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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後面的林雨趕緊捂住嘴。許念心想:反正他也不知道我知不知道他是皇子,我就裝作不知道好了,要不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放?

“咳,”許念也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方才擋了這位……這位……”

林決自報家門:“沐公子。”

許念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接着說道:“方才擋了這位木公子的路,還望公子見諒,如果公子沒什麽事兒的話,我們就先走了啊……先走了……”

許念拉着惠之的胳膊就趕緊往外溜,隐之上下打量了林決一眼,向他深鞠一躬,道了聲謝,也跟着許念往外走。

聽見林決在後頭輕笑了一聲,許念才回過味兒來:官家明明姓林,他怎麽跟我說姓木呢?逗我玩兒呢?

惠之偷偷拉住許念,在她耳邊問道:“師姐,那個公子是誰?你從哪兒認識的?”

許念嘿嘿笑了一聲,“難不成你移情別戀,看上他了?”

惠之氣得“哼”了一聲,扯着她的袖子還想再問,就聽到身後一片尖叫聲:

“死人了!死人了!”

“快來救人吶!”

“小二快去醫館!”

“報官吶快報官!吓死我了!”

許念一回頭,便看到說書的張先生倒在地上,口吐鮮血,像是沒了氣息。惠之吓得“嗷”的一聲鑽到許念的懷裏。

許念看着這個都快比自己高的小姑娘瑟瑟縮縮躲在自己的懷裏,頓時無奈望天:這種時候你應該鑽到大師兄的懷裏好嗎!沒事兒就往我懷裏鑽,你還真把我當你娘了!

際之走在後面,連聲招呼大家不要驚慌,他自己上前去摸了摸張先生的脖子,過了一會兒回頭無奈地說道:“先生氣息全無,已經不行了……”

衆人都連連嘆氣,可惜了這麽一位說書先生了,不僅故事多,而且講得好,以後都不知道上哪兒去聽書了!

不一會兒,街上巡邏的官差就帶了一隊人過來,現場查看了一番,就趕緊通知衙門裏的衙役和仵作來收斂屍身。茶樓裏的衆人都要一一登記檢查之後才能走,以後審起案子來要是有什麽疑問就能按照登記的冊子找到在場的證人。

女子不方便搜身,所以領頭的衙役只是上上下下看了幾眼就讓許念和惠之走了。搜到隐之的時候,他先在隐之懷裏摸了摸,摸到一個紙包,拿出來一看,正是惠之買的針線包。

他兩眼一眯,高聲吩咐後面的人:

“給我拿下!”

作者有話要說: 張先生:…………我上場幾分鐘就狗帶了……/(ㄒoㄒ)/~~

許念:謝謝張先生友情客串!小天使們請留下你們的評論!

☆、飛針殺人

際之一個箭步沖上來,攔在兩個衙役面前:“二位官爺,能否告訴在下為何要把我師弟帶走?”

那個領頭的衙役很客氣,但态度很堅決:“這位公子身上的針疑似是兇器,你且讓開,我帶他回衙門詢問一番。”

“我沒殺人!這是針線包!”隐之在後面氣得直跳腳。

那個領頭的仍然是好脾氣的說道:“你先跟我回衙門,人要不是你殺的再放你出來就是了!”說完,他一揮手,兩個衙役繞到際之後面,架起隐之往外走。

“等等!”際之一手按在劍上,一手攔在隐之面前,“我跟他一起去!”

領頭的皺了皺眉頭,又讓一個人押着際之往外走。際之走到門口,沖許念和惠之低聲說了一句:“快回去找師父!”

許念點點頭。雖然師父平時有點兒不着調,但這種關鍵時候還是找他最有用了。惠之扯着許念的袖子在一邊兒流眼淚,邊哭還邊沖際之揮手:

“大師兄!你別去!你別去……”

幸好被許念給攔住了,要不她得撲上去跟那個衙役拼命。還說什麽“你別去”,那二師兄呢?二師兄就能去了?

許念白了她一眼,把她的腦袋掰過來,哄着她往回走。

“聽師姐的話啊,咱們趕緊回去找師父,讓師父快點兒來救人,你說好不好?”

惠之趕緊點了點頭,在許念的袖子上擦了擦眼淚。牢裏又黑又暗,條件那麽差,萬一大師兄在裏頭受苦怎麽辦,師姐說得有道理,她不能哭了,得趕緊找師父想辦法!

