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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裏嗡嗡直響,根本看不清四周發生了什麽,右手摸摸索索摸到了劍,撐在地上,一條腿剛站起來,手就一滑,摔倒在地上。

大腿一抽一抽鑽心的疼,而左臂已經是沒什麽知覺了。她知道自己流血太多,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唉……真是倒黴,不但仇沒報成,我今天也要喪命在這狗賊的手裏。也罷,就算是團圓了……”她趴在地上眨巴着兩眼,心中認命地想道。

誰知道她剛閉上眼在地上準備等死,就被人一把拖起來背在背上。她勉勉強強睜開眼,用手摸了摸那人蒙在黑布下的臉,于是嘿嘿笑了一聲,小聲說道:

“二師兄……”

然後就兩眼一黑,放心地暈過去了。

*********************

恭王府後花園,兩個人正躲在假山後面看着府裏衆人亂糟糟地從池子裏提水救火,其中一個人小聲問道:

“二爺,今日還要繼續麽?”

“該看的都已經看到了,也該走了。” 另外一個人答道,“今天王府怕是出事兒了。”

先前那人點點頭,于是兩人匆匆穿過花園,翻過院牆,然後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裏,不見蹤影了。

作者有話要說: 許念:今天的戲拍得非常棒!謝謝各位的配合!

劉顯:……我的脖子是真的流血了呢……

許念:啊呀!童四娘跳牆戲腳崴了呢~~~

劉顯:哪裏?哪裏?我的小美人,讓我看看去!

露了一面的男主:……你們等着

☆、交鋒(捉蟲)

許念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二更了,腿上的箭被拔了出來,用布纏着,左手臂上的傷口也被簡單包紮了。她咳了一聲,嗓子裏就像灌了一碗黃沙,又幹又疼,

費了好大的勁兒才一瘸一拐地走到桌邊,她抹摸了摸茶壺,還有水,于是把剩下的半壺茶一股腦兒的都喝了。正在這時,客棧門口突然響起一陣喧嘩。

不一會兒她就聽見樓下的說話聲:

“軍爺……軍爺!客人們都睡了……”

“我奉命前來捉拿刺客,你快閃開!”

“诶诶!您老行行好,剛才有個軍爺帶着人追着刺客跑了,怎麽您這……這又來抓刺客?”

“別廢話!快閃開!”

然後就聽見“咯吱咯吱”鞋底踩在樓梯上的聲音,看來二師兄只引開了王府的一路追兵,沒想到現在還有一路。

許念深吸了一口氣,把劍挎在背上,強忍着疼從窗戶翻了出去。

外邊兒,一隊官兵吵吵嚷嚷地把客人們鬧醒,然後一間一間地進去搜查。店小二跟在後頭挨個兒的跟人家陪不是,也有好奇的客人,偷偷跟他打聽發生了什麽事,他也正納悶兒呢,哪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有跟人家搖頭賠笑。

“小二,你過來!”忽然一間房裏傳來一聲大喊。

店小二忙不疊的跑過去,只見領頭的那個軍爺在屋裏來來回回踱步,看見小二進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問道:

“這屋裏住的是什麽人?現在到哪兒去了?”

店小二像小雞仔兒一樣被那軍爺拎在手裏,忙擠出個笑臉兒,哆哆嗦嗦說道:

“軍爺好說話……好說話……,這屋裏……屋裏住的是……哦!想起來了!”店小二想“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結果手伸到一半才想起自己被拎着,于是讪笑了兩聲,然後說道:

“這屋裏住的是個小娘子,一個人來的,前兩天病了就一直呆在屋裏。客人不叫打擾,咱也不敢進去不是?興許她今天出去了,小的也沒注意……沒注意……”

領頭的冷哼了一聲,松開店小二的衣襟,然後又帶着人在屋裏轉了幾圈兒,看樣子确實是有人住,但為什麽這深更半夜的還不回來呢?

他腦子裏亂,又實在找不出線索,就只能把火發在店小二身上,威吓了一句:“等人回來就給恭王府送信兒,要不就要了你的小命!”

店小二這才知道是王府裏出了刺客,也不敢笑了,只跟在軍爺屁股後頭連聲的應是。

這邊兒許念跳出了窗子卻沒走,只在屋外的房檐上趴着,把屋裏兩人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她不敢多待,等會兒他們恐怕要到後院兒來搜了,到時候自己這麽一大坨趴在房上,一眼就被看見了。她豎着耳朵細細聽,不一會兒那群人又“咯吱咯吱”浩浩蕩蕩地下了樓,于是她趕緊貓着腰沿着房檐一路往前面繞,剛繞過牆邊,就看見幾個侍衛進了後院。

來不及了,只能進屋避一避了!

