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家裏只有一間空房,亂七八糟的雜物擺放一堆。
餐後,王蘭馨進屋收拾,沈飛白和周霁佑一同跟去幫忙。
老太太中午要午休,早早回了房間,王蘭芝也回了自己家。房門一關,隔出一個小空間,王蘭馨終于有機會和久未謀面的兒子說說話。
“大寶奶奶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上年紀的人,講話糊塗。”
糊不糊塗明眼人都清楚,沈飛白模棱兩可地笑笑:“不會。”
不會什麽?不會放心上?王蘭馨心裏直發墜,她覺得她和大兒子之間越發沒什麽感情了。
其實單看模樣,他和當年被接走的時候并無太大變化,只是五官長開了,更深邃,更立體,當然,人也更成熟,一看就是能獨當一面的男人了。
但若是看通身氣度,真在人群裏遇見,她或許都不敢認。
鼻子忽然發酸,有種落淚的沖動,她轉過身去,背對他們,用手背擦拭濕潤的眼角。
本來是在裝被套的,周霁佑站對面攥着塞進去的被角,王蘭馨繼續塞另一角,她突然神情垮下來,還背過身,周霁佑着實有點懵。
偏眸看向沈飛白,她微擡下巴指指王蘭馨的背影。
沈飛白不可能沒看見,他緊抿唇,眼窩極深:“小佑,你先出去。”
“好。”周霁佑二話沒說越過他身後,開門走到屋外,把門關上。
她見過蔣茹慧那種高傲冷漠的母親,也見過楊芸那種溫婉大方的母親,唯獨王蘭馨這種,柔弱內斂,仿佛有數不盡的話想說,可,等半天卻只等來她陡然失控的情緒。
她杵門外,深吸氣,摸了一下發脹的額頭。
面前一扇房門打開,大寶敞着最外層的藍色運動衫,愣愣扭頭看她。
Advertisement
周霁佑沒什麽表情,心裏卻好笑,走上前,漫不經心地眼尾一挑:“大寶是吧?”
她一靠近,少年臉唰地就紅了,臉上的痘痘粒粒分明。
周霁佑無語,眼睑上翻,輕吐一口氣:“你全名叫什麽?”
“……李樂天。”
她說普通話,他也跟着說。拗口的,生疏的,聽在耳朵裏像上鏽的鋸齒劃過。周霁佑一時恍惚,想起當年的沈飛。
“李樂天。”她低聲念一遍,眼睑一掀,“在你們鎮上的中學讀高三?”
“……嗯。”李樂天呆呆點頭。
周霁佑心裏搖頭,和當年的沈飛比,他差得不止一點兒。
沈飛只是木讷不愛說話,在她面前,能少看她就少看她,很少與她對視。而這個李樂天,眼睛幾乎不離她,鬧一個大臉紅不說,渾身散發一股蠢氣,像個沒眼力見的二愣子。
“現在就去學校?”
“……嗯。”
“我和你一塊兒。”
“……嗯……啊?”李樂天吃驚得嘴巴大張。
周霁佑沒理他,抱臂走到前面去,“我不認識路,麻煩你帶我去你們學校看看。”
李樂天驚疑不定地拔腳去追,“你……你去我們學校幹什麽?”
周霁佑:“不都說了去看看。”
李家坐落在一個窄胡同裏,胡同路面的菱形石板已經快被泥土淹沒,基本看不出形狀。附近兩戶人家的院門口分別趴着兩條狗,小點的是一只京巴,大點的是一只黃毛土狗,叫不出品種。
京巴立起兩只前蹄沖周霁佑一陣亂吠,李樂天跺腳吓唬它:“去——!”
