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3)
令符。”
“令符果然是假的……”林決喃喃道,忽的他想起了什麽,擡頭望向許念。
許念被他的眼神望着,隐隐也有同樣的疑惑。林決弄丢的令符是假的,那麽許家就是為了這塊假令符死的嗎?許念能夠猜出一些□□,當皇帝的林琮聽聞了許摯私藏令符的消息,又加上許家軍不知收斂,于是想除掉許摯,除掉許摯就需要證據,恭王劉顯于是順水推舟地做出假證,目的就是為了搜出這塊令符。
但令符是假的,這塊令符也是人僞造出來的。而顯然,劉炅知道令符的真假,應該在許念和林決第一次到訪絕刀門的時候,劉炅就已經有了令符的一塊,就是那個盒子,因此他能利用假令符找到寶藏,其實是他早就知道了寶藏的地點。
另一塊在她這兒,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許摯真的私藏了令符,或許他知道這個東西的真實用途,或許他什麽也不知道,只是直覺有用,現在已經無從得知了。許念揣度父親的真心,覺得他可能是想給女兒留下保命的東西,卻沒想到這東西加速了許家的滅亡。
“只不過,令符一共有兩塊,一塊是盒子,大概有這麽大,”許念拿手比劃了一下,“另一……就是我丢了的吊墜。”
林決心中一驚,随即許念苦笑道:“我爹真的私藏了令符,皇上他……也不算錯,那塊假靈符想必也是劉炅幹的。”
劉炅利用了林琮的妒忌心理,處心積慮地除掉許摯,為的就是這一刻沒人能阻擋他的宏圖大業。如果許将軍還在,如果許家軍還在,劉炅不會有那麽多可乘之機。現在想來,自許家覆滅之後,朝中再沒有可堪大任的武将。形勢不可謂不嚴峻。
按許念的猜測,目前劉炅還不知道令符的開啓方式,否則怎麽會把兩塊令符分開?在一看到盒子的那一刻她便覺得兩塊令符應當能通過某種方式連接起來。
劉炅手上青庫的人不少,他們擅機關,多是能工巧匠,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找到破解方法,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封王
對于廣大百姓口中的“反教”造反事件,林琮一貫采用的是安撫為表,壓制為裏的方法,好在這些人要麽武力值不夠高,要麽腦子太蠢,一直沒形成氣候。
如今不同了,林琮雖然不知道劉炅的存在,但成都總兵竟然也反了,這實在是讓他陡然心驚,要知道西南可是聖祖皇帝和林琮的發跡之地,是整個魏朝的根基所在,自從降服了大理王以來,西南一帶一直都是全國安穩的後方。每年源源不斷的藥材、香料以及象牙從大理、真臘以及南面諸國進貢,再經由西南諸路運往東京汴梁。
不論是道德上還是利益上而言,西南都是魏朝一塊最為柔軟的腹地,稍一攪動便會痛徹心扉。林琮自然不會允許有人在他的腹中作怪,他必須剖腹剜心,拔出這只害蟲,剜出這塊毒瘤。
但這時候問題就顯現出來了,自從他頗為愧疚和自負地除掉了許摯将軍和他的許家軍之後,朝中已經再沒有人第二個人能夠勝任許摯曾經的重擔了。亦或許是,朝中稍有能力者便得到了教訓,兔死狐悲,他們再也不敢表露鋒芒。
因此最近幾年來軍隊的數量不斷增加,饷銀也提高幾倍,但實上戰鬥力日漸下滑,由于管理松懈,不少人每日就是混吃等死,根本沒有什麽真本事。除了禁軍以及個別特立獨行的隊伍外,朝中大勢普遍如此。
叛軍的數目并不多,況且又是林琮一向倚重的根正苗紅的成都軍,因此本着安撫為主的目的,林琮派了兩名指揮使前往巴州勸降——距離叛亂已經過去了半個月,算上剛剛攻克的巴州在內,叛軍已經斬獲了西南五州。
林琮本想着劉啓堂堂成都總兵,跟絕刀門和後來陸陸續續加入的江湖草莽只是面和心不合,只需要适當的蜜棗加大棒,用不了多久,兩方便會離心,到時候這場轟轟烈烈的叛亂便會像往常一樣無疾而終。
但他沒想到的是,安撫使的安撫不僅沒有任何效果,反而找來了殺身之禍,兩個安撫使一個被刺身亡,一個身負重傷,回京沒多久便一命嗚呼了。林琮忘了,江湖草莽可沒什麽規矩,登堂入室地殺死一個人簡直易如反掌。
不過據探子回報劉啓已經因為此事與吳葉樸起了龃龉,兩人一時争執不下,戰火得以短暫地平息。
有了兩個枉死鬼作教訓,朝中衆人已經看出這次的叛亂不再是以往小兒科般的打打鬧鬧,頓時收起了輕視的心思,積極商讨起對策來。
一向安靜當背景、時不時冒出一句“臣附議”的歸國侯今日一反常态,率先對主張繼續安撫的人發難:“平叛一事迫在眉睫,短叛軍短半月就攻下西南五州,直逼東京,此時不剿更待何時?口口聲聲說安撫安撫,你們到底是何居心!”
