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男人與男人的談話
茶水間是個好地方,李逾白當練習生的時候沒什麽朋友,一到休息就躲在茶水間的最邊上,貼着窗戶,低頭玩吃豆人。
在這裏消磨的時光說不上好壞,總是一份特有的回憶。而這時,他推開這道熟悉的大門,看見江逐流坐在以前自己最喜歡的位置,僵硬地把手機屏幕按亮按滅,旁邊咖啡機正在自動磨着咖啡豆,發出輕微的聲響。
“我還以為你去別的地方了。”李逾白拿了個紙杯,接滿咖啡後坐在江逐流對面。
“能去哪兒,外面在下雨。”他說。
兩邊座位中間的過道又長又窄,喝了口咖啡,李逾白皺着眉又去夾方糖:“退隊的事,不會是真的吧?這會兒退還要賠違約金,賀濂的房租,廣告費都沒結……”
江逐流聲音沙啞:“我知道。”
李逾白笑了笑:“所以不要退出嘛。”
江逐流詫異地看向他,迎着光,李逾白才發現他好像剛哭過,眼睛紅得要命——江逐流是桃花眼,平時不上妝都有點朦胧的含情感,這會兒卻只覺得不太有神,更別提粉絲鏡頭裏靈動的目光流轉了。
他沒來由地想,如果粉絲知道江逐流私下裏一點也不光芒奪目,會有什麽反應呢?
可李逾白拿起咖啡杯,想了想說:“很好奇是我來勸你嗎?”
“嗯,我以為會是勉哥,或者……”他差點咬了舌頭,說起那個名字時聲音都低了很多,“或者顧随。你很少做這種事。”
“不如說是從來沒有過。”
江逐流勉強地笑笑。
李逾白望着他:“先說好,我不擅長安慰人,只好在旁邊喊,‘你別走’。”
“萬一唐早說了什麽,如日中天的TSU和我們,你覺得秦總保哪一個?還有些舊賬被翻出來,我就只好退隊——”
“什麽舊賬?”
江逐流看着李逾白,眼神很銳利,他偏過頭躲了一下。李逾白追問:“告訴我也沒關系吧,反正說不定晚上大家都知道了。”
江逐流把紙杯揉皺了擡手扔進垃圾桶:“家暴,打架,反目成仇。”
“嗯?這麽多呀。”李逾白托着下巴看他,“那就聊聊?難得你和我單獨說說話。”
奇怪地看他一眼,大約不知道李逾白這是什麽邏輯,但江逐流嘆了口氣,緩緩地開始說:“以前我把唐早當成,進了演藝圈的第一個朋友。你知道,那時候我還沒有成年,他年紀更小,說自己不容易,家裏沒有親人了,我……很容易被這種事觸動,就把他當自己親弟弟看,小随還很不開心過一陣子。”
李逾白聽到這兒,低着頭想顧随該不會真的吃醋了吧?
夭壽了,別是團裏有真基,好慌。
江逐流對他的內心活動一無所知:“大廠裏差不多100個人,我不可能誰都認識,但唐早和所有人都挺熟的,現在想起,才覺得他不簡單。做朋友做到後面,有一次,他突然自己躲在樓道裏哭,我看見了,問他怎麽回事……”
“是檸檬101時期的霸淩事件麽?”李逾白皺了皺眉。
“你知道?”江逐流一愣。
“鬧挺大的,我當時看了一眼。”
江逐流煩躁地揉着頭發:“唐早就是受害者,後來霸淩他的那幾個被強行退賽了,但在那之前我打了他們一頓。因為這個,第三期就把我淘汰了——主辦不希望有個暴力狂出道。”
李逾白訝異:“我還以為是你唱功不好。”
江逐流望向窗外:“不知道,可能也有這個原因吧。”
李逾白:“為什麽打人?”
