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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路吧。”謝六郎看了徐束一眼,前面打架的可不止兩個人,倆群家丁也跟着摩拳擦掌的,待會兒別誤傷了徐束。
“不用。”領路的兩個衙役攔住他們,站在人群後頭大喊一聲:“都閃開!”
圍觀群衆一看衙役來了,轟的一下散開,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街口橫躺着兩個人,在地上打成一團。衙役上前一人揪住一個:“鬧夠了吧,趕緊散了!”
“哼!”“我呸!”兩個人鼻青臉腫的,還不忘瞪對方兩眼。後頭搖旗吶喊的家丁們上前把自己的主子拉到一邊,拍灰的拍灰,遞帕子的遞帕子,路口總算是空出來了。
變故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兩邊的家丁們拉着主子們後撤,路口卻直愣愣的還站着一個黑衣人,衙役們瞅了他一眼,沒理他,招呼許念他們往前走。
那人擡起頭,沖前面笑了一聲,忽的飛身向前沖到他們中間。盡管他臉上貼着紗布,許念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是你!”
謝六郎顯然也認識他,這人不但明目張膽地擄走了徐束,還傷了謝六郎,不過謝六郎武功也不賴,沒讓他占到便宜。那人毫不理會旁邊的人,一雙手成爪,直奔徐束抓來,徐束閃身堪堪躲過,而後謝六郎就跟那人糾纏起來。
這人真是有病,怎麽回回都不放過徐束,要不是他下手實在狠毒,許念差點兒都懷疑他對徐束有什麽非分之想了。
兩個衙役對視一眼,拔出刀上前,許念和林決扯着徐束就跑,徐菱在後頭壓低嗓子喊道:“大哥不能跑!病還沒好……”
“快點兒!”許念連她一起拽上。這時候還談什麽病好不好的,再不跑就沒命了。徐菱當醫生當慣了,脫口而出的就是病患的注意事項,她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現在就跟在許念他們後頭一路狂奔。
不過這三個人都沒來過泸州城,連路都認不全,林決昨天來過,倒是記得路,可還沒等他拐彎就被身後一道大力扯得一頓。回頭一看,那黑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追上來了,兩指成勾,緊緊扣在徐束的喉嚨上。
徐束的臉不一會兒就轉紅,隐隐有些發紫。衙役們拿刀對着他,對視一眼,不知該如何下手謝六郎捂着胸口追上來:“你……你到底要怎樣?”
黑衣人嘎嘎笑起來,聲音格外粗啞,低頭對徐束說道:“你能耐倒是不小,跑得了一次還跑第二次,呵。”手下一用力,徐束頓時脖子一外,昏了過去。
“大哥!”徐菱急得跺腳。
一個衙役暗暗使了個眼色,另一個人會意,慢慢往後退,準備吹哨子叫巡城兵過來。黑衣人擡手一揮,不知什麽東西“噗”的一聲打在衙役手上,頓時砸出一個血窟窿。
謝六郎見他眼神愈發的癫狂,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跟他搶人,許念自然也沒有落後,不一會兒街上又打成一團。巡城兵路過街口,為首的大喝一聲:“前面何人當即鬥毆!”