她回過身在窗上戳了一個洞,看只有裏屋的燈點着,于是推開窗子一個翻身跌進了屋裏。劍柄磕在地上,卻沒有發出一點兒響。

許念坐起來整了整散落的頭發。原來這屋裏還鋪了地毯呢,看樣子倒像是有錢人住的甲字房。她也不管那麽多,支楞着一條腿一只胳膊,像毛毛蟲一樣一聳一聳的往門口爬。

甲字房面積很大,開始的時候沒看清,現在爬到桌邊了她才發現這兒原來趴着一個人。看樣子應該是守夜的伴當跟班兒之類的,許念小心翼翼地把手往邊上挪了挪,盡量不發出聲音吵醒他。

那個伴當應當也是剛被王府的官兵吵醒,睡得還不踏實。在板凳上挪了挪屁股,一擡腳就踩在了許念的腿上。

作死了,睡着了還這麽有勁兒!許念一激靈,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個伴當感覺腳底有東西在動,揉揉眼坐起身子。

“什麽東西……”說着腳底下還碾了一下,嘴裏嘟哝道,“還是軟的……”

“這是……媽呀!”待終于發現自己踩的是一個大活人,那人吓得尖叫了一聲,連連退到了牆根兒。許念站起身就要往外跑,誰知道後院的官兵已經聽到聲音,派了一隊人又往樓上來。

現在看來逃是逃不出去了,二師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我就先在這屋裏躲一陣吧,反正樓上已經搜過一次,他們應該想不到我在這兒。

于是她提着劍決定到裏屋躲一躲,劍往身上一架,就不信裏面那人不聽她的。那個伴當靠在牆邊,看她提着劍,本應該是氣勢洶洶、雷霆萬鈞的樣子,實際上卻一蹦一蹦的像個瘸腿的兔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幸好許念沒聽到,不然她非得用沒瘸的腿回去補上一腳。屋裏的人還沒睡,許念本以為是個滿肚肥腸、穿金戴銀的老頭子,誰知道進去一看,才發現坐在床邊的竟然是個年輕的公子。

那個公子見她進來了一點兒都不驚訝,也不驚慌。許念上前,手一擡,劍尖兒就抵在他的喉嚨上,她喘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

“待會兒來人,你就說沒見過我!”

那個年輕公子垂下眼看了看她的劍,又咽了一口唾沫,喉結堪堪貼着劍尖滑了過去。嗯,确實離喉嚨挺近的,搞不好就要出血了。

他點點頭,沖外面招呼:“林雨,待會兒你去應付!”

林雨答了一聲“是”,就不再說話了。

許念上前一手扣住他的喉嚨,一手把劍橫在他的脖子上。不一會兒,就聽見上樓的腳步聲,直奔甲字上房而來。

那個公子好心地提醒許念:“你可以躲在被子裏,我不會說出去的。”

許念瞪了他一眼,根本不相信他這麽好心,一邊往被子裏鑽,一邊還拿劍穩穩地抵在他的腰上。外頭林雨已經給那些人開了門,她慌忙爬上床,一不留神大腿一下子磕在床沿兒上,正好磕的是中箭的地方,頓時疼得眼淚鼻涕流了滿臉。

但現在再疼她也不敢出聲,只能躲在被子裏緊緊咬着被角。外面那些官兵在外屋搜了一遍,林雨塞了幾錠銀子給他們,說屋裏的主子都睡了,讓幾位爺行行好不必再搜了。那幾個人毫不理會,把銀子揣在懷裏就往裏屋走。

許念在被子裏又緊張又疼,渾身的汗都把衣服浸透了。她聽見腳步聲走進屋裏,趕緊在被子裏攥着劍,使勁兒戳了戳那個公子的腰,心裏想道:“你要是說出去我可不會饒了你!”