江逐流笑了聲:“覺得……自己朋友被欺負了,替他出頭。但現在我都清楚,他早些時候沒人氣,因為和我離得近所以鏡頭也多,還經常拿手機裏粉絲剪的我們兩個的視頻給我看……炒CP吧,慢慢地有個一兩期,人氣也上來了。”
“那你真是做慈善。”李逾白感嘆了一聲。
江逐流不置可否:“我自己知道是做戲就行。當時其他人都覺得我一定會進出道位,我也挺開心,畢竟要養家,早點出道早點賺錢,也就娛樂圈不在意用童工。”
“你?養家?”
“我爸是賭鬼,我媽要治病。”江逐流平靜地說。
李逾白在那一刻猛然覺得,朝夕相處的人用短短幾個字憑空劃出一道天塹,對方視為平常的事,卻是他沒有經歷過的人生。
“我希望他們離婚,可那個爛賭鬼不肯,現在看我出道了,更加變着法子要錢。我不給的話,他就會打我媽……”江逐流放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語氣依然很波瀾不驚,“賀濂來之前沒多久回了一次家,他又用家暴媽威脅我給錢,我忍無可忍報了警,現在人還在拘留所——可以的話,他這輩子別出來了。”
李逾白不忍地勸他:“其實這些事不是完全不能說的——”
江逐流:“這樣的家庭能教出什麽好人?我不想粉絲和別人以後因為這個給我打上标簽,更不想讓爛賭鬼有機可乘,出來賣慘,道德綁架。”
李逾白問:“但和唐早有什麽關系?”
江逐流望向他:“所有的事,我以前都告訴過唐早,他應該明白我信任他。但既然當時為了出道位能做出假裝被霸淩,現在又跟我說這些……我沖動了。”
太要強了,但這并不是什麽大的錯誤。
被生活壓垮的人。
李逾白默默地下了結論。
“所以,你要因為他可能揭你的短,就逃避其他的所有嗎?”他偏過頭問。
雨已經完全停了,天光乍破。
江逐流卻還迷茫着。
李逾白:“過去的事都成了定局,你已經在努力地去改變,這不就是開始面對了嗎?如果連最讓你邁不過去的坎都可以很勇敢地說出來,卻因為‘可能’的曝光而不敢堅持?這麽退隊太可惜了。”
“……”
“別跟我說因為唐早啊,小随聽了會哭哦。”李逾白用手勢打了個引號,恰到好處緩解了剛才的消沉。
提顧随的名字後江逐流顯而易見地動搖了,李逾白繼續說:“小随都是為了你才加入FALL的,對嗎?他放棄了那麽多,你現在抛開他,真的說不定當場崩潰——逐流,多看看眼前,粉絲、我們都很愛你,有什麽事大家一起想辦法。”
江逐流半晌沉默,愣愣地問:“你不想解散了麽?”
怎麽所有人都在提這個!所以從前到底是劃水多厲害,提到他都只能和解散強行捆綁!李逾白挫敗地想。
他只好擠出個笑臉,裝逼裝到底:“不了。”
“為什麽啊?”江逐流眼角一彎,居然笑得很溫柔。
“可能……”
待在狹窄而隐蔽的空間,面對剛剛把秘密剖開給他看的江逐流,李逾白覺得有的話也不是那麽難說出口,只缺少一點點契機。
“可能因為,現在知道自己要什麽了吧。”
黃昏時分終于雨過天晴,FALL也結束了日常訓練項目,橫七豎八地躺在練舞室地板上,等着親親助理黃小果拿盒飯。
“久等啦,哥哥弟弟們!今天吃得營養一些哦,最近要開始塑形啦——”
黃小果拎着幾個飯盒,在他們面前一字排開後蹦蹦跳跳地去給杜甫開罐頭了。李逾白湊過去看了眼,表情立刻跟賀濂一起一言難盡:
飯盒是精致的,顏色是鮮豔的,只是怎麽除了白水雞胸肉就是各種豆類和蔬菜?
連包醬汁都沒有,素得懷疑人生。
顧随最先抗議:“姐!你是不是拿錯了啊?”
黃小果開了個香噴噴的貓罐頭,濃郁的香味讓顧随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她忙完,看杜甫整張肥臉都埋進了飯盆,這才笑眯眯地轉過頭:“沒有呀,陳哥說明天開始,給你們加健身的訓練內容,所以夥食也要跟上!”