“可是師姐,這麽晚了還有回請禪寺的車嗎?”惠之看了看街上,剛才殺人的事兒鬧了好半天,現在都月上中天了,街上車馬少了許多,他們來的時候就沒騎馬,現在走回去根本來不及。

“那個……二位娘子,可是要去清徐山的清禪寺?”背後一道清朗的男聲響了起來。

“诶?公子也要去?”惠之回過頭望着身後的人,語氣裏全是驚喜。

林雨臉紅了一下,趕緊擺擺手沖惠之說:“不是我說的,是我家二爺說的。”說完就閃到了林決的身後。

林決拱起手行了個禮,說道:“二位娘子有禮了,在下姓沐,單名一個通字,近幾日正好借住在清禪寺中,如果二位娘子願意……”

“願意願意!趕緊的吧!”這個人真夠啰嗦的,一句話被他掰扯掰扯竟然說了這麽半天,許念早就等不及了,扯着惠之就走。

她早就看到茶樓外邊停着的馬車了,剛才還想偷偷“借”走呢,現在可是人家主動提出來的呢,不坐白不坐。

“诶那個木桶公子,是這輛車吧?”許念坐上車,從裏面探出個腦袋問林決。

林雨在後邊生氣:“二爺,你看看她!真拿自己不當外人了,你聽聽,還叫什麽木桶!真沒文化!”

林決笑着沖許念點點頭,一點兒也不生氣。他邊往馬車走,邊吩咐林雨:“人家着急着呢!你快去趕車吧!”

林雨沖馬車裏哼了一聲,幾步跑過去,扶着林決上了車。

馬車很快就到了清禪寺,一進院子裏,許念就捏着嗓子哭喊道:“師父诶~~師父诶~~”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邝淵板着臉站在門口,低聲喝道:“喊什麽吶!你師父還沒死你就哭喪啦!”

許念吸了吸鼻子,抹了抹并沒有眼淚的眼角。

“師父诶~~~是二師兄……二師兄他就要死了喂~~~”

惠之在一邊兒是真哭:“師父師父,大師兄被衙門抓走了!”

邝淵很頭疼,一個個鬼哭狼嚎的,連事兒都說不清楚。“好了!”他無奈大吼一聲,“你們都閉嘴!到底怎麽回事兒?”

許念也不裝了,趕緊老老實實站好,跟邝淵彙報了一邊。邝淵點點頭,這個好辦,秦州知州申幌他是知道的,這人頗有幾分本事,也有幾分才氣,應當不會把無辜之人誤認作兇手。接下來只要耐心等待就行了。

“嗯……”邝淵用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際之和隐之不可能殺人……”

“那當然了!大師兄怎麽可能殺人!”惠之着急替際之辯解,被許念瞪了一眼,然後又小聲說了一句,“二師兄也不會的……”

“這不就得了嘛!”邝淵哈哈笑了一聲,“不就是進衙門問個話嘛,你們說得跟要了命似的,明個兒一早咱們下山去,他們倆一準兒就能出來了。現在嘛……”

邝淵打了個呵欠,關上房門往裏走,屋裏傳來他疲憊的聲音:“都睡覺去吧!”

惠之一臉不可置信,這麽就完了?萬一晚上他們在牢裏受刑呢?萬一他們屈打成招了呢?師父就這麽不管了?她好難過……她好失望……

“嗚嗚……師姐……”惠之想扯許念的袖子,被她一把拍在腦袋上。

“快進屋睡覺去!沒聽師父說嘛,明早上就能見了!”

“嗚嗚……師姐……你的袖子上有鼻涕……”

“……再不進屋我揍你……”

***************

第二天一早,師徒三人下了山,正碰上林決和林雨在府衙門口。林雨見到許念就哼了一聲,然後笑着跟惠之打了個招呼。許念感嘆于他在不屑和猥瑣之間的飛快變臉,正啧啧稱奇呢,就聽見邝淵問她:“這兩人是誰?”

