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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草坪上,這會兒正稀稀拉拉的圍坐了幾個人影。一眼望去,其中竟然還坐着二零二室的那對母子。

此外,秦遠還看到了二零三那對很是熱情奔放的年輕情侶,有幾次在樓道裏碰到,彼此打過照面也算是認識了。

難得這樓裏住的租客出鏡率如此之高,秦遠暗暗調整了表情,便準備上前跟大家打聲招呼。

手才剛剛揚起,二零二的那孩子媽媽一看到秦遠出現,立馬又露出了一臉見鬼般的驚恐表情。

一個挺身從草地上躍起,伸手就将蹲在地上挖土的小男孩拔蘿蔔般連根帶起,一把抱在懷中立馬轉身就走,只留下一臉尴尬的秦遠站在原地默默的懷疑自己、懷疑人生,實在想不通這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己難道真的長的那麽面目可憎嗎?

相比于這孩子媽媽的迷之鄙視,二零三那對小情侶倒是和藹可親的多,那男朋友還很是熱情地對秦遠揚手招呼了起來:“嗨,帥哥,下班回家了啊!”

看到那對母子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口處,秦遠這才極其無奈地收回胳膊又抓了抓腦袋,勉強扯出個笑臉對着兩人客氣應道:“你門也好啊,怎麽今天大家都坐在外面這麽熱鬧?”

那小夥子兩只胳膊撐在地上,聞言便朝着小樓的方向努了努嘴道:“不是這破房子又斷電了嘛,孫阿姨正忙着找人去修呢,估計一時半會也沒的好。這房間裏面烏漆嘛黑的跟鬼屋似的,還不如在外頭呆着敞亮。要不帥哥你也別急着回去了,大家一起坐着聊會天呗!”

秦遠擡眼望了望掩在黑暗當中的磚紅色小樓,這才發現樓上确實沒有一絲燈光亮起,只是周圍的路燈還好好的照着,這才讓人忽略了這小樓上的漆黑一片。

心神微動,不自覺就朝着蔓寧房間的方向瞥了一眼,也不知道她這時候在不在家。倘若在的話,那這麽黑燈瞎火的,一個人呆着又在想些什麽?

不過一眼而已,這心思立馬就飄的老遠。秦遠趕緊止住自己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回過神來對着兩人淡淡笑了笑,便也從善如流的俯身坐了下來。

秦遠這才剛剛坐定,那長相很是一言難盡的小姑娘倒是自來熟的很,立馬就伸長了脖子朝他湊了過來,卻是一臉神叨叨的輕聲問道:“帥哥,你剛看到二零二的那個女的了嗎?就是一見你抱孩子就跑的那個?”

秦遠剛擺好的友善笑容立馬就僵在了臉上,心想着這小姑娘說話要不要這麽直白紮心。

剛剛這裏數來數去就這麽幾個人,除非他是瞎的,要不然怎麽可能看不到那麽明晃晃閃開的兩個大活人呢?

這紮人心的小姑娘也沒注意到秦遠面上的一片尴尬神色,瞪大了雙眼甚是神秘的朝他繼續問道:“那你知道不知道,為什麽那女的一見你就跟見鬼似的拔腿就跑嗎?”

這下子秦遠是徹底萬箭穿心般無語凝噎了,心中立馬就是一陣憤憤不已,你問我為什麽,我還想問她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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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這張臉雖然比不上一線小生、當家小鮮肉那麽顏值超人,但怎麽也算得上是個清秀斯文、五官端正的正常男青年吧?怎麽到了人孩子媽那就這麽不受待見?

百思不得其解的秦遠心中也是一陣悲傷逆流成河,只能自我安慰的随意敷衍了一句,恐怕是因為長得不夠面善,不夠讨人喜歡?