“抓強盜!抓強盜啊!”許念一劍刺出去,大聲喊道。
黑衣人把徐束扛在肩頭,仍像上次一樣跳上房梁往前跑去。
許念緊緊跟在他後頭。她現在憋着氣,這賊人輕功也不是很好,上次是自己功力沒恢複,才讓他鑽了空子,現在她可不能再眼睜睜地看着賊人跑了。
“追!”巡城兵呼啦啦的朝着黑衣人的方向追去。林決開始還能堪堪能跟得上許念的步子,等出了城就越發吃力起來,他知道黑衣人去的地方很危險,他不能放許念一個人過去。除了這一點,這次還是救人和打探消息的好機會。
黑衣人出了城門就搶了一匹馬,官兵許念四處張望,好不容易又找到一匹馬,扔下一錠銀子就翻身跨上去,林決追上她,也翻身上馬,一起往城外追去。
☆、試探
“你确定是這兒?”許念回身問林決。
“沒錯,他确實是往這裏邊走了。”林決從許念手裏接過缰繩,策着馬慢慢往前走,馬大概是沒走過這種路,前進了兩步就蹶着蹄子不動了。
林決無奈,牽着馬往前慢慢挪。腳下的路都是散着惡臭的稀泥,稍有不慎腳就會陷進去半截,使出吃奶的勁兒才能□□。就許念的判斷,這應當是一片沼澤。
看了謝六郎和徐束逃出來的确是費了不小的功夫,她運起輕功、全神貫注倒是能勉強過去,可林決還不行。馬是不能帶了,它也不敢過,許念牽着林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裏走,終于踩上實地的時候,兩人的鞋都被泥糊滿了。
“現在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追了。”許念嘆了口氣。林決卻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到樹後。
“趕緊出來,別讓我說第二遍!”中氣十足的大喊差點兒把許念的耳朵震聾。許念和林決對視一眼,挺着胸膛閃身出去。
“你們是來追人的?”問話的那人披着一件墨綠的鬥篷,腰間別着一把大刀。很明顯,又是絕刀門的人,不是善茬。許念皺眉,來都來了,也不可能退回去了,跟這幫人講道理他們大概是不會聽的,只能硬着頭皮道:“沒錯。”
鬥篷人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道:“你比那個莽漢激靈多了。起碼你沒有他那麽不自量力,上來就問我要人。不過你們有命來,怕是沒命回去了。帶走吧。”鬥篷人轉身,墨綠的袍角在空中飛過。
“不用押,我自己走。”許念望了一眼護住她的林決,狠聲對擁上的人說道。
前面傳來一聲輕笑,不知道鬥篷人是在嘲笑她可憐的自尊,還是覺得這種識趣的行為很有意思。
從沼澤地往前時一條河,順着河往上游走,一路上有許多背着背簍的人,一排排地走到河邊,把背簍一筐筐地搬上船。沿路有許多散落堆放着的碎石塊,被一鏟子一鏟子地裝到簍裏,遠處傳來“铮铮”的聲音,越往裏走,空氣越熱,路旁防着許多大鍋,鍋裏燒得火紅,一群人哼哧哼哧地拼命拉着風箱。
這些人好像不怕秘密被許念和林決知道,由着他們瞪大眼四處打量,越往裏走越熱,許多人都脫了衣服光着膀子,露出帶着紅印和傷疤的上身。
許念正看得起勁兒,眼睛忽的被蓋住了,她扯了一下沒扯開,于是只能由着林決帶她往前走。
“快進去!”嘩啦一聲響,一扇鐵門被打開,許念和林決被推進屋。屋裏黑漆漆的,沒有窗,只有窄門底下的幾道栅欄能透氣,許念趴在門口,一個人被拖着過去,兩眼死氣沉沉的,沒有一絲光,見到許念,他尖叫一聲:“啊!妖精!”又垂下腦袋不說話。
随即胳膊被人扭着拎起來:“又瘋了一個,還得浪費一碗藥,啧啧。”
許念猛地退到牆邊的陰影裏坐好,問道:“他的意思是……抓到的人先關着,你說……關到什麽程度能讓人都發瘋了啊?”
林決嘆氣道:“這群人還真是厲害,我曾在書裏看過,過去有一種逼供不動刀子不見血,只需要把人關在封閉的黑屋裏,沒有聲音沒有人說話,用不了幾天就會發瘋,這時候再好言相勸,就能引導他說出實情。”
“哦,”許念答道,“那對咱們還算是手下留情了,起碼還有人能說說話。”她不怕黑,也不怕蟲子老鼠,但要是讓她自己關在這兒說不定她也得憋瘋了。
“但那些人不是為了逼供,要是人都瘋了,誰來給他們幹活呢?”許念不解道。
“我猜,先把人關起來,是要逼得他們主動求饒,心甘情願地為他們出力,要是遇上這種瘋了的,一碗藥灌下去,就能乖乖聽人擺布。”
“真有那種藥麽?”許念失神道,“我剛才見那些筐裏裝的都是鐵器,太原府的那些……會不會……”
“嗯。”林決淡淡答了一聲,他還沒想到絕刀門的水能有這麽深。現在看來那個三爺的身份應當也不簡單,他會是青庫的令主麽?
想想又搖搖頭,如果他是青庫的令主,見到令符的态度不應當那麽淡定,淡定的好像根本不當一回事兒,好像早就預料到令符會出現。這跟他知道的消息不一樣,青庫主應當是極其敬畏季葵英的,而那個三爺呢,他見到令符的第一反應不是好奇驚訝,而是直奔着寶藏而去,跟江湖上其他的門派沒什麽兩樣。
這又讓他的猜測動搖了,到底三爺跟青庫是什麽關系?是青庫庫主還是什麽人?