許念想了想,還是別告訴師父這是個皇子了,反正他不也說自己叫木桶嘛,明擺着就是不讓人知道。

“這是木桶公子,昨天夜裏我和惠之就是坐他們的馬車回去的。”

邝淵點了點頭,走上前去見過林決:“木桶小兄弟,多謝昨日對劣徒出手相助……”

林決哽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師父也是個不正經的,哪有人叫木桶的?看來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他拱手行了行禮,自報家門道:“前輩不必道謝。在下沐通,素秋如沐的沐,曲徑通幽的通。”

“哦……原來如此,失禮失禮!”邝淵也不覺得尴尬,又跟林決聊開了。不一會兒,秦州衙門就升堂了,院子裏烏泱泱的百姓都來看知州老爺斷案,想看看到底是誰殺了說書的先生。

衙役們整齊地列在堂前,不一會兒,裏面就出來一個穿着官服、四十歲左右的人,看樣子就是知州申幌了。申幌剛一坐定,一幹疑犯就被押着上了堂。際之和隐之也在裏面。

看樣子惠之是多慮了,那兩個人紅光滿面的,哪像是受了委屈,尤其是隐之,更是氣定神閑的。行啊二師兄,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吶!許念不由地對他刮目相看。

到了堂前,幾個人一排跪好,上面的申幌就發問了:“堂下衆位都是搜出了針的,那張秀才正是被飛針刺入脖頸致死。你等身上的針都是做什麽用的,從實招來!”

一個是屠戶謝六郎,身上的針線是給媳婦兒買的,他媳婦兒這幾天卧病在床不能出門,申幌聽了點了點頭;

還有一個是賣針線的李婆婆,茶樓裏人多,她想進來吆喝吆喝,結果裏面擠得水洩不通,等人走了一些她才進來的,申幌又點點頭;

第三個是車夫打扮的唐四兒,低着頭,只說是在地上撿的,不知是何人掉落的,申幌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到了隐之,他将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一交待了,又有際之、惠之和許念作證,換得申幌點頭一笑。

申幌叫人将四個針線包都拿上來,一排鋪開,讓四個疑犯按順序選了。李婆婆的針線包是一串串着的,最好選;接下來是隐之的,沒什麽懸念,這包昨天晚上還紮了他一下呢,他記得很清楚。

到了謝六郎和唐四兒的時候,兩人都有點兒犯迷糊。謝六郎不怎麽疼媳婦兒,這次要不是媳婦兒低聲下氣的央求,他才不會出來買什麽針線包呢,他哪能記得住什麽模樣呢?

唐四兒見謝六郎在那兒撓頭,就先選了一個一個青布包,上面繡着幾朵蘭花;謝六郎看看剩下那個拴着一個白瓷挂墜兒的紅布針線包,想了想,也抓了起來。

申幌點點頭,問他們四個人:“你們可都選好了?不再改了?”

隐之和李婆婆是沒問題的,謝六郎有些猶豫。唐四兒一把搶過他手裏的布包,把那個青布的塞在謝六郎的手裏,叩了個頭,大聲說道:“回老爺,小人選好了!”

申幌又接着問道:“唐四兒,你還記得當時在何處撿到的這個針線包麽?”唐四兒點點頭,非常肯定地答道:“記得!就是在茶樓外面的拐角處,那地方人多,說不定是誰擠掉了。小人記得清楚!就是這個紅布包!”

申幌“啪”的拍了一聲驚堂木,大聲斥責唐四兒道:

“胡扯!快快老實交代!為何要殺張秀才!”

院子裏的衆人“嗡”的一聲炸開了。

“申老爺怎麽知道的?”

“唐四兒就是殺張先生的人吶?”

“他跟張秀才什麽仇什麽怨吶?”

“我看那個謝六郎賊頭巴腦的,才不像好人呢!”

“你才不像好人呢!你見我弟弟殺人了?”

“你說誰呢?”“說你呢!”

“啪”的一聲,裏面一拍驚堂木,院子外的衆人又安靜下來。申幌叫衙役又拿出了一個黛色的布包,扔到唐四兒的面前。

“你好好看看!這才是你昨天交上來的針線包!黛色和紅色相差這麽遠,你也能記錯?那紅色針線包底下的瓷墜兒上還有一股豬油的味兒,你敢說是你的?還不從實招來!”

兩邊的衙役齊聲喝道:“從實招來!從實招來!”

唐四兒忽的冷笑了一聲,挺直腰板不屑地望着申幌。許念吃了一驚,剛才還唯唯諾諾的,現在看看這拽的模樣,變臉比林雨還快呢!

