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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衍安眉心蹙起,乏力地擡起眼皮看了一眼祁朔:“你急什麽?人吃五谷雜糧哪會不生病?我歇上一會兒就好。”
說完,就又沉沉睡了過去。
只這一會兒的功夫,雨勢就又大了些。祁朔愈發焦急,他的手覆上了祁衍安滾燙的額頭,那熱度讓他心驚。祁朔拿起別在腰間的葫蘆給祁衍安喂水,又把帕子沾濕貼在祁衍安的額上。他的小葫蘆很快就倒不出水來了,祁朔看着睡得極不安穩的祁衍安,聲音雖輕卻堅定地道:“少爺,我去找一點水來……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祁朔記得尋找祁衍安時曾路過溪水旁,雖然只隐約記得大概的位置,但祁朔還是冒着雨往溪邊趕。一路上泥濘難行,腿上被濺上了泥星兒,鞋上更是糊了一層甩也甩不開的泥。看到了小溪,祁朔稍稍松了一口氣,懸着的一顆心也像是有了着落。他用葫蘆取了水便心急如焚地往回趕。
祁衍安斜斜地倚在洞口,身旁還放着一只月亮風筝。祁朔喚他:“少爺,少爺。”卻也顧不上祁衍安有什麽回應,就只急着給祁衍安喂水。
只喂了水還不夠,祁朔又拿着帕子重新沾了水為祁衍安擦臉。祁衍安眯着眼看了一眼祁朔,微微扯了扯嘴角,還是一副天大地大無所謂的樣子,道:“瞧你急的,多大點事兒啊。”
說完就又睡了過去。
祁朔為祁衍安擦了臉擦了手,才騰出空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再又來來回回跑了幾道,給祁衍安喂水擦拭。可祁衍安額頭仍是燙得厲害,連帕子都是燙的。外頭雨勢也不見小,此刻出山洞是寸步難行,讓祁衍安高燒淋雨也只會更糟。祁朔守在祁衍安身邊,眼看着祁衍安難受煎熬,也難過得淚眼汪汪。
雨快點停下來吧。讓少爺快點好起來吧。
祁朔悄悄抹着眼淚抽泣,哭紅的眼盯着墨般濃稠的天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祈禱起了作用,雨勢竟然真的漸漸弱了下來,只一丁點兒微乎其微的毛毛雨。
事不宜遲,祁朔輕推祁衍安,焦急地呼喚:“少爺,少爺,醒一醒,我帶您回家,有大夫瞧病,您就不難受了……”
祁朔扶着祁衍安站起來,祁衍安神志尚不清明,也站不穩當,如醉酒之人般搖搖晃晃,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祁朔小小的肩背之上。祁朔眼下也顧不上風筝,只咬着牙一心要把祁朔帶回去。雨水沖刷過的山路濕滑泥濘,更何況還要半扶半背着另一個人,可倚靠在身上的重量卻像是給了祁朔無窮的力量。
祁衍安一路上都不太清醒,困頓疲倦,熾熱的氣息打在祁朔的耳畔。祁朔氣喘籲籲地道:“少爺……堅持一下……我一定會帶少爺回家的……”
祁衍安擡起眼皮無力地斜了祁朔一眼,扯着嘴角朝他笑了一下。祁朔的臉上不知是雨水汗水,還是未幹的淚痕,也朝祁衍安抿唇一笑。
走出了樹林,路面變得更為開闊,更遠處還能看得見房屋的輪廓。祁朔松了一口氣,卻不想再一擡腳時,腿卻抽搐沒了力氣,身體直直地向下倒,眼睜睜地看着地面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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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的瞬間,祁朔細瘦的手臂橫檔在祁衍安的胸前,也正是這一擋,使得祁衍安正正好好摔在了祁朔的身上。祁朔悶哼一聲,五髒六腑皆是鈍痛,鼻腔充斥着泥土的腥氣。
祁衍安掙紮着想起身,口中喃喃:“小朔……”
祁朔仰起頭深呼吸一口氣,艱難地把祁衍安扶了起來,臉上都糊上了肮髒的泥印子,卻滿臉是泥眼含淚花地朝祁衍安笑了:“少爺,我在這兒呢……”
這般攙扶着向前走了一段路,雨又開始下了起來,噼裏啪啦的雨點打在他們身上。恰在此時,遠處跑來了五六個穿着蓑衣的青年男子:“在這兒呢,小少爺在這兒呢!”
祁朔認出他們是祁府的人,眼淚奪眶而出,撕心裂肺地呼喊:“少爺病了!求求你們快去請大夫給少爺瞧病……少爺病了……”
祁正則跋山涉水地回到家,怎麽也沒想到迎接他的居然是家中獨子走丢的消息。
外頭是瓢潑大雨,府中的仆從都被派出去找祁衍安了,可幾個時辰過去了還是杳無音信。祁夫人作為家中的女主人,尚且克制冷靜,可在看到歸家的丈夫的瞬間,便立刻紅了眼:“老爺……安兒不見了……安兒前幾日就說染了風寒身子不适,想着天晴讓他走動走動,怎知突然就下起了大雨,哪裏都尋不到。外頭雨這般大,這可如何是好啊……”
祁正則攬着祁夫人的肩寬慰了幾句,就吩咐丫鬟伺候祁夫人回房歇息。
然後,祁正則便坐在正堂的紫檀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品了一口明前龍井,再觀庭院雨景。不同于祁夫人十指連心的憂慮,生怕祁衍安在外受了委屈,祁正則卻對自己兒子的能耐十分篤定——
這小子定是跑去哪裏野去了。
到了傍晚,天空中飄起了綿綿雨絲,祁府外頭突然熱鬧了起來。幾個健壯的青年闖進門,其中一個的身上還背着祁衍安。緊随着他們跑進來的是一個瘦小的孩子。祁正則見到這個生面孔不禁蹙起了眉,他不記得府上還雇過這麽小的孩子。
府裏的下人們見到祁正則紛紛恭敬地叫,“老爺”。幾個丫鬟連忙跑來替祁衍安換衣擦洗。不多時,劉大夫就被府裏的一個夥夫領了進來,給祁衍安把脈問診,開了幾服藥。
把劉大夫送走,祁正則才騰出功夫來看上一眼這個生面孔。方才這個瘦小的孩子就一直淚眼汪汪地守在祁衍安床邊,顧不上臉上身上的淤泥,凡事都想搭把手幫忙,卻哪裏都插不上手的不安模樣。
祁正則微微俯身問他:“孩子,你在這府上做事嗎?”
誰知這孩子卻如同驚弓之鳥,倉皇地後退了幾步,撞上了身後的紅木椅。
一旁的紫竹插話道:“老爺,這是少爺前些日子從外面帶回府上的孩子。少爺還取了名字哩!叫祁朔!”
祁正則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無知無覺昏睡着的祁衍安,像是在看一個驕縱過頭闖了禍的孩子:“這小子怎麽越發不懂規矩了,祁姓是他想給誰就給誰的嗎?真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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