那小姑娘聞言卻立馬就激動了起來,微胖的一張臉上擠出個甚為誇張的詭異笑容,對着衆人滿臉高深莫測的低聲解釋了起來。

“非也非也,并不是因為你的問題,而是因為她家那小孩腦子有些毛病。用上海人的話說就是‘腦子瓦特了’,神經病的意思懂不懂?所以她媽才害怕他跟你接近的。”,邊說還邊指着自己的腦袋不停的比劃着,生怕身為外地人的秦遠聽不明白她的意思。

原本還有些好奇的秦遠立馬就生起了幾分不悅,心想着人家小朋友還這麽小年紀,這樣子說話未免有些太過毒舌了吧?心生厭惡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悶着氣随意應了一聲。

可那小姑娘着實太沒眼力勁兒,還在一個勁兒的追着秦遠喋喋不休道:“帥哥你知道嘛,在你之前那二零四室已經空置了好一段時間了,每次租出去沒多久人家就嚷嚷着說要退租。知道為什麽那些租客們都住不長嗎?全都是因為這倒黴孩子給惹的禍。每次看到二零四的租客,都要跑過去告訴他們隔壁住了個漂亮阿姨,可二零五明明就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婆而已。”

那丫頭越說越是起勁,滿口吐沫星子到處飛濺還不自知:“帥哥,心理暗示你了解一下?外國大片裏都是這麽演的,這一頓胡說之後,人家心裏自然就會疑神疑鬼的,各個都覺得這屋子裏有些不對勁,到最後全都退租跑掉了。可這世界上根本就沒鬼啊,根本都是自己吓自己。你說這熊孩子是不是腦子有病,神經不太正常?二零二那女的如此慌張的見人就跑,不就是怕她那寶貝兒子把你這二零四的租客給吓跑了。”

看着這姑娘滿臉興高采烈繼續滔滔不絕,又口無遮攔的不停蹦出“老太婆”,“熊孩子”這般的刺耳字眼,秦遠胸口猛然湧起一陣怒意,臉色跟着就陰沉了下來,滿臉盡是鄙夷和不耐。

突然一下就站起來身來,對着滿臉興奮的兩人怒聲回了一句:“這世界上有沒有鬼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有些人倒是比鬼都要可怕。”

說完便自顧自地邁開長腿,朝樓道口走了過去,只留下不明情況的這對小情侶,一臉錯愕的面面相觑了起來,也不知道這秦遠怎麽一下子就像吃了火.藥般、口氣又臭又沖。

一時氣憤很快就沖到了二樓,看着面前滿目漆黑的走廊盡頭,秦遠不禁又深深吸了口氣。

輕撫着胸口在黑暗中默默站了許久,這才緩緩打開了房門回到了自己那狹小的房間,心中暗湧不止的異樣潮動,便如潮落般無聲無息的慢慢平靜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一段,有沒有覺得有點不想回到現實?嘿嘿嘿^ω^明天周末,提前祝大家周末愉快!工作了一周,周末兩天專屬陪娃時間,更新可能會不定時請各位小仙女們見諒。愛你們!

☆、晨曦中的她。

也不知道這孫阿姨是從哪請來的電力維修工, 這業務水平也是一言難盡的很。

摸了一晚上的黑, 這跳斷的電閘在早上快五點的時候才完全修理好。

大概是昨天上班出門時忘了關燈, 電力一恢複後,屋裏的日光燈跟着就猛然亮起,驚得本就睡的不踏實的秦遠, 一下子就被刺目的光線閃的睜開眼來。

被驚醒之後,再怎麽輾轉反側也難以入眠,秦遠索性準備爬起來沖個澡, 出去跑跑步就直接到單位去。

清晨時分四下盡是一片沉寂,淅淅瀝瀝的水聲此時便顯得格外的明顯。

溫熱的水流順着頭頂上的淋噴頭如瀑般傾瀉而下,從男人結實緊致的胸膛處一路下滑,順着同樣結實修長的小腿, “滴滴答答”如急雨般打落在瓷白的陳舊地磚上。

激蕩直下的水流沖淡了秦遠身體裏幾分殘存的浮躁氣息, 深呼出一口濁氣伸手關上水閥,赤着腳緩步走到了洗手臺上的鏡子前面。

濕漉漉的短發不斷往下墜着水滴,鏡中映出的男人臉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面容五官漸漸開始模糊了起來。

