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轉性的瓊鶴2
我一邊怔怔的看着他,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瞥着那個香風缭繞、溫存旖旎的雲影閣,臉色煞白而難看,別過頭不去看他。嗓子啞啞的,帶着一絲倔強的怒氣,“你什麽時候跟出來的,你這樣出來,不是在打花蔭的臉麽?”
他沒有說話,黑夜裏他滿不在乎的嘲笑聲刺耳而讨厭。
我推開他,臉朝向另一邊,面前的蓮花池裏千夜蓮開得又大又漂亮,在黑夜裏閃着幽幽的光。我突然不想聽他解釋,又很想很想抽他幾個耳光。可是我不敢,我也不能。他手裏還抓着雲浮族餘下的幾百條人命,瓊鶴也指望着他救,我還不能惹他生氣。別扭着別扭着,臉色又順了過來,語氣也溫順了很多。
“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麽,都是我的錯,我現在有件事……”
沒等我說完他便打斷我,“解釋?解釋什麽,我有什麽需要解釋的?”
我承認,那一刻若不是因為瓊鶴還在火荼那裏,我已經對他動手了。牙齒“咯吱咯吱”地響着,指甲又狠狠地嵌到肉裏。
面前這個人很了解我似的,拎起我的手,将手指一根一根掰開,一邊嘲弄着一邊說着,嘴角還留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我一直躺在白束上喝酒賞月,你突然就從雲影閣裏出來走到這樹下哭到現在,你擾了我的興致,還想讓我解釋,我要解釋什麽?”
琥珀色的眼睛是那樣漂亮,他直勾勾地看着我,直勾勾的眼神還真是勾魂!
“你胡……”我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吞了下去。沒錯,我是在雲影閣裏看到了他和花蔭在纏綿,你侬我侬的,然後一怒之下就跑到了這裏,之後就看見他從樹上跳下來。而問題是期間并沒有人來過,我沒有感覺到任何人任何真氣的來往。若說是昔夜的靈力太高而讓我感應不到,那也說不過去,從他的狀态來看,并沒有隐藏真靈的痕跡。
我又仰頭望了望春光大好的雲影閣,有些迷糊。
昔夜突然環住我,下巴擱在我肩膀上,他的聲音又輕又柔,他說,“你說呢,你為什麽那麽笨?”
我使勁地推着他,我說你滾。他将我環得更緊,恨不得将我揉進他的骨頭裏,我被勒的喘不過氣,我說,“你再不放開我就要死了。”
他動作輕了一些,趁着我大口喘氣的時候在我耳邊說,“你非要我親口解釋才肯罷休嗎?就不能用腦子想一想嗎?”
我說,“想什麽?對不起,我腦子不好,真不知道您說的是什麽?”
嘴角卻是有了些笑意。
如果,如果真是那樣,真的是他說的那樣,該多好?
三年前,我受不了他身邊的莺莺燕燕。我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從人間回來後一切都變了。他飛揚跋扈,整個人完全沒有了以前的清冷勁,全身散着一股血腥味,周圍的那股霸道和壓力讓我喘不過來氣。他的眼神裏似乎還對我帶着一絲憤恨和不信任,而陪在他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終于有一天,在我看見他和花蔭親熱的時候再也忍受不住,毅然決然離開了水月樓,選擇獨自一人居住偏遠的寒峭宮。
那時候我在想,是不是以後要一個人在那寒冷的深樓裏孤苦終老了?也說不定會走,再去流浪,尋找那傳說裏的聖地,然後一個人默默老去……反正,無數種的打算裏面,都不再有他。
我那時候是多恨他呀,多恨他還有花蔭。他們兩個人,一個人是我最愛的人,另一個是我最信任最貼心的朋友,兩個人的背叛讓我覺得整個世界都不再光明。而我一個人離開,獨自身居深樓時,更是受盡了冷眼和欺辱,他們也并沒有來看過我,兩個人不知道怎麽風花雪月去了,就我一個人過着最悲慘最凄涼的生活。這樣想着,心裏僅存的那一絲溫暖也不再留下,只感覺天寒地凍,萬靈沉睡。
他感覺到了我的異樣,緊緊地抱住我。他身上的熱氣傳到我身上,并沒有多大起色,我甚至看見從我身上撲出一股寒氣,侵入他肺腑,他打了好幾個冷戰。
我推開他,自己往後退了幾步,離他遠了些,看他緩過來後對他說,“請昔夜王自重。”
他嘴角痙攣了兩下,估計是被我氣的,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頭上已經挨下了好幾個爆栗。他重新将我抱住,又幫我揉着生疼的腦袋。他說,“你還是不肯信我,我說過,我不負你,就永遠都不會負你。”
我冷笑兩聲,“不要說得這麽冠冕堂皇,我不是瞎子,我什麽都看得清楚……”
他打斷我的話,朝我笑了,笑得溫柔而缱绻。我別開臉去,然後一驚,因為不遠處,還站了一個人,那個人,跟他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身材……或者說,是另一個他。
抱着我的昔夜朝不遠處的那個人使了個眼色,那個人微微躬了一身,開始撕自己的臉皮,随着那“斯拉斯拉”的聲音,一張人皮面具被撕下,裏面是一個陌生的男人的臉。他朝昔夜施了一禮,然後道,“告退。”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離開,老半天回不過神。昔夜在我耳邊笑,“看清楚了嗎?”
