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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還得天涯海角地追着程玉仙給你報仇。”

許念一把拍在惠之腦袋上:“會不會說話?合着我要是死了還連累你了?”

隐之在一旁忽的插話道:“你沒事兒就好。還有一件事沒說,你丢了的第二天師父就走了,連封信也沒留,大師兄不放心,出去找他了,我們就也出來找你。”

“師父走了?為什麽?誰幹的?”

“師父的武功應當不至于被人脅迫,多半是他自己走的,可是走的這麽急一定是出了事,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唉!”

“那……你們又是怎麽遇上的林雨?”

“是沐公子告訴我們的,”惠之搶着答道,“沐公子走的時候留了地址,我們要是來了東京城,就可以到這客棧找他。”

許念點點頭,心裏越發不是滋味,這個林決想得真是太周到了啊。惠之望了一眼冷着臉站在門口的林風,小聲問道:“師姐,這個沐公子是不是個有錢的大老板?這客棧是他的吧?”

許念笑笑,含糊答道:“算是吧……”簡單說了幾句,幾個人就跟着林風往外走,出了客棧,過了兩條街,是一間不大的院子,院子裏池塘花園、假山游廊應有盡有,雖然景致精巧,卻絲毫不顯華貴雍容,在鬧市人聲的襯托下反而顯得格外清幽雅致。

“這是二爺的私宅,幾位可以進屋等候。”林風把許念幾人領進屋就退了出去。許念看着蔓延至手肘的紅痕,暗自嘆了口氣,這毒到底能不能解啊……

不知道林雨是怎麽跟聶平說的,衙門竟然沒有追究許念偷跑的事,只派了兩個衙役過來。聶大人這麽通情達理,自然是不會為難這一對小鴛鴦的,只是皇上面前還要交差,他也得派兩個人守着。

當天下午林決就過來了,被他溫柔的眼神看着,許念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程玉仙不會給我解藥了,所以我才跑出來,給你添麻煩了。”

林決捏着她的袖子,低頭看了看,說道:“比昨天紅得更厲害了,我叫了太醫,趕緊去看看吧。”

許念縮着手在身後搓了搓,輕聲答道:“多謝。”

不愧是給皇上娘娘看病的太醫,只號了號脈,紮了幾針就診出結果了。他拱着手對林決說道:“請二皇子恕罪,老臣之前判斷有誤。這女子手上的菱花毒只是障眼法,實際中的卻是‘虞美人’。”

林決大驚,趕緊問道:“這是什麽毒?能解嗎?”

老太醫嘆了一聲,答道:“老臣只能暫時壓制,若是想徹底解毒,還要去找瓊頂山的大藥仙了。”瓊頂山大藥仙,已經幾十年沒有出現過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我要說三個字:求收藏!!_(:з」∠)_

其次是程玉仙和綠眼珠的故事哦呵呵:

某年某月某日,來中原做生意的綠眼珠在街上撞見了一個女子,一見鐘情。

但是這個女子貌似情商不太在線……

綠眼珠:玉仙,我有錢,你嫁給我吧!

程玉仙:我不缺錢。

綠眼珠:玉仙,我有顏,你嫁給我吧!

程玉仙:醜拒。

綠眼珠:玉仙,我有人魚線馬甲線大長腿大胸肌,你想要什麽樣的都行,你嫁給我吧!

程玉仙:你說的這些,我都有。

綠眼珠挫敗,綠眼珠撓牆,綠眼珠急得吐血。終于,他想到了辦法。

綠眼珠:玉仙,我活兒好,一百零八式樣樣都會,你嫁給我吧!你一定會幸福的!

程玉仙:(皺眉,臉紅,跺腳,逃跑,逃跑之前給他一刺)不要臉!

