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削掉屬于你的痕跡
袁朗抱着沈黎回到卧室。
她只穿了一件睡衣的身體,涼透了,嘴唇青紫青紫的。
他把她放在床上,蓋上被子:“我去拿毛巾,給你擦手腳。”
她呆呆的坐着,看着他的身影,唇角忽然揚起。
等他進了洗手間,她緩慢的,靠在床邊,從床頭櫃裏拿出一把軍刀,攥住紅的跟血一樣的手柄。
主刀很利,刀刃泛着冷銀色的光澤。她把刀放在左手無名指上,那裏有一道戒指的痕跡。
她曾經很胖,而寧斐買給她的戒指有一點小。她寶貝着,戴上就不肯再摘下來,一只銀戒,便宜的,扔在路上也不會有人撿。可她愛的跟什麽似得,那是寧斐給她的,唯一的一件禮物。
從開始帶着小,卡在手指上,到最後,纏着紅線都一直往下掉,她戴了那麽多年。也許是當時卡的狠了,那裏有一道清晰的,再也抹不去的痕跡。
唇角的笑意更盛,手腕用力,刀刃慢慢嵌了進去。如果手快一些,也許就不會那麽疼。
她笑出聲音,低喃着“疼都疼了,疼的厲害些,也許能長點記性。”
刀子在肉裏一點點的挪動着,最後削下來一整片,薄薄的一片。她還是太瘦了,沒什麽肉,這一塊一掉,露出森白的指骨,血忽的湧了上來,落在雪白的羽絨被上。
“阿黎,你在做什麽”袁朗出了洗手間,驚恐的看着床上血紅的一片“傷到哪裏了”他奪了她右手的刀,扔的遠遠的,握住了她左手的手腕。
血流的很多,根本看不清楚傷口。
袁朗用毛巾纏住她左手手腕,拿起床頭電話打給了戚嘉“叫醫生,或者送我們去醫院。沈黎受傷了,快。讓人把藥箱拿上來,快!”
扔了電話,袁朗心疼的摟着她:“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胡亂猜忌,讓你起了這樣的心思。”
她搖了搖頭,對他說:“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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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于過一個人的痕跡,如果可以一點點的削掉,那沈黎就算削肉削骨也無法泯滅,她屬于過寧斐的曾經。
十年掙紮,死中求生,卻依舊沒有改變她在愛情中的性情和堅持。
為了那個重新開始的承諾,她願意做出改變,從婚戒的痕跡開始。
醫生來的很快,誰也沒想到,一個算不上大的傷口,流了那麽多的血,大片的紅,看的人心慌。
她一直沒出聲,任由醫生折騰包紮。
寧斐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坐在床邊的沙發裏。戚嘉站在離醫生不遠的地方,看着他處理她的傷口。
醫生處理完傷口,打過針,囑咐道“藥等下會送過來,服用方法我會标好。”
沈黎沒力氣,略略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醫生轉頭看了眼戚嘉,遲疑了一下,才又開口“如果您有時間,最好去醫院做個凝血功能檢查。”
她張了張口,說了個微不可聞的“好”
戚嘉跟着醫生下了樓,屋裏沈黎、袁朗、寧斐三人,靜的,落針可聞。
袁朗看着沈黎被包好的左手,沈黎看着寧斐,而寧斐卻看着袁朗。
有傭人敲門,袁朗開口,讓人進來了。
傭人換了幹淨的被子,輕輕蓋在沈黎身上。然後,拿了咖啡放到寧斐面前,又端了熱牛奶和果汁放在沈黎床頭。
“喝一點”袁朗端了牛奶,試好溫度,把杯子湊到沈黎嘴邊。
沈黎喝了兩口,皺着眉推開了。
“乖,再喝一點”他握着杯子,哄着懷裏的她。
喝完牛奶,她對袁朗說:“我餓了。”
“我去煮點粥”他把她輕輕放在床上,折了個毛巾,墊在她受傷的手下面。
“嗯”她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笑“還想吃煎三文魚”
“好”袁朗坐在床邊,攏了攏她耳邊的碎發“自己待着可以嗎?”
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寧斐,又回望入袁朗的眼睛“我累了,萬一我睡着了,你等下喊我起來吃,好不好?”