“陳哥真的不是伺機報複嗎……”江逐流嘟囔了一句。
“你還敢說?!”顧随把他撲倒,摁在地板騎上去就是一套左右開弓貓貓拳,“都怪你,都怪你!我連肉都吃不上了——雞胸肉不算肉!”
江逐流假模假樣地求饒,還要抱着顧随腰側讓他別打到一半自己失去平衡摔了。
李逾白咬着一次性塑料小勺。
搞到了,又搞到了,随波逐流是真的。
“我也覺得陳哥故意的。”賀濂夾起一坨紫薯,嚼了幾口後苦大仇深地咽了,另一邊還在拿手機刷微博,“打架的事好像被壓了下去,但開始有人扒逐流跟唐早的前世今生……呃,小随你瞪我幹什麽?”
顧随扭頭繼續毆打江逐流。
“我是覺得有點奇怪啦。”裴勉私底下壓不住他的港臺腔,“當時檸檬TV是自己把小江打架的事按下去,只爆出來霸淩,為什麽現在又有人開始讨論?”
“以為能夠把江逐流的口碑搞臭,結果忘了大家都是一個公司的,只能收手啦。”李逾白垂着眼,從飯盒裏挑了幾顆甜玉米勉強充饑。
賀濂:“哎?”
李逾白把自己那份裏的幾塊肉扔給賀濂,事不關己地說:“唐早是聰明人,靠賣慘得了那麽多粉絲,一旦被發現其實都是他裝的。沒有被霸淩,反而陷害江逐流強行淘汰,現在又處處不饒人揭傷疤,那人設不就崩了?”
賀濂拍拍胸口:“你們娛樂圈真的好可怕。”
李逾白:“你沒有退路了。”
裴勉笑着補充說:“怪不得呀,陳哥下午想到了這一層,所以才跑出去,應該找經紀那邊想辦法了,TSU離了楚尋常,到底是嫩一點——還是多虧小随提醒。”
那邊顧随打人打累了,這會兒正生無可戀地坐在原地摳手手。聽見裴勉的話,他翻了個白眼:“我為了誰啊?”
江逐流默默地把土豆給他喂到嘴邊。
吃過飯,又集體進行了每日團建的固定項目撸貓,拍了個兇殘的微博故事由杜甫的官方賬號——現在是黃小果在管了——發送,完成營業。
晚上的項目是練習新歌,力求首演就能全開麥。
FALL五個人中年紀最大的也才23歲,在偶像男團中正是上升期,身體狀态最好,能全開麥的實力自然能更加圈粉。
舞蹈老師看得滿意,特此表揚:“今天小李狀态很好啊,動作都到位了,要保持下去哦!”
李逾白郁悶:“這是正常發揮,所以我以前真的很水嗎?”
顧随:“嗯嗯。”
裴勉補刀:“不是放水,是洩洪。”
李逾白目露兇光,正要和裴勉決一死戰,賀濂不知從哪兒沖上來,喊着白哥不要沖動殺人犯法。聲音太過慘烈,李逾白猛地破功,直接……
笑岔了氣。
陳戈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幾個人圍在一起,共同安撫肚子痛的李逾白。他先是一怔,接着本能地為燃燒的團魂落淚,只是眼淚還沒流出來,突然想起了正事,于是幹咳兩聲引起注意,這才不疾不徐地走過去。
“怎麽樣了陳哥,逐流不用退隊吧?”裴勉擔心地問。
“來龍去脈我們差不多弄清楚了,包括逐流你的家庭情況。”陳哥停頓了下,又說,“你們就慶幸吧,得虧大家一個公司,否則還真不好說。”
“現在不都還在撕嗎?”李逾白翻着手機。
陳戈點頭:“所以,為了體現我們師兄團的大度,今天下午和TSU的經紀人還有嚴顏商量很久,決定把《合唱團》的資源讓給TSU——”
“什麽?!”
“卧槽?!”
“憑啥?!”
“不行!”
“是我想的那個合唱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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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