綠眼珠昏迷,倒地,捶地大哭,從此開啓了你追我趕樂此不疲的漫漫追妻之路。

☆、虞美人

“多謝父親。”

“快起來吧!”林琮匆匆起身扶起跪在地下的林決,順便瞪了洪太醫一眼,真不知輕重,皇子生了病怎麽現在才跟他說。

“叫太醫院張院正給你好生看看,可不能留下病根兒了。”

“不必麻煩張院正,洪太醫已替兒子開好了藥方,服了藥就行了。”

林琮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沖紅太醫翹翹下巴,快去抓藥吧,還愣着幹什麽?誰知洪太醫“撲通”一聲跪下,說道:“藥方雖然已經開了,但二皇子邪寒入肝,加上舊傷導致的脾胃不暢,以後怕是要病痛連綿。若是想徹底根治,必須要用一味性熱的烈藥,将寒氣逼出體外。”

林決配合地咳嗽兩聲,也跪在地上,低聲說道:“還望父親恩準。”說罷擡起眼戰戰兢兢地望着林琮,看得林琮心頭一酸,這個兒子跟他母親一樣,老老實實溫溫軟軟的,什麽時候求過自己。

林琮想起那兩株用來吊命的百年高麗參,咬了咬牙,吩咐身後的太監道:“帶二皇子去瑞寶閣裏取一株高麗參,再叫張院正去給瞧瞧。”

林決磕頭道謝,暗自抹了一把汗,為了拿到這株高麗參他昨日睡覺都沒蓋被,吹了一宿的涼風,表面山看起來确實病得不輕。張院正來診過脈,看了方子,病得雖然沒那麽重,犯不上用什麽百年山參,但張院正也沒多說什麽,默認了洪太醫的藥方。于是林決就捧着這株得來不易的高麗參,一路打着噴嚏回了宮外的院子。

手臂上的傷并不重,只是看着唬人,用藥水泡了一宿已經好多了,令許念感到痛苦的是她體內的毒。僅僅過了一夜,她的五髒六腑都像是吞了冰一樣,涼氣從胃裏往四肢鑽,呼一口氣都能吐出冰渣來。

不僅如此,許念還覺得她的四肢變遲鈍了,早上她翻身起床,上半身轉過來了,腿卻半天才擡起來,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手腳比腦袋慢上半拍。洪太醫說得沒錯的話,過不了今天她就會四肢冰凍,失去知覺,等明天她就會五感盡失,皮膚幹裂,寒氣蔓延全身,跟死人無異;随後身上便會浮現出黑青的大團花紋和斑點,遠遠看着就像是被墨染了的虞美人,詭異而妖豔。

許念哆嗦了一下,罵了句髒話:“這他娘的是什麽鬼!太變态了!”

隐之在一旁輕聲嗔道:“你少說幾句,好好歇着吧,你就是把髒話罵個遍,毒也解不了。”

許念鑽進被窩裏,顫着聲說道:“我……我就罵幾句,都……都不行了?我這麽個……個無名小卒,犯得上用……用這麽厲害的毒……毒嘛!啊?變态!”

正說着,一串蹬蹬的腳步從門外傳來,林風端着張冰塊臉推開門,把一個錦盒放在桌上,林決和洪太醫跟在後頭,一個走一步打三個打噴嚏,一個拎着藥箱顫顫巍巍,看得許念都不忍心躺着了。

“你快回去……回去吧!”林決還想說什麽,鼻子一癢,又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差點兒噴在許念身上,于是趕緊用袖子捂着跑到屏風外頭去了。

洪太醫把錦盒推到隐之面前,說道:“藥材都齊了,老夫這就去煎藥,你也過來幫忙吧。”隐之擔憂地望了許念一眼,捧起錦盒跟着洪太醫出去了。

煎藥、熬藥一直折騰到晚上,終于弄出了一碗又黑又苦的藥湯,許念卻已經連味道都嘗不出來了。藥湯喝下去好半晌,胃裏才漸漸有了溫度,許念感覺好了些,合上眼就睡了過去。

洪太醫施施然地說道:“等着吧,夜裏還有得鬧的,吐了再喂,吐了再喂,喂個五次就差不多了。”隐之坐在許念的床邊,把帕子覆在她的額頭上,他望着許念,就像是望着生病的女兒,眼神又疼惜又哀愁,又氣惱又無奈。