“好”袁朗應承了,沒再囑咐什麽,轉身出了房間。
從未關嚴實的門縫中,傳來袁朗下樓的聲音。直到聲音消失,沈黎才掙紮着坐了起來。又聽了約莫兩三分鐘,确定沒什麽聲音了,她急急的就沖進了洗手間,把門關的死死的。
“嘔”她幾乎是摔在洗手臺邊,死死的扒着水龍頭,吐的天昏地暗。
吐了一陣,剛才喝進去的牛奶全部吐了出來,又吐了些水。今天一天,她幾乎沒怎麽吃東西,神情恹恹,卻強打着精神哄袁朗。
“不想喝還喝?”寧斐遞了杯溫水給她。
她似乎是吐完了,左手手肘撐在臺子上,右手端着杯子漱了漱口。掙了半天,才扶着洗手臺的站了起來。
寧斐看着她。像是看到了十年前,剛遇見的她。明明不願意,卻倔強的忍受着。遇見他,急急的貼上去,無論他怎麽驅趕,怎麽奚落,她都執拗的守着,等着。他喜歡吃蟹粉生煎,她明明吃不慣,還是固執的陪他吃。吃完之後,一個人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吐的昏天暗地。
而如今,她把這樣的執着轉移到了袁朗的身上。
她守了他八年,從青澀懵懂到成熟沉穩。在他的潛意識裏,從沒有想過,她會将這一切轉移到另外一個男人的身上。也從不認為,他驅趕她,丢棄她,她就會真的放棄。因為她的目光從來都是追随着他的。
而片刻之前,他親眼見證了,曾屬于他的執着,印刻在另外一個男人的身上。他說不清楚是什麽滋味,無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沈黎費力的往門外挪,走了兩步一個趔趄,摔在地上。
“斯...”摔倒的時候下意識雙手去撐,牽動了左手的傷口,血隐隐的從紗布裏透了出來。
寧斐站在旁邊,看她掙紮。
她喘着粗氣,冷汗把睡裙都浸透了。白色的裙子,被汗一泡,貼在了身上。
他蹲下,目光落在她的腰間。
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轉過頭看他。看見他盯着自己的腰,她下意識的拿沒受傷的手,護住了原來那道疤痕的位置。
“怕我傷害你?”寧斐抓住她的手,扔開。
“我們有協議”她顫着聲音使勁縮了縮身子。
“你怕我?”他仿佛是第一次發現了她對他的恐懼,挑着聲線問她。
沈黎實在撐不住了,倒在地面上,強擰着身體,把後背貼住地面,仿佛在尋求保護。
他居高臨下,看着她,問:“你不是很愛我嗎?”
他看着她,卻又好像并不需要她回答他的問句。
沈黎是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很冷,冷的牙齒都在打顫,肚子、胃、也不知具體是哪一處,累的整個腹部都在疼,一抽一抽的,疼的厲害。她用沒受傷的右手,捂住胃,然後往下,太疼了,也不知道該捂哪裏。
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寧斐似乎又說了什麽,可她一個字都沒聽清楚,所以的意識都集中在了腹部。
腦袋已經不十分的清醒,恍惚間,被抱了起來,落入一個極其溫暖的懷抱,她太冷了,可就算再冷,她也不敢往溫暖處貼,他的氣息,她太熟悉了。
他把她安置在床上。
她冷,死死的攥着被子,縮着身體。
醫生沒走遠,又返了回來。體溫一測,已經到了三十九度,打了退燒針,又十分鄭重的囑咐一定要去醫院檢查。
醫生上來時,袁朗人在廚房,并不知道沈黎發了高燒。
戚嘉二次送醫生出門,房間裏還是留了沈黎和寧斐。
沈黎似乎是燒糊塗了,兀的哭了一聲,又極快的伸出右手,捂住了自己嘴。而後,她低低的、隐忍的嗚咽聲,就傳進了他的耳朵。
寧斐開始不知道她燒糊塗了,聽着她哭了一會兒,還不停,說不出什麽心理,走到了她床邊,拍了拍她的肩,喊了一聲“沈黎”
她像是被什麽燙了一下,身體使勁的往後縮,右手更加使勁的捂着自己的嘴唇。
他強硬的把她的右手拿開,塞進被子。
“疼”從她咬的幾乎出血的唇邊,逸出一個字。
“哪裏疼”他問。
“求你”她低低的說着,完全是無意識。
他這才意識到,她是燒糊塗了。
他坐在床邊,低頭看她,想聽聽,她無意識的時候,會說些什麽。
被子下,她身體一直在抖。似乎是冷,又像是有些別的什麽,呼吸裏都帶着哭腔。“疼”反反複複的說着疼。
就在寧斐耐心耗盡,要給戚嘉打電話把她送醫院的時候,她忽然又出聲。她說,“寧斐,我疼,求你...”
他怔住,電話從手中滑落。
上次從她的嘴裏聽到這句話,是幾年前?
第一次,她十八歲的成人禮那夜,她抖的像只小兔子,撕心裂肺的哭。
第二次,也是這麽求的他。他用領帶把她捆在鐵藝床的床頭上,用腰帶一直打,打到她再也不敢哭,再不敢求他。
“先生?”戚嘉回到房間,一進門,就看到寧斐坐在床邊,盯着沈黎看。
寧斐回了神,冷冷掃了一眼戚嘉“她燒糊塗了,讓人上來盯着,別出什麽事。”
“是,先生”戚嘉不安的看了一眼沈黎。
希望,不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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