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報應
宮裏是個什麽地方?就是稍稍有點風吹草動,眨眼之間,就傳遍了,一點小事都能叫宮裏的女人們寝食難安。更何況是皇上剛剛登基不久,就被徐昭儀蠱惑,殿前失儀這件大事。
第二日一早,衆嫔妃來向端貴妃請安,等時辰到了,端貴妃都坐在了主位上,還不見徐氏身影。端氏看這情形,笑着打圓場說:“徐妹妹大概是身體不适,咱們不等她了。”
“貴妃姐姐!您這次要是不懲治她,咱們衆姐妹就無顏在這後宮裏呆着了!”秦淑妃依舊是沉不住氣的性子,一跺腳立刻就站起來說:“咱們伺候皇上,要護皇家周全,她倒好!引誘皇上殿前失儀!真是是罪該萬死!”
“你說誰罪該萬死?”秦淑妃話音未落,就聽身後傳來徐昭儀的不鹹不淡的聲音。這時候,徐昭儀搭着悄兒的手,不緊不慢地進來了。秦淑妃的話,被她一字不落地聽了個幹淨。
端貴妃見情勢不好,立即笑道:“秦妹妹說笑呢,二位妹妹別傷了和氣。寶珠,上茶點。”
“嫔妾不是說笑。”誰知秦淑妃氣上心頭根本不領情,若是說以前還忌憚三分,她這次是狠了心要與徐氏作對了,“貴妃姐姐這次要是不為嫔妾做主,就別怪嫔妾去打擾太後她老人家了!”
秦淑妃的父親從前一直為以高太後為首的高家效力,如今鄭旭登基升了江南敕造,也算是大權在握了。更何況,以前她自然不如太子妃陳氏與高太後親厚,又礙着太子妃的強勢,自然不提。如今太子妃沒了,坐在高位上的又是個軟柿子,這個時候不搬出太後,更待何時?
端貴妃一聽太後,臉色立即就變了,她冷着臉說道:“太後娘娘正在病中,還是不要去打擾她老人家了。怎麽,本宮不能做主嗎?”
衆人皆知,自先皇駕崩之後,太後她老人家就生了重病,久病未愈,可是太後上了年紀,性子越發倔強,不願意換主治的禦醫,所以病也一直拖着。此事,就連皇上也奈何不得。最後,皇上還是妥協了,免去了嫔妃每日的請安,讓太後安安靜靜地養病。
魏賢妃跟着嘆了一聲,“真是病來如山倒,太後娘娘以前身子一直硬朗,誰知這一次突然就……哎……不過吉人自有天相,太後她老人家一定能好起來的。”說着跟着抹了兩滴眼淚。
經過魏氏這一打斷,秦淑妃也冷靜了許多,若是真出了岔子,她怎麽擔待得起?她也本不是非要去見太後,不過是搬出太後名號,敲山震虎罷了。她翻了個白眼說:“嫔妾沒有這個意思。全憑貴妃姐姐做主。”
高太後畢竟餘威仍在,端貴妃自然不得不忌憚她老人家,所以今日一定要懲罰徐氏了。可是,皇上如今明擺着寵徐氏,一邊是太後一邊是皇上,得罪了誰,都不好過的。
端貴妃心裏恨死了秦氏挑事,臉上卻沒半分難看顏色,她權衡再三說道:“徐妹妹這次确實是有錯在先,這樣吧,就罰了你三個月俸祿,以後下不為例。”
“是。”徐氏并不在意,回答的雲淡風輕,似乎不知道自己就是風暴中心一樣。
“什麽?!這處罰也太……”沒等秦淑妃說完,魏賢妃就碰了她一下。秦淑妃看向魏賢妃,只見她悄悄沖自己搖頭,秦淑妃這才把要出口的話收回去。
等散了,秦淑妃還憋着一口氣,出了端貴妃所在的長安殿鼓着氣就要走,就算魏賢妃在後面喊她,她也不肯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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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等着魏賢妃追了上來,喊了她幾聲好妹妹又給她賠了不是,她才肯聽魏賢妃說話。魏賢妃見四下無人,說道:“妹妹,你又何必與端貴妃對着幹呢?等過段日子,太後娘娘身體好些,要到禦花園裏走走,你直接同她老人家訴苦不就是了?”
秦淑妃聽罷,眼睛珠子一轉,臉上這才有了幾分笑意,“這倒是個法子。”
殊不知,這次請安之後,徐氏雖被罰了三個月的俸祿,可是皇上又賜了不少好東西給她。這個罰俸祿就跟沒罰一樣!等秦淑妃聽到了這消息之後,又氣的牙癢癢,連着幾夜睡不好覺了。
“全姑姑,請留步!”秦淑妃守在太醫院回來的路上好幾天了,這才遇見了太後娘娘身邊的全姑姑,她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全姑姑面前,褪下手裏的镯子給全姑姑,笑道:“我知道姑姑看不上那些俗物……姑姑,您手裏的是太後娘娘的藥?”
全姑姑看見她目光看向自己手裏的藥袋子,于是順手遞給了她身邊的小宮女,狀似不在意的說:“正是。”
秦淑妃并沒有再多關注那藥袋子,又笑嘻嘻地拉住了全姑姑的手狀似親昵地問道:“姑姑,太後娘娘的身體可好些了?可要臣妾陪着太後娘娘到禦花園裏走走?”
