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人命可貴(修)

房間之中寧浚嘔吐的聲音此起彼伏,而木梓衿依舊有條不紊地分辨人骨。

那些大大小小的骨頭,在她手中靈活轉動,放在眼前細細查看,有的如豌豆般圓潤平滑,有人如不規則三角,有的如月,有的如鈎,有的又如小玉柱。

原本難以辨別又難看的骨頭,似乎在她手中變得鮮活起來,甚至有了生命般,快速的拼接複原。

很快,桌上赫然出現了一個由零碎的骨頭拼接而出的模糊的形狀,赫然是一只人手!雖然有的地方還不完整,但是也能夠依稀分辨手指、手掌了。

木梓衿沉默不做聲,最後一次檢查剩餘的骨頭之中的确沒有人骨之後,才停手。

她擡頭看着顧名城,再看了看寧無憂,事實已經很明顯地擺在眼前,有人殺了人,将人肉混入羊肉之中,企圖以極端變态的方式,讓京城之中來赴宴的權貴名門吃掉屍體,消滅證據!

寧無憂臉色淡然,目光沉靜,若有所思。

顧明朗目眦欲裂,周身殺氣冷戾,緊繃的憤怒仿佛就要到極致,“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這麽大膽,敢請我吃人肉!?”他轉身猛地推開門,就往外走。

“且慢!”木梓衿急忙出聲阻止他,“顧将軍,你想要做什麽?”

“做什麽?”顧明朗憤然冷笑,擡手指着桌上的骨頭,說道:“有人膽敢算計平安侯府,殺人兇案,難道不應該報大理寺嗎?”

“此事若是報大理寺,平安侯府的名聲就保不住了。”寧無憂輕聲對顧明朗說道,“若是大理寺的人來查,必定會讓人起疑,一個不好,平安候壽宴上請人吃人肉的事情就會洩露出去,那些赴宴而來,嘗過人肉的皇族和權貴,顧将軍想要如何對他們解釋?”

“我……”顧明朗盛怒之下,一時沖動才想到報大理寺抓住兇手,而此時寧無憂一番話,讓他幡然醒悟。此事事關平安侯府聲譽和安危,而且前來赴宴的人,個個都是不可小觑的人物,稍有不慎,那麽對于平安侯府來說,怕是萬劫不複之災!

“那你說,該如何是好?”他怒視着寧無憂,“這個兇手難道就不抓?平安侯府難道就白吃這個啞巴虧?何況,這其中到底還有什麽陰謀還不得而知,難道就這樣算了,将平安侯府上上下下都置于未知的危險之中?”

“查當然是要查的,”寧無憂平靜自若的說道,“只是,不能驚動太多的人罷了。”

顧明朗微微眯了眯眼,沉毅如刀的雙眸看着寧無憂,“那你告訴我,該如何查?”

寧無憂短暫思索了一會兒,看了看木梓衿,木梓衿會意,立即上前,對顧明朗說道:“小的不才,願意幫助顧将軍破案。”這個機會若是抓住,那麽讓她握住平安候的把柄也不錯,就算握不住,攀結上顧名城這麽一個西北軍的主帥,也算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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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憑你?”顧明朗滿臉疑慮,冷笑道:“一介小小仵作,不過會驗屍看死人,如何懂得破案?難道你比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還厲害?”

木梓衿心頭輕嘆,雖然這個顧明朗不介意仵作是賤役,可卻深深地認為仵作只是給人收屍的,對仵作能破案根本就不信。她微微沉了口氣,說道:“将軍可知道《洗冤錄》,可曾知道有位提刑官叫做宋慈?可曾聽過他的一句話:‘凡獄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檢驗。蓋死生出入之權輿,幽枉屈伸之機括,于是乎決。’?”

聲音雖輕,可擲地有聲、铿锵有力,顧明朗愣了愣,再次深深地看着木梓衿!

寧無憂微微挑眉,唇角含笑,淡淡地看着她,不言不語。

“将軍說,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會斷案,可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遇到兇殺案和死人,也要從仵作那裏得到屍體和案情的線索。一般人遇到屍體或者死人,都覺得晦氣,離得越遠越好,從來沒有親自去檢驗過屍體。

而屍體之上的痕跡,直接關系到案情的清白。若是沒有仵作,那麽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恐怕也難以斷案。在将軍眼中,這幾個被煮食的死人,也許關系到平安候府的名譽與安危,但是在我看來,卻關系到人的性命!

将軍上過戰場,殺過敵人,也必定見過大成無數男兒英雄就義,見過無數将士衷骨被黃沙掩埋,也見過鮮活的男兒死于戰劍之下,又豈不能懂人命的可貴?”