前面那個公子根本沒想到小姑娘在被窩裏捅他一下,下手還不輕,他忍不住“嘶”了一聲。

領頭的官兵聽見裏面的人聲,一把撩起簾子,大步流星的往裏走。

“老實交代,見過刺客嗎……”

那人的話越說聲音越小,說了一半兒就停住了,過了半晌,許念只聽見“撲通”一聲,緊接着就是一道掐着嗓子顫顫抖抖的聲音:

“末将……末将……見過二皇子!二……二皇子恕罪!“

許念心裏“咯噔”一下。時運不濟,天要亡我啊!原來這竟是個皇子!

被子外面,林決正了正身子,望着跟地下撲通撲通跪倒一片的人,和藹可親地說道:

“你們快起來吧,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兒嗎?需要我幫忙嗎?”

那個領頭的趕緊磕了好幾個響頭,說道:“不敢不敢!不敢勞煩二皇子,只是末将剛才聽見這邊房裏有人尖叫,擔心是刺客來了……”

林決笑了一聲,一手悄悄按住撐起的被角,然後說道:

“剛才是我那個伴當林雨做了個夢,吓着了,這才叫喚的。我真的沒見過什麽刺客,你不信可以搜搜看。”他說完還像模像樣的打了個呵欠。

領頭的已經深深感到自己的小命不保,不僅沒抓到刺客,還驚擾了二皇子,自己這雙眼真是白長了,剛才第一遍搜的時候怎麽就沒注意到呢!他連連磕頭說不敢,求二皇子恕罪,一下一下額頭都磕得紫了。

林決看着都替他覺得疼,雖然屋裏鋪了地毯,但這“咚咚”的動靜還真不是鬧着玩兒的,萬一把人家腦子磕壞了就不好了。

“快起來吧!也許那刺客還沒跑遠呢,你就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了,快出去追吧!”

下面跪着的那幾個人又連磕了幾個響頭,然後才千恩萬謝地出去了,臨走之前還不忘把銀子留在外屋的桌案上。

林雨在外屋收拾翻亂的東西,林決就坐在裏屋床上,聽見那幾個人走遠了,這才回過頭對身後鼓鼓囊囊的一團被子說道:

“人已經走了。”

被子毫無反應。

林決又耐心的說了一遍:“人已經走了,小娘子可以出來了。”

被子還是毫無反應。

林決無奈,把被子掀起一個角,眼睛卻不敢往裏看,沖着空氣說道:“小娘子,人已經走了。”

被子仍然是毫無反應。

他吓了一大跳,心想別不是死了吧?頓時就把什麽男女大防、什麽不好意思的都抛在腦後,站起身一把扯開被子,然後兩根手指放在許念的脖子上。

“呼……”

還好,還有氣,應當只是暈過去了而已。他頓時放心了,要是這個小娘子沒被官兵抓走反而被悶死在被子裏,那該有多冤啊!

他松了口氣,這才注意到許念黑色緊身衣已經被汗水打濕了,現在更是前所未有的貼身。他微微紅了臉,輕輕咳嗽一聲,然後口裏念叨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迅速地拿被子把許念裹了起來。

唉!今晚上他只有去別的房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許念:對不起!今天戳了你的屁股!(捂嘴偷笑中(~ ̄▽ ̄)~)

林決:那是腰,況且……以後……那什麽也要用的……嗳呀!

許念:诶诶你臉紅什麽?你別跑!說明白呀……

☆、令符初現

許念是被人搖醒的。腦子雖然是醒了,兩只眼的眼皮兒卻像被漿糊粘上了,怎麽睜都睜不開。

她幹脆懶得動了,就閉着眼躺在床上耍賴:

“二師兄,我今天不練功了吧……”

二師兄果然不搖她了,她迷迷糊糊又要再睡過去,就聽到一個聲音說道:

“快起來!咱們得走了!”

走什麽走?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真是……

……要走了?!

許念一下驚醒過來,倏地睜開眼睛,看見頭上的帳子紗簾,又看看身上蓋的被子,這才想起來自己不是在山上的屋裏,而是在渭州的客棧裏。剛想坐起身,她就發現渾身像灌了一壇子醋一樣,每塊肉都酸疼難受;最嚴重的是右腿,動一下就扯着筋兒連着骨髓的疼。

她看看窗外,天才剛剛蒙蒙發亮,哪有這麽早就走的?