這話已經給一般的人扣上了罪同反軍的帽子,衆人沒來得及說話,又有一人跳出來甕聲甕氣地說道:“臣附議!”說話的正是中正大夫。
這番話一出,主和的衆人更是啞口無言,找不到一絲理由反駁——要是下一個派出去安撫的是他們的兒子可怎麽辦?餘下的一方也同樣無話可說,畢竟沒有人像歸國侯和中正大夫兩人一樣死了兒子,誰也無法設身處地地理解他們對叛軍的痛恨悲憤之情。
有人适時地站出一步,解救了深陷尴尬中的衆位大臣:“臣願往平叛亂賊!”
衆人循着說話聲音看去,一人身披铠甲,半跪在殿前,初春的寒風吹過他甲胄之間的縫隙,發出細碎的哀鳴,呼嘯着盤旋不去。一時間殿內一片安靜,歸國侯熱淚盈眶地跪倒在地,緊接着議論聲紛紛而起,更多的人不斷跪倒。
開寧十六年三月,聖旨任樞密使叢躍宣撫利州路,率步兵兩千前往巴州平叛。加上利州路本來的駐軍,一共五千人,勢必要将叛軍殺得片甲不留。
話雖如此,但大家都是正正經經“科班”出身,都是經過戰場千錘百煉的隊伍,誰也沒有機會跟江湖人打交道。平叛怎麽平,打仗怎麽打,都是令人極頭疼的問題。
那日之後,林決便将恭州絕刀門內發生的事情禀報了林琮。他故意說得含含糊糊模棱兩可,可不該說的沒說,該說的一個字也沒落下,因此林琮并沒有懷疑林決的消息來源,反倒加強了幾倍的警惕,連夜召人進宮議事,雖然安撫使已經派出,第一步棋走錯,但仍然還有挽救的機會。
大殿上叢躍一請命,林琮便順水推舟地欣然同意,這時衆人才反應過來,原來林琮早就有這個意思。揣錯聖意的臣子們心驚膽戰地跪倒在地,雖然病了很長一段時間,可皇帝終究是皇帝,他的決心和意志左右着天下蒼生的生死存亡,他不怒自威的神情仍然能使人瑟瑟發抖。
前線有叢躍坐鎮,戰況迅速地好轉,轉眼間已經奪回兩州,就在勝利在望之時,又傳來一個噩耗:蔡州、光州兩州也反了。
林琮病情再度加重,連着兩日在朝堂上都被氣得手抖眼歪說不出話。這日早上,高公公喂他服下藥湯,林琮眯着眼靠在榻上,不一會兒就模模糊糊地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态,早朝上的争吵,案頭的奏折,無一不在提醒着他,事情愈演愈烈了。
他仿佛看見十幾年前搖搖欲墜的劉氏江山,先是潭州,再是均州、建州、杭州,揭竿造反的人一個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冒出來——跟現在幾乎沒什麽兩樣。這樣的認識生生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迅速地從游離的夢境中醒來,召喚高公公:“去叫二皇子進宮。”
高公公手裏捧着一塊錦帕,仿佛早就準備好似的遞到林琮手邊,然後應聲退下。林琮把帕子在額頭上按了按,而後心煩意亂地丢到一邊,忽的叫住高公公道:“哎!把敏妃也一起叫來吧。”
林決自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便有些坐立不安,彼時他正在林宅裏跟許念看信,這些日子邝淵一點兒消息也沒有,許念苦等了許久,決定再不來信就要回去找他了。兩人于是将近來府裏上上下下收到的信都查了一遍,可惜沒有一封像是邝淵寫的。
進宮的路上林決有些心不在焉,一是父親好久都沒有急召他進宮了,他心中實在是忐忑,二則是因為許念,林決得知隐之是劉炅的兒子,着實詫異了許久,緊接着,随之而來的是無法抑制的暗喜。但許念對于失去一個二師兄感到十分難過和痛苦,林決于是只能将這種“打倒情敵、成功上位”的喜悅強行壓制下去。
或許因為他從來沒有将隐之當過朋友,又或許被欺騙和傷害的不是他,因此他才會對隐之的背叛感到欣喜。他一面高興,一面又為自己不能痛許念之痛的自私而內疚務必,這樣糾結着一路走到了宮裏。
到了殿內的時候林琮已經在桌旁坐好了,敏妃在室內,林琮已經先跟她談過了,此時她在內室安靜地等着,林琮沒讓她走,便是想讓她聽聽他們兩人的對話。
林琮三言兩語地說完了他的想法,林決一下子愣住了:“……封王?”