一雙眼睛慢慢變得狹長,輪廓也越發的冷峻堅毅, 鏡中的自己,突然就變成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冷漠臉龐。

秦遠不禁心中一泠、呼吸微微發顫,趕緊晃了晃眼又重新定睛望去, 可此時眼前的景象似乎又恢複了正常、并無任何異樣。

秦遠暗罵了句“該死”,看來最近自己真的是有些神經太過緊繃了。

這動不動就産生幻覺,一定是睡眠不足、壓力太大而産生的副作用, 看樣子恢複早睡早起、正常運動的健康.生活方式已經刻不容緩了。

深吸了口氣平複了下心情,秦遠換了套清爽的運動裝束,反正公司裏還有備用的正裝皮鞋,裝備停當後,就可以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晨跑鍛煉。

清晨五點多的天空還微微蒙着層淡淡的迷霧,涼薄的空氣中帶着一股清冷的樹木草香,吸到胸肺中很是清爽宜人。

很久沒有在這個點出過門的秦遠,沒有喧擾吵雜的早高峰打擾,心情莫名就開朗舒緩了不少。振奮起精神,順着路邊的人行道一路慢慢小跑了過去。

路上沒有什麽行人車輛,視野自然很是開闊。踩着一路金黃的落葉不斷“咔喳”作響,滿眼望去盡是一片爛漫柔和的淡淡黃色。

随着耳機裏音樂的節奏一個人步伐很是輕快自在,悠哉哉的秦遠不經意間,将視線朝馬路對面掃了過去,一眼就看到了蔓寧那一頭格外醒目的純白銀發。

今天的她,穿上了那日在陽臺上秦遠曾經驚鴻一瞥過的暗色旗袍,身上披着件黑色的針織罩衫,将裏頭潋滟的豔色遮擋住了不少,那華美戰袍的氣勢瞬時就變得平和內斂了不少,整個人身上流轉着一股低調但不失貴氣的強大氣場。

滿地金黃的落葉間,紅黑相間的身影淡定從容地步步向前。

裙擺間精致的鑲邊處,如想象中一般露出一片肌膚白皙如雪,但卻不帶一絲暧昧情.色之感,如缪斯女神般聖潔端莊,不容絲毫不敬的玷污亵渎。

秦遠這才知道,當初的自己是多麽的膚淺離譜,還以為這樣的一身只能是年輕女子的裝束。

而眼前的這位,教會了他什麽才叫作舊時光裏凝固住的傾城顏色,再也無法找出另一個女人,比此時的白蔓寧更能穿出這身旗袍的個中韻味。

行走搖曳間時光好似倒流一般,便是海上風聲起,美人漸從暮色當中來。心頭猛然一怔,秦遠跟着就慢下了腳步。

原地呆愣了片刻後,便想要張口和她打聲招呼。

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卡在舌尖,生怕自己這不合時宜的一聲,擾亂了眼前這般靜怡安然的美好景象,索性随着蔓寧的節奏,隔着一條馬路一路相伴前行。

隔着瀝青色的柏油路面,兩人各占一邊一并而行。

兩道之上皆是滿地金葉鋪散,一邊是舊時光裏,海上生花的舒緩節奏;一邊是繁華滬上,現代都市的日新月異。

幾米之遙,歲月剪影将其分割兩邊。看似咫尺,卻是前世今生,經年已去。

或許是秦遠頻頻張望過來的動作太過明顯,蔓寧似乎有所感應般猛然就側過臉來。

隔着七八米的距離,眉眼輕擡,便朝着秦遠微微笑了起來。

溫暖的晨光灑在蔓寧的臉上,迎着光線閃出細碎的璨璨光芒,一下子就模糊了年歲侵染過的斑駁痕跡,就那麽歲月靜好般,站在晨曦中對着自己微微含笑。

無關年歲,無關容貌,那笑容太過純淨美好,秦遠胸口跟着莫名一緊,心跳驟然就漏跳了一拍。楞怔了一瞬回過神後,卻是不自禁也跟着一起憨憨笑了起來。

好像被大人發現小動作的頑童一般,秦遠這才滿臉不好意思地撓着腦袋,邁開長腿就迅速穿過馬路,朝蔓寧那邊快步走了過去。

“早啊,白阿姨。”