林決默默站在屏風外頭,捏了捏鼻子,又默默地退了出去。這間跨院不準下人進來,所以外人只當是二皇子在裏面靜養,都不敢過來打擾。林雨是在院外的石桌邊找到林決的,一襲白衣,沒有外袍,蕭蕭然地坐在那裏,竟然顯得有些凄惶。

“二爺……”林雨上前輕聲叫他。

林決回過身,臉色平靜,一如往常地沖林雨笑了笑,問道:“怎麽了?”

林雨壓下心頭浮現的酸澀,躬身說道:“劉顯今天進京,剛才大理寺那邊傳來消息,賀承淮……翻供了。”

*******

夜裏,明月高懸,黛雲遠淡,宮中各殿一片寂靜,只有不時傳來的整齊的腳步聲在宮牆之間回蕩。醜時三刻,瑞寶閣守衛換班,一道墨色的身影緊貼着在屋檐上,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一間間屋子開鎖檢查,确保裏面櫃子上的鎖都無恙,班領們才能順利交接。查到甲字未間的時候,閣外草叢忽的沙沙響了一陣。瑞寶閣裏放的都是皇親國戚、藩國屬地進貢的寶貝,班領們不敢大意,趕緊叫人去草叢查看,結果卻只是一只野貓。

衆人放心地交接過鑰匙、名冊,不到一刻鐘,瑞寶閣外又恢複了安靜,屋頂那個墨色的人也不見蹤影。待巡夜的侍衛們走遠了,甲字未間裏響起了金屬微動的叮當聲,随即“咔”的一聲,鎖芯彈開,一雙手伸進去摸了摸,又從懷裏掏出口袋,正要把櫃子裏的東西裝進去,忽的斜裏伸出另一只手,按在那只手上。

還有一個人!

先前那人一把撈過櫃子裏的東西抱在懷裏,只用一只手跟另一人過起招來。兩人來回了幾個回合,後來的那人個子稍高,下手狠辣;先前的那人雖然懷裏抱着一個大家夥,但個子稍矮,身手靈活,僅憑單手也能應付得過來。

拆了幾招之後,高個的那人似乎急了,直掏向矮個的懷裏,矮個的人不欲糾纏,一記飛镖射在高個兒的腿上,高個兒卻發了狠似的緊緊扭住矮個兒的手臂不放。

矮個的人忽的收了手,輕笑一聲,舉起懷裏一尺高半尺寬的玉,手緩緩地、緩緩地翻了過去。

“你……!”高個兒忙松手去接,還沒觸到一角,“啪”的一聲,那塊有市無價的玉便摔在地上,裂成幾瓣。這一聲摔得尤為響亮,巡夜的侍衛立即提着燈跑了過來。

高個兒低聲罵了一句,墨綠的眼珠瞪了一眼矮個的人,翻身上房跑了出去。屋外響起亂糟糟的腳步和班領的呵聲:“快去追!”矮個的人趁衆人注意力被引走,剛一開門就溜了出去,眨眼的功夫就翻出幾丈遠,不見了蹤影。

早起的時候天有些陰,下了一場小雨,惠之被冷風吹醒,蹬蹬蹬地跑到許念的屋子裏看她。

“師姐?”惠之推開門,蹑手蹑腳地走到床邊。許念昨天吐了一夜,但因為服了藥沒睡多久就醒了,此刻就正跟惠之大眼瞪小眼。

“啊!師姐你醒了?不對,你好了?”惠之撲到床前,摸了摸許念的臉,又摸了摸她的手腳,蹦起來說道:“我去叫二師兄!還有洪太醫!”說完就一溜煙兒跑出去了。

不一會兒惠之就領着洪太醫過來了,一番檢查,體內的毒暫時壓住了,但最多也只能維持一兩個月。許念一覺醒來覺得身子确實暖和起來了,手腳也不再那麽遲鈍,趕緊跟洪太醫道了謝。