全姑姑既沒回答是也沒回答不是,只是和她兜了個圈子,就把她打發了。等回了高太後宮裏,全姑姑就将一切向高太後禀告了,也把秦淑妃送的那只镯子獻給了太後。
高太後躺在床上,瞥了一眼镯子說道:“成色不錯,你留着吧。”
全姑姑依言收下了,高太後坐在病床上咳了好幾聲,直到高太後抽過手邊的手絹堵住了嘴,過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全姑姑趕緊取了綠豆湯,服侍太後娘娘喝下了,又過了好一會兒,高太後才喘過氣來。
“醉心花(別名:曼陀羅花)種子毒性确實大,不知哀家還能再堅持幾時……”她低聲自言自語,又過了一會兒,她說:“那個秦氏,只怕是有事要和哀家說,那就給她個機會。”
“是,奴婢下去安排。”
“對了……”高太後又問道,“她沒看見這個藥吧?”
“自然沒有,太後娘娘放心。”此藥湯是甘草、綠豆為主,煎煮頻服,能起解毒之效,緩解醉心花的毒性。綠豆是解毒聖品,若是秦淑妃看到了,這怕要懷疑高太後得的是什麽病。
高太後聽到這裏,才完全放下心來,只覺得沒了心裏的那根時常緊繃着的弦,她的眼睛又困又澀。她閉着眼躺在床上,幾乎能感覺到力量在自己身體中的流逝,可這又能怪誰呢?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畢竟,謀害天子,是必然受到鬼神譴責的。
先帝暴斃,可謂是她一手造成。可是,在她心頭的兩邊,一個是兒子,一個是丈夫,她必須選擇一個。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兒子。
先帝暴斃前兩個月,任誰都看得出,先帝是執意要廢太子立齊王了。短短時日裏,自己的兒子地位已經被動搖,誰又能想到,如果再拖下去,等先帝為齊王鋪好了路,到時候江山易主,她和旭兒的命運又會多麽悲慘?
所以她選擇先下手為強。在旭兒被剛剛解除禁足的一個月裏,表面上是流連青樓不思進取,實際上是與她商量好了對策。高皇後在宮內疏通關系,對先帝下藥,旭兒在宮外集結兵馬。
先帝有心悸病,夜寐不安,白日乏力。高皇後召來了于太醫,問明了醉心花雖可以緩解先帝病情,但其本身也有毒性,一旦過量容易暈睡、痙攣、紫绀,甚至因此而死。
随着局勢一天天變得不容樂觀,然而她卻束手無策。慢慢加大劑量已經來不及了。
她猶豫許久,最終做了一個決定,在自己的寝宮熏香裏混上這種醉心花種子粉,皇帝下榻,因為醉心花中毒,有昏迷的現象,先帝第二日醒來,還以為是病情好轉。但經過一夜,必然慢慢毒入骨髓。只是她,也慢慢中毒。
最後,再加上最後的關鍵一步,嫁禍于人。在合适的時機,比如那天晚上,先帝召彪騎大将軍入宮,要把虎符交給他。皇帝本想在夜深人靜不引人注目的時候轉交,因此選擇了深夜召見。當夜裴美人侍寝,裴美人服用了有助于情-趣的藥,導致先帝當夜興奮上升,血液回流,一受到刺激,心肺無法承擔過大的負荷,當即暴斃。
所以,一切都看起來如此順遂,其實不然,也必須付出代價。這個決定,旭兒是蒙在鼓裏的,并不知道母親已經毒入骨髓。
如今,她雖然吃着藥,不過是吊着命,能活一日是一日了,這些日子她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但是,終究付出有回報就夠了,如今旭兒登基,齊王被下诏不得回京,算是基本上排出了一切險境。
想到這裏,她終于釋懷,原本痛的緊緊抓着被子的手也漸漸放開了。她想了一會兒事情,就覺得頭腦一片模糊。
“魏賢妃娘娘,秦淑妃娘娘求見。”過了好幾日,突然聽到這個消息,魏氏從貴妃椅上坐起,笑道:“快請秦妹妹進來。”
秦淑妃風風火火地進來了,臉上的神色似有不安。
“秦妹妹,聽說前幾日太後娘娘召見了你,可打聽到……”魏賢妃話還沒說完,就被秦氏打斷,秦氏走到她面前,咬唇說道:“魏姐姐,本宮正要同你說這事。”
她先是屏退了周圍的宮娥太監,又在魏賢妃耳邊竊竊私語,像是在說什麽不得了的話。
确實是不得了的話,魏賢妃一聽,也忍不住驚呼:“你說什麽?太後娘娘恐怕時日無多?!”
“可不是,那天見她,太後娘娘幾度神志不清,哪還看得出是當初高皇後的樣子?”秦淑妃又猶豫一會兒說道:“魏姐姐,今天皇上剛下早朝就往太後娘娘宮裏趕去了,只怕說不定……此時……已經……若是她……那咱們的地位也……”
魏賢妃趕緊堵住秦淑妃的嘴,說道:“好妹妹,此事你知我知,萬萬不可說出口!你先回宮,咱們等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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