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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确定自己今日能與郭天蔚相偕到古董鋪子,華茜高興得主動吻了郭天蔚一下,她為自己失控的舉動怔住,他則被她興奮的情緒感染,嘴角笑容高挂,一直到乘着馬車出門,那笑還高揚着。
坐在馬車內,被他緊摟着,水眸一擡,瞥見他嘴角笑容依舊,她忍不住害羞笑了,想着只要到古董鋪子便能進一步探到皇宮內的事,內心更是殷切期盼着。
雖知不可能極其幸運的今日就遇到蒲管家所提的太監,但她還是恨不得馬上飛到古董鋪子守候,就怕遲了一步會和那名太監失之交臂,失去打探容妃娘娘近況的機會。
可偏偏,天不從人願……
行進間的馬車倏地停下,郭天蔚眼明手快的扶穩華茜,讓她免于碰撞,随即一臉愠色的質問車外的車夫:“發生什麽事?”
“大少爺,旁邊那人……好像是二少爺。”
車夫話才說完,就聽見一旁傳來郭天豪的哀號聲……
“別、別打了……救命呀……”
郭天蔚掀開車窗簾子一看,那個被三名大漢圍住毆打的人果然是堂弟郭天豪。
“住手!”郭天蔚厲喝道。
他和天豪并不親近,天豪自小受寵,從不把他這個堂哥放在眼裏,甚至常和他爹娘一樣鄙視他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但無論如何,天豪終究是他堂弟,堂弟有難,堂哥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秀儀,你待在馬車上別下來。”确定她安穩沒受傷,郭天蔚叮咛她後随即掀開車簾跳下馬車。
華茜湊近窗邊,見外邊的郭天豪一身狼狽樣,直覺這是馴服他尊敬郭天蔚這個堂哥的大好機會,顧不得郭天蔚的叮囑,她忙不疊地尾随下車。
“我都說了,是那賤婊子自己貼上來的,你們不過就是想藉此撈點油水……
哎呦,痛死我了……”郭天豪似想撇清什麽,可他嚣張的态度再度惹惱三名彪形大漢,又挨了一頓揍。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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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天蔚上前想阻止,跟在他後頭下車的華茜及時喊住他。
“天蔚。”
郭天蔚一回頭,發現妻子也跟下來了,表情明顯一驚:“秀儀,我不是讓你待在車上?!”他擔心萬一等會打起來,沒法專心照顧她,若害她受波及,他可是會很自責的。
“大嫂?”發現她和郭天蔚一起出門,郭天豪先是一愣,随即覺得顏面掃地,他在嫂子的心目中向來都是溫柔風趣,翩翩潇灑,可此刻……
“大嫂?這麽說,你們是這家夥的……”其中一名大漢板着臉,話還未問完就被華茜打斷。
“這家夥哪裏惹三位大爺生氣了?”華茜淡淡的問。
既然他們稱郭天豪為“這家夥”,她就從善如流跟着一起這麽稱呼他。
她從後頭挺身而出站到郭天蔚面前,不是想強出頭,只是她見方才丈夫急着下車救人,就知他心底還是有将郭天豪當弟弟看待。
這是好事,畢竟是親人,親人有難自是不能坐視不管。
但他一個勁地蠻救,先別論他一個人打不打得過三名大漢、會不會受傷,說不準郭天豪還會認為這是他應該做的,如此一來郭天豪一輩子都不知道改進,更別說尊敬他,再者,事出必有因,還是得先了解一下那家夥幹了什麽好事,再來論是非對錯。
“這家夥昨晚借酒裝瘋硬上我們天花樓的第一花魁花豔麗!”
“我們天花樓的第一花魁,可是賣笑不賣身的。”
“今天你們要是不給我們一個滿意的交代,我們就要了他的命!”