“老夫不過是盡力而為,你要謝可別謝我。”洪太醫捋着胡子沖許念笑了笑,那笑很是意味深長,許念低低地“嗯”了一聲,說不出話來。

洪太醫忽的斂了笑,說道:“雖然這藥壓住了毒性,但也有副作用,五感或多或少會受影響,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嗯,我知道。”許念笑了一聲,說道:“那再喝藥我就不用怕苦了,反正也嘗不出來。”洪太醫見她神情開朗,還有心思打趣,就不再擔心,出來了兩天,他也該回宮裏當差了。

惠之送洪太醫出去,一邊走一邊小聲嘀咕:“二師兄今天怎麽這麽晚還沒起,往常他不是起得最早麽……”

許念在這間院子裏養病,不能也不敢出門,每天只靠林決和林雨跟她說外面的事情。案情急轉直下,一波三折,賀承淮先前雖然認罪,但死不畫押,一直拖到劉顯進京,忽的就翻供了,先前的罪名概不承認,還推說是劉顯做的,這難道不奇怪麽?

第二天許念就被叫到衙門問話,雖然程玉仙不知去向,但還是按照她教的話說了,不管對許念自己還是對劉、賀兩人的定罪,這套說辭都是極為有利的。果然當天太原府就傳來消息,的确在那個礦井地下搜到一些刀劍□□,跟圖紙上的模樣相差不遠。

許念不禁咋舌,這也太神了。那個給她下毒的大魔頭一定跟劉賀兩人有什麽深仇大恨,而且他一定是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現在想來,一切事情的背後都像是有一雙手在緩緩推動,秦州的水壩、渭州的煤礦,還有告狀的證詞,甚至飛針殺人案裏的萬字紋衣袖,到底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那雙手看似悄無聲息實則無處不在,許念覺得後背隐隐有些發涼。

案情進展很快,一天之內劉顯已經被下獄,光是他平日裏那些橫行霸道的事兒都夠他死一回的,更別說這次皇上存了心要整治他了。這天早上,許念剛起床換好衣服,忽的屋裏門被叩了兩聲,林決匆匆忙忙進了屋,他感冒好了許多,就是沒什麽精神,但此刻他很焦急,說的話也不再有氣無力的:“念之,你快收拾收拾跟我進宮。”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什麽中醫病理之類的都是我在瞎扯,人參雖好,可不要貪吃喲╮(╯▽╰)╭

其實呢,由文案可以看出這篇文是和江湖朝堂都有關系的,準确的說是朝堂上的陰謀扯出了江湖上的争鬥(說得好像真的似的→_→)

下一章就要見家長了呢,許念的未來婆婆大概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o^)/

最後求點進來的小天使都能收藏本文,蟹蟹_(:з」∠)_

☆、對質

皇上終于知道了林決金屋藏嬌的事情,不過他沒時間管那個,因為他此刻還在為那個摔碎的龍紋血玉震怒。震怒的并不是這血玉被摔碎了,而是它本來就是假的。從外面看不出來,但摔碎了就會發現那紅色的“血”跟白玉之間斷口平整,顯然是粘合上去的。

雖說紅的白的拆開來也值不少銀子,但相比天然的血玉卻差了不止千倍百倍,除了欺君之外,禮部尚書王朗的一席話更是在林琮腦子裏響個不停,林琮下令:審,給朕好好的審!