周霁佑輕瞥一眼,不知怎地,又想到沈飛。
原以為那些記憶都已模糊,能重拾起的幾乎沒幾件,可當再次踏上這片土地,白駒過隙,物是人非,她和他的故事卻只是一路延續,并未随時光消失無蹤。
出胡同後左轉又是另一條胡同,拐來拐去,終于抄近路走上街道。
午後陽光晴好,遠遠望去,周圍可見群山。她知道,她曾短暫居住過的那座大山就在其中。
李樂天時不時拿眼角瞄她,憋半天,沒忍住:“姐姐……”
周霁佑目光斜向他,他抿抿嘴巴:“我們學校不好看。”
周霁佑挑眉問:“新建的,還是原來的?”
李樂天有點不明白,好一會才答:“……原來的。”
周霁佑聽了,唇角微揚:“暑假開學還要去操場拔草嗎?”
李樂天又傻了:“……你怎麽知道?”
她淡笑不語。
李樂天搔搔耳後,說:“以前全校都要去拔草,一個班負責一塊地方,現在學校又多了兩棟教學樓,人多了一倍,高中部就都不用再去了。”
一段長句能夠完整地連貫下來,周霁佑又想到沈飛。
生活在大山和生活在小鎮,雖然距離只差幾公裏,但各自所接觸的環境還是能拉開不小的差距,沈飛說普通話的适應能力明顯比李樂天差很多。
“你們學校是有多窮。”她樂不可支,“這麽多年了就沒想過把操場好好修修。”
她聲音不大,笑得也短促,可那笑容是真心的,由此顯得格外桀骜随性。
李樂天呆頭呆腦地看着她,好不容易褪卻的熱度又陡然襲上面部,偏偏他又不懂得掩藏,脖子像生了鏽,盯着她不動。
一次兩次周霁佑無所謂,次數一多,她感到煩,自此再沒搭理他一句。
慈嶺鎮中學還是有變化的,過去的大鐵門換成自動伸縮門,兩棟老教學樓重新粉刷過,另外又擴大面積,新蓋兩棟新樓。
乍一進校門,花卉、樹木、草皮……綠化做得有模有樣。
越往裏越荒,周霁佑獨自穿過校園繞到操場前,也就最外側種植一排水杉,其他地方一點綠意也看不見。
剛舉行過春季運動會,外圍一圈還留有用石灰畫出的一條條跑道線和起跑線,圍牆上的橫幅還沒撤,上面寫:我運動,我健康,我快樂。
周霁佑又一次悶出一聲笑,她對這所學校也是蠻服氣的。
牆根下的那條櫻花紅石凳竟然也還在,只不過,中間已有一條明顯的裂縫。
石凳經常有學生坐,看不出髒不髒。她沒管太多,直接坐下,手抄上衣口袋,左右環顧。
這個時間點,有的學生在教室上午自習,有的學生在校園裏無所事事,偌大的操場,不止她一個人。
沈飛白電話打來時,她正被一個流裏流氣的男學生搭讪,她冷臉相對,對方卻不以為然,一會問她是哪個班的,一會又問她不會是新來的老師吧,最近學校剛分配過來兩個免費師範生。
沈飛白聽見她旁邊有人,“你在哪?”
周霁佑半捂聽筒,不經意地掃了眼身側喋喋不休的男孩,氣急敗壞地站起身,邊走邊吼:“爸,你說校長是你同學對不對?你馬上打電話告訴他,我不幹了,這什麽破學校……”
對方緊追兩步,聽清內容後,目露猶疑,沒敢再跟。
周霁佑走遠些,手機換到左手,畫風自然切換:“我在外面,馬上回。”
她莫名其妙鬧一出也不解釋,沈飛白慢慢回過味:“你跑鎮中去了?”
她打馬虎眼:“你猜。”
他不猜,一笑置之:“我媽和鄰居借了輛車,我現在去接你,你在校門口等我。”
“去看奶奶?”