“嗯,”林琮微微點頭,從高公公手裏的托盤拿起一塊木簡遞給林決,“封號是前幾年就拟好的,如今你也快要成年了,盡早把這事辦了吧!”皇族子弟的字號、封地等等均仿造古禮記載在木簡上,典禮占蔔吉兇時再取出做做樣子。
林琮語氣強硬,但态度還是一貫面對林決時和藹從容的樣子,林決無法拒絕,接過木簡輕聲道謝:“多謝父皇,只是……”叛亂未平,他此時封王,于情于理都不和。此時算得上是國難當頭,他更宜低調行事,根本不該答應封王一事。
“那就好,封地我也為你選好了,你可以再看看,看上哪裏再跟我說。”林琮笑着打斷林決,又示意高公公把托盤上的一卷地圖呈給林決。
林決粗粗掃了一眼,荊楚之地,确實跟他楚王的封號相符。緊接着定日子和典禮等一系列事都不在他們倆的考慮範圍內,已經有過睿王爺林玹的先例,後世封王在此基礎上進行簡單調整即可。林決知道母親就在內室,也許此時正在惶恐地欣喜,正在考慮領着他到陳皇後面前報個道示個好,他沒有多說什麽,每句話都說得小心謹慎,生怕引起她的猜測和難過。
他已經知道父親如此迫切地給他封王的原因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欽天監便會定下良辰吉日,而且吉日還離現在不遠。但他不想讓母親知道,他想,起碼讓她短暫地開心一會兒也好。
林決深深嘆了口氣,他還沒想好說出事情後該如何面對許念。
作者有話要說: 28號之後就能恢複日更啦麽麽~~~
寫着寫着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歡脫的能力了,然而标簽還是寫的“輕松”[圍笑]
☆、監軍
按照前朝的禮制,歷來皇子到了十五歲的時候便由禮部和皇室的宗親共同拟定封號,二十歲成年便擇吉日正式封王,同時搬出皇子所,遷往宮外的王府,之後再經過一番繁瑣複雜的手續和儀式,才能離開京城,趕往封地。通常時間要半年左右,如果趕上三族內有人亡故,那麽還需要更久的時間。
劉恪的四弟劉悌曾經就在劉恪登基之前封王,封王後不到半月,老皇帝病逝,劉悌不得不留在京中為父親守孝。正是守孝的這一年,給了劉悌暗中籌謀謀權篡位的機會。
只是剛剛登基的劉恪沒有讓這次行動成功。從此便将皇子封王的流程改為:二十歲成年封王後直接前往封地,京中的王府僅作為回京時短暫停留的居所。這樣就意味着,林決一旦封王,舉行過祭典之後,便要直接離開京城。
可林琮不是這樣跟他說的,封王之後,他可以繼續留在京城,只不過——
“陳賀五日後率兵前往蔡州,蔡、光兩州兵力不多,軍心渙散,還需要一記強心針。”林琮用行動便利的那只手拍着林決的肩膀。林決的心無可抑制地沉到了底。
聽到“軍心渙散”四個字的時候,林決的猜測已經得到了映證。
西邊有老将叢躍坐鎮,想必不會太難熬,叢躍經驗豐富,是聖祖皇帝手下的一員猛将,殺伐果決,有勇有謀,而且他素來與許摯不和,兩相制衡,正是他一向得林琮倚重的原因。但中原蔡州和光州一帶就格外艱難了。
兩地雖說比成都而言靠近距離四京近得多,但卻跟成都的狀況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蓋因靠近四京,尤其是東京的地方,都圍繞着四京而建。這四座迅速崛起的城市拔地而起,像吸血一樣從周圍的土地不斷地汲取養分。
