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分歧

秋葉垂手站在床前,空開着領口處,兩道紅色牙印毫無阻攔地躍入冷雙成眼裏,提醒着她行為不軌的事實。她羞愧難當,只好撇開了眼睛,默然以對他的坦呈。

一旦有進逼的機會,秋葉就從來不會放過。他坐到床邊,看着她說道:“你向來‘知禮’,應該知道男女授受已親,是為‘非禮’罷?”

冷雙成微微低了頭應道:“公子想用言辭要挾我麽?”

秋葉笑道:“總不能讓你白白地看了、咬了。”

“公子想我怎樣?”

“只能委屈我,再提‘娶你為妻’之議。”

她似是聽見最為離奇之事,掀起眼簾看他:“公子不是要與公主成婚麽,這時再來向我讨要便利,不覺得無意思?”

秋葉敞開臂膀,道:“過來些,我們好好說話。”她久坐不動,又用一副冷臉對着他,時常被他罔顧,只想着将她哄得近一些。

冷雙成回道:“不用說了,告訴我結果即可。”

可是他早已布置下的對策,牽扯到攻戰時機之類,怎能方便對她說明。“我不曾辜負你,你緩我半年期。”

冷雙成馬上應道:“不用了,放我走吧。”

秋葉沒等到她的投懷送抱,扯了扯床帔,将她拉得近了一些,問道:“等不及要見蕭二?”

“是的。”

他陡然伸手捉住了她的繭口,用力一提,連人帶被扯到跟前,冷冷道:“你多說幾次,我就會信以為真。”

信以為真的後果,往往會引發善全不了的局面。冷雙成聽得懂他的威脅,可她也自有論斷,哪能像往常一樣,時而去遷就他。她裹着毯被,斂容說道:“我沒有騙您,我與他約定,兩三日後同返蒼城。”

秋葉抱緊了她,手臂強健有力,隔衣傳遞過去一陣微溫的氣息。“我攆着你走去冰原,傳書給烏爾特族親王,請他過來接你——你卻去了蕭二的身邊,當真一點也不顧慮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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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拒着他的懷抱:“前事無需再提,眼下最緊要的,是讓我走,簡姑娘、木先生陷落在蒼城裏,需我回去照應。”

他摟着不放:“我喚人接出他們,你再帶他們速速離開宋境。”

“不行。”

秋葉看着冷雙成不興波瀾的臉容,冷聲道:“你留在蒼城想做什麽?”他不會傻到相信,她為了蕭拓才長駐遼境內,半天不願意挪動腳程。

冷雙成想拂落他的手,未果,無奈說道:“城裏還有萬數奴工,按照蕭政的慣例,當城池修建完畢,就是他們的死期。”她對上秋葉的眼睛徑直說道:“公子一旦攻城,被蕭政抵在前做人盾的也是他們。”

雖說這不是她留在蒼城的最主要目的,可也是促成她施計破掉蒼城的輔助原因。

她讀史,知興衰教訓,也明白秋葉這樣手握權柄的人物,是沒法拂照到征戰之後的蝼蟻蒼生。

他難以顧全之事,不如由她來成全。

秋葉沉頓未應,稍稍考慮間,冷雙成抓緊機會挪到床後,避開了他的身子。可是她的手腕還被他執在了掌中,用一種牽絆不放的姿勢,拉住了他與她的最後一點聯系。

她執意要走,他立刻做了決斷。“不能讓你回城。”

“為什麽?”

“過于危險。難以預測後果。我擔心你。”他連說三則理由。

她語噎:“我如今是蕭家奴,由不得公子來掌控。”

他伸手過去抱她:“今晚嫁我,我明早就能出兵與蕭家理論。”

她一怔:“公子總是自說自話。”

他笑了笑:“可想而知我的辛苦。”

她勸不了他,打算緩緩話頭,等機會再提。

“下來進膳。”秋葉吩咐道。冷雙成搖頭:“不用了。”

他微冷了語氣:“你連說三次‘不用’,可見對我盡是敷衍之意。”

她攏了攏繭被,拉得窸窣一響,愠怒看他:“我也不想留吶,可公子不施舍一套衣物給我,我怎樣走?”

秋葉立即走到桌前,打開食盒,将一盞盞精致的糕點幹果及湯食擺放好,轉身走回床前,伸手向冷雙成招了招:“過來。”

她仍然拒絕,他發力抓住床帔一扯,将她拉到手邊,一把抱住,然後不聽她的抗議,不顧她的扭動,将她安置在座椅中。

冷雙成一旦落座,就不敢大力動作,防止被毯滑落。

秋葉坐在她身邊,指尖拈着被角,說道:“趁熱吃。”

她看着蒸騰熱氣的膳食不動。他嗤笑道:“無酒無毒。”

她從繭被領口處伸出一只手,持起湯匙,勉為其難地喝了一口湯。

秋葉用竹箸夾着酥炸幹果送到她嘴邊,她扭頭躲過。“不餓。”

他持住不放:“與你袋中小食味道一樣。”