“我不是說了,是花豔麗她自己……”郭天豪想再解釋,肚子冷不防又挨了一拳。
感覺身後的郭天蔚似見不得堂弟被打,想挺身為郭天豪解圍,華茜及時用身體擋住他,輕握他的手示意他別沖動。
原本一心想解救堂弟的郭天蔚,手被妻子的纖細柔荑一握,沖動的情緒緩了下來,妻子淡定處理事情的态度令他刮目相看,也折服。
他不再急着為堂弟解圍,他相信妻子能處理得宜,眼前他該保護的是妻子,畢竟她才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得做她的後盾,随時保護她的安危。
“你們講不講……”抱着肚子蹲在地上,郭天豪還想控訴,可想到自己多說一句就被多揍,拳,忙不疊地将求情對像換成自家嫂子。“大嫂,你也幫我說說話,我、我快被打死了。”
再被揍下去他的命恐将休矣,顧不得面子問題,郭天豪趕忙發出求救。
“小叔,不是我不救你,你做出這種事……天理難容呀。”華茜蹙起眉頭,一臉倍感羞恥的模樣:“人家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子就這麽被你給糟蹋了,唉……”華茜雖長年待在宮中,可宮中人多,一人貢獻一丁點見識,外頭的事拼拼湊湊大抵也略知一二。
她光聽就知道這三人純粹是來索錢的,若那些什麽第一花魁真賣笑不賣身,別說三人,光是他們其中一人就能将郭天豪像拎小雞般丢出酒樓,怎會讓他碰她一根寒毛,且那個第一花魁又怎會和郭天豪窩了一整晚才控訴他做出那種事。
“什麽清清白白的女子,那個花豔麗早就不是處子……”郭天豪情急下又說出害自己挨揍的話。
這回,三人将郭天豪打趴在地,打得他求饒連連:“別、別再打了……會、會死人的。”
“你們說,這事怎麽處理?”其中一名大漢擡高下巴。
華茜佯裝愁思,沉吟半晌道:“要不,叫我小叔納她當姨娘,也算是給她一個公道。”
那個第一花魁之所以能稱第一花魁,肯定是酒樓的搖錢樹,她這提議她想他們絕不會接受的。
不過,有人倒是樂壞了。
“好,這好!就照我大嫂說的,我把花豔麗娶……”郭天豪話未完,又挨了一頓狠揍。
“你這家夥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想娶花豔麗,下輩子都輪不到!”
粗漢說着又朝他踢了一腳,痛得郭天豪哀哀叫。
“這行不通?那你們說吧,這事該怎麽解決才好?”華茜狀似虛心問着。
三名大漢互使眼色,其中一人說道:“我們老板說既然事情都發生了,我們天花樓向來以客為尊,不想和客人撕破臉,只要他能賠償花豔麗的損失,這事就算了。”
事情真相其實是,天花樓的老板想把花豔麗賣給一位比郭家富上十倍的邱老爺當姨娘,可花豔麗不願意跟着老頭,加上她本來就喜歡郭天豪這俊少爺,昨晚主動留客,就是希望邱老爺知道後打消買她的念頭。
天花樓的老板并非不知情,可花豔麗的脾性大,惹不得,一旦讓她生氣,鬧着尋死尋活的,天花樓少了她接客撐場面,那生意可冷清了,是以,在接班人還沒訓練完成前,老板還是得忍耐縱容花豔麗的所作所為。
再者,雖然花豔麗亂搞,但老板相信以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依舊有辦法說服邱老爺把花豔麗買回去。
只不過,拿花豔麗沒轍可不代表會放過郭天豪,今早郭天豪前腳一走,老板立刻命令三名漢子來向郭天豪索賠,順便警告他不許再上天花樓找花豔麗。
“賠償損失,那是指……”華茜裝傻。
“一千兩。”其中一人不耐煩,開門見山直言。
“沒有。”
她答得幹脆,大漢也揍得爽快。
“哎呦!別打了,一千兩就一千兩。”郭天豪哀叫着。
“給錢。”
“是他答應給你們錢,我可沒有。”華茜淡淡的說。
“不給錢就不放人。”第一名大漢說。
“要給就快,在你們送銀兩來之前,每隔一刻鐘我們三人就輪流揍他,回,直到銀兩送來為止。”第二名大漢說。
“哎呀,那可真慘。”華茜啧了聲:“小叔,你能挺得住吧,這籌一千兩,一時半刻恐怕是籌不出來。”
“籌不出來是吧!”第三名大漢直接端了郭天豪一腳。
“你們別打了,大少爺,你快點救二少爺。”陪同郭天豪出門的車夫阿泉見主子一直被打,忍不住出聲相求。
“阿泉,你怎麽還杵在這?”華茜搶白,把問題丢還給他。“還不快回去請二老爺和二夫人壽一千兩來救人。”
她心中頗不悅,雖然天蔚長得高大,但他一人要對付三人恐會吃大虧,阿泉只顧郭天豪的皮肉,卻不管天蔚的死活,真是令人氣忿。
她知道阿泉是郭家車夫,向來是給老夫人駕馬車的,認定的主子自然也是二房的人,只是天蔚是嫡長孫,他才是郭家的正經主子,這些仆人真是嫡庶不分。
“那、那我趕緊回去請老爺和夫人來。”
“是二老爺和二夫人。”華茜嚴厲的糾正他。她的公婆早早就去世,府中奴仆便稱天蔚的叔嬸為老爺和夫人,不知情的人說不定會以為郭家二房才是大房。
雖然公婆已不在,但身為兒媳的她,一定要為他們争取在郭家應有的一席之地。
“呃,是。”
阿泉離去後,郭天蔚溫柔的握住妻子的手,方才她堅持要車夫稱叔叔嬸嬸為二老爺和二夫人,無疑是想讓車夫明白,他逝去的爹娘才是郭家的大老爺和大夫人,她的這分心意不僅他感動,若爹娘地下有知,肯定會為有這麽一個好兒媳感到欣慰。
她擡眼看他,他眼神充滿感激,她微笑以對。
夫妻倆用眼神交心之際,一道殺豬般的聲音陡然響起……
郭天豪哀叫之餘,忿恨的大喊:“郭天蔚,你、你故意的是不是,看我挨揍你也不幫忙……”
“郭天蔚?郭天蔚是誰?”華茜擋住丈夫,淡淡反問頻頻挨打的郭天豪。
“郭天蔚……就你身後那個只敢躲在女人身後的窩囊廢!”郭天豪咒罵着。
“從另一頭看,我丈夫可是站在我前頭。”她聳肩說着:“不過,我丈夫為什麽非得救你不可?”