蔡州和光州兩地雖說兵力衆多,但已有數十年沒有正經地上過戰場,平日不過剿剿匪、練練兵,面對過半兵力的反叛,指揮使楊聖禮毫無招架之力。因此林琮此時所說的“強心劑”無非是能夠收攏起渙散軍心的關鍵人物,這個人物務必要是皇親國戚,務必有顯赫的身份和崇高的地位。
林決向內室望了一眼,門口的簾子随風輕輕飄動,帶着變換的陰影,他可以想象母親聽到這個消息時平靜而順從的反應,也可以想象此時在內室裏她戰戰兢兢的忐忑。
“是,父親盡管吩咐。”林決沖林琮望去,努力使自己的眼神看起來更加懇切。林琮很滿意,又交代了幾句,然後說道:“你母親也在,你送她回去吧。”
林決暗自嘆了口氣,恭敬地跪在地上,等父親出去。林琮在高公公的攙扶下緩緩地向門口走去,走了幾步,他的手抽搐了一下,高公公趕緊改握住他的手。
林琮頓了一步,松開高公公,輕輕晃着剛才突然抖動的手。高公公知道這是拒絕的意思,趕緊推開兩步,跟在林琮身後,亦步亦趨地出去了。林決跪在他們身後,瞥見高公公在袖子上狠狠碾了兩下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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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封王的“吉日”就在五日之後,典禮一結束林決便要跟陳賀前往戰場,進行萬衆期待的鼓舞軍心活動。這次冊封可以說是一箭雙雕。
許念本打算去找邝淵,但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在東京多呆些時候。以師父當時的心境,必定是希望她能盡早離開,脫離危險,并且最好不要回去。許念自打跟了邝淵,還沒見過這老頭有過這麽嚴肅的神情,她揣度師父的意思,應當是不希望她以身涉險的。不過師父隐居靈臺山一事不難查到,她得盡早把惠之接到東京來。
林宅一向人很少,最近冊封典禮在即,林決更是少有機會從皇子所出來。這日傍晚,他難得有空,借機溜到了林宅,前腳剛走,後腳高公公就來了。
林決是帶着林雨一起走的,皇子所的人不清楚他們的行蹤,如實告訴高公公王爺出去了。
高公公顯然有些不悅,不過他依舊是笑着說道:“皇上和皇後賞的禮都在這兒了,回頭叫王爺寫個謝恩的折子就行了。別怪我這做奴才的多嘴,冊封大典沒幾天了,可要叫王爺好生準備,到時候別出岔子,惹皇上不喜,對王爺也沒什麽好處。”
皇子所的近侍們唯唯諾諾地答應下來,待高公公一走,就派人去林宅找不務正業的王爺。林決能去的地方很少,除了宮裏和皇子所,他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平素沒什麽人的林宅。
近侍們到了林宅,沒有第一時間見到林決,林決好不容易得空出來,自然有非說不可的事要跟許念密談。上回父親發怒的情形還讓林決心有餘悸,此刻說起時他仍然忍不住聲音的顫抖。
“桌上放着一卷聖旨,我看到父親的手伸向它,已經把它拿過來,就要打開了。我甚至已經能猜到裏面的內容。”
“什麽內容?”許念問道。
“我相信他只是一時沖動才做出的決定,畢竟我大哥并沒有什過錯……”林決嘆道,“儲君廢立根本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情,況且我無根無基,又怎麽會接下這道聖旨?”
許念大吃一驚:“他要立你為太子!”
