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挂牌
教坊嬷嬷剛報了價,臺下就有人開始喊價,不一會兒功夫,就加到了三百兩。嬷嬷笑得露出了一口大黃牙,這時候有鬼奴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就聽嬷嬷笑道:“樓上的楊二爺翻倍!出六百兩!還有更高的嗎——”衆人一聽,開始交頭接耳起來。月舞在一片喧嘩聲中,慢慢擡頭,往二樓的方向望了一眼,複而低下頭。
“六百兩兩次——”就在教坊嬷嬷宣布的過程中,突然又有龜奴跑上了臺,耳邊竊竊私語,不一會兒,只聽嬷嬷道:“二樓楊老爺出八百兩——”
沒想到楊二爺随即加到了一千兩,這個時候臺下圍觀之人已經走了不少,剩下的全都是看熱鬧的了。
“楊老爺出兩千兩——”嬷嬷此言一出,四下皆驚。就連楊永也驚得從座位上站起,問道:“哪個楊老爺?快快快!去問問賒賬行不行?今日不妨有人叫板,銀子不夠……我加到三千兩,改日就送銀子過來!”
小厮連忙去問了,卻哭喪着臉回來道:“哎呀,公子,他們說不賒賬的!”
“那不成!”楊永急得拍桌子,“走,那個楊老爺包間在哪,我求也要把月舞求來!”他說着領着小厮就要往外面趕,冷不防地見到一個正在往樓下走的中年人正在樓梯拐角處看不太清楚,那人身後跟了幾個奴才,又見樓下教坊嬷嬷和龜奴在前面奴顏媚骨地迎着,想來此人就是那位同姓的闊綽主了。他心裏先是冷哼一聲,然後才喊道:“楊老爺,請留步——”
沒想到,那人轉過頭來,楊永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他難以置信地喊道:“爹,您怎麽來了!”
楊大人瞥了他一眼,沒搭理他,徑直地走到教坊嬷嬷面前,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月舞,一把抓起月舞的手,揚聲說道:“走!”
楊永跌跌撞撞地跑到他爹面前,一下就跪下了,說道:“爹,求您放過月舞吧!兒子知錯了,兒子再也不來這種地方了!”說完就不停地磕頭。
月舞看着眼前不斷磕頭的楊永一時間鼻子有點酸,但是她最終還是上前照着他的肩膀重重拍了一記,“你起來啊!男兒膝下有黃金,這種地方是你該跪着的嗎!快起來啊!”楊永一下被打懵了,呆呆地看着月舞,只見她眼睛一片晶瑩,楊永心裏更是難過,捉住了她的手就不肯放。
楊大人越看越生氣,怒道:“你這逆子!還不及一個歌姬明事理!老夫今日不斷了你的念想,老夫看你永遠就不會懂得上進!走!”說着,就強扯着月舞的手,上了廂房。楊永被攔在樓下,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眼前一片迷茫。
楊大人上了樓,啪地一下關上了門,一下把月舞甩開,自行坐到了床邊冷哼一聲,伸手往床上一錘,發出一聲悶響。
月舞被甩在地上先是吃痛,但是她還是咬着牙忍住了,沒喊一聲痛。等站起來了,她換上了笑臉道:“楊大人,貴公子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只是未被逼到水窮之處,所以沒有燃起背水一戰的意志罷了。”
楊大人瞥了月舞一眼,冷冷說道:“老夫今日就是要逼他至絕境!”楊大人本來有兩個嫡子,大的那個小時候的病早夭了,後來到老才重得第二嫡子楊永。
楊永這個孩子生下來就聰明過人,他也給予了很多希望在楊永身上。誰又想到,楊永越發迷戀這煙花之地,像是染了毒一樣!他這個做父親的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孩子娶個歌姬回去?!再一輩子貪戀這女人溫柔鄉?楊大人想到這裏,怒吼道:“你過來伺候老夫!”
月舞扯了扯嘴角說道:“楊大人,要讓令公子斷了念想,也不止這個法子。奴婢有個法子,不知大人願不願意聽?”
楊大人聽了月舞這句話,突然覺得這個歌姬似乎不是一般貨色。只是他還在氣頭上,并不想接話,沒反對也沒贊同,算是默認。
只聽這個歌姬說:“大人,你不如收月舞為幹女兒,如此,月舞與貴公子就是兄妹關系,豈不是就永遠斷了貴公子的念想?”
楊大人聽罷冷哼一聲,“是倒是,但是此舉于老夫又有什麽好處?”
