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林寶

季小北坐在電腦前，手指輕輕敲過鍵盤，幾個字出現在搜索欄裏，可是搜索結果卻是為零。

她專注地看着那本書，各種想法一湧而至，現在是2011年，可是這本書的印刷日期卻是2013年，正好是言涼去世的那一年，這一切已經不能用巧合來解釋了。

關上電腦後，季小北将那本書拿回了自己的房間，恰好房門響了，她趕緊将書塞進了行李箱，然後裝作若無其事走出房間。

言封邊換鞋邊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有一段時間了，言涼怎麽樣了？”季小北接過他手中的外套順勢挂到身旁的衣架上。

言封臉上疲憊得很，他靠在沙發上，然後捏了捏眉心，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北北，過來坐。”

季小北挪着步子走過去，剛坐下身言封就把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季小北身子微顫，“言封……”

“不要動，你來那個了吧？”言封開始慢慢揉着季小北的小腹，他手心的溫度隔着布料傳到季小北的心裏，那溫度足以燙傷她。

她僵着身子，一動也不敢動，“你怎麽知道我那個啊？”

“記性太好，你來一次我就記住了，還疼嗎？”言封側頭問道。

這到底該說他是溫柔細心，還是該說他傲嬌自戀呢？

季小北看着言封，遲遲沒有将心中疑問說出去，也許，言封有他自己的考慮，他不說也一定有他的理由吧。

“言涼小的時候曾經走丢過，好不容易才找了回來，可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有了自閉症的傾向，後來上了小學慢慢好了起來，至今我都不知道那時候的言涼到底經歷了什麽。”

季小北看着言封，猶豫片刻問道：“他恢複的可能性有多大？”

言封沉默着，手中動作一頓，幾秒鐘後才繼續，眼裏有些焦慮，“顧心是這方面的專家，她都沒有把握的事,我……”

他話語停住，嘴角一笑，“言涼那麽好，老天爺一定不會那麽不開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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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北輕咬了下嘴唇，随即說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會好的。”

第二天是周六，季小北起得稍晚了一些，言封已經去了醫院，她整理好自己，簡單吃了點東西，背上包出了門。

“喂，你好，我是季小北，我現在可以去看他嗎？”

電話那邊的顧心遲疑了一會兒，聲音微沉，“你過來吧。”

“謝謝。”

季小北趕到心理治療中心，顧心早早就在門外等着她，看到她走近，眉心皺緊，“你來了。”

季小北微微颔首，看到顧心的表情她就有所了解了，“言涼的狀态不好嗎？”

“找不到誘發他出現自閉症的原因，一切治療都只是在摸魚。”顧心邊往裏面走邊偏頭對季小北說道。

“言封說過言涼小的時候走丢過，會不會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顧心推開門，和季小北一起走進去，關上門回過身才說道：“引發自閉症的原因有很多，并不能因為一次巧合就下一個這麽絕對的結論，我覺得言涼是在Z縣出現的這種狀況，那歸根究底問題一定是出在那裏，我想把言涼帶回去看看，可是言封不允許我這樣做，他怕言涼再次受到刺激。”

季小北眼底一暗，為現在這個情形感到棘手，可是如果換作是她，她自然也不會讓自己的弟弟再次陷入那種情境，未知是最可怕的，你永遠不知道你走的下一步會不會踩中炸/彈。

“我可以見見他嗎？”季小北小心翼翼問出。

顧心點點頭，“他在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裏，不過就算你進去了他也認不出來你。”

是嗎？他不認識她？

季小北懷揣着一顆沉重的心，一步一步走向那個盡頭，長廊的那邊有一個大大的落地窗，刺眼的陽光闖入視線，看起來是那麽美好，可是當她停駐在那個房間外，她才感慨世事無常。

她将手放在門把上，遲遲沒有擰開，猶豫了好久才打開門走了進去。

夏季是腸胃疾病的高發期，整個醫院都和外頭的太陽一樣，處于高溫不下的狀态，言封一進醫院就開始看診，病人一個接着一個，基本上都是腸胃方面有問題的病人，可是當他看到唐裴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他還是吃了一驚。

言封疑惑地看着唐裴，“阿姨……”

“上次我找你的事情你告訴北北了？”唐裴聲音沙啞，聽起來像是感冒了。

“嗯，我不想瞞她。”言封将手中的筆放下，直視着唐裴。

“我知道你弟弟現在在國外上學需要錢，你要多少我給你。”唐裴語氣堅決，那股氣場像極了豎起刺來的季小北。

言封面不改色，他笑了笑，“阿姨，您是北北的母親所以我尊敬您，但是我希望我們能夠站在同一位置進行交流，如果您覺得要用錢來考驗我，那大可不必這麽麻煩，因為無論您給我多少錢我都不會和北北分開的。”