白蔓寧面上很是慈和溫柔,看着秦遠輕輕颔首道:“秦先生你也早,這麽早起來晨練的?”

秦遠實在不好意思告訴蔓寧,自己不過是因為一時失眠才跑出來瞎轉悠的,只能讪讪地笑了笑,再将話題轉到旁處去:“你呢?也是出來鍛煉的嗎?”

略有些心虛的秦遠說完後,便微微側過眼去偷瞥蔓寧的反應。

身旁的那人面容依舊平靜如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道:“也算不上吧。只是到了我現在這個年紀,睡的淺又容易醒,醒了就起來在附近走走。以前我先生就喜歡帶着我在這條路上散步,從兩個人到一個人,這一走就是這麽多年。再一眨眼,人也就真的老了。”

秦遠聞言喉間一陣發澀,忍不住就垂下眼簾低聲喃喃了一句:“不會老的,您的樣子,很美。”

從前的蔓寧鋒芒畢露、活色生香,而如今的蔓寧洗淨鉛華,卻仍是時光中不老不滅,搖曳生姿的美人無雙。

蔓寧聞言微微側過臉來,并不十分顯老的眼尾輕挑了起來,淡琥珀色的瞳孔在晨曦中閃射出一絲黠意,卻是略帶着些嬉笑之意,開起了秦遠的玩笑來。

“秦先生倒是挺會說話的。早些年時候,我也遇到過一個跟你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他可遠遠沒有你這般靈光。二十大幾歲的人了,一看到女孩子就只會臉紅。若不是差了太大歲數,真該讓他和秦先生好好讨教讨教,到底該怎麽讨女孩子的開心。”

此時的蔓寧好似變成那個為所欲為又大膽放肆的她,腦海中不禁就浮現出,那逼仄走道裏女人和男人緊緊相擁的旖旎情景。

唇齒曾有過的溫軟緋色,不期而遇般強勢席卷而來,秦遠不自覺就微微愣了一瞬,一張臉卻是瞬間就滾燙發熱、燒紅了一片。

眼中此時只看得見蔓寧暗夜流光般的裙擺微漾,似有璀璨的煙花轟然在心頭荼靡綻放。

心中一陣痛楚閃過,再美的花火不過也只是昙花一現,剎那間的美好夢境從來都是稍縱便逝。

最終的結果,注定只能是黯然落寞的頹然墜落地面,便是一場生不逢時的錯位邂逅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太忙,刷鍋做飯帶孩子,不好意思短小了。(///▽///)

再廢話幾句,有些妹子可能不喜歡看現實中年紀大的女主,之後現實部分不會戲份太多,主要還是把女主前半生的故事講完。但無論是年輕時候的白姐姐還是美人遲暮的白奶奶,都是優雅從容魅力十足的。

寫這文的靈感之一,就是有天我家母上大人買菜回來跟我說,看到兩個白發蒼蒼的上海老太太,氣質打扮非常出衆,即便是一頭銀發也是美到飛起,看的她羨慕嫉妒的不行。

這就是我所渴望的一種生活态度,從八歲美到八十歲,女人的美麗不該受到年齡外表的約束,內心強大了,便是最美的。

此外還可以查查網上高齡的外國時尚老太太,也是氣場強大到爆裂,相當的美麗驚豔,時間留給她們的不是皺紋老年斑,而是加倍的美貌。

至于秦遠(其實不算第一男主了)對年紀大的蔓寧到底是什麽态度,大家也不用糾結,畢竟年齡差距在那。只是見過她風華正茂之時,心生漣漪也是正常。愛慕年輕時候的她,敬重暮年時候的她,無論是夢境中,還是現實裏,從頭到尾,便是一個女人一生的縮影。