“那個……二師兄……天都還沒亮呢?”她舔了舔嘴唇,可憐巴巴地望着二師兄隐之。

隐之見她醒了,就背過身去,嘴裏卻一刻也不停地訓她:

“就是得趁天沒亮走!你還沒被王府的追兵追夠嗎?你看看你傷成什麽樣子了……”

許念又怕他唠叨起來沒完,趕緊呲牙咧嘴地爬起來穿好衣服,然後打斷他:

“二師兄說得有道理!咱們快走吧快走吧……”

隐之一回頭,看見她已經穿好衣服,收拾妥當了,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領着她往外走。許念一看外屋的地毯,這才反應過來,小聲地問隐之:

“二師兄,咱們昨天怎麽睡在上房裏……”

隐之回頭瞪了她一眼,然後把外屋放着的包袱背在身上。

“昨天有人給我留了字條,讓我到這兒來接你。”頓了頓又轉過身瞅着許念,幽幽地問道,“我還沒問你那人是誰,你怎麽會跑到人家的屋裏?”

許念想起昨天晚上的糗事,又想起自己拿劍戳了當今皇子的後腰,心裏幾乎都要崩潰了。當然,這麽糟心的事兒她是不能告訴別人的,二師兄指定又會一驚一乍說個沒完。

“我當然是給他錢,向他借的房了!”她面不紅心不跳的扯謊。

隐之笑了一聲:“你少騙人了!你有多少錢,這間房又要多少錢?人家能同意?”

許念支吾了一聲,然後理直氣壯地說道:“那什麽……我當然是用了一些手段,他難道還能要錢不要命麽?”嗯,昨天的确是這樣,她不算說謊。

隐之這才信了,教訓了她一句,就催她趕緊往外走。客棧早上剛開門,許念一身來時的裝扮,店小二見她下樓,連忙放下手裏的活計迎了上來,連珠炮似的問道:

“娘子的病可好些了?您這腿是怎麽了?今天早晨還要吃豬蹄兒嗎?”

許念聽到“豬蹄”兩個字臉一紅,也不回答,趕緊去叫小二把賬算了。趁着兩人說話的工夫,隐之已經從房後的窗上翻了下來。

出了門上了馬,許念跟隐之同乘一匹,出了城又雇了一輛馬車,兩天就回到了靈臺山。

剛進了山莊,就有一個個頭跟許念差不多的小姑娘迎上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師……師姐……師父叫你回來就去他屋裏找他。師父……臉色很不好。”

許念沖小師妹惠之勉強笑了笑:“謝謝你給我報信啊!”

隐之在她身後嘆了一口氣,把許念叫住:

“念之,我不知道你跟那個人有什麽仇什麽怨,非要賭上自己的性命。好好活着難道不好嗎?”

許念看他語氣難得的沉重,心裏也不是滋味。她也想好好活着,她也不想拼命,只是……如果能死的時候能拉上那個狗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她擡起頭沖隐之甜甜一笑,然後異常清脆地答應了一聲:“嗯!我知道了!”

*************

邝淵一大早就在山莊後面的練武場練劍,不一會兒就聽見前面的門童王平安過來報信兒說念之回來了。

他放下劍回了院子,就看見許念在門口躊躇着不敢進去。他咳嗽一聲,走到門口,上下打量了許念一眼,然後板起臉說道:

“念之!你進屋來!”

許念低着頭老老實實跟在後面,她這下可以确定師父真的發火了。本來好不容易求來了一個下山機會,她還提前逃走了,這不就是暴露自己下山是另有目的的嘛!師父怎麽會猜不出來?許念啊許念,你可真是沉不住氣!

王平安看邝淵的臉色不對,趕緊給許念使了一個“您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後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進了屋,許念乖乖把門關上,然後跪在地上,聽師父教訓。

邝淵看她一條腿都腫了,跪在地上呲牙裂嘴的樣子,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幾天跑哪兒去了!”

許念低着頭不說話。邝淵哼了一聲又問道:

“腿怎麽傷的!”

許念用手揉了一下右腿,還是不說話。邝淵更生氣了,一手狠狠拍在桌子上:

“說!你是不是去渭州了!”

許念沉默半晌,終于“嗯”了一聲。

邝淵胸口起伏,氣得聲音直發抖來:“好!好……咳咳……”

許念聽見師父咳得說不出話,心裏也知道自己把他氣得不輕,偷偷往上瞄了一眼,看見師父喝了口茶,捋順了氣兒,這才松了口氣。

“念之,”邝淵放下茶杯,面無表情地問道,“你還記得自己姓什麽嗎?”

