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百靈之死

把青果啃得只剩一個核的時候我開了窗又将它扔了下去，還是一陣尖叫，“誰這麽缺心眼兒啊！又亂扔東西！”我關上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頭腦裏想着，昔夜那邊究竟是出了什麽事，又讓他對我閉口不言呢？

入夜時分，天氣有些發涼，剛剛又下了雨，冷清的寒峭宮漸漸顯得幽冷起來，陰森森的月光打進來，別樣地恐怖。

百靈鳥叽叽喳喳地在窗外鬧着，聲音凄涼。伸頭去看，影無雙正在掰它的兩只翅膀，它撲楞着，爪子始終不肯張開，像是在護着什麽重要的東西。

“住手！”我對着他大喊，“你這樣欺負一只動物算什麽本事？”說着伸手去夠百靈，影無雙一個閃身避開，直挺挺地站在屋頂。

我咬着牙，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氣，笑一笑，聲音又柔了起來，“無雙大哥，百靈是我們雲浮聖鳥，專門用來傳信，你這樣，似乎有些過分了吧。”一邊說着一邊朝着瓊鶴使眼色，讓它化成真身擾亂影無雙的視線，我再想辦法去救。

瓊鶴看了看鬼一般的影無雙，又看看我，大概覺得是我的威脅更小，于是使勁搖搖頭，“不去。”

我恨鐵不成鋼，長嘆一口氣，繼續喊道，“無雙大哥，你讨厭我沖着我來，別傷了它，捏死了它也對你沒什麽好處。”我發着抖，一邊沉下心，想着如果影無雙真的對百靈下手，我就使靈力，不管其他了，百靈也是雲浮的聖獸，百靈鳥裏，這是最後一只。而我不想關于雲浮的東西，再受到一絲絲的傷害。

即使因此付出的代價更大。

“我可沒打算捏死它。”影無雙舉起百靈，若有所思地，“它這樣着急過來，必定是雲天河出了事。”我心下一驚，對，肯定是，我怎麽把這一茬忘了。我繼續笑着，臉有些僵“那……”

“所以，我就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舉起百靈，對着月光看，百靈在他手裏叫得凄涼，像是要噙出血。他繼續說，“可是，到底是靈獸，倒是忠誠，被打成這樣也不肯松開爪子，這樣，倒讓我更有興趣了……”他冷笑一聲，手捏得更緊，百靈凄厲一聲，我叫道，“別，我讓它松開，你別這樣。”

百靈轉過頭來看我，小小的眼珠裏盡是絕望。它還是叽叽喳喳着，意思是，雲天河說過，必須要将東西交給我，所以如果不親手給我，它是不會松手的。我勸它它并不聽，看着血珠正從它小小的嘴裏滴出，我頭皮都立了起來。

我說，“影無雙，我知道你讨厭我，但是有什麽你盡管沖着我來，你這樣算個什麽男人？！”我飛身躍出去，手裏拿着把靈劍就向他刺了過去，他閃身避過，皺着眉頭，臉上閃過一絲慌張，“你靈力恢複了？”

我冷哼一聲，像是沒聽見，一手舞着劍，另一只手就不停地搶着百靈。他一個翻身，立在屋檐頂處，然後将百靈高高舉起，冷笑道，“若是再放肆，我不會客氣。”

百靈眼睛已經失去了神采，奄奄一息的樣子，我看着它也知道它的靈力正在散去，如果再不去救它，可能它真的會死。我踏瓦，懸空而起，舉着長劍，冰涼的劍發着幽藍的光，劍氣老遠就可以感受到。

“你放不放手？”

他眼睛微微眯了眯，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我說，百靈把信交給我，我不看，給你，可以麽？你放了它！

似乎是我的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冷笑一聲，運氣于掌間，我只聽得骨頭的碎裂聲響起，下一刻，百靈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被扔在地上，它爪下的信條橫于影無雙手中。

我飛身掠過去将百靈托起，那小小的一團蜷在我掌間，血肉模糊。它的腳上環着一道光環，是靈氣環，有了這個，證明它離化為人形不遠了。這些年，百靈聰明懂事，兢兢業業，所以靈氣比瓊鶴要純厚得多，可是，在它就快要化成人的時候，它卻被人這樣殺死，死的時候爪子斷成幾截，連着皮吊在那裏。

瓊鶴知道事情不對勁，也過了來，看到這裏，吓得發抖，将百靈捧在手心，有些哭腔，“姐姐，姐姐，姐姐你怎麽了？”

我垂着眼簾，冷冷地笑，“現在你知道傷心了，我剛剛叫你出去幫它你怎麽不幫？”瓊鶴擡起臉，沒等他開口說話，我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就是你這樣膽小怕死才害死它的，你知不知道它就快要化成人形了，可是它就這樣死了！我真希望死的不是它而是你！”

瓊鶴擡眼傻傻地看着我，我站起來，笑得燦爛，都快要笑出眼淚。我用劍指着影無雙，“無雙影者，敢問，你發現了什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麽？”

他将紙條捏成一團扔過來，沒什麽表情，當然，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沒說話，轉身要走，我叫住他，“影者就這樣走了？不覺得缺了些什麽嗎？”

他沒理會我，轉身飛開，我握着劍追了過去，冷笑，“我說過，你有什麽可以沖着我來，雲浮人不是那麽好欺負的，你殺了我們最後一只聖百靈，還想全身而退麽？我要你償命！”