林決點點頭,接着說道:“那時父親的身子已經很不好了,又是第一次體會到權利旁落的滋味,我想此舉多半是想給大哥一個警示。但是只為了警示也太過了,父親也不至于如此沖動,所以我敢肯定,他當時的情緒一定很不正常,大概是因為他中的毒。這種毒一定能使他脾氣暴躁,情緒失控,進而做出不正當的舉動,而一般人還察覺不出。”
此時此刻林決理智地分析當時的情況,逐漸鎮定了下來,他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都是被人利用了,被自己的父親利用,被有心殺害父親的人利用,這樣的認識不再使他感到心寒,反而慶幸自己當時一瞬間決策的及時和正确。
“這樣說來,官家這段時間病情好轉,應當是那人聽到風聲,收了手吧?”許念感嘆道,“原來宮裏也有他的人……”
林決想起馮昭儀莫名其妙的滑胎,和雙翎的戴罪自殺,又想起今早高公公碾袖子的動作,不禁心中一沉,開口道:“我有個想法……”
“等等!”許念忽的按住他,側耳聽了片刻,然後疑惑道,“我聽錯了,你剛剛要說什麽?”
林決想了想,搖頭道:“沒什麽。”
“那當時你是怎麽跟官家說的?”許念于是問道,這也是她真正關注的問題,一旦聖旨打開,不管林決是接還是不接,都沒有好下場,被有心人聽了去,更容易惹禍上身。那麽林決一定是趁林琮拿出聖旨前阻止了他。
“我當時跪下請命,求父親為你爹平反。”林決苦笑着答道。
“你!”許念不禁叫道,“你這不是往黴頭上觸嗎!惹惱了你爹,對你有什麽好處!”
林決故作輕松:“起碼當時他沒再提起聖旨的事,甚至連話都沒跟我多說一句,能看出來,他現在已經打消了換立儲君的念頭了。這很好。”
許念握住林決的手,沒再說話,屋外,新長出的柳葉輕輕地飄動,在地上投下斑駁的樹影。
☆、暴露
五日後,冊封典禮。宮中的人頻頻進出林宅,一向清淨的住處這幾天尤為熱鬧。自從那日之後,許念便搬出林宅,租下了京中一處民宅,只待林決一走,她便回靈臺山。
那天談話途中聽到的動靜,雖然最後被證實是錯覺,但許念仍然不敢掉以輕心,畢竟林宅的守衛并不算密不透風,被有心人尋到空子,對她和林決都極為不利。
許念租住在離城門不遠的一處民宅,宅子不大,但隐蔽極好,周邊都是住家,斜對面有一間米鋪,偶爾有人經過,前幾日鋪子被賣出去了,更是沒多少人來往了。
站在巷口依稀能聽見街上喧鬧的聲音,許念倚在牆上遠遠地望着街口喧鬧的人群,從她的方向正好能看到騎馬列隊的官兵還有他們身披铠甲的上半身。那裏面最顯眼的就是剛剛冊封了楚王的林決。
他不似軍中之人那樣粗犷,也不似才子儒生那樣白嫩柔弱。這些年在外行走的經歷讓他的氣質增添了幾分潇灑。此刻披着铠甲,正襟危坐地騎在馬上,但表情卻不嚴峻,眉眼處帶着淡淡的笑意。俠骨柔腸大概是此刻最能形容林決的一個詞。
京中衆人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這位新晉王爺,關于他久不露面的種種猜測頓時被他的風姿掩蓋過去。許多年沒有過戰事了,京中衆人雖然關心國事,卻也沒到設身處地的地步,此時人人都覺得異常興奮,歡呼聲也格外震耳欲聾。一直到隊伍離開城門,歡呼議論聲都絲毫不減。
許念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轉過一個彎,便見到門口站着一個人。
“這位……老爺有事?”許念在腦子中過了一遍,猛然想起此人就是米鋪的新掌櫃,必然是來找這戶主人的。
許念住的院子跟主院隔開,單獨有門進出,她本不必走這個門,只是巷口離這扇門近一些,她便貪便宜走了近路。
米鋪掌櫃不露聲色地望了許念一眼,笑道:“這位娘子可是住在陳五郎家中?”
許念點點頭:“正是。”
米鋪掌櫃猛地斂了笑,高聲道:“拿下!”