許念聽了這句話,不知怎麽就像是打翻了心中的五味瓶,酸甜苦辣鹹,所有的味道一齊都湧上心頭。她緊咬着牙根兒不讓自己哭出聲,咽了好幾口唾沫才把嗓子眼兒裏的酸澀壓了下去。

她擡起頭賭氣似的喊道:“記得!”

剛說第一個字,眼眶裏的淚水就一連串兒地掉了下來,她吸了一下鼻子,拿袖子在眼睛上使勁兒一抹,紅着眼眶瞪着邝淵。

怎麽會不記得?

亂臣賊子,大逆不道。許家上上下下五十八口命喪黃泉,她被身邊的丫鬟拼死送了出去,從此流落街頭,隐姓埋名,除了師父,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她的身世。

許家的仇還沒報,她怎麽會忘?

邝淵見她梗着脖子、紅着眼眶還不肯服軟的樣子,也是止不住地心疼。

才十歲的小姑娘,像餓狼一樣,兩只眼睛直冒綠光,見到吃的就不顧死活地往上撲,也不知道被人打了多少回,手上腿上青青紫紫的全是傷,腳上纏的布條跟皮肉混在一起,兩個腳腫得跟兩塊兒石頭似的,根本看不清原來的形狀。

不管誰經過,她都用一副殺父仇人的眼神死死地恨着別人,街上的人都繞着她走,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她沖上來照着脖子“咔哧”咬上一口。

把她帶回山裏之後,他才知道她是許家留下來的小女兒,他自然是不敢讓別人知道,給她重新取了名字叫念之。頭兩年她性子一點兒都沒變,只是每天拼了命的學武;後來來了更小的師妹惠之,這才好了起來。

惠之學武的天分不高,邝淵見她也是個可憐孩子,就領回了山裏,正好也跟許念作伴。惠之那時候才六歲,什麽都不懂,樣樣都要別人教,久而久之,許念也開始說話了,臉上也漸漸地有了笑容了,更是被惠之磨出了一身的好性子。

邝淵本來以為她已經忘了,想着這樣也好,就讓她安安心心在靈臺山跟他和師兄弟幾個作伴,這才掉以輕心讓她下了山。誰知道她這麽多年都憋着勁兒,一幹就要幹一次大的!

他嘆了口氣,又問許念:“王府有多大?王府裏的侍衛有多少人?他們使的是什麽兵器?你一個半吊子武功對上幾十幾百精心訓練過的官兵,能不能活着出來?”

許念知道自己是魯莽了,是低估了王府的實力,但她就是不願意承認。報仇又沒有錯。她把頭偏到一邊,嘴硬道:“大不了跟那狗賊同歸于盡!”

“你就嘴硬吧!”邝淵看她在那兒使性子就知道她是面子上過不去,他端起茶抿了一口又幽幽地說道:“你死了,許家的仇誰來報呢?你死後又有何顏面去見将軍呢?”

許念聽了這話又低下頭,淚水像開了閘似的嘩嘩往外流,她也不出聲,就咬着牙在那兒提溜提溜地吸鼻子。

“你起來吧!”邝淵放下茶杯,招呼許念過來,“念之,你不要跟我倔,凡事都要量力而行,你的命是多少個人換來的,就這麽不值錢嗎?”

許念撐着身子一步一步挪到旁邊的椅子上坐好,然後又聽見邝淵說道:

“你記住我說的話:凡遇強者,要學會避其鋒芒,然後伺機而動、攻其不備。務必要做到一擊斃命。”

許念擡起頭,急急忙忙抹了一把臉。她知道師父說這話的意思是叫她不要找劉顯報仇,可是她又感覺不像是這個意思。什麽攻其不備,一擊斃命,難不成師父是叫她好好練功以後再找機會刺殺麽?

她腦子迷迷糊糊的想不明白,正想問邝淵,就見到他二郎腿一翹,然後施施然問道:

“邢老頭見到我的回信了?他有信兒捎給我嗎?”

許念這才想起來,這趟下山本來的目的就是去送信,于是趕緊正色道:

“邢老爺沒回信,他只讓我給您帶句詩,叫作……叫作‘四海出日月,乾坤現伏羲’。”

“‘四海出日月,乾坤現伏羲’……”

“‘四海出日月,乾坤現伏羲’……”

邝淵兩眼失神地念着那句詩,半晌終于轉過身來,跟許念說道:

“收拾東西,等你傷好了咱們就走!”