月舞一笑,她本就生得花容月貌,這樣媚笑更讓人看着心動。她說:“大人膝下不是只有一子一女?小女聽說如今距皇上登基已有三年,很快就是第一次大選,要官家女子凡到年齡者都要參選。可是二八年華的楊小姐似乎不大樂意吶,如此千金之軀又何苦到宮裏去與她人分寵愛呢……”
楊大人聽罷不禁側目,這時剛好對上月舞毫不避諱的目光。只見這歌姬柳葉眉上挑,嫣紅的唇勾起,再看她的眼睛似乎有某種不知名的魅力。楊大人似乎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兒子為什麽如此迷戀這個歌姬。
這個歌姬,不是凡人。
楊永昨天夜裏一直喝到爛醉,才被小厮們架回府裏。他第二日晌午才醒,漫無目的地在府裏閑逛,只覺得今日府裏張燈結彩,分外喜慶,他覺得奇怪,于是多問了兩句,這才知道,他爹認了一個幹女兒,今天要迎進府裏。他皺眉道:“我不是有個妹妹嗎?”
他剛說完,就見父親牽了一個女子進來。想起昨日父親那樣的行為,他心裏覺得難過,就沒仔細看,只低下頭畢恭畢敬地站着,只希望父親快快過去,不要再和他說任何的話。誰知,沒想到父親不僅在他的面前停下了,還把那女子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說道:“永兒,你帶着你妹妹楊月舞去她的繡樓看看吧。她馬上要參加秀女大選了,你把東西給她備好。”
楊永一聽,愣在了原地。他再擡起頭,看見這個姑娘洗去了平日裏的妝容,脫下了那件她最愛的嫣紅色抹胸裙子,換上了規規矩矩的尋常官家女兒穿的衣服,他幾乎認不出了。
只見那女子嫣然一笑道:“月舞見過哥哥。”
又過了幾日,府裏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的,給新小姐裁衣的,教新小姐規矩的,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畢竟,很快就要到大選了。楊永終日站在那繡樓下癡癡地望着,然後又黯然離去,夜裏又輾轉反則,難以入眠。
行止看了少爺這樣終日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于心不忍,不禁出言安慰道:“公子,睡吧,別想了,再想月舞姑娘也是皇上的人了,今生都與你無緣了。人家不都說嗎,萬花叢中過,何必單戀一枝花?”
誰知他家公子喃喃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沒了月舞,我就什麽都沒了。”說罷又眼神渙散地躺在床上自言自語:“月舞明明是喜歡我的,她怎麽會忍心……她天天在繡樓上待着不肯見我,若是她肯見我最後一面,我都死心了。”
行止聽了暗嘆自家公子不成器,一邊又看不得自家公子這麽難過。猶豫再三,行止還是說道:“公子……我今天伺候月舞姑娘的綠茜說後天大選,明晚是月舞姑娘在府裏待的最後一夜,肯定會下來走走。”
誰知公子一聽這話,又像打了雞血似的,一下蹦起來捉住他的肩膀說道:“真的嗎?!”
行止被公子搖得不耐煩了,趕緊扒開公子的手說道:“哎呀,公子,真不真明日一去便知。”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月舞站在楊府的小池塘邊靜靜看着夕陽的餘晖把池塘的水染成一片片橘色,然後終于日落,只看見湖邊的假山被影子抹成了黑色,她淺淺一嘆,準備回繡樓。沒想到一轉身,就看見不遠處站着那個人,直直地望着她這邊。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想往另一邊走避開這人,誰知道這人不依不撓地上前來,把她逼到假山石邊,與她相隔不到半尺距離,在她耳邊幾度凝噎說道:“月舞……你告訴我……你只要說你從沒喜歡過我,我就死心……我就放手……”
有沒有喜歡過這個人。答案當然是肯定的啊。這叫她如何否認。她要是真的對這個人一點感情都沒有,早就在一開始就把這塊膏藥一腳踢開了。
她想起,在最初的時候,她有一次無意識往外潑了一盆髒水,這個人剛好從窗下走過,被淋成了落湯雞。可是就在她忐忑地打開窗子,看到那個人呆呆地看着她的時候。她覺得好笑,就當場掩嘴笑了,就也沒道歉。之後這個人就經常出現在她視野裏了。
其實這個人長得還不賴,還經常給她送好吃的好玩的過來。她淺淺一笑。
“我承認,我喜歡過你,但是……”月舞還沒說完,這個人就欺身上來,唇舌糾纏。意亂情迷之時,月舞也幾乎難以自持。畢竟,她确實是喜歡這個男子的啊……
可是,最終她還是推開了楊永,狠心說道:“但是現在不喜歡了。你給不了我想要的東西,就別妨礙我去找我想要的東西。你聽懂了嗎?哥哥。咱們,好聚好散,誰也不欠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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