“嫂子,這個節骨眼你還在跟我說什麽玩笑話……”郭天豪恐懼的眼神在三名大漢身上流轉。
“你叫我嫂子,那應該怎麽稱呼我丈夫?”華茜直接點出重點。
郭天豪磨蹭老半天不願開口,倒是其中一名大漢頗不耐的替他回答:“那當然是稱呼他大哥。”
“這位大哥,你說的真是對極了。”華茜直言:“郭天豪,你若想我丈夫救你,你得先尊稱他一聲大哥。”
郭天豪未語,只輕蔑的哼了聲。
“好吧,你不認天蔚是你堂哥,那我們也當不認識你,既然不相識,自然沒義務救你。”華茜挽着丈夫:“天蔚,我口好渴,腳好酸,我們先找間茶店歇腳喝口茶。”
話才說完,郭天豪又被揍了一拳:“你們真是……我家仆人都已經回去取銀兩了,幹嘛還打我?”
“誰叫你要招惹花豔麗,惹老板不高興。”
“老板沒要我們取你的命,已經是對你很客氣了。”說着,又補一拳。
“別打了,不是說一刻鐘才打一次……”
“嘿嘿,我們哥兒倆的一刻鐘過得比別人還快不行嗎!”
三個大漢一人輪流踢一腳,把蜷縮在地上的郭天豪當沙包踢。
“好了,別踢了,再踢下去我真會死……”郭天豪哀叫之餘,終于肯松口:“堂哥,快點救我。”
郭天蔚怔愣了下,從他失去雙親回到大宅開始,這是他頭一回聽到郭天豪喊他“堂哥”,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
“天蔚你看,那個縮在地上被打的人,好像是你堂弟郭天豪。”感覺他愣住,華茜輕碰他一下,随即對三名大漢“曉以大義”、“三位大哥,你們要再這麽打下去,萬一真把他打死,那一千兩可拿不到了。”
“這種力道打不死人的。”
“就是,死不了的。”
“他敢招惹我們天花樓的第一花魁,讓他斷條腿也是剛剛好而已。”
華茜未料到這三名大漢如此蠻橫,眼見附近圍觀的人雖多,可大夥兒站得遠遠的不敢靠近,顯然這三人惡名昭彰,并不好惹。
就在其中一人又擡高腳要踹郭天豪時,郭天蔚突然沖出,迅速踢開那人的腳,另兩人見狀立即合力對付他。
“天蔚,小心!”本以為自己耍耍嘴皮便能解救郭天豪,未料她失算了,反倒害丈夫陷入危險中。
自責的華茜慌亂的想着有什麽辦法可以解救丈夫,哪知才一眨眼,那三名大漢已被郭天蔚打得落花流水。
“堂哥、堂哥,救我……”躺在地上的郭天豪不敢動彈,只能伸着顫抖的手求救。
郭天蔚站在郭天豪面前,冷沉的警告三個手下敗将:“如果想要錢,就不許再動他。”
三名大漢自知聯手也打不過他,只好摸摸鼻子在一旁等候。
華茜看向丈夫,眼神無比崇拜,他一人竟能輕松打敗三名身形比他魁梧的大漢,怎不令人佩服。另外,她更高興的是,他沒有盲目的救那個沒用的家夥。
天花樓要索賠,這事她本就不打算插手管,反正賠錢的是二房,不關他們大房的事,而這也算是給郭天豪一個教訓,希望他日後不要再亂來。
“太厲害了!這個人武功怎麽如此高超,三兩下就把他們三個打得落花流水,簡直是英雄。”
“豈止是英雄,我看新科武狀元都沒他厲害。”
“這人我認得,他是前面那間古董鋪子的老板。”
“他好像是郭家的大少爺,沒想到郭家大少爺身手如此了得。”
圍觀的大夥兒越說越崇拜,紛紛上前稱贊郭天蔚,華茜和他被人群分隔在兩旁,縱使如此,也減不了她眼中的愛慕崇拜。
沒想到重生後能得到一個武功高強的丈夫,想來她真是撿到寶了呢!