唐四兒語氣變了變,冷着聲音對着申幌說道:“張老兒千不該萬不該就是說了一段‘聖祖爺智鬥季葵英’。林琮和林磬都是謀反的逆賊,早就應當淩遲處死、滿門抄斬,現在竟然還有你們這一群狗奴才對他歌功頌德的。哼……你們這樣的,我見一個殺一個!”

申幌臉色變了變,急忙招呼衙役去把他壓下去。誰不知道如今官家是謀反登上了皇位,前朝皇帝雖然昏庸至極,但手下仍然還有那麽一批死忠的人,這些年前朝遺民反抗、複國的口號時時都有,官家哪件不是親自處理的?此事一旦涉及前朝,那就不再是簡單的殺人案了,必須将人犯押送至開封府,等待官家決斷。

唐四兒見衙役來押他,忽的大喊一聲“大梁永存”,“砰”的一聲撞在地上,頓時沒了氣息。旁邊的隐之和際之看得清楚,唐四兒是有一些武功的,這一下子是使了全力來撞,已經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外面衆人好一陣唏噓,申幌也嘆了口氣,叫衙役将唐四兒的屍身拖下去。許念站在門口,卻皺了皺眉。她看見唐四兒的裏衣袖口繡着米色萬字紋,這花紋她見過。無論是大小還是樣式,都跟恭王府裏的侍衛一模一樣,她在府裏待了兩天,絕不可能記錯。

唐四兒為什麽自殺?他是為了保住劉顯麽?劉顯跟前朝複國又有什麽關系?許念腦子很亂,本來是簡單的案子,突然間變得太複雜,她的腦子太小,裝不了這麽多東西。

她側過頭看看林決,見他也是眉頭緊鎖,看樣子也是覺得有疑點。忽的她腦海裏回想起了師父的那句話:“避其鋒芒,伺機而動”。

避其鋒芒,伺機而動,這不就是個絕佳的機會麽!

她硬打打不過,那就來軟的!這件事一定跟劉顯有關,順着這條線查下去,就不信揪不出他的把柄。他本來就是前朝皇子,複國謀反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要是能查出劉顯的罪證,這個仇官家就能替我報了!”許念像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脈,連學新劍法的時候都比不上現在這麽興奮。

她現在都可以預想到大仇得報的那天了,她一定要先祭拜爹娘、哥哥,然後在吃上他一桌大魚大肉……

正想着呢,門口忽然有人來報:“老爺!老爺不好了!鴻口水庫決堤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林雨:大家好!我需要說明的是,我家二爺姓林,名決,字沐通,在家排行老二。江湖人稱沐通、沐公子、沐二爺,叫林二爺也不錯。希望不要再有無知的人叫他木桶了!o(一︿一+)o

許念:那叫他二木呢?

林雨:……你走開!

劉顯:啊說到名字,大家可以叫我恭王、千歲爺,也可以叫我劉顯,希望不要叫我狗賊,謝謝!

許念:(對方不想跟你說話并向你扔了一只作者Alea)

作者:???(黑人問號臉)

☆、坎卦

作者有話要說: 許念:你們能發現這個砍瓜,都是我的功勞!

林雨:……

鴻口水庫位于秦州城往北十裏,正在渭水的中游,周圍全是農田和村莊。往年也有過決堤的情況,但情況都不嚴重,四周的人家也都及時撤離了,五年前鴻口水庫的堤壩已經是從裏到外地加固過一回了,前兩天渭水上游下了一場暴雨,沒想到水庫竟然又決堤了。

申幌聽了簡直不敢相信。他三年前才走馬上任,水壩是上一屆知州主持加固的,他這幾年每年都要去查看,看樣子挺堅固的啊,怎麽一場大水就決堤了呢?

“把唐四兒收斂了,你們随我去看看!”申幌一邊招呼仵作,一邊帶着衙役和主簿李茴往外走。院裏已經鬧翻天了,有親戚朋友家在鴻口水庫的都急着出城,其餘的人也在一邊兒議論紛紛。

本來嘛,五年前水壩就開始有裂縫,因此當時的知州賀承淮帶着一撥撥的工人、甚至府裏的下人們浩浩蕩蕩地加固了一回水壩。此事上表朝廷,賀承淮自然是大受嘉獎,到了五年任滿,考核為優,他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當時賀承淮還信誓旦旦地說能保秦州城三縣十四村三十年無憂呢,現在剛走了三年水壩就決堤了,就因為他說的話,水庫下游近千戶人家沒有一點點防備。這不是坑人嘛!