與此同時,許念被好好打扮了一番,跟着林決進了宮。常聽說女子善妝容能容光煥發甚至改頭換面,她現在終于領教了,剛才對着鏡子差點兒沒認出自己來,沒想到林風像個木頭一樣,手藝倒是不錯。

一路惴惴不安地往敏妃的寝殿走,擡頭一看前面的林決,手攥着袖子,似乎比她還要緊張。許念反倒笑了,安慰他道:“你都說了,不過是問個話,有什麽好緊張的?”

林決小聲說道:“你算是救了我一命,母親應當不會為難你,但她知道你是江湖人士,總歸有些……不自在。”其實是瞧不起才對,敏妃一向端莊賢淑,對江湖上打打殺殺的人是既畏懼又嫌棄。

許念揮了揮手,笑着說道:“那我少說點話就行了,表現得溫柔娴靜大家閨秀一些不就行了?”

她笑得毫不在意,林決卻忽的有些心酸,她本來就應該是大家閨秀,本來就該享受父母疼愛和千萬人之上的尊寵,然後嫁給一個家世人品都頂好的男子,相夫教子,順遂一生,而不是做一個連進宮都要改頭換面、灰頭土臉的皇子“侍妾”。

大殿門口,林決輕輕拉住許念的袖子,帶路的公公自覺地進去通報,林雨也退到一邊。

“母親要是有什麽要求,你不必答應。”他望着許念,眼裏的光分外溫柔,輕聲說道:“全都交給我,好麽?”許念點點頭,來不及仔細品味他的意思,就被叫了進去。

林決要去跟皇上太子議事,只跟敏妃請了個安就走了,走出門口還幽幽地回頭望了一眼許念。敏妃不禁有些委屈,自己還沒說什麽呢,兒子怎麽就擔心上了。

林決也老大不小的了,這幾年替他父親和大哥做事,常常不在京中。他不說做的什麽,敏妃也不敢過問,只在心裏暗自着急。林冼的孩子一個接一個的生,林決身邊卻連個伴都沒有,這次相看的王家幺女林決不答應,原來是心裏有人了,這人據說還救過他一命。

敏妃仔細觀察着許念的一舉一動,舉止還算得體,模樣也很好,只是一個女子舞刀弄劍打打殺殺的,以後怎麽能安心過日子?本想讓她做個侍妾,想起兒子臨走前那一眼,敏妃把相好的話吞回了肚子裏,猶豫着說道:“決兒跟前你要多費些心,以後對王妃也要尊敬恭順,你自己争取早日生個一男半女,也好讓我放心。”

許念跪在地上磕了個響頭,大聲答應下來,吓得敏妃趕緊拉起她,生怕林決覺得心上人被虐待了。

不多一會兒林決就回了寝殿,一跟敏妃請過安,兩眼就在許念身上轉來轉去,許念咧着嘴沖他一笑,示意他自己沒事兒,林決這才抿着嘴笑起來。敏妃有些心酸,但又覺得欣慰,不管怎麽說抱孫子有望了。

回了宮外的院子,一進屋,隐之就上前問道:“念之!你去哪兒了?”

許念小聲說道:“被叫去衙門問話了呀……”隐之上下打量了一遍,明顯是不相信,但有林決在一邊,他也沒有說什麽。林決說了句好好休息,便退出了套院。

*****

劉顯被下獄,朝中衆人一時拿不準風向,都處于觀望狀态,一見聶平那邊開始翻劉顯這些年來的各類舊案,衆人都回過味兒來:這是皇上存心要整治恭王了啊!于是跟風參奏的人有一大波,而為劉顯辯護的人也相應地湧出一大波。

案情越演變越大,看了大理寺呈上來的供詞,林琮靜默了片刻,說道:“明日早朝朕親自審吧。”大理寺卿領了命,退下去了。林琮皺着眉揮落桌上的一杯殘茶,吓得內侍們戰戰兢兢地趴在地上請罪,他揮了揮衣袖,沉聲吩咐道:“擺駕,去敏妃那兒歇會兒。”