“嗯。”
王蘭馨借的是一輛小木蘭摩托車,沈飛白把車停在山下一戶人家,和周霁佑一起沿路爬山。
山路經過修建,擴寬了,也壓實了。
慈嶺鎮買不到捧花,周霁佑只好拎一籃水果帶上。
上山途中,水果拎在沈飛白手裏,她空着手,走累了,背包也落到沈飛白肩膀。
還好她的雙肩包是中性款式,而且是純黑色,否則,她可能會笑場。
“路修了,那電通了嗎?”她手握他臂彎處,借力。
“通了,供電所架設線路,建了一個配電臺區,安裝了一臺變壓器。”他指點一個方向給她看。
周霁佑望了望,樹木遮擋,她其實什麽也沒看見。
春意盎然,山下溪水潺潺,山中草木茂密。
沈奶奶的墓地在半山腰,以當年的經濟條件,應該修建得會很差,但出乎周霁佑的意料,并沒有特別簡陋,是用水泥磚頭精心砌成的。
沈飛白将水果籃遞給她,由她去放。
“奶奶,您還記得我嗎?很抱歉一次都未來看過您。”
越來越多的記憶沖進腦海,直到今天她才後知後覺,看似簡短的一個月,于她而言,卻意義非凡。
她記得沈奶奶粗糙幹枯的手掌,記得她和藹慈祥的笑容,記得她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将包好的雞蛋塞給她……
她覺得,在那段記憶裏,沈奶奶和沈飛是融為一體的,他們以一種相同的方式照亮過她灰暗的內心世界。
茕茕光陰,她其實從未曾遺忘。
周霁佑退回到沈飛白身旁,手被他握緊,掌心的熱度驚人。
她擡頭看他,聽他對着墓碑說:“奶奶,你看見了麽。”
看見什麽?
她想問,下一秒,聽他又一句低聲:“我把她帶來了。”
清冽的山風悠悠拂過,山林裏的花鳥都紛紛睜開眼。
答案已然明晰。周霁佑知道,她什麽都不必問。
兩人安靜站了會,她晃晃他的手,問:“沈飛白,你還會用葉子吹曲嗎?”
他垂眸,有些意外:“會,你想聽?”
“想。”她回答得幹脆,眼睛裏的渴望也流露得直白。
沈飛白沒說話,橫掃四周,松開手,瞄準一棵較矮的樹走過去。
摘下一片樹葉,指腹在葉子邊緣來回輕滑,“很久沒吹了。”他說。
周霁佑想起那年那天那首臨別贈曲,眸光清亮:“除了《祝福》,你還會別的歌嗎?”
他凝神看她,目光深遠:“會。”
“什麽?”
他頓一秒:“初中讀書時,同學有一盤歌神的磁帶,他經常拿班上放,我會吹的,也只有磁帶上那幾首。”
歌神……
周霁佑手背在身後,歪了歪頭,嘴角輕揚:“《只想一生跟你走》會嗎?”
沈飛白一雙黑眸驀然一怔。
他恍然憶起,曾随手寫下:很想一生跟你走,被你拒絕了。
周霁佑輕咬口腔,眸光直直對望,不躲不避:“我現在沒有拒絕你了。”
他喉嚨幹澀:“什麽時候看見的?”
“重要嗎?”她不會說的。她走上前,仰起頭,“只看結果不就好了。”
她聲音輕輕的,山風也輕輕的,和在一起,幹淨得不染塵埃。
沈飛白的心再不能比此刻更柔軟無聲。他眼中的溫柔如同一條流動的河水,清淩淩地閃爍波光。
“你說得對。”想親她,場合不對,只輕輕落下一吻。
周霁佑手搭他肩上,努了下嘴:“既然我說得對,那……是不是表示我點歌成功了?”
沈飛白眉梢擡半分,點頭。
他把葉子含嘴裏,眼睫低垂着細想一遍曲調,先試了一下音,而後,慢慢找到感覺。
山風徐徐,山林裏的花鳥悄悄支起耳朵。
……
……
很想一生跟你走
就算天邊海角多少改變
一生只有風中追究
不想孤單地逗留
……
……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