我拿劍便刺，浮雲劍閃着幽幽的藍光，在夜色裏紮眼。我一個飛身掠出去，像一只迅猛的鷹，靈活而迅速。劍劃過他胳膊後被他一腳踢開，幾顆血珠迸出，沾着些腥氣。

“我殺不了你也要廢你一只手！”我知道我打不過他，別說我現在，就算是我的靈力完全恢複，他若全心打，我也是不能傷他分毫的。眼下他的胳膊受了傷，難道是在讓我？

可是，讓我我就會放過他了麽？不可能的事！見他繼續躲閃，我也就沒有防禦，只攻不守。這麽長時間沒有打過架，武功竟然也沒有生疏，還是打得漂亮，如落花似流水。

他繼續躲閃着，不自覺地往後退。長時間沒有這樣兇猛地打過架，我的體力很快跟不上，眼看着影無雙要逃走，我心下一氣，卯足了勁沖過去要跟他同歸于盡，這樣，即使殺不了他也要大傷他元力。看出了我的意圖，他閃躲不停，冷笑道，“何必呢？”

我帶着哭腔，“對你來說這特別可笑，可是百靈對我就像昔夜對于你一樣，都是特別重要的東西，像你這樣沒有經歷過生死離別的人，又怎麽會知道我的感受。”

開口說了話，力氣又跟不上了，影無雙飛身往城外逃，我就跟在後面。寒峭宮原本就在水月城最角落處，打了一會了我就發現我出了城，心下一陣煩躁，招式也淩亂起來。

是的，我發現了問題。昔夜在走的時候，明确告訴過影無雙，千萬護好我的安全，最好不要出水月城，這個我從影無雙那裏至少也是知道些什麽的。眼下，這個影無雙很明顯是想将我引出城。何況剛剛還被我打傷劃破了胳膊……

我猛地一驚，中計了！

眼下并不能馬上拆穿他，這種情況下，保不準這裏會有埋伏，我只能随機應變，想辦法往回走才是。

飛身堵在他前面将他堵住，讓他再不能往遠處移動半分，我幾個招式下來，他雖是都承受住了，但是卻還是有些遲鈍，我更确定了這個猜測，他并不是影無雙！

但是，連我都可以騙過去的易容術，易身形，易面容，這樣難的東西，除了鴻蒙家，還有誰能做到呢？靈光一閃時，我叫道，“是你！”

影無雙驚訝了一刻，趁着這是我舉劍便刺他的心髒，他轉身躲閃，但是慢了一步，擦過劍，劍穿過他的肩膀将他整個貫穿，他整個人趴在地上，趁着這功夫，我将他踹倒，閃身抽出他腰帶，再将他的手背在背後綁住，他動彈不得，整個人趴在地上，僵得像一根木頭。

“誰派你來的！”我問他，他“呸”了一聲，大笑，我頭皮發麻，這樣詭異的情況和這樣棘手的事還真的讓我有些手足無措。但是，我頭腦還清醒，知道他受鴻蒙一氏指使。既然這樣，那便好辦了。

我踹了他一腳，問道，“是鴻蒙子秋派你來的？”這個答案我一開始就排除了，絕不可能。

他“哼”了一聲，樣子有些不屑。鴻蒙子秋向來閑于山水，不肯與政權擦邊，所以兩百年前在争帝之戰中，他最先放了手，現在游山玩水，作為閑雲野鶴，沒有人知道他的去處。

我略一沉吟，“鴻蒙楓？”

鴻蒙楓也是鴻蒙必烈得意之子，能力超群，心思陰骘。兩百年前和昔夜的奪帝之争中可沒少幹過缺德事。如果這次是他……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下一刻，我又排除了。

果然，他有些遲疑地，應道，“我跟你說實話，願你放我一馬。是，确實是鴻蒙楓指使，他憎惡昔夜王，所以派我來刺殺你，希望以你的人頭來換得昔夜王一時無措，到時候趁亂再……”

“也就是說，鴻蒙楓現在還惦記着王位？”我微笑，盯着他陰骘的眼睛。

“是！”

兩百年前鴻蒙楓落敗後心有不甘，在其母親天風氏的扶持下，在臨垂西北海的小島上建立起了屬于自己的靈族，號楓氏。但是因為楓氏剛剛建立，因着為躲避他國的吞并，所以并未聲張，意欲在其壯大後昭告天下。這些一般人并不知，連昔夜都可能未曾耳聞。還是我六年前去往人間的路上發現的。而他說是鴻蒙楓指使，鴻蒙楓自己連自己的事都顧不好，哪裏還有力氣派人來刺殺我？

我咬了咬嘴唇，微微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啊……”他應得還真快，說得真頭頭是道。如果一開始他陷害的是鴻蒙子秋，那我必然是不相信的，鴻蒙子秋向來不管俗世，所以根據實事，他嫁禍給鴻蒙楓。鴻蒙楓和昔夜的矛盾向來很深，根據奪位之說，再加上他想保命，這樣全招下來似乎順理成章。但是，怪就怪在，他把我當成了傻子。

說謊說成這樣，還想讓我信，真的覺得我這些年在外面是白混的麽？

“是這樣啊……”我假裝應着他，頭腦還在轉着，到底，是什麽樣的內幕？

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