再次感謝所有妹子的支持,希望把這個故事好好講完,不會很長,希望大家喜歡。o(^▽^)o

☆、叫我蔓寧。

毫不意外的, 晨曦中和蔓寧偶然相遇之後, 那晚秦遠在午夜夢酣之時, 又一次回到了那個紙醉金迷的奢靡時代。

睡夢中那陣熟悉的暈眩之感悄悄襲來,眼睛還沒能完全看清眼前的事物,耳朵裏就已經湧滿了蚊吟般細碎的竊竊私語聲。

“侬曉得伐, 那個白蔓寧現在又換了個姘頭了!之前還在跟唐心那個鄉下寧搶凱子,這下子又勾搭上了個法蘭西外交官家裏的公子,這又有錢、又有勢的立馬就調牆頭了。這手段厲害的, 搞不好還能嫁到外國去做闊太太呢!”

“啧啧,各樣子啊!①這女寧真是老浪蕩啦!好像沈家大少跟這個白大小姐也是有些貓膩的,看樣子是個男的伊都不會放過,真是妖孽哦!”

“還有唐家的那個, 也是老作妖的一位。身邊帶着個小白臉整天出雙入對的, 說是從鄉下老家就一路帶來上海的老相好,早就睡過了的。也真是鄉下寧沒臉沒皮的,根本就不知道羞恥的。”

“……”

一陣閑言碎語中秦遠猛然就睜開眼來,耳畔嗡嗡的議論聲如潮水般一下子就全都消失退散。

眼前是條幽沉寂靜的過道,只一面冷冰冰的褐色大門擋在前頭, 看周圍的布置裝飾,和那次追捕時誤入的應該是同一處地方。

而此時那蘇言安正一身冷清的站在這大門口,猶豫了片刻似乎有些踟蹰不前, 突然就好像下定了決心似的,伸出手來猛一下就将這大門往裏頭推開來了。

門扇打開的那一剎那,眼前飛速亮起一片刺目光線。

白茫茫的強光将黑暗中的兩雙眼睛都晃得微微失神了一瞬, 怔了一瞬後才緩緩恢複了視力。

門內的景致并沒有想象中的靡靡之态,一擡眼就看到不遠處白蔓寧的身影。

這女人此時正懶洋洋地斜靠在一扇溢滿陽光的偏窗旁,捧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薄書随意翻看着,斑駁的光影倒映在榉木色的地板上,勾勒出一個淡淡的旖旎身形。

整間屋子裏幹幹淨淨,并無他人。空氣中暗暗彌漫着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也沒有宿醉縱性過的淫靡之氣,一晃眼間,還以為是誤入了哪戶富貴人家小姐的閨房。

聽見門口傳來的推門輕響,蔓寧聞聲微微揚頸朝聲源處望了過去。

一擡眸,就看到了不遠處突然現身的蘇言安,蔓寧臉上并沒有流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只對他輕輕點了點頭便算作招呼。

蘇言安一個人站的筆直,面色也甚是嚴肅凝重。

漆黑的眸子在屋內耀眼光線的照射下似是蒙上了一層迷蒙的霧氣,剛好遮掩住了其中翻湧莫測的各番情緒起伏。

喉頭微滾了幾下似乎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是對着陽光爛漫處淡淡喚了聲“白小姐”。

蔓寧依舊沒有起身迎接,兩人隔了段距離、一坐一站,沉默了片刻後才漫不經心般随口問了一句:“蘇先生怎麽知道我在長樂門這裏的?”