正想着,許念戳了戳他的手臂:“你……是不是生氣了?”
“嗯?”這話是怎麽說的?林決不明白。
“我跟你說話,你都沒回答。是不是……生氣了啊?”許念小心翼翼地問道。
林決想起剛才路上的情景,心裏覺得好笑,故意板起臉反問道:“我沒生氣,你哪兒看出我生氣了?”
許念咽了一口口水,扒在他身上:“你別生氣了,剛才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是好奇而已。而且我還見過王平安光屁股的樣子呢……我就是想說,我看他們沒別的意思。”
林決“噗嗤”一聲笑了,在她的腦袋上親了一口:“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許念乖巧地趴在他肩膀上,嘆道:“你是不是遇見我之後就特別倒黴,又是跌進坑裏,又是掉下懸崖的。”
林決笑着點頭道:“是挺倒黴的。”
許念在林決身上聞了聞道:“都說皇子皇孫有龍氣,我看你的龍氣也沒什麽用,還是這麽倒黴。”
林決把她按在懷裏:“有用,這不把你給引來了。”
許念嘿嘿笑了兩聲,又問道:“徐菱他們能找打咱們麽?”
“你路上沒留标記?”
“自然留了!”
“那就不必擔心了。”林決靠在牆上,輕松地說道,“官府雖然看着懶散,但也不是吃素的。要不了兩天就能過來了,咱們安心等着吧。”
“嗯,好。”許念也學着他靠在牆上。上次掉進礦井裏的時候林決也是這樣,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仿佛對所有事情都有把握,讓她也不自覺地跟着安下心來。
這種感覺有點兒奇妙,她波動亂竄的情緒總能被林決輕而易舉的安撫下來。她想起林決牽着她的那只手,幹燥又有力,在她看不見的時候,只要有那只手牽着她,她的心一下就安定下來了。就像現在這樣。
許念悄悄把手伸過去,剛碰到林決就被他一把攥住,牢牢地包在手心裏。她笑了一聲,咚咚手指道:“我安心了。”
********
天色擦黑的時候有人來送飯,鐵門下面的栅欄可以拉開,一只纖瘦的手端了一碗面餅,一碗炝白菜進來,顫顫悠悠的,許念生怕他一個手抖把碗扣在地上。飯菜端完,那雙手伸進來摸到碗邊,又把兩雙筷子放在上面。
“送……送飯了,吃飯吧!”
話音未落,許念就愣住了,聽聲音還是個孩子呢,而且說話怯怯懦懦的,也不像是絕刀門的人。他也是被綁進來的孩子麽?
“等等!”許念撲到門邊,“先別走!”栅欄外的腳一頓,然後一道聲音在旁邊響起:“你……你別耍花招,有事兒就說!”
雖然內容兇神惡煞,但明顯底氣不足,許念捂着嘴笑了一聲,又哀求道:“小兄弟行行好吧,求你放我們出去吧!”
許念的聲音并不尖,聽着跟嗓子細一點兒的小男孩沒什麽區別,外面那個孩子聽清了許念的聲音,以為她也是小小年紀就被抓進來做苦力的,不禁爬下來小聲說道:“我不是!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你也是被抓進來的嗎?”
許念小聲道:“是啊,我們都是被抓進來的。”
“你們?有幾個人?你們一起被抓進來的?”
“小兄弟。”林決也蹲到門口。
“诶喲!”外頭的男孩兒吓了一跳,“你們關在一起的呀!”
“能不能幫我們一個忙?”林決探着頭問道,“你方便的話幫我給這兒最大的頭帶樣東西,說這東西極其重要,你交上去之後他自然會來見我們。”
“可這不行!”外頭慌忙答道,“你千萬別提那個人,那個人提不得的!誰要是對他不敬是要挨揍的,而且……而且我沒見過他呀,我不是不願意幫你。”
林決本來只是試探試探,現在他倒懷疑“那個人”才是青庫令主了。
“不會的。”林決堅定道,“這東西給了他們,你不但不會挨打,反而會得賞。”
“真的?”外頭的孩子半信半疑。
“真的。”林決在腦海裏搜尋着一切關于青庫令主的信息,他依稀記得林琮跟他說過,青庫令主是季葵英收養的棄兒,對季葵英的感情很深,如果他是青庫令主,那他見到之後自然會來找他。如果不是,他肯定知道江湖上流傳的寶藏一事,想必也會為了寶藏來找他。
“好!”外面的孩子下定了決心,伸手進來,“快給我吧。”
“多謝!”林決把一張畫得花裏胡哨的帕子遞了出去。
外面的人把帕子緊緊攥在手裏,小聲道:“我走了!”