她動了心,伸手來接他竹箸,他趁機扯落被毯,吓得她一抖,連忙又揪住毯角不敢動了。

秋葉看得十分滿意,慢慢地喂下了幾顆幹果。

冷雙成本想只吃一顆試試味道就止住,可是秋葉并不如她的願,總是使出陰法迫她就範。

他服侍她可謂事必躬親,眉眼溫和,顯得柔情蜜意,可是喂下去的分量,就讓她吃不消了。

她也曾反抗過,結局自然是慘敗,還被他摟在懷裏看盡了春.色。

她暗想,他只怕會錯了意,将她的抵觸當作是男女之間欲拒還迎的風情,臉皮沉厚,堅不可摧。

可在寸縷不着身的情況下,她又無計可施,只得看他一次次罔顧她的話語,當作大風吹了過去。

冷雙成站得遠遠的施禮:“懇請公子将外袍贈與我。”

秋葉冷淡回道:“我下船若是衣衫不整,會連累你的名聲。”

冷雙成怔了怔,轉念一想,不對,她若是無衣可穿,才是最要命的誤會。她轉頭打量居室內布置,毫無意外地看到,未有一處的布幔能遮掩她的身子。

她坐到窗前,看着茫茫水景,心下有些怏然。

秋葉走過去放下窗幔,将原先收繳到的薄被披在她身上,說道:“你從琉璃鎮來,應該知道蕭二為何去那裏。”

“挖石頭。”

“琉璃鎮的石頭,難道比別處強上幾分?”

冷雙成眼皮一跳,埋怨自己周旋于他手,險些将重要的事情忘記了。她背對着他如常回道:“質地要堅硬一些,可作蒼城底基。”

秋葉執起她的發,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下,說道:“蕭二公幹,你随行?”

冷雙成應道:“我比他先出發,來鎮裏替簡姑娘抓兔子。”

“還有呢?”

“沒了。”

“既是抓兔子,我派人送一籠進蒼城,你就不必回去了。”

冷雙成立刻起身回頭看着秋葉,微微笑道:“公子出手一向闊綽,不如順便替我再置辦一件事。”

秋葉掂了掂她的笑意,道:“恐怕不是好事。”

她說道:“小侯爺贈與我兩箱衣物,無以為報,特在鎮上閑逛許久找回贈之禮。公子既然強扣我不放,需一并接管我的事務,将禮品回贈出去。”

“人可留,禮不到。”

冷雙成轉過身想,果然又找到了一條需離開的理由。

商船抵達海口鎮渡口,未讨要到遮掩的冷雙成只得再蜷伏在箱子裏,任由秋葉送進了別館。

寝居內溫暖如春,門窗桌椅皆被加固,所需之物一應俱全。

冷雙成坐在箱子裏,喚住了要出門的秋葉。“公子要走麽?”

秋葉邪氣一笑:“晚上洞房時,才便與你‘坦誠相見’。”

她硬着頭皮說:“您若走了,誰來陪我?”

他走回來伸指掠了掠她的臉,笑道:“做了我的夫人,我才能夜夜陪你享樂。”

她紅破了臉也要把話說完:“公子既然不能作陪,不如将随身物還與我,讓我自己一人博樂。”

秋葉伸手拾來一張錦墩放在箱前,穩穩當當對着冷雙成坐下,說道:“銀票、香囊、火折、書束、石子、人偶、小食。”

她點頭:“就是這些。”一個不少。

“你的目的是哪一個?”

她知道瞞不過他,如實答道:“香囊與人偶。”

“要那些何用?”

她比劃兩下:“做一個唱戲的布偶。”

“玩物喪志。”

她奚落道:“您關着一個光裸的女人不放,不也是上不了臺面?”

他笑道:“不可等價相沽。”

她沒回話,總不能貶低自己不值錢吧。

他骈指擡了擡她的下巴,說道:“你的随身衣物都被我留置在琉璃鎮。”

“我不信。”先前他就說過,禦廚的幹果手藝與小食一樣,若非是拿着食樣,否則難以成就味道。

他的手指順着她的臉尖滑了下去,伸向了毯被虛張的領口。她驚覺過來,打落他的手,卻沒法阻止他的目光逡巡着暗景幽香。

他探身過去吻了吻她的唇,她可以躲避,卻在他一句“香囊人偶”的軟語威脅下定住了臉容,由着他重親了幾記。

秋葉離去後,婢女将香囊和人偶放在門口的托盤裏,輕輕喚了聲,并不進門,随後退向了院外。

冷雙成沒等到衣物用來蔽體,苦惱不已。她在寝居內梳洗完畢,裹着毯子早早睡了。

夜深時,外間桌上亮起了一盞朦胧素淡的燈光。

冷雙成驚醒過來,借着光亮打量,看到秋葉坐在屏風之後,似是在替她值守。

她暗自驚心,他來她身邊無聲無息,出入寝居,如遇無人之境。

她裹緊了毯子,先沉澱了心神,才說道:“夜深不便,公子請回吧。”

秋葉回道:“離了你,我睡不着。”

她想了又想,拿定主意後說道:“我已休息得妥當,公子若是不嫌棄,不如進來歇息,換我外出值守。”

秋葉從善如流,穿着雪白的寝袍走進來,只在外面攏了一層青色紗罩。他穿得少,又不帶女子衣物來,其心可究。

冷雙成伸手理了理床鋪,退向了紗帳後。

秋葉不客氣地躺下來,閉眼說道:“幫我坦誠相見,衣袍便能落進你手。”

冷雙成施禮退下。他睡得紋絲不動:“你還少做了一件事。”

她怎會忘記,只是在他醒着時,不便近身。

他堅持:“過來蓋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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