蘇言安暗吸了口氣,墨黑的雙瞳朝蔓寧那邊直直掃了過去,見她面色如常并無絲毫愠怒,這才輕啓薄唇開口回道:“倒是花了些功夫才找到小姐的行蹤。看來蔓寧小姐确實很鐘意沈先生的這塊風水寶地,在這裏倒是比在大帥府的時間還要長上一些。”

蘇言安這話說起來語調平淡如常,光聽聲音的話,倒覺不出其中暗夾諷刺的調侃之感,只像是敘述個稀松平常的客觀事實一般自然。

蔓寧果然也毫不在意,聞言只是微微笑了起來,這才輕輕合上書頁,站起身來朝蘇言安這邊走了過來。

女人身上穿的是一身黑色暗紋的束腰改良旗袍,無袖的款式露出了兩只潔白纖細的手臂,行走間腰肢微扭,帶起一潮春水盈盈暗湧。

蔓寧客氣伸手,将蘇言安引到一旁的絲絨貴妃榻上坐下,自己便轉身替他倒了杯紅茶端了過來。

到底還是上海灘上最酒醉金迷的銷金窟,再怎麽低調,這房間裏裝修的還是頗為奢華精致。

雕花吊頂、水晶大燈,一衆的家俱布置也甚是考究時髦,就連蔓寧長指間撫着的小小茶杯,也是白瓷綠釉鑲金絲邊的西洋舶來品。

流水曲線狀的細長茶柄,好似女子妖嬈的身線般閃着淡淡光澤,握在手中盈潤微熱,手感很是舒适怡人。

遞過茶杯後,蔓寧好似在自家一般甚是随意放松,自顧自地抱起了自己的那杯,就慢悠悠地坐在了蘇言安旁邊的扶手藤椅上。

裙擺下兩條白皙的長腿随意的斜在一側,腳上松塌塌的挂着雙暗色絲絨的高跟鞋,更襯得雙足瑩潤如玉般。

這女人舉手投足間明明并無任何挑逗之姿,可看起來莫名就讓人喉頭發熱、體溫驟然升高。

兩個男人的目光就一直沒能從她的身上移開過,只不過一個是暗自壓抑,一個是光明正大。

細細嘬了一小口茶水,蔓寧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問道:“蘇先生不虧是革命黨華東分部的新生骨幹,就我這點小秘密自然是瞞不過你的。也不知蘇先生今天特地過來有何貴幹,別不是又被什麽人追殺了,逃到我這裏來避難的吧!”

被蔓寧這般揶揄給嗆了一句,蘇言安面上隐隐浮出一絲窘澀,掩着唇輕輕咳了幾聲,這才啞着聲略有些無奈地回道:“白小姐又何必如此調侃在下,倒是蘇某一直都沒找到機會向小姐您道謝。那天多謝小姐仗義相護,蘇某才能避過憲兵局的追捕逃出生天。”

兩人都只字不多提蘇言安的革命黨身份還有那天所發生的一切,那日裏還唇齒相交、纏綿嗜骨的一對男女,如今卻都心照不宣的選擇性失憶了一般,客套疏離的互相寒暄着,仿佛真是兩個無甚關系的陌生人一般。

自從上次之後,這還是蘇言安第一次見到蔓寧,也沒多問為什麽她會知道自己在組織中的職位。

不過既然蘇言安如今依舊安然無恙,便知這白蔓寧并不會因為這個身份而多加為難,兩人也是極有默契的一起避開了這個話題。

就在蘇言安剛開始說話時,蔓寧就已經側過身子将茶杯放在了一旁的矮幾上。

頭也沒擡,就從玻璃臺上的煙匣子裏抽出了一根哈德門,随手就扔給蘇言安一包火柴,眉梢微挑,用眼神示意他幫自己點上。

蘇言安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看着眼前那女人眼中不容拒絕的強勢之态,心頭一陣微顫,不禁暗暗吸了口氣,便鬼使神差般順着她的意思,湊到跟前伸手劃亮了一根火柴。