“多謝!”許念趴在栅欄旁邊,“改日請你吃糖葫蘆!”聲音說得不大,也不知道那孩子聽見沒有。
等人走遠了,許念才回過身捏了林決一把:“你到底靠不靠譜啊?畫個王八是怎麽個意思?”
☆、蘇廂
“不是王八。”林決笑出聲。
“哦,我知道了。”她就說林決怎麽可能畫個王八上去,這不是上趕着找抽麽,原來他畫的是令符,這就能解釋通了。
許念靠坐在牆邊,看着門口那一塊光漸漸變扁,漸漸變暗,然後又漸漸亮起昏黃的燈光。“啪啪”,鐵門被拍了兩下。她揉揉眼睛,站起身:“來人了,快起來。”
林決的肩膀被許念枕麻了,來回好幾圈才緩過來:“也該來了。”
鐵門半開,鏈條“嘩啦”一聲落下,橫在門和牆之間,門外站着三個人,都穿着鬥篷,連臉也埋在帽子底下,燈火照不見他們的臉,看上去像是一個個的黑洞。
“這是你們的?”為首那人扔進一張皺皺巴巴的帕子,許念彎腰撿起,拍拍上面的灰:“是我們的。”
外面的人哂笑一聲:“拿這麽個東西想糊弄誰呢?平白無故的污了莊主的眼,再有下次,你們就一起見閻王去吧!”說完哐啷一聲關上門,留下許念和林決面面相觑。
沉默半晌,許念問道:“你……失算了啊?”
林決無奈笑笑:“是。不過我也不算血本無歸。”
話音未落門外又響起輕叩的聲音,許念不解:“怎麽又回來了?”
“不是他們。”林決走到門邊蹲下,栅欄從外面被推開。
“那個人來見你們了嗎?”外面的聲音小心翼翼問道。
“沒有。”林決安慰他,“沒關系。”
“你怎麽跟他們說的,挨打了嗎?”許念也湊過來。
“沒有!”外面的聲音有些興奮,過了一會兒又壓低了說道,“真的!我真的得賞了,半只燒雞呢!”
不知怎麽的許念有些心酸,她想起她暈船時候吐出去的那只燒雞,隐隐覺得有些慚愧。
“半只雞都你自己吃了?”許念問。
“沒有,我跟十七他們分着吃了,我自己也吃不了呀。”外面辯解道。
林決倒是聽出了一絲隐藏的意味:“你們一共幾個人?”
外面的人像是很信任他們,脫口而促道:“我們有好些人呢,十七、宋九、潘星……□□個呢。”
許念揉了揉鼻子,問道:“他們都還好嗎?”
外面沒了聲音,不一會兒小聲答道:“十七不太好,他生病一直沒好,每天還得幹活,反正我們病了都不能說,能扛就扛,要是病得重了就會被扔到外頭的泥地裏。我堂哥……他就是……就是那麽沒了。”
外面的沼澤竟然還有這樣的作用,人往裏一扔,連骨頭都吐不出來。也不知道她和林決的腳上沾的泥裏有沒有那孩子的堂哥。
外面的人久久不說話,許念以為他已經走了,正感嘆今天晚上沒有飯吃呢,忽的門口又傳來說話聲:“那天你說請我吃糖葫蘆,說話算數嗎?”
許念笑道:“當然。沒想到你還惦記着這個呢,到時候買它一架,你們幾個人人都有。”
“好。”回答沒有意料中的興奮,反而格外嚴肅,“他們說今晚上沒飯了,這個給你們吃,我中午省下的。”
許念接過來一看,是大半個饅頭,她接過來,又攥了攥那雙纖瘦的手:“多謝,放心吧。”
栅欄被阖上,許念掰了一半兒饅頭遞給林決,咽了一口下去,幽幽嘆道:“年紀也就十四五吧……”
林決也嘆了口氣:“原先我也一直以為父親是個明君,河清海晏,盛世太平,出京之後我才發現,原來處處都有爛攤子,處處都有還不完的賬。你說父親這樣,是不是有些自欺欺人呢?”