作者有話要說: 許念:我今天很難過!需要安慰!(ノへ ̄、)

☆、前朝舊事

七月七,乞巧節。街市上燈火通明,人頭攢動。

許念一只手拉着惠之,一只手拎着剛買的針線包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師姐……你說咱們什麽時候回去呀?”

“該回去的時候就回去了呗!秦州人又多又熱鬧,你還嫌不好麽?”

惠之趕緊搖搖頭:“不是不好,就是……人多了有點兒不習慣。”

許念“切”了一聲,然後像摸小狗一樣拍了拍惠之的腦袋,說道:

“你就是年紀小,沒見過世面,這等場面你師姐我見得多了去了~~等你長大了就慢慢兒習慣了。”

惠之“哦”了一聲,扯着許念的袖子要去看街邊賣的泥人兒。

“念之、惠之!快跟上!”

大師兄際之在前面沖他們招招手,惠之臉紅了一下,然後“诶”了一聲,就對許念說道:

“快走吧師姐,大師兄叫咱們呢!”

許念一口氣哽在嗓子眼兒:是誰要看泥人兒的啊?是誰扯着她袖子不放的啊?大師兄一叫就屁颠兒屁颠兒地過去了,真是個見色忘義的小白眼兒狼!

盡管非常痛恨惠之忘恩負義的行為,許念還是頗為仁慈的讓她單獨和大師兄一起走,還在背後捅了捅隐之。

“诶诶……二師兄!過來過來!”

隐之被許念一把拉走,懷裏被塞了一個鼓鼓囊囊的紙包。:

“這都什麽東西啊……哎喲!還紮人!”

許念幸災樂禍地笑了兩聲:“都是惠之買的針線吶!就是給你和大師兄縫衣服用的!”

“縫衣服哪用得了這麽多針線……真是敗家……”隐之撇着嘴把刺破的手指頭吮了兩下,然後在衣服上抹了一把。

許念“咦~”的一聲被他惡心得跑了。

“隐之、念之,前面茶樓裏說書,你們去聽麽?”際之回過身,招呼後面打鬧的兩個人。

“去!”

“去!”

許念和隐之頓時兩眼發亮,尤其是許念,一聽說有說書的,兩只眼都“噌噌”往外冒着綠光。

際之讓三個小的緊緊跟在身後,便往着人多的方向擠過去,不一會兒就到了茶樓的門口。茶樓裏的人那叫一個多,一眼望過去全都是腦袋,坐着的站着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根本沒有個下腳的地方。許念在人群裏扒拉來扒拉去,終于在樓梯那兒找到一個空當。

“大師兄!上這兒來坐!”

際之帶着隐之和惠之三個人費了半天功夫才擠過來,惠之被胳膊肘撞來撞去,已經吓傻了:

“師姐……人太多了……太多了……”

許念一把扯過發呆的惠之,把她按在樓梯上坐好。

“你再磨蹭一會兒連樓梯都沒得坐了!”

四個人在樓梯上排排坐好,說書正好也開始了。一個幹瘦的老頭搖着扇子優哉游哉地從後院兒走了出來,坐在窗根兒的一張板凳上,正好側面對着許念幾個人。

許念心裏暗自得意:我果真是有先見之明啊,樓梯口離說書的這麽近,比後面那些坐板凳的聽得都清楚呢!

說書的老頭兒剛一坐定,人群裏有人起哄:

“先生今兒個講哪一段兒呀?”

“張先生,今日還講聖祖爺的故事嘛?”

“就講聖祖爺活捉大理王的那段兒!那段兒好聽!

那個張先生手中折扇“唰”的一收,衆人頓時安靜下來,許念也睜大眼睛看他要說什麽。

“老夫今兒個要講的還是聖祖爺的故事。但說是又是,說不是又不是。這是怎麽回事兒呢?”

底下衆人紛紛附和:

“對呀,怎麽回事兒呢?”

“到底是不是聖祖爺的故事?”

“先生別賣關子了!”

“嗯!哼!”張先生清了兩聲嗓子,然後把扇子往手心兒裏一拍,“老夫今個兒就講個——前朝舊事!”

衆人又是一陣兒起哄:

“前朝的事兒有什麽可說的?”

“講聖祖爺活捉大理王!就是前朝的!”

“什麽舊事,先生快講!”