蔓寧的唇邊勾起一絲笑意,兩根長指夾住煙身含在口中,一點點靠近蘇言安手中燃起的淡淡火光,一股冷香忽而就朝兩個男人身上撲面襲來。

從秦遠的角度看去,竄起的細長火苗在蔓寧眼中投射出一抹妖冶的紅色,而那蘇言安只是小心翼翼地舉着火柴,臉上竟浮現出種近乎虔誠的神情。

這兩人貼的極近,男女間的呼吸猛然就交纏萦繞成一團,一時間氣氛極其微妙暧昧了起來。

煙頭燃起後,蔓寧猛然就縮回了身子,對着身旁的男人長眸微閃,殷紅的唇瓣間跟着就吐出了一層煙霧缭繞。

“叫我蔓寧。”

眼前一空,再擡眼就看到蔓寧精致的面容在霧氣中若隐若現,蘇言安胸口不禁微微一熱,連火柴已經燃盡燒到了手指也全然沒有感覺。

好似受到蠱惑一般,那兩個曾經一度格外排斥的暧昧字眼,不受控制地從舌尖猛然就蹦了出來:“蔓寧。”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蘇言安低沉磁性的聲音念了出來,蔓寧的一雙眼立馬就彎成了月牙般朗聲笑了起來。

明明是風情妖嬈的絕色佳人,做出這般單純的表情時,竟也如孩童一般純潔無暇,一派天真又全無做作之感。

縱然外頭把這女人傳成如蛇蠍一般放蕩風流,但此時的蘇言安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一個白蔓寧實在太過魅人,讓人根本無法抗拒。似乎只要她願意,便可以讓所有的男人都心甘情願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蘇先生貴人事忙,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今天特地過來找我,到底是有何貴幹?”

似是對蘇言安剛剛的反應還算滿意,蔓寧虛起長眸輕吐了一口煙圈,接着就開門見山的直接點明正題。

看着蘇言安眼中還略帶着點迷離,又似笑非笑的追問了一句。

“如今唐小姐對蘇先生您追的這麽緊,蘇先生還能毫不避嫌地沖到這樣的污糟地來找我,應該不是只為和我道個謝而已吧!先生若是有什麽要求,直說便是。”

蘇言安聞言立馬就回過神來,沒想到白蔓寧還是一如既往的直截了當,只是想到這次過來自己的真正目的,心裏莫名就升起了一絲不安糾結之感。

稍微猶豫了一刻,蘇言安還是恢複了理智,便也不再兜圈繞彎,正了正神色對蔓寧懇切說道:“今天蘇某過來,确實是有事想向小姐相求。聽聞白小姐同法蘭西大使羅勒先生家的公子頗有交情,下禮拜羅公子的生日宴會還特別邀請了白小姐作為女伴,不知道小姐方不方便替蘇某給羅勒先生傳遞一些消息?”

這男人一臉的平靜淡然,好像在說着一件極其簡單的小事而已,但圍觀的秦遠心中立馬秒懂,倘若真是小事,這蘇言安也不可能這麽費事,還特地來找明顯就不對路的蔓寧幫忙。

而此時的蔓寧正托着半邊側臉,仔細凝神打量着蘇言安并沒有立刻回話。

兩人沉默了一刻後,蔓寧突然就勾着唇笑了起來,這笑容太過明豔張揚,晃得蘇言安一時間都有些睜不開眼來。

心神一陣迷蒙間,就聽到蔓寧沉下聲冷冷地問道:“蘇先生,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幫你這個忙呢?”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①這樣子啊!