許念一驚,慌忙擺出架勢應戰,卻沒想到轉瞬間巷口便湧進兩隊官兵。米鋪掌櫃背着手,微微擡了擡下巴,淡淡道:“此女勾結反賊,即刻捉拿歸案。”
身着绛紅色官服的官兵一看就跟青衣麻布的巡城兵不一樣,許念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她想起了在林宅聽到的動靜。這群人顯然不是一般的官兵,從穿着打扮來看,她猜測他們甚至是宮中的人。自己的行蹤和身份都已經被宮裏那位掌握了,這個念頭讓許念冒出一滴冷汗。
她環顧四周,迅速地将手放下:“我跟你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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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淡青色的煙從香爐中袅袅升起,一節燃盡的香落進爐中,将兩粒香灰濺到爐外。
林琮正扶着手杖,緩緩地在屋裏踱步,一道柔軟的聲音在他的腳邊響起:“禀皇上,此女正是罪臣許摯之女,名為許念,令符正是從她身上搜出來的。”
“這麽說……”林琮的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他努力克制住眼前的眩暈,緩緩吐了口氣,問道,“從她身上搜出來的?”
“千真萬确,”地上的人篤定地說道,“奴才已經查清,令符正是開寧元年許摯交予許念的。”
林琮撐着手杖緩緩走到桌旁坐下,他微微一擡手,底下的人便膝行到他面前,從袖籠裏掏出一卷紙,展開來捧到他面前。
林琮匆匆掃了一眼,便将紙掃到一邊。本來他還懷疑林決只是為了弄丢令符找借口,現在他終于能确定令符是假的了。
“知道了。”林琮無力地嘆了一聲,背向門口。高公公飛快地望了望那個有些頹唐的背影,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高公公退下之後,林琮才顫抖着手擡起茶壺,斟了一杯茶。茶水有半杯都灑在桌上,林琮沒有低頭擦,而是任由茶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垂下的龍袍上。他半晌沒動,一股涼意順着他的脊背蹿了上來。
他拿到的令符是假的。他記得當時拿到的所有證據,無一不指向許摯,他沒見過令符,宮中沒有人見過令符,而記載中又描述得模棱兩可,他便以為許家搜出的那枚令符是真的了。怪不得林決求他重審許摯謀反一案,仔細想來,當時也存在許多疑點,只是他刻意忽略了。
後悔嗎?林琮問自己。
不後悔。直至今日,在隐約确定真相之後,他仍不後悔。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在過去的三十年中,許摯給予他的更多是忠誠,之所以允許許摯帶兵,大半是出于僥幸。他以為許摯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沒想到最後還是讓他失望了。
許家軍日益壯大而放肆,林琮終于意識到,皇權面前沒有所謂感情,沒有所謂兄弟。鎮國将軍可以沒有,但江山不能容他人窺伺。
當晚服藥之後,林琮便親自提審了這位罪臣之女。在他的概念中,這個女子的存在已經是對他皇威的巨大挑釁。她本該死于開寧八年,現在卻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但她某種程度上也是無辜的。
林琮的感情是複雜的。當他見到許念的那一刻,他仿佛聽見有個聲音對他說:“報應,都是報應。”他壓抑住心中升起的一絲絲愧疚,冷着臉問道:“你便是許摯之女許念?”
許念低着頭道:“正是。”
林琮沉沉地望着許念,半晌後才仿佛脫力一樣吩咐道:“許念……先帶回去吧。”林琮有些失望,他想了許久,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個“罪臣之女”。
許念一頭霧水,不過她本着少說少錯的原則,低着頭沒有說話。宮中各個都是人精,能查出她的身份,對于她和林決的關系想必也略知一二。沒人談起,她便不主動提及,在事情明朗起來之前,她不想牽扯上林決。
許念一行退下後,林琮将剩了半碗的甜湯推到桌邊,擡眼一望,本該收起碗的宮女正望着門口出神。
林琮咳了一聲,宮女馬上收起湯碗,跪下賠罪。林琮問道:“方才為何出神?”