許念笑着打他一下:“這話可是大逆不道,你爹聽見了該揍你了。”
“我爹不會的。”林決偏過頭捏了她一下。他爹聽見了最多是讓母親思過:怎麽教育兒子的,回宮好好反省去吧!他爹總知道怎麽捏人痛處。
“我忽然想起來,你的生辰是什麽時候?”林決問道。
“幹嘛?”一口饅頭噎在嗓子裏,許念咳嗽兩聲咽了下去。
“就快十八了吧?”
“對啊!過幾天就十八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許念捏着蘭花指戳在林決肩上。
“我快二十了,也沒娶妻,這位娘子若是願意,不如嫁給在下?”林決笑着說道。
“啧啧!聘禮備了嗎,媒人請了嗎,見過岳父岳母了嗎,說嫁就嫁,這位公子可真會說笑。”許念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說道。
“知道了,那在下拜見了岳父岳母就回去湊聘禮,湊足了聘禮再請媒人提親,這下行麽?”林決把饅頭遞給許念,許念又推回到他手裏。
“行吧,只是你得快點兒,好多人上趕着娶我呢!”許念手一揮,剩的半口饅頭“嗖”的從手裏飛出,“啪嗒”掉在地上,她讪讪道:“沒拿穩。”
林決把饅頭直接塞到許念嘴裏:“十月二十九?”
“唔……啊?”許念愣着坐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她的生辰,答道:“啊對,你知道了?唔,你問的師父吧?”
“明天就是二十九吧?”林決又問。
許念掰開手指算了算,從輝縣出發那天是十月二十六,今天是十月二十八,等門口那塊光從扁再變方、從暗再變亮的時候,就是十月二十九了,她就十八歲了。師父常常在她耳邊念叨“十八歲就趕緊嫁出去禍害別人吧”,沒想到這麽快就到了。
她的人生大業還沒實現,不過現在有了一個幫手,情況也不壞。
許念沖林決笑笑:“沒錯!”
********
清晨許念就醒了過來,她盯着地上淡淡的光斑,心裏想着:轉眼就十八歲了,歲月催人老啊。身旁的林決也皺着眉醒了:“外面怎麽了?”
許念用手指把頭發梳順,猜到:“官兵來了?這麽快?”
“不對,聽着想鐵器的聲音,這麽吵……他們知道消息了?”林決說道。
“你說他們想帶着東西跑?”許念跑到門前用力砸了兩下,外面一絲回應都沒有,她回頭問道,“這麽快就走了?”
過了大約有一刻鐘,外面的響聲越來越小,轉眼又恢複了寂靜。許念趴在栅欄那兒大喊:“有人嗎?有——人——嗎——”外頭一絲絲回答都沒有,只有回音在牆壁間反複作響,看來真的是走了。這麽大的一座礦山,這麽多的煉鍋礦石,說不要就不要了,還真是有勇氣。
天大亮的時候,外頭忽的又吵嚷起來,人群尖叫嘈雜的聲音嗡嗡的鑽進許念的耳朵裏,她聽見一串腳步聲跟着那個孩子焦急的聲音:“就在裏頭,那個門裏就是!”
林決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許念後退一步,鐵門“哐啷”被砸了個坑,又哐哐兩聲,轟然倒地。
外面天光大亮,許念不自在地眯上眼,過了半晌才看清對面穿着官服的官兵,真是厲害,泸州的常備軍都調來了,絕刀門要跑也不奇怪了。人群最前面還站着個瘦小的孩子,臉色有點兒蒼白,眼睛卻閃亮閃亮的,看着很有精神,像是一只兔子。
“二位跟我們出去吧。”都頭雖然對女子被抓進來感到很詫異,但還是先領着許念和林決出了牢房。那個孩子跟在一群官兵的身後,過了好半天許念才聽他說道:“我也能去……”
都頭沒聽清他說的什麽,掃了一眼就帶兵離開了。許念和林決只是關了兩天而已,沒什麽大礙,現在還能搭把手幫幫忙。
“走吧!”許念沖他招招手。他飛跑過來,又在離她兩步的地方站住:“我先前不知道你是女子,我還以為你跟我一樣……”
“過來吧!”許念扯過他的手臂,細細的一根,捏着還沒有惠之有肉,“你多大了?叫什麽?家在哪兒?”
