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壯烈的表白

言封目光放空，随後淡定地擡起手試了一下季小北的頭溫，又試了試自己的，緩緩說，“如果不是你發燒了就是我發燒了，你在醫學院說這種話你覺得合适嗎？”

季小北撇撇嘴，“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詭異的事情是你無法解釋的，就像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自己有點喜歡你。”

言封霎時僵住，那雙凝視着他的眸子裏坦蕩無雜，內心一隅莫名輕顫，樹葉沙沙響動着，萬豐将不遠處男女的嘻笑聲帶過，他的耳邊一陣酥麻，嘴唇微張，語氣輕飄飄的，“嗯，知道了。”

季小北方才的理直氣壯漸漸被言封冷淡的态度給蠶食掉，取而代之的是羞憤難堪與不可忽視的失落，一直以來她都沉浸在上一世的回憶中，根本無法跳脫，可是當她站在故事外作為旁觀者去審視這一切的時候她才知道其實一直以來她都是錯的，因為她發現當你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那他的全身都會成為你的蘇點，他的眉他的發他的鼻他的唇，甚至于連他的呼吸都會引起你心髒的顫栗。

季小北糾結于過去茫然于未來，明知這一世一切都不一樣了，卻還死死抱着回憶不肯松手，一面有着對上一世言涼的愧疚，一面又不可自拔地陷進這一世言封的溫柔裏，她覺得自己壞透了。

言封沉默着，季小北忐忑着，她擔心的不是言封的回答，而是他對自己的看法，前不久她還信誓旦旦地告訴人家她喜歡的是言涼，眼下就改了心意，如果換做是她她也接受不了，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言封是這樣回答的。

“我早就知道了。”

什麽意思？早就知道？

季小北大眼迷蒙，扯動嘴角想說些什麽，可是他的态度又實在是模糊，一下子她就像洩了氣的皮球，再也打不起精神來。

“因為我知道你想睡我。” 言封雙手向後撐着，側顏被月光分隔成明暗不一的風景，身上挂着夏夜的清涼氣息，喉間的突起上下微微滾動，若有似無地撩撥着季小北的心。

理智恢複，季小北紅着臉頰，“你……你在胡說什麽？”

言封轉過頭，兩人的眼神交彙在一起，言封身上一直有一種寡淡的氣質，所以無論他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季小北覺得都是理所應當沒有違和感的，可是下一秒，言封突然傾身而來，季小北下意識往後躲。

言封動作停住，距離季小北只有一拳的距離，只要他微微上前就能碰到那片讓他魂牽夢萦的紅潤，盡管他體內潛藏的情緒一直在叫嚣，可是最後他還是決定溫水煮青蛙。

季小北直勾勾看着言封，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言封嘴角微微一揚，意有所指，“你剛剛就在想，不是嗎？”

季小北往後挪了挪，話音顫得不行，“想……想什麽？”

校園裏的情侶漸漸多了起來，言封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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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季小北一臉的不相信，她就這樣被拒絕了？不對，準确的說也不算拒絕，應該算是被無視了。

“我明天還有約，要早點休息。”說完，言封就沒有管季小北，獨自往操場外面走去，季小北想要心平氣和地去面對言封，可是他的态度實在是讓人惱火，撩了她又不負責，這算什麽？

言封走出幾步，仍然不見季小北追上來，他唇邊淡淡一笑，慢慢轉過身去，沖着坐在排椅上的季小北笑笑，“你再不過來，我就不背你了。”

“誰要你背？”季小北雖然語氣不悅，可倒也是站起身來朝言封走去了。

季小北剛走過去，言封就蹲下了身子，吓得她往後退了一下，可是下一瞬間她的心就被融化了。

言封半蹲在她的眼底，伸出手将季小北的散開的鞋帶細心系好，嘴中輕喃，“這麽大了，連個鞋帶都不會系，沒有見過比你更笨的人了。”

季小北不知道為什麽眼窩一熱，急忙別開目光，不再說話。

“上來吧。”言封給季小北系好鞋帶後轉過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季小北上來。

“你是以你什麽身份來背我的，我又是以什麽身份被你背的。”季小北豁出去了，反正今晚丢人已經丢到家了，就不在乎這一句兩句的了，總得說清楚才好繼續走下去。

“很重要嗎？”

“嗯，很重要！”

言封很認真地想了想，“我剛剛說了你是我妹妹，那我就是你哥哥喽。”

季小北胸腔裏竄起一團火，剛想發洩，就聽到言封細聲說，“你知道剛剛王叔和我說什麽嗎？他告訴我有時候妹妹也可以變成老婆的，我覺得很有道理，所以你上還是不上？”