“咱們也看看去。”林決側過身跟林雨說道。申幌遠遠望見林決,頓了頓,給他拱拱手算是行禮,然後就帶着一隊人馬往城外飛奔而去。

“師父!”際之望着邝淵。他也想去看看,水庫下游必定受災嚴重,他們可以去幫着救救人擡擡東西什麽的,行走江湖講究的不就是行俠仗義、救民于水火嘛!

“走吧!瞅瞅去吧!”邝淵師徒五人上了馬,跟在一大隊衙役後頭往城外去。林決也騎着馬跟在後頭。

“沐公子也要去水庫嗎?”隐之偏過頭,正好看見林決在他身旁。

“嗯,”林決點點頭,“這次決堤之事前所未料,應當損失慘重,我雖然沒什麽本事,但好歹還可以幫忙救救人。”

隐之不禁對林決刮目相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沒想到還挺有俠士之心。“上次的事……多謝公子了。”他想起上次在客棧裏留的字條,還有讓出的甲字上房,是真心實意地感激林決。

林決笑了笑,“不過是小事一樁,不必道謝。”

隐之也笑了一聲,“還沒跟公子說過,在下隐之,師兄弟一共四人。大師兄名叫際之,最小的師妹叫惠之。還有一個就是念之了,她一向最不聽話,要是得罪了公子,公子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林決搖搖頭,嘴裏說着“不敢不敢”,心裏卻覺得隐之這話有種隐隐示威的感覺。他無奈想道:“就算沒有你護着,我也不敢對你師妹有什麽企圖呀,我可不想後腰被戳成篩子!”

出了城門,申幌帶着一隊人快馬加鞭往水庫方向趕去,其餘人都去下游組織救災。之前許念還以為“決堤”不過是水太多,水庫兜不住所以漫出來了,誰知道到了地方一看,水壩一半都被沖垮了,活像缺了半邊兒的門牙。水從缺口處源源不斷地往外湧,夾雜着土塊、碎石、雜草,甚至還有小樹飄在水面上。

“師姐……這太吓人了……”惠之在馬上看得目瞪口呆,她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麽大的場面,又一次吓傻了。

許念把馬交給她,自己上了堤壩。後面主簿李茴站在岸邊大呼小叫:“大人!別往裏走了!不安全吶……大人!大人!”

申幌不理他,帶着一個衙役往垮了半截的堤壩上走,林決和林雨也跟在後頭。上游水勢兇猛,剩下的半邊兒堤壩随時可能垮塌,但堤壩上的四個人一路往前,一直走到斷口處才停下來。

申幌蹲下身子往下看,水壩的斷面裏面竟然全是稀泥,和着幹草和木頭枝,只有外壁薄薄的一層是用石頭壘的。怪不得這幾年查看時毫無察覺,除非有透視神功,只要不把水壩剖開,誰也不知道裏面竟然是這樣一堆豆腐渣!別說三十年,現在三年的水來了都擋不住。

“我沒記錯的話,當時賀大人是說用青石和黏土加固的堤壩吧?”申幌回頭問了那個衙役一句。那人點了點頭,“回大人,的确如此。”

“哼……”申幌冷笑一聲,“賀大人倒是會省事兒!外面一層用的青石,裏面這邊兒竟然全是拿爛泥雜草給糊上的!”

林決皺了皺眉頭。站在這兒一望下去,已經能看到遠處被淹沒的房屋,下游的碼頭、房屋、船運必定受到極大影響。青石黏土和現在這土坷垃比起來,花銷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賀承淮到底吃了多少銀兩進去!

“二爺,要不咱們還是下去吧!”林雨雖然武功高,但游泳卻不行,林決要是掉進水裏他可救不上來。林決點點頭,帶着林雨轉身往岸邊走,剛一回頭就撞在一個人的肩上。

“诶喲!……怎麽又是你!”林雨氣得直跳腳。但他其實不敢真跳,指不定這土堤一踩就垮了呢!他兩眼瞪着許念,指望用眼神表達他強烈的不滿。

“怎麽了?你們能上我就不能上了?”許念撇撇嘴,探着身子往水壩下面看去。林決在一邊兒看得心驚肉跳的,“娘子小心!這裏不安全,你還是跟我們上岸吧!”