孩子望了一眼林決,見林決沒生氣,便任由許念拉着,答道:“我叫蘇廂,我娘說我十二,別人又說我十四,我也不知道到底幾歲。我家在杭州,離這兒……應該很遠吧。”
許念打量了一圈兒,還是十二歲更像真的。
“對了,十七呢?別的孩子呢?”許念又問。
“我帶你們去!”蘇廂掙脫許念的手,匆匆往前跑去,“十七肯定吓壞了。”
果然,那個叫十七的孩子正躺在一間瓦房裏,快十一月的天氣,身下就鋪了茅草和一張席子。環顧四周,瓦房房頂不太結實,屋頂還漏風,大門口挂着鐵鎖,半夜裏想找個暖和的地方都出不去。
“十七,你好點兒了嗎?咱們得救了!”蘇廂趴在席子上小聲喊道。
十七睜眼望向門口,鐵鎖被打開了,一高一矮兩個人站在門口,矮個的走過來蹲在他身邊,不知道說了句什麽,他用力想了想,卻一點兒頭緒也沒有,腦子不太清醒,蘇廂說得救了,大概只是他在做夢吧,于是又閉上眼睡了過去。
☆、護送
許念覺得自己非常有孩子緣。從小惠之就喜歡圍着她轉,現在又多了兩個:蘇廂和向易之,不過許念還是更喜歡管他叫“十七郎”。
蘇廂整個人瘦瘦小小的,他說自己是早産,看着也确實像,脖子和手腳都細得跟麻杆似的,整個人一陣風都能吹倒,只不過他眼睛長得圓,看着倒不覺得虛弱,反而還挺有精神。蘇廂跟堂哥一起被抓進去,他只被安排到夥房去打雜,堂哥比他大五歲,去了沒多久就開始水土不服,過了幾個月才緩過來,前些日子又得了痢疾,大夫給開了幾副藥都不好。後來就直接被扔出去了。
說實話,堂哥被扔出去的時候蘇廂感覺天都塌了。雖然他不跟堂哥住在一起,一天也難見上一面,可他知道堂哥就在這兒,他總覺得堂哥有朝一日能帶他出去,堂哥也是時常這麽安慰他。還沒等到那有朝一日,堂哥就沒了,他甚至覺得對堂哥來說這樣也是不錯的,病得厲害還要整天幹活,逃出去的日子又渺渺無期,還真不如死了痛快呢。
他其實也很想死,只不過十七拉住了他。
“我病了,你得照顧我,要不我就跟你堂哥一樣了。”十七是這麽跟他說的。蘇廂想,他可以死,但他死了十七怎麽辦?拉着別人一起死的事兒也太殘忍了。于是他一門心思照顧十七,十七的病一直沒好,不過他們終于等到了出去的那一天,幸虧當時刀沒下得去手,要不然他到了黃泉都得後悔。
“你們記得家裏的地址嗎?我叫人寫封信,讓家裏來接你們倆。”許念給蘇廂和向易之一人夾了一塊魚,托着腮問道。別的孩子都被官府送走了,沒有父母的就送到城裏的善堂,就剩這兩個,一見到外人就躲到她身後,死活不跟別人說話。
許念納悶了,怎麽一出來就變啞巴了,難道他們不想回家麽?
問完話,對面的兩人都停下了筷子,向易之扯扯蘇廂的袖子:“你真不回去嗎?”
“我……”蘇廂擡眼看許念,抿着嘴說道,“回,我跟你一起回。”
“真的?”向易之顯然很高興,先前蘇廂不願意回家,他才留下來陪他,現在他們可以一起回家,這再好不過了。
“商量好了?”許念把盤子裏的魚翻過來,好整以暇地望向兩個嘀嘀咕咕的小孩兒。蘇廂臉一紅,仰頭答道:“想好了,待會兒吃完就去寫。”
“行,慢慢吃吧!”許念摸摸他的腦袋,怎麽看他怎麽像兔子,吃東西也是小口小口細嚼慢咽的,看着比惠之聽話多了。許念在一旁越看越喜歡,蘇廂的腦袋越埋越低,就差用臉啃飯了。
“別看了,”林決進屋拉起發癡的許念,“我有話跟你說。”
“嗯……诶?什麽話?”許念揉揉臉問道。
“我待會兒去一趟鄭府,如果順利,今日我們就搬進去。你……”林決說道一半,許念打斷他:“我知道,我在外頭等你。”
“不跟我一起去?”