想象下為美人點煙的情景,繼續為白姐姐瘋狂打call。

☆、蘇言寧。

蔓寧一臉的高傲冷漠, 一眼望來就能讓人心裏結起一層厚實的冰渣。

蘇言安黑瞳中燃起的熾熱火苗, 瞬時就随之冷卻熄滅了下來。濃黑的長睫毛輕輕垂落在眼睑上, 緊抿着雙唇,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湧動。

而一直掩在暗處的秦遠心中突然一個激靈閃過,不自禁就滿眼詫異地朝蘇言安望了過去。

兩人間好似腦電波相通了一般, 這一刻他竟能完全讀透這男人心中的所有思緒念想。

這種勘透旁人意識的感覺,甚至比上了那蘇言安的身更加微妙難言,只能按捺下雙重波動的心緒繼續靜觀其變。

再擡眼, 眼前的蔓寧眼中玩味神色漸濃,一襲黑衣的女子卻是翹起了白玉般的一條長腿,直接就用腳尖蹭上了身旁蘇言安的褲腳處肆意摩挲。

男人的身子頓時一片僵直,隔着薄薄的一層布料, 猛一下就點起了滿屋子可以燎原般的浮動燥火。

這蔓寧動作輕佻暧昧, 眉間含笑邪氣滿滿,話語中卻盡是譏諷嘲弄之意。

“都知道這位羅大使財大氣粗,又是難得對革命黨不抱有偏見的外國大使。這趟到滬上陪夫人歸寧,大總統早就在他身邊嚴防死守布下了重重防線,怕的就是被你們給逮着空子去游說他捐錢捐物。饒是神通廣大如蘇先生也找不到法子接近, 怎麽,你就這麽篤定我能幫到你,也肯心甘情願去幫你?”

蘇言安一時語塞, 垂在身側被汗濕的兩手不禁就緊緊握成了拳頭。

這次過來找蔓寧本就是無奈之舉。這女人和蘇言安的身份尴尬敏感,但凡有辦法,他也不願和她再牽扯上什麽關系。

而就如蔓寧所言, 接近羅勒先生的行動确實進展的十分不順,總統府那頭這次是下了血本,将羅家一家人護的十分嚴實。

前前後後已經派出了好幾隊特派人員,可就連最外圍的防線都沒有突破,更別談直接接觸到其中的核心人物了。

而蘇言安自從上次從長樂門險中出逃後,并沒有讓旁人察覺到蔓寧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份,更是刻意回避起有關她的任何消息,只當那一次兩人間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個虛無缥缈的可笑夢境罷了。

她和唐心不同,一個是責任所在,不得已而為之;一個是蝕骨之毒,是他嘗過一次便再也戒不掉的瘾,只能遠遠逃離,才能堪堪守住初心。

但是理智告訴自己的是一回事,實際想做的往往又都是另外一回事。

當有人查出羅勒大使家的小公子和白蔓寧交往甚密時,組織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到了這個白大帥家的獨生女兒身上。

鑒于這位大小姐風流荒唐的名聲在外,上層一致認為可以将她作為一個突破口去接近羅勒大使。

羅勒一家下榻的酒店平時戒備森嚴,根本就沒機會接觸到大使本人,只有羅家公子生日那天賓客衆多、人員複雜,或許在宴會之時會有機可乘,

最初制定的計劃,便是在分支機構中挑選一個年輕帥氣的男性同志充當誘餌,通過誘引蔓寧,在生日當天混進宴會中,找機會傳遞請願求助書給羅勒大使。

得知這個決定後,蘇言安突然就覺得十分的憤怒。

作為革命的先驅隊伍,組織裏的每一個人在宣誓之時就已經做好了獻身一切的準備,之前也曾有過派遣女同志執行類似任務的情況,作為分支中的骨幹力量,蘇言安自然是深谙其中的各種門道。

可如今目标人物換成了白蔓寧,一想到這女人在旁的男人身旁巧笑顏開的樣子,蘇言安心中驟然就升起了一陣無名的怒火。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生出這樣無法理解的強烈情緒,就已經自動請纓接下了這次的任務。

蘇言安身為華東區最年輕的骨幹力量,行動能力自然無需置疑,再加上他長相出衆,和白蔓寧之前也有些糾葛傳聞,便得到了上層的一致認可,這才有了這長樂門裏的突然造訪。

但就蘇言安的打算,并不想勉強那女人将自己帶入宴會現場,倘若行動敗落,那她也必不可免會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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