第二天早朝,衆人到得格外齊,這幾天生病請假的也都好了,腰也不疼腿也不酸了,一個個伸着脖子等皇上出來。林琮顯然昨晚睡得不太好,出來的時候眼底都是青的,望了一眼底下跪着的密密麻麻的人,他無奈揮了揮手,身後的內侍緊接着高聲唱道:“上朝——”

林琮咳嗽一聲,緊接着說道:“好了好了,去把人帶上來吧。”

內侍連聲應喏,不一會兒,殿外響起一疊腳步聲,還有鐵鏈叮叮當當的撞擊聲,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地踏上殿前的臺階,一步一步地走到林琮腳下。“撲通”一聲,劉顯跪在地上,賀承淮則直直地盯着龍椅上的林琮,內侍正要呵斥他,他忽的一撩袍子,勾起一邊嘴角跪了下去。

林琮揉了揉眉心,拿起桌上的奏折,念道:“賀承淮,開寧十年貪墨秦州修繕水壩的三十萬兩白銀,致使秦州水壩垮塌,下游數百戶百姓受災;開寧十二年在太原府私開煤礦,哄擡煤價,勾結反教數十人……”林琮的聲音有些抖,有耳朵的都能聽出他此刻的怒氣。

內侍趕緊遞上茶,林琮喝了一口,“咚”的一聲放在桌上,眼睛沒有看奏折,接着說道:“劉顯……強搶民女,欺君罔上,勾結反教,私造兵器……”

“啪”的一聲,折子被摔在劉顯面前,林琮終于爆發,怒喝道:“你自己說!”

劉顯面色有些蒼白,被鐵鏈綁住的兩只手捧起地上的折子看了一遍,還沒說話,後面有人顫顫巍巍地做出來,說道:“方才所列恭王千歲的罪名,到底有何證據,老臣鬥膽還請皇上明示!”

說罷跪在地上,身後呼啦啦地跪了一小片,異口同聲地說道:“還請皇上明示!”

太子林冼挑了挑眉,向後睃了一圈,暗暗把跪着的人記住,又不動聲色地回過頭去。林琮指了指賀承淮,說道:“你來說,你且好好的說!”

賀承淮勾起的嘴角不變,反倒像是高高在上的一個,他搶過折子看了看,說道:“貪墨銀兩、私開煤礦、勾結反教,這些我都認。不過表弟……”賀承淮碰了碰瞪着他的劉顯,接着說道:“這錢我本來是拿給你買壽禮的,你怎麽瞞着我買了個假的玉,剩下的錢花哪兒了,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

劉顯盯着賀承淮,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我不知道。”

“賀承淮!”後面傳來一聲沙啞蒼老的聲音,喝道:“說假話可是欺君之罪!”

朝臣竊竊私語,有的說是賀承淮多半是拖劉顯下水,有的說賀承淮和劉顯是狗咬狗,有的又說劉顯這些年安分守己絕不會做出謀逆之舉,大殿裏嗡嗡的聲音響個不停。

賀承淮連頭都不屑回,湊在劉顯的耳邊小聲說道:“你就是一條狗,一條腆着臉搖尾乞憐的狗!不過我也真羨慕你,死到臨頭還有人願意保你……啧啧。”

“肅靜!”內侍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底下頓時安靜下來。

劉顯望着賀承淮又得意又鄙夷的眼神,突然覺得很陌生,事到如今他已經明白了,這是故意有人給他下的套。仔細想來,那個西域的商人偏偏撞在他車前,偏偏手上就有一塊百年血玉,這可不是一般的巧合,怕是那個時候就被算計上了吧?圖紙他的确有,可他從沒有用過,至于那些兵器,估計就是用騙他的銀子買來的吧。

劉顯苦笑,此人算計之深,計謀之遠,讓人自愧不如。他擡頭望了一眼林琮,那張臉迎着光,眉頭微微皺着,表情分外嚴肅,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釘在地上,眼裏翻滾的情緒和複雜的意味看得他渾身一凜,緩緩地俯下身去,說道:“臣……認罪。”

大殿裏轟的一聲炸開了鍋。

“千歲爺這是怎麽回事?”