宮女戰戰兢兢道:“那人……那人看着有些眼熟,應當在娘娘宮裏見過。不過……不過也許是奴婢看錯了……”
林琮點點頭,吩咐道:“端回去吧,有勞敏妃了。”
☆、對質
指揮使楊聖禮這些天很煩惱。手下半數的兵力反叛已經讓他操碎了心,現在又來了一個楚王,他還得顧着這位皇親國戚。雖然楚王平易近人、謙和低調,但楊聖禮絕不敢同意他的請求讓他親自上戰場。
要不是林決态度堅決,楊聖禮早就把他遠遠地送到城裏供着去了,哪敢讓他待在中軍帳子裏?楊聖禮此人屬于沒什麽主見的類型,不管誰說的話他都能聽進去,林琮大概也清楚這點,所以特意派陳賀過來壓着他。
本以為叛軍攻下蔡州之後會一路北上,直奔東京,楊聖禮已經帶人設下了埋伏,誰料叛軍沒有按照預想的方向北上,反而往西邊一拐,遠離東京而去。等到楊聖禮發現的時候,人早就走光了。
陳賀一眼便看出他們的目的:“他們是要趕去金州彙合。”
叢躍和叛軍在金州打得正酣,金州的叛軍裏應當有不少厲害的人物,兩方十天半月內還分不出勝負。而蔡州和光州的叛軍雖說輕而易舉地拿下了兩座城,可是要守住卻不容易,況且他們孤立無援,一不留神就會被官兵四面埋伏,倒不如一路向西,跟金州的大部隊彙合,到時候再北上也不遲。
等到陳賀和林決一行趕到的時候,兩路叛軍早就溜之大吉了,只留下一小部分守在城中。陳賀在林決面前發落了楊聖禮一頓,然後命他在營中好生整頓,随時準備接應。而陳賀本人則帶兵前去攻城。
楊聖禮望着遠去的隊伍,松了口氣道:“終于走了……”一轉頭見到林決還望着他,連忙尴尬地笑了笑,問道:“王爺要去營中看看嗎?”
楊聖禮陪着林決在營裏轉了一圈兒,自從陳賀走了之後他放松了許多。從營中的布置能看得出,楊聖禮的确是有些本事的,只是這種本事輕而易舉地就被他的輕率掩蓋過去了。到底是蒙祖蔭上來的官家子弟,沒什麽實戰的經驗,林決想道。
“大人!”林決剛進帳子,便聽到外頭有人一路高喊。林雨閃身出去,不一會兒回來說道:“叛軍放了毒煙,陳大人請求援兵。”
林決頓時放下手中的書,三步并兩步跑了出去,營中将士已經整裝待發,楊聖禮正指揮衆人分發面罩,林決驚訝道:“楊大人早有準備?”
楊聖禮顯然有些羞澀:“回王爺,末将聽聞叛軍在恭州就曾燃過毒煙,所以仿着他們的面罩也準備了一些。”
林決和林雨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訝異的神色。林雨抱起面罩分發給衆人,林決則站在楊聖禮身邊,悄聲說道:“楊大人初次應戰,萬事小心。”
楊聖禮連忙跪倒在地,顫抖着聲音道:“多謝王爺,末将……萬死不辭!”
大部隊雖然離開了,但還需要有人守在營中,畢竟這裏杵着一個活生生的王爺,出了事兒誰都擔待不起。林雨拎着一桶水,正往帳子中提,忽的“哎呀”了一聲。
“你怎麽沒跟着去?不用你引路嗎?”林決丢下水桶,扯着一個人問道。
林決心頭一沉,厲聲問道:“你是什麽人?”
被揪住的那個正是先前灰頭土臉來報信的小兵,因為形狀實在是慘烈,又知道接頭的暗語,因此誰都沒有懷疑他。他頂着一張看不清容貌的臉,飛身奪過一匹馬,冷笑着跑了出去。
林雨沒能攔住,也飛身上馬,丢下一句:“好好保護王爺!”便匆匆追了出去。
林決看得很清楚,在上馬的那一刻林雨的腳踏空了,雖然只有一瞬,但林決心裏還是不由地“突”了一下。自從上次受傷,林雨的身子一直沒有恢複,雖然傷好了,但武功大有損傷,特別是腿,至今仍有後遺症,發力時會刺痛不已。
雖然林雨從來沒說過,但林決總是把他的事情能免則免,讓他好好養着。但林雨也跟他的二爺拗着勁兒,将裝傻充愣的本事發揮到了極致,對于林決的話也學會了不合作、不抵抗。林決能理解他的心情,只是那個來路不明的小兵必然不簡單,林雨單槍匹馬追過去,很容易便會落入圈套。
林決腦中轉過了千百個念頭,但僅在一瞬間便做出了決定:
“你帶人通知楊大人,剩下的跟我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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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妃一大早便被林琮叫了出去,兩人乘着馬車一路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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