“這個粉彩瓷碗漂亮是漂亮,但看起來年代不是太久遠,收藏價值可能低一些。這個剔花牡丹梅瓶也是一樣,可惜了。不過這個唐代青花燈盞就有收藏價值……”
華茜跟随郭天蔚來到“寶源”古董鋪子已十來日,原意是想等候蒲管家口中那位太監上門,可苦等不到,她性子又閑不下來,索性向丈夫請益古董監賞的技巧,加上她在皇宮內也看過不少寶物,才短短幾日已經學得有條有理,令人刮目相看。
“少夫人,少爺有你這個得力的幫手,我這個老掌櫃可以提前退休了。”一位白發銀須的老者呵呵笑着。
“慶城伯,這寶源還得依賴你,你要是退休,這間古董鋪子恐怕也得跟着你一起退休呢。”
“呵呵,少夫人你真愛說笑。”何慶城呵呵笑着,見有客人上門,他斂起笑容正色道:“少夫人,有客人來了,我去招呼一下。”
看着何慶城的背影,華茜打從心底感激他。
天蔚告訴她,這間古董鋪子是他娘的嫁妝,當年他娘跟随他那當縣令的爹上任,寶源全靠慶城伯一手打理,後來他娘遇劫去世,慶城伯依舊盡忠職守,還扶持天蔚這個少主,耐心的教導他,陪他南北奔波去尋寶。
近年來,慶城伯因年紀大不堪長途奔波,尋寶之事全由天蔚獨自前去,他則留在店裏鎮守,天蔚才能無後顧之憂。再者,天蔚冷沉寡言,招呼客人一事還是得仰仗慶城伯。
說慶城伯是天蔚的貴人那可一點都不為過,要不是有慶城伯替天蔚守着,這間古董鋪子說不定早就倒了。
“秀儀,你身子才好些,別太忙,到裏邊喝杯茶休息一下。”從外頭進來的郭天蔚輕摟着華茜走入內室。
對于妻子願意跟他來鋪子,還主動幫忙,他心裏甚是高興,以往他可不敢奢求夫妻這樣同進同出的恩愛情景。
“我的身子已經好很久了。”她笑睨他,見他額上冒汗,她忙不疊地掏出手絹為他擦汗:“倒是你從進門到現在沒一刻停的,先歇會吧。”這種涼冷的天他還直冒汗,顯見有多忙。
輕握她的雪白柔荑,凝視她小臉的黑眸透着渴望,自她病愈,他發覺自己越來越愛她,随時都想親吻摟抱她,礙于鋪子裏來往的人多,他只能一再克制。
瞥見他黑眸深處那抹濃烈情欲,她羞紅了臉,再這麽兩兩相望下去,她怕他會做出令鋪子夥計傻眼的事。
他在此受到的待遇和在郭家大宅截然不同,他在古董鋪子這邊是真正的主人,所有夥計稱他少爺,那可是打從心底的尊敬。
夥計尊敬他,他自然也要有主子的典範,倘若他動不動就在鋪子裏和妻子摟摟抱抱的,那真是不像樣。
“天蔚,你坐,喝杯茶休息一下。”待小夥計端了兩杯茶來,她将茶杯推到他面前。
“我、我去倉庫看看進貨狀況,你先喝,我等會再來。”她的一颦一笑勾着他的心,他得暫時離開讓心頭的狂情念想冷卻一下才行。
向來冷沉的他,俊臉上竟露出一絲慌張,盯着他步朝倉庫走去的背影,她不禁莞爾。
“少夫人,少夫人……”在前頭招呼客人的何慶城急匆匆走來。
“慶城伯,前面發生什麽事?”
何慶城在她耳邊小聲說:“上回你問的那位太監,他人來了。”
“來了?”華茜瞠大眼,先前她是跟慶城伯可有和宮裏人做生意,慶城伯就主動提及有位太監偶爾會來賣古董,她佯稱想學如何招呼宮裏來的客人,他記下了,這會才會來通知她。“人呢?”
“在談生意的廂房。”這邊是掌櫃和老板歇腳的內室,另一邊有一間專門和客人談買賣的廂房。
“我跟你去看看。”
“少夫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