好吧，她又被撩了一次。

折騰了一晚上，季小北也沒能從言封的嘴裏得到确切的答案，丢了臉丢了人，真是一場壯烈的告白。

言封把季小北背到公寓樓下，慢慢把她放在地上，然後也沒打算上去，也沒打算離開，只是走出一段距離靜靜地靠在路燈上，一言不發地看着站在路中央的季小北。

季小北被他看得打怵，怕他看透自己的心，但同時又怕他看不透自己的心，感情大部分時間是不理智的，會驅使着你做這樣或那樣不理智的事情，可是你只能無所适從乖乖接受。

言封勾勾手指，示意季小北過去，臉上笑意不減。

季小北十分聽話，慢慢走過去，臉上的緊張也是一分不增一分不減，全部落入言封的眼底，可是她直接繞過言封走到路燈的背面，靠在了上面，微微一偏頭，用餘光掃到了言封的衣袖，她聲音很輕，“你別往後看。”

言封遲遲沒有說話，可是季小北能夠聽見他平穩的呼吸聲，那樣安穩，如一汪柔情的水将她重重包圍，她悶悶地開口，“言封，我是不是很壞？”

“嗯。”言封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季小北沒有想到他是這個反應，當即心就沉入了海底，原來他也覺得她壞。

“北北，我今年二十五了。”言封的聲音裏糅合了歲月的沉澱，夾雜着無奈與不安。

季小北聽出他話中有話，可是卻不敢深測，因為他太過深沉，眉間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緒，就像上一世的言涼，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言封摸向口袋，從裏面掏出一根已經折斷的香煙，他手握着那根煙，眸子裏卻是清澈得很，一點都不像是一個會抽煙的人，他淡淡一笑，“如果兩個月以後你對我還是一樣，我們就在一起。”

季小北喉嚨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她還沒有開口說話，就聽見身後啪嗒一聲，随後就是刺鼻的煙味，她腦袋嗡地一響，迅速轉到前面。

言封好似并不在意，自顧自的把玩着手中的香煙，煙圈像是一條毒蛇将言封緊緊纏繞，而他那一臉的享受模樣卻讓季小北覺得心疼不已，“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

煙頭在黑夜裏閃着螢黃的光，言封用手掐着半截煙，看起來就像是孩子偷穿了大人的高跟鞋，處處違和，季小北不由分說握住了他的手腕，語氣生硬，“我在問你，你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

“爸媽離開的那幾天。”言封語氣輕輕，滿不在乎的态度反倒讓季小北不知所措起來，她的手減了力度，卻還是想要阻攔，言封也沒有掙脫束縛，只是用眸子凝視着她，他的眸子裏像是住了一片寂靜的海，季小北在裏面找不到一絲波瀾。

“對不起。”季小北始終覺得言封爸媽的死與她有關，也許當時只要一個電話就可以阻止這一切了，可是她無從辯解，這一切就是這樣發生了。

言封眉眼垂下，神情挫敗，拿着煙的手微微顫着，一個不穩那半截煙就墜落在地，猩紅的光依舊不知疲倦地亮着，而言封看起來就像是個被偷走糖果的小孩，滿腹委屈不知該向何人說，他的聲音已經沙啞，鼻音濃重，可是眼睛裏卻是一點淚光都沒有，“北北，原諒你媽媽吧，畢竟……畢竟你還可以叫她一句媽媽，而我再也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季小北的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她上前緊緊抱住了言封，淚水糊住了雙眼，什麽都看得不真切，可是她慶幸自己可以看清面前這個男人脆弱的一面，她慶幸自己可以看清面前這個男人的心，她也慶幸自己喜歡上了一個這麽好的人，就算上天覺得她心猿意馬也好，就算上天覺得她腳踏兩只船也好，就算她會遭到天打雷劈，她也無所謂了，因為她知道人活一輩子，沒有幾天可以去浪費，更何況她是活了兩輩子，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把時間浪費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比如，喜歡言封這件事。

言封垂着手，沒有回抱季小北，可是他卻慢慢将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北北，今晚你說的話我等了很久，等到連我自己都忘了有多久，你知道嗎？你是值得我浪費一輩子的時間去喜歡的人，可是正因為這樣，我才會怕，怕你只是一時興起，并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上天會對我這麽好，他拿走我太多東西了，我怕連最後的你都會守不住，從小到大我就知道我沒有顯赫的家庭背景，我沒有高人一等的地位，上學那會兒他們吃的穿的都是名牌，而我沒有，可是我也是個孩子，我也想要和別人不一樣，我也想要別人用羨慕的眼光看我，但每次回到家看到爸媽在地裏彎着腰忙得不可開交，我就打消這個念頭了，從那以後我就學會了努力，他們只看到了我每年拿的獎學金和榮譽，卻從來不知道別人花十分鐘就能解決的問題，我卻要用一個小時去解決，別人向爸媽伸伸手就能解決的學費，我卻要靠好幾份工才能解決，沒有天賦就只能靠後天的努力，這就是我，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北北，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知道……”

言封停頓了一秒鐘，一滴哽咽了許久的淚順着臉頰滑落在季小北的肩頭，濕了她的衣服，他的聲音顫抖沙啞卻格外深情，“北北，我只是一個窮小子，我生命裏唯一的財富就是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