張先生哈哈笑了一聲,擡起手向下壓了壓,底下頓時又安靜下來。

許念從來沒見過這種“上面話一停底下就起哄、說書的一擡手底下又安靜”的奇特場面,正在那兒新奇呢,就聽到張先生開始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

“話說前朝有個東西叫作‘天玑庫’,這個‘庫’既不是穿的褲子,也不是存東西的庫房,卻是個正勁兒八百的官家組織。這‘天玑庫’大家聽說得少,那白澤堂想必諸位十有□□都聽說過吧?”

底下衆人紛紛點頭:

“不就是給那劉恪搜羅金銀財寶的一幫人?”

“秦州原先就有個叫白澤堂的,是不是那個?”

“我們岷州也有個白澤堂……”

“諸位說得沒錯!這個白澤堂就是專門兒給前朝皇帝劉恪搜羅稀世寶貝的,什麽碗大的珍珠、小山似的珊瑚、古玩字畫、金玉珠寶,樣樣都收進了劉恪的宮中。但諸位可知道,這個白澤堂,不過是天玑庫下面一個小小的分堂而已。天玑庫下面有白庫、玄庫、朱庫,這白澤堂就是白庫裏面的分堂。”

“這所謂的白庫,就是給劉恪搜羅珍寶的,各個地方都有,跟寶通錢莊一樣,是個‘全國分號’。”

“玄庫便是專門兒為劉恪尋丹問藥的,東海、蓬萊、南疆、雪原,哪兒有珍稀的藥材,哪兒有長生不老的方子,這玄庫的人就往哪兒跑。”

“朱庫的人咱們聽說得就少了,見得就更少了。這群人成天待在皇城裏不出來,但手裏的權利不小,其他幾個庫的人都得聽他們調遣。你說是什麽原因呢?這朱庫裏的人都是劉恪親自任命的,也就只有朱庫裏的人能時時見到皇上,你說他們權利能不大麽?”

二樓靠牆的一桌有人輕輕皺了皺眉,旁邊的人小聲問道:“這老頭怎麽知道得這麽多?”

那人皺着眉搖了搖頭:“再聽一會兒,聽他都說些什麽。”

樓下,張先生“唰”的一聲展開折扇,搖頭晃腦地講道:

“這天玑庫啊,每個堂都有一個堂主,每個分庫都有一個令主,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所有人都直接聽命于劉恪一人,就算是劉恪的兒子也不能命令他們。天玑庫有個大總管,姓季名葵英,幫着劉恪到處搜刮百姓。咱們官家起兵之時正好那季葵英就在岳州給劉恪準備壽禮吶!官家哪能忍得了,首先就拿他開刀,大軍一路北上,捉住那季葵英便就地給殺了。”

“先生!”底下有人打斷他,“這到底跟聖祖爺有什麽關系?我們兄弟幾個還等着聽活捉大理王呢!”

張先生笑笑:“這位兄弟您別着急,咱們待會兒再講大理王,現在先講這‘聖祖爺智鬥季葵英’。”

許念和惠之聚精會神地聽那先生說書,連呼氣兒吸氣兒都忘了,兩個人四只耳朵豎得老高。聽到季葵英逼迫平南王交出前朝寶物“金縷衣”時,兩個人都攥着手着急;聽到平南王反将一軍令季葵英丢了官印的時候,兩人在心中暗自喝彩;最後聽到平南王将季葵英趕出潭州令他再不敢來的時候,兩人又都松了一口氣,彼此對望一眼,都覺得驚心動魄精彩絕倫。

一段兒說完,底下衆人連聲喝彩叫好,張先生被那幾個小兄弟纏不過,又說了一段兒“聖祖爺生擒大理王”。

許念這輩子沒聽過這麽精彩的故事,等樓下的人都快走完了,她還在那兒神魂颠倒、忘乎所以。隐之在她面前晃晃手:

“念之……念之!回魂了!”

許念眨眨眼,滿臉無奈地抱怨他道:“二師兄你總是喜歡攪人美夢。”

許念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然後拉惠之起來。二樓上下來的人在後面耐心地等他們都站起來,這才往下走。

“抱歉擋了您的路了……”許念擺出一個無辜的笑臉沖上面下來的兩個人道歉。

其中一個忽然叫了一聲:“诶!你是那個小刺客!”

許念仔細一看,臉“騰”一下紅了。這不就是那個被自己捅了屁股的二皇子和他的伴當嘛?怎麽在這兒也能遇見他?

林決咳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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