“不用。”
“你不問問原因?”
“……不問。”
林決輕輕拍在她腦袋上:“想什麽呢?我沒什麽要瞞着你的,你想知道就問,忌諱什麽,嗯?”
“那……你是怕鄭通判不願意查案子,所以要去散你的龍氣麽?”許念笑嘻嘻的扯他的袖子。
“嗯,去散散。”林決笑起來,再難的事情到了她嘴裏也變得有趣了,“而且,我懷疑那個東西不是真的。”
“嗯?真的?”許念驚訝道。
“不是真的。”
“到底是不是真的?”許念問。
“你知道我的意思。”林決無奈嘆了一聲。許念頓時趴在林決肩上咯咯笑起來。
“念之姐姐,我們吃完了。”蘇廂隔着屏風在屋裏小聲說道。
“哦,吃完了就出來吧,我們也沒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你不用緊張。”許念笑着把蘇廂和向易之拉出來,“我去叫小二拿筆墨,你們倆坐這玩兒會。”
“我跟你一起出去。”林決在身後說道。
兩人走了之後,屋裏就剩蘇廂和向易之在屋裏,向易之往外瞟了一眼,問道:“你是不是不想回家?”
蘇廂咬着嘴唇沒說話。
“你說話呀,你那個家不回也罷,你猶豫什麽呢?”向易之着急道。
“我是不想回,但那畢竟是我爹,我就算再不想見他,也要回去一趟,告訴他我被救出來了,我沒死,不用擔心我。”蘇廂垂着眼,向易之看出他難過。
“他哪裏……唉!你可別後悔。”向易之瞪着蘇廂。蘇廂點點頭:“我得回去一趟。”
“筆墨拿來了。”許念端着托盤,上頭放着研好的墨,兩只筆,還有一沓信紙。
“都醒了?讓我看看好點了麽。”後頭還跟着一個人,蘇廂扯了扯向易之,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向易之點點頭,跪在地上道:“多謝徐大夫!”
“哎喲!”徐菱吓了一大跳,“快起來,我只比你們大幾歲,可受不得。”向易之沖她們倆磕了一個頭,蘇廂緊跟着也跪下磕了個頭。
“快起來吧。”許念把托盤放在桌上,兩人趕緊規規矩矩在桌邊坐好。
“先讓徐大夫給你們把把脈。”許念撐着腦袋坐在一旁。徐菱診脈的時候很嚴肅,兩個孩子也跟着不敢喘氣兒。
“放松,正常呼吸。”徐菱皺着眉瞪了一眼,兩個孩子又不禁大口大口的吸起氣來。許念見狀在一旁笑得險些岔氣。
“沒什麽大事兒,都還年輕着呢,只不過日後不能再幹重活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飯多休息才能長高。”徐菱摸了摸蘇廂的腦袋,收回手,不一會兒又摸了兩下。
“知道了,謝謝徐大夫。”
許念直眼望着蘇廂,心想中午要不要叫個兔子吃呢。
沒等到許念吃兔子,林決就回來了。
“鄭通判在宮裏見過我。”就一句話,搬進去應當是沒問題了。絕刀門那些人武功不是一般的高,這次吃了這麽大的虧,難保不尋仇報複,況且運走的那些兵器還沒找到,還有很大的隐患,客棧是住着舒服,但安全就很成問題了。最保險的就是住到鄭通判的家裏,不僅有護院兵丁,還能順便監督他查案。
“将軍府最安全了,怎麽不去将軍府?”許念坐在馬車上,小聲問道。
“一來将軍不常在府中,府裏都是女眷,我過去不方便;二來,我真去了,父親該不高興了。”林決解釋道。
“哦……”仔細想想林決過得也很辛苦,連這麽點小事兒也要避諱,林琮的多疑肯定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她蹭到林決身邊,拍拍肩膀道:“你累了就靠一會兒。”
林決看着對面盯着腳尖正襟危坐的兩個孩子,搖頭笑道:“不用了。”只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袖子裏卻悄悄伸出來一只手,準确地捏住了許念搭在膝蓋上的手指。
蘇廂臉紅地望着向易之,向易之也有些臉紅,兩人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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