“方才還說不知道,怎麽現在就認罪了?”

“果然認罪了,你也不想想這次的事兒,跟以往能一樣麽?”

“他這莫不是迂回戰術……”

林琮望了一眼刑部尚書,後者趕緊出列說道:“劉、賀二人既已認罪,按律皆當腰斬,劉顯謀逆、勾結反教,罪加一等,外加夷三族;賀承淮家財抄沒,男丁充作官奴,女眷流放西寧。”

林琮“嗯”了一聲,站起身拂袖離去。內侍大聲喊道:“退朝!”跟着林琮進去了。

賀承淮冷笑一聲,諷刺劉顯道:“你甘心給這賊子當狗這麽久,現在落得什麽下場?”

劉顯瞪着賀承淮,黑色的眼珠在蒼白的臉色襯托下更顯得陰郁,輕聲問道:“你跟他們串通好了吧?就算是翻了供你不也落得腰斬的下場?”

賀承淮渾不在意地說道:“這又如何,我該拿的錢拿到了,該享受的日子享受到了,還有什麽愁的呢?這一日總要來的,不過是早晚罷了。”忽的壓低聲音,詭異地笑着說道:“我的兒子還好好的活在這世上呢。”

劉顯瞪大了眼,然後又笑了起來,直到被拖出殿外,眼裏竟然笑出了淚水。他狠狠地說道:“林琮,你可真是一頭中山狼……”

作者有話要說: 賀承淮:劉顯的臉為什麽這麽白?

許念:因為他腎虛呀!

☆、過河拆橋

夜裏,臺獄地牢。

牆上的燈火在地上投下搖曳的影子,空氣中漂浮着一股發馊的黴味兒,走道兩旁的木制栅欄後頭不時地傳來細碎的嘟哝聲和幹草摩擦的沙沙聲。

林決站在一間牢房前面,回身跟獄卒道謝:“我們貿然來訪,有勞你帶路了。”獄卒捏住手裏嘩啦作響的要是串,惶恐地答道:“不敢不敢!二皇子快些問完話快些出去吧,牢裏面不幹淨,別然這些犯人沖撞了您。”

林決知道不能多待,答道:“放心吧,問兩句就走。”

獄卒見他答應,就弓着身子退出去了,連他身後打扮奇怪的人都不敢多看一眼。待獄卒出去,林決身後低人才從牆邊的陰影緩緩走到栅欄邊,揭開鬥篷。

劉顯倚靠在牆邊,微微側了側身子,底下的床板“吱呀吱呀”地叫了起來。他眯着眼望着栅欄外,半晌才喃喃道:“是你……那個小刺客。”

許念站在燈光下,要也得燈火在把她的臉映成不同的模樣,她就這麽站着,居高臨下地望着劉顯,臉上的表情格外平靜,眼神裏既沒有嘲諷也沒有得意,反倒透出幾分驚訝。

劉顯笑着說道:“圖紙是你偷走的吧?你回去告訴那人,如今我要死了,他已經成功了。費了那麽多心思,只為弄死一個百無一用的廢物王爺,他不覺得虧麽?”

許念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她蹙起眉,低聲說道:“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麽。”

劉顯垂着眼笑了一聲,像是不相信她,又望向林決,問道:“二皇子怎麽也跟這群人混在一起了?你爹知道嗎?”

林決沒有說話,倒是許念開口打斷了他:“不管你信不信,我們都跟你說的那人沒關系。不過我要是見到他真得好好謝謝他,你幹了這麽多喪盡天良的事兒,早就該死了。”

劉顯往牆上一靠,“吱呀吱呀”的聲音又響起,他淡淡說道:“對,我是該死,但你說我喪盡天良,這點我卻不敢茍同。不過是幾個女子,幾間鋪子,怎麽就說得十惡不赦似的。呵,好笑。”

許念“哼”了一聲,罵道:“幾個女子?幾間鋪子?你還有臉說!還有你貪的那些銀兩,還有秦州的水壩……那是多少人命!”