許念才懶得理他們,只在身後揮揮手,叫林決自己下去。林決哪敢,他小聲問林雨:“林雨……她要是掉下去了你能救嗎?”林雨哭喪着臉搖搖頭,“我的二爺……咱們別管她了,快走吧!”

“你們看!”許念忽的一聲大叫,把林決還有不遠處的申幌都吓了一大跳。林決生怕她一個不留神掉下去,趕緊伸出手要拉她,誰知道她一個側身就輕飄飄地在地上站穩。林決的手停在半空,他臉紅了紅。好像有那麽一點兒尴尬。

不過許念倒是沒注意那麽多,她指着水底的一處地方,小聲跟林決和林雨說道:“你門看水壩底下那塊兒地是不是有什麽不一樣?”

林雨看了幾眼,皺着眉說道:“也沒什麽不一樣啊!要說不一樣麽……有幾塊有點兒發黑……”

“對呀!”許念點點頭,“你看是不是中間一道橫,上下各有兩個點兒?”

林決琢磨着這“一橫四點兒”,想起懷裏那個龜形的令符,臉色忽的嚴肅起來。許念不懂,他卻知道,黑色的不是點兒,而是短橫,水底的圖案正是“坎”卦。坎為水,他們真的找對地方了。

林雨和林決對視一眼,也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了,于是不動聲色地回答許念道:“嗨……不就是水底的石頭顏色不一樣嘛!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另一邊兒申幌也過來了。

“這位娘子是……”

“我們一起的!馬上就下去!大人您忙,您忙……”林雨沖申幌打着哈哈,扯着許念往下走,許念還想再說什麽,但實在是想不出理由留在這兒,只好跟着林雨讪讪地下去了。

“此處危險,那二……這位公子也一同下去吧,恕不相送!”申幌沖林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林決笑了笑,心裏卻不輕松。用幾千人的安危揭開這個秘密的一角,他不知道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師姐!你吓死我了!上面多危險吶!”許念一上岸,惠之就一陣風似地撲過來扯着她的袖子,沒想到袖子上還扯着一只手。她兩眼一瞪,生氣道:“你是誰呀?我師姐的袖子是随便給你扯的嘛?你想對我師姐怎麽樣?”

林雨趕緊松開手,結結巴巴地回答:“我……她……我沒想……”

惠之哼了一聲,扯着許念就走。林雨還在暗自窘迫,肩上就被一只手拍了拍,“咱們也去下游看看吧!”

**************

“那你的意思是說前面那個知州貪了銀子咯?”許念和林決騎着馬走在前面,惠之和林雨大眼兒瞪小眼兒地跟在後面。

“正是。”林決眉目間隐隐有些怒氣。

許念是控制不住怒火的。“這個……這個……那人叫什麽來着?”她只顧着生氣,完全沒記住前任知州的名字。

林決好心提醒:“賀承淮……”

“對!這個賀承淮!他貪贓枉法!枉顧人命!怎麽對得起下游那麽多百姓?”許念說起來就是咬牙切齒的,在她看來這個賀承淮跟劉顯那個狗賊比起來有過之無不及。

林決嘆了口氣,“當年修繕水壩搞得轟轟烈烈、聲勢浩大,誰都以為不用再擔心水患,以後能高枕無憂了。誰知道這個水壩竟然是個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呢!”

而且,水壩底下的符號賀承淮到底知不知道,這還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他知道些什麽?又知道多少?是不是在掩飾什麽?林決很懷疑。

“這回申大人一定會給朝廷上書,讓官家把賀承淮抓起來好好治他的罪!”許念在一邊狠聲對林決說道。

林決失笑,等一封奏折層層遞交上去,賀承淮怕是早就做好了萬全準備。工程不是他親自幹的,工人不是他親自請的,材料也不是他親自選的,到時候底下推個人出去頂罪,賀承淮最多得一個失察之過,就算是革了職,他也不愁吃喝,日後說不定還有再起用的機會。皇上對于前朝官員的任免極為謹慎,此次一定也是如此。

他不想跟許念解釋。官場裏層層關系太複雜,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而且說了之後許念還可能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

“這件事兒又不是賀承淮親自督辦的,最多是個失職的罪罷了,”林決簡單跟許念解釋,“賀承淮還是千歲爺的拐彎兒親戚呢!”

