上門。”她繞着趙昭訓坐着的凳子走了一周,上下打量,最終說道:“姐姐現在容顏依舊,為何不肯再向上走?”

趙昭訓擡起頭看着她,捉住了她的袖子說道:“并非不肯……求妹妹給我支個招吧。”

徐妝洗走到趙昭訓身邊,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徐妝洗說的倒是波瀾不驚,可是趙昭訓卻變了臉色。

趙昭訓一邊搖頭,一邊說:“這樣的事,我做不來的。倘若做不好,豈不是弄巧成拙?”說着,絞着手裏的手絹。

“你在怕什麽?趙姐姐。”她走過趙昭訓的身邊,又從她身邊繞了出去,行至門口,往後一回眸,“有誰天生就會嗎?”

隔了幾日,她再去拜訪趙昭訓,還沒走進她的小院子,一股煤煙味撲面而來,之後就只見到那小院裏,升起了一股黑煙。她輕輕一嘆,那句“有誰天生就會嗎?”的下一句,大概是有人天生就不會。

她的步子一頓,等做好了心理準備,才往裏走。

沒想到,還沒走幾步,就遇到了秦良媛。秦良媛善歌,但是說話做事尖酸刻薄,只逞口舌之快,當日她剛進府的時候,就受了秦良媛的毒舌,這雖是小事,但是至今不能忘。

“怎麽着,你是要燒死我嗎?一個小小昭訓,竟敢……”秦良媛并沒有看到她的到來,背對着她,面向着跪在地上的趙昭訓。秦良媛的院子和趙昭訓的院子挨得近,大約是受了影響,來興師問罪了。

她走過去,不冷不熱地說道:“姐姐身子倒是金貴,一點煙氣就要把姐姐燒死了。”

秦良媛聞聲轉過來,見是最近最得寵的徐氏,一時間沒有接話。

她走過去,扶起跪在地上的趙昭訓說:“趙姐姐,起來吧,我教你生火,你這麽生火,是不行的。”

這會兒子,秦良媛才反應過來,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徐氏說道:“我還沒說讓她走!你憑什麽……你一個小小承修也敢在我面前搶人?”

她微微一回眸,瞥了秦良媛一眼,拉着趙昭訓起身就走。

趙昭訓卻還有些後怕,低聲對她說:“好妹妹,你快放了我。你為何要與秦良媛作對?我向她跪着,不多會兒她消氣了就成。”

她怒道:“姐姐說的這是什麽話,你在你的小廚房裏生火做飯,既不在她的院子裏,又沒用她半根柴火,憑什麽白白受她氣?”

趙昭訓沉吟了一會兒,還是說道:“妹妹,理是這個理,但是人不能得罪啊!”

她走到柴火爐子前,一手用袖子捂住口鼻,一手拿了火鉗去拾柴火,翻動着,在柴火堆裏抽出幾根,橫放過來,架起了一個小空間,慢慢地煙氣就散了,小小的火苗,漸漸竄大,燃燒起來。

趙昭訓本來還在糾結着,見這幅情形,也湊過頭來看,她感嘆道:“妹妹當真神了,怎麽一出手煙子就沒了?”

她把火鉗丢到一邊,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笑道:“姐姐,以後生火一定要記得通氣,光一味地往裏面丢柴火,火燒不起來的。”

趙昭訓似懂非懂地又往爐子裏看了一眼,笑道:“妹妹真厲害,我還以為是柴火放越多,燒的越猛……”

她笑道:“這有什麽厲害的?不過是粗活罷了,走吧,我們出去,散散煙氣。”

她才一出去,沒走幾步,就見到秦良媛竟然還沒走,站在原地還在生氣。秦良媛見她們走來了,氣沖沖地往她們這個方向走來。

她見這情景,面無表情地拉着趙昭訓的手一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了。

“站住!”秦良媛在身後大喊。

她也毫不畏懼,站是站住了,卻沒有轉過去,只是背對着秦良媛說話:“秦姐姐有何指教?姐姐來這不就是為了那煙子來興師問罪?如今煙子沒了,姐姐還站這幹嘛?不如各歸各位,不然我秉明太子殿下,說秦姐姐你到這來無理取鬧。”

秦良媛一下下地鼓掌,冷笑道:“妹妹倒是厲害,果然是庶出的,生來幹粗活的。我們走,小路子。”

秦良媛留下這句話,轉身扭頭就走,只留下她站在原處,腦子裏一遍遍回響着她的鼓掌聲,震耳欲聾。

秦良媛走得飛快,小路子用盡了全力也追不上。秦良媛一記眼刀就掃了過去,怒吼道:“還愣着幹嘛?叫頂轎子來,我們去見太子妃娘娘!”

秦良媛說完一跺腳,自言自語道:“得了幾天寵,眼裏就沒人了……就敢來爬到我頭上去了!這回我可要讓你長個記性!”

小路子恭維着笑着,馬上跑去了,心裏卻叫苦不疊。這些當娘娘的怄氣,想一出是一出,可苦了底下當奴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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