她越說越激動,一步跨到門前,手指死死地摳住木頭,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這狗賊,貪贓枉法,枉顧人命,大逆不道……殘害忠良!”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已是兩眼通紅,語氣裏恨不得要将劉顯扒皮抽筋才解恨。

劉顯撥開腳邊的鐵鏈,又撩了撩額前散落的頭發,朝着門邊一步步走來。林決怕他做出什麽瘋狂之舉傷到許念,趕緊把她拉到身後。劉顯扒着木頭,,臉擠在縫隙裏,盯着許念半晌,忽的問道:“我跟你有仇?”

許念拿袖子在眼睛上抹了抹,眼淚沾在墨黑的袖口,像是暗色的斑點。

劉顯又說道:“我和你有仇。”這次語氣極為肯定,他接着幽幽地一句句說道:“我跟你不僅有仇,還是血海深仇。因為我殺了你爹娘,還殺了你哥,你說對吧……許念?”

劉顯蒼白的臉揚起詭秘的笑容,像是為了他終于窺探到別人的秘密而得意。

這麽些年來身份頭一次被人明明白白地戳破,許念下意識地就後退一步,向林決望去,卻猝不及防地撞進林決幽深的眼神裏。那眼神沒有一絲驚訝,仿佛他早就知道了事實。

許念暗暗心驚,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暴露的,林決又是通過什麽知道的。他知道她是許家的女兒,卻沒有絲毫透露,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她積極走動,他應當是很相信她的。他不願他的皇子身份暴露,她便假裝不知道;她死裏逃生伺機報仇,他便為她捂好身份不讓人知道。他們也算是有些默契吧。

“許念……”林決輕聲叫她的名字,名字叫得很順口,仿佛他早已經在心裏叫了無數遍。這些年來還是頭一次有人叫她的本名,許念不禁有些慌張擡頭說道:“我……”我不是故意隐瞞,只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林決輕聲說道,“我相信你。我也相信許将軍。”

許念的眼裏忽的湧出淚水,她既想哭,又想笑。開寧八年,鎮國将軍許摯因暗通西夏,私造玉玺,以某一最伏法,皇帝林琮念在往日情分對其法外開恩,免去株九族之罪,緊緊株連三親。這些年來關于她爹許念聽得最多的就是“許将軍是個好人,可惜想不開造反了”。每每聽到這話她都想上前辯解,她爹從沒有居功自傲,她爹從沒有暗通敵國。

可是這有什麽用,即便他爹是好人,是打天下平亂世的影響,也逃不過“亂臣賊子”四個字。皇帝親筆诏書,死也改不了的。

“哈哈哈……”旁邊的劉顯忽的大笑起來,“相信許将軍?我也相信許将軍吶!”

許念呼吸一滞,轉過頭怒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當初難道不是你帶人去将軍府搜查的,你敢說那子虛烏有的證據不是你捏造出來的?”

劉顯沒回答,轉而笑吟吟地問道:“你說,林琮要是知道那個他親自下令處死的許家有一個女兒就活生生地站在這兒,還跟堂堂二皇子勾搭在一起,他會怎麽想?”

林決攥緊手心,他知道,不管劉顯的話是真是假,只要傳到父親的耳朵裏,父親都會查的,這些年來宮中對許将軍的事一直諱莫如深。都說父親是被摯友背叛悲痛欲絕,因此他還真拿不準父親對許念會怎麽處置,也許會緬懷故人放了她,也許會暴跳如雷殺了她。他不知道。

林決的手心已經出汗,看他緊張的樣子,劉顯輕飄飄地接着說道:“呵,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林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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