他解釋,“三年前便是這樣。我說過不負你,所以,我欠你一個解釋,現在我給你。”
我一時間有愣住。原諒我今天受的刺激太多,所以一時間有些反應過慢是正常的。我還是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
我還是推開了他,有些冷笑,指着他的鼻子罵,“混蛋,你這樣對得起花蔭嗎?她那麽喜歡你,你怎麽能這樣,她若是知道,還有什麽臉活下去?”
昔夜的臉蒼白得像一張白紙,滿無血色。我往後踉跄了幾步,跌坐在地上。很不争氣,我又哭了起來。我不知道我在哭什麽,甚至我覺得這種哭是在犯賤,我明明該高興才是。可是,我止不住。
我說,“你走,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不想看見你。”
他嘆了一口氣,也在冷笑,聲音低沉而蒼涼,他說,“我總以為,我們之間可以單純得什麽嫌隙都沒有,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平淡。終究是我錯了,你好好想一想吧,我不打擾你,以後都不會。”
他離去的背影蒼涼而落寞,像西山的日暮,那麽好看,同時也讓人想到了絕望。
我腦子裏一片混亂,一片朦胧,就這樣在月光下靜坐了很長時間,周圍安靜到只聽得見蟋蟀的歌唱,唱起的調子那麽蒼涼。一陣風刮過,帶着一些久違的味道。
胭脂香,溫柔鄉。
花蔭似乎是很吃驚地,透亮的大眼睛有些驚慌失措,她緊緊地攥着旁邊那個男子的手,一邊往後退了退一邊對我笑,臉上明顯地不自然,“咦,穿夏你也在啊?”
我說,“哦,我來找昔夜王有點事,沒找見,就坐這等了。”一邊說着一邊打量着那個跟昔夜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真的,如果不是昔夜自己跟我說了這件事,我真的想不到,這世界上還有這樣完美的易容術,加之這真氣的來往游動也和昔夜的一模一樣,若不是那一點的一樣,我想我也無法辨別到底這個是不是真的昔夜。
昔夜身帶異香,味道和白束的香味很像,但是很淡,淡到不仔細聞絕對不會注意的那種。但是我對白束的香味很敏感,即使現在周圍都是花蔭的香味兒,我也可以确定,這裏沒有白束香,自然,這個人也不是真正的昔夜。
我看了看花蔭不自然的臉,微微嘆了一口氣。我說,“突然覺得這件事不是很重要了,所以,就,就不打擾了,你們請便,請便……”像逃離一樣地往外沖,臨了時我看見花蔭臉上輕松的釋然的笑,“這樣啊,那我不送了,你小心點。”
我說,“哦。”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花蔭很讨厭,讨厭到覺得我自己當時是瞎了眼。可是,我不能這麽想,花蔭的父王和母後對我有相救之恩和撫養之情,臨終又将花蔭托付給我,我就算再讨厭她也要看在雲之峰大王和王後的臉上,對她多擔待着。
可是,這次又要怎麽收場?
當初看見我跟昔夜鬧翻,她故意每天穿得跟花蝴蝶一樣天天在昔夜面前亂晃。偏偏她本來就長得那麽漂亮,連我看了都要春心蕩漾,昔夜還不知道怎麽心花怒放呢,三兩下兩人就勾搭上了。那時的我一直欽慕着人間的“一生一代一雙人”,對他們的背叛心灰意冷,一怒之下就走了。而現在又聽昔夜說他一直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那時候,那時候,誰知道那時候那個是不是他?說不定是受夠了花蔭大小姐的臭脾氣而玩的什麽把戲來愚弄我,他們不是沒幹過缺德事……
我越想越亂,幹脆就不想了,拍了拍臉。眼下還是想辦法救瓊鶴好……呀,對了,救瓊鶴,我來找昔夜不就是為了瓊鶴嗎?現在出來了是幹什麽?趕緊回去找他跟他說這件事才是真的。正要轉身回去,就迎面碰上了走過來的花蔭。
她看見我,不自然地扯出了一個微笑,有些尴尬地,“穿夏?還沒走呢?”
這話我可不愛聽了,還以為是要趕我走,而事實上就是趕我走。我有些慌,但還是穩住了。我拍拍自己的臉,好讓自己的笑容沒那麽僵,我說,“哦,沒,我還有件事還要請教一下昔夜,所以這件事完了後我再走。”
我還要往裏走,花蔭拉住我的手。我不知道這丫頭哪裏來的那麽大的勁,手一抓就讓我覺得手腕都要被折斷,骨骼要斷裂的感覺真不好受,疼得我眼淚都要出來了,我嚷嚷道,“花蔭你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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