她一字一句,平淡如水,卻犀利如刀,字字句句深深刻骨,震撼人心。她臉色平靜淡然,眼神卻堅定沉靜,姿态從容不迫,端立如竹,婷婷而立,卻暗藏光芒。

顧明朗震撼驚愕地看着她,呆怔不動。

寧無憂目光銳利深沉,緊緊地看着她,審視、探究、深沉、震懾。他仿佛第一次認識木梓衿一般,既陌生又好奇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一件永遠無法揭開迷惑的珍寶,讓人看不透,卻不舍得移開雙眸。

“你當真能夠破案?”顧明朗心頭有些動搖。

“顧将軍可以選擇相信我,也可以選擇相信刑部和大理寺。”她淡淡的說道。

“……好。”顧明朗咬了咬牙,“就姑且相信你一次。你要如何才能夠破案?”

“去廚房,查看其餘的羊肉,找到死者的其他屍骨。”木梓衿說道。

“好,去廚房!”顧明朗轉身将桌上的人骨收好,帶着幾人朝廚房而去。

寧無憂略微落後,看了看寧浚,見他臉色蒼白,依舊要嘔吐的樣子,伸手将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問道:“八弟,你還好吧?”

“五哥……”寧浚泫然欲泣,“我發誓以後……再也不吃肉了……”他整個人伏在寧無憂的身上,全身癱軟無力一般。

寧無憂微微蹙眉,“你怕是不能再跟着去廚房了。”他帶着寧浚出了房間,見一小厮正從院中過來,立即吩咐那小厮過來,說道:“賢王身體不适,你将他扶回正廳,讓端王給他看看。”

“是。”那小厮立刻扶着寧浚,小心謹慎恭恭敬敬的走了。

寧無憂看着小厮扶着哭嚎的寧浚遠去,才加快腳步跟上已經走遠的木梓衿和顧明朗。

到達廚房時,顧明朗正吩咐廚房中的人速速離開,木梓衿略微思索,說道:“将軍應該讓人将廚房裏的人控制看管起來才是。”

“我當然知道。”顧明朗眉頭沉了沉,“只是現在還沒弄清楚情況,不宜有太大的動靜,前廳之中,可還有客人。廚房的人若是沒了,如何上菜傳菜?”

如此,也只好暫時将廚房中的人支開,快速查看羊湯。

剛才已經看過木梓衿骨肉分離拼接人骨,如今再看,已經沒有那麽驚訝。

廚房之中,大鍋大鍋的羊湯牛肉以及各色菜肴冒着滾滾熱氣白煙,香氣四溢,如果不知道其中有人肉的話,定會讓人垂涎三尺。

木梓衿嗅了嗅味道,直接朝着竈臺之上并排的幾口煮羊肉湯的大鍋走去,揭開鍋蓋,滾滾熱浪夾雜着羊肉濃烈的膻味兒撲面而來。等白霧熱氣散了一些,她看着鍋裏翻滾的湯,又将鍋蓋蓋上。

“這是何意?”顧明朗不懂,不是要剔肉辨骨嗎,為什麽又把鍋蓋給蓋上了?難道不應該把裏面的肉都撈起來?

木梓衿拉了一條木凳坐在竈臺前,往竈口之中添了幾根木柴,熟練地拉起風箱,火勢立刻變大,鍋裏的湯立刻變得更加沸騰。

迎上顧明朗不解地雙眸,她說道:“這羊肉還沒煮爛,等會兒不好剔。”

意思就是說,再加幾把火,把肉炖爛一些再說。

顧明朗竟覺得無言以對,呆呆地站在她身後,看了看寧無憂。

寧無憂無奈又清淡地一笑,對顧明朗說道:“叫幾個廚娘進來,幫着将這幾鍋羊肉再炖爛些。”

廚娘立刻被叫了進來,聽到是要加柴火,其中一人大膽一些,不安地看着顧明朗問道:“将軍,這……這羊肉,得控制火候,若是一味的大火熬煮,恐怕會口感不佳。”

“你先別管這些。”顧明朗對她揮了揮手,“只管加柴就是,直到把肉炖爛為止。”頓了頓又說道,“若是外面的人來端菜,只管端了傳到正廳中,但是羊肉湯不上了。”

廚房之中管事的人立刻點頭應聲答是。

竈口之中的火越燒越旺,熊熊的火光漫着橘黃色,将木梓衿烤得全身發熱,額頭上都冒出汗水,她一邊加柴拉風箱,一無意識地用袖子擦汗。

袖子擦過額頭,被汗水浸透的黃粉微微暈開,似乎被擦掉了一些,身在她身後的寧無憂見到她這個動作,第一個反應是這個女人真是不愛幹淨,就算出了汗水,也應該用手絹來擦,怎麽直接用袖子抹?蹙了蹙眉之後,又想起她臉上的僞裝,立刻俯身拉住她的手!

她一驚,愕然擡頭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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