許念聽到“千歲爺”這三個字,眼睛一下直了,“你說的是恭王?”

林決點點頭,“正是他。賀承淮的父親是千歲爺生母的表哥,雖然親戚拐着彎兒,但兩人關系卻很親近。官家……一向縱容千歲爺,下面的人對賀承淮也連帶着有些回護。”

許念心中憤憤不平。沒想到遠在秦州的水患也能牽扯到劉顯,他在這件事中一定摻了一腳。她心中總有一種預感,她能感覺到有一個巨大的真相掩藏在這件事的背後。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許念把馬放慢速度,小聲問林決。林決知道得肯定多,人家是皇子嘛!但許念還得裝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驚訝”地跟林決說話。嗯,她的眼睜得應該夠大,看不出來有假。

林決咳嗽一聲,瞎話編得毫無破綻:“都是剛才聽申大人說的!”

許念趕緊點點頭,說得好有道理!林決笑了笑,招呼後面的兩個人跟上,于是四人便快馬加鞭往下游跑去。

☆、太原府

下游十四村中,小何村情況最為嚴重,小河村地勢最低,大水一來,全村上百戶人家被盡數淹沒。房屋高的人家都在房頂上撐起窩棚,嚼着饅頭等官府派人來營救;房子矮的都在樹上趴着;實在是連樹都沒有的,就坐在木盆裏,扒着被淹沒的房檐兒在水面上飄蕩。

邝淵帶着際之、隐之,以及打死也不走的許念,師徒四個人幫着秦州府衙的官兵們忙碌了一整天;惠之年紀太小,許念就讓她在岸上待着,幫忙端個茶倒個水,陪着遞遞毛巾唠唠嗑什麽的。

也許是許念看起來特別親切,找她幫忙的盡是些小孩兒,誰家的狗落了水,誰家的兔子又落了水,一個個的全來找她了。她本來不想管的,但是看到小朋友們睜着天真可愛的大眼睛,撇着嘴要哭的時候,她還是心軟了。

到最後她的小船裏竟然裝了滿滿一船的雞鴨貓狗,她還得時時刻刻看着那條黃狗,別把她辛辛苦苦救回來的雞給咬死了。

唉……心好累!

她不止心累,身上也很累!撐了一天的船,胳膊都要斷了,不僅沒得到大家的體貼,反而被二師兄給嘲笑了。她很傷心!

不過幸運的是,小何村大部分的人都救出來了,幾戶人家有人失蹤,申幌也已經派人到下游去找了。傍晚的時候,鴻口水庫的堤壩已經被堵上了,雖然仍然有水滲出來,但洪水是止住了。靠近水庫的幾個村洪水已經退了,莊稼、房屋被一層厚厚的黃泥蓋住,算是全都毀了。

村民們有不願走的,就在岸邊搭了窩棚席地而睡,願意走的都跟着通判姬慎行到了秦州城內安置。除此之外,清禪寺的方丈明悉大開寺門,又令寺中各僧人買米熬粥,分發給受災的衆人。

許念在小何村忙完又幫着清禪寺忙,一整天腳都不沾地,現在終于閑下來,拖着兩條腿唉聲嘆氣地一步步往屋裏走。邝淵和隐之在院子裏坐着喝茶,惠之在屋裏給際之補衣服,用的還是昨天買的那個針線包。

“師父……”許念看到邝淵,只擡了擡眼皮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然後慢騰騰地挪進院兒裏,再一步步慢騰騰地挪回屋裏。

“別裝了!”邝淵實在看不下去她那蔫巴巴的樣子,“這點兒活就累成這樣?武功白練了?”

許念本來想裝裝可憐,沒想到師父這麽快就把她揭穿了。師父,你好狠的心!她憋着嘴跑到邝淵身邊坐下,帶着哭腔說道:“師父……我的胳膊都要斷了……”

“真的?”邝淵柔聲問道。

當然了!許念猛點頭,她今天真的挺辛苦的,雖然……好像一天都是在瞎忙活。

邝淵不懷好意地笑了笑,“要不叫隐之給你揉揉胳膊?腿疼不疼?讓隐之也給你揉揉?”

隐之的臉“騰”的一下紅了,“師父……大師兄剛才叫我過去……我……我先走了!”說完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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