唐裴臉色微變，蹭地一下站起身來，“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不同意你和北北在一起，改變心意就聯系我。”說完她就将一張名片拍在了桌子上離開了。

言封看着那張名片，一直繃緊的笑容漸漸在臉上消融，餘下的只是一些無奈而已。

黎戈推開門探進一個頭來，“言封，你幫我照看一下五號病房的病人，我有事要出去。”

言封将名片剛進抽屜，然後把筆夾在了口袋上，慢慢走過去把門敞開，“你又要去做什麽？”

黎戈拍拍言封的肩膀，“你幫幫忙，林沛說想去給他爸買點東西，我想陪她一起去。”

“買什麽還非要你陪着去？你請假了？”

“廢話那麽多，給個痛快話，幫還是不幫？”

言封無奈地搖搖頭，“去吧。”

黎戈挑眉一笑，“謝了。”

五號病房裏住着一個患有白血病的小女孩，叫莫林，大家都喊她林寶，林寶經過化療頭發已經掉光了，可是她每天還都像剛入院時一樣，臉上永遠都是笑眯眯的，就像一個小太陽。

其實林寶患的是急性白血病，即便接受化療目前為止也只有不到一個月的存活時間了，林寶的情況特殊得很，她沒有父母，自小跟着奶奶長大，可是前不久奶奶也剛剛去世了，院方經過商議決定免去她的醫療費用。

林寶還不知道奶奶去世的消息，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問護士奶奶什麽時候來看她，護士只能和她打幌子，換作是誰都不會忍心去傷害一個如此天真的孩子，更何況她在這個世界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林寶，你有沒有乖乖吃飯？”言封走到床邊彎下腰去，翹起嘴角柔聲問道。

“封封哥哥，我有乖乖吃飯的，而且護士姐姐給我打針我都沒有哭的。”林寶笑得燦爛，可是聲音卻是艱澀得很。

言封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林寶是最乖的了……”

他稍微頓了一下，随後硬生生扯出一個笑容來說，“林寶，等你好了，封封哥哥帶你去看煙花好不好？”

林寶小臉一皺，嘴巴一撇，“封封哥哥你笑起來比哭還要難看，你是不是在騙我？”

孩子的眼睛是最純淨最透徹的，他們看得到許多大人看不到的東西，善惡美醜在他們眼裏從來都無處躲藏。

言封壓下嘴角，眼裏的悲傷無法掩蓋，他将手挪到床邊，握住了林寶的小手，“林寶，你要記住封封哥哥的話，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乖的孩子，所以我一定會讓你看到煙花的。”

林寶似懂非懂點點頭，随後眼睛有些疲累，微微合上，言封将林寶的手放進被窩，然後拉過一個凳子，坐在床下輕輕拍打着林寶等待她慢慢入睡。

林寶聲音嘟嘟囔囔，“封封哥哥，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好，想聽什麽故事？”

林寶的唇邊忽然爬上了一抹笑，她聲音有些搞怪，“我想聽北北姐姐的故事。”

“……北北姐姐？”

林寶調皮地睜開雙眼，閃閃亮亮的眼睛看着言封，“是黎哥哥和我說的。”

好吧，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黎戈一樣的隊友！

言封擡起眼眸，看着窗外随風飄揚的樹，他笑了笑，慢慢說道：“第一次看到北北姐姐的時候她還是個孩子，和你一樣也是住在醫院……”

“北北姐姐也和林寶一樣生病了嗎？”林寶皺起小眉頭，臉上有些不開心。

言封摸摸她的頭，笑笑，“北北姐姐……她……她只是沒有地方住而已。”

“那北北姐姐還是和林寶一樣，都沒有家了。”林寶的話裏滿是稚氣，她一定不知道這句話會戳到言封的心窩。

言封鼻子微酸，他微微側頭輕咳了一聲，随後臉上挂起和煦的笑容，“北北姐姐從小住在醫院，第一次看到她是在醫院打飯的地方，明明那麽瘦小，卻還扯着嗓子和別人搶飯吃，她一定不知道當時的她有多蠢。”

林寶專注地看着言封臉上漸漸化開的笑容，眼皮卻越來越重，聲音漸漸從周遭抽離，她唯一記得的一句話就是，“林寶，等你好了，封封哥哥帶你去看煙花好不好？”

她想回答的，可是……

他再也聽不到那句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