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我們回家(完結)

珒大晚自習的鈴聲隐約傳到林榛的耳裏,他按下車窗仔細辨別,幾秒後面露喜色。

五中的上課鈴也是這種簡單粗暴的‘滴——’聲,再聽到,不由勾起了那幾年在五中撒歡的日子。

“沨哥,有空我們去五中,我想去。”林榛望着窗外,面頰被小雨淋了零星幾點,他又感嘆道:“不下雨的話,這條路一定有很多學生。”

“又不是以後不來了。”顧沨怕他把自己弄感冒了,扯紙讓他把臉上的雨點擦幹淨,倒是沒強制他關上車窗,

他喜歡,看一看也沒事。

進了珒大的校門,駛過高大的香樟樹大道。越過行道樹是籃球場,頂上有鐵棚,下着小雨也不妨礙打籃球的男男女女。

大概是球賽,球場外圍或坐或站一圈人,不時傳來喝彩。

林榛的心情跟着他們一起高漲。

學校給人的朝氣設身處的感受還不那麽明顯,得離開幾年,吃過社會的苦,再回來,空氣中都充滿了蓬勃朝氣。

讓人感嘆,年輕真好啊。

鈴聲再起,他回頭看顧沨,“顧老師你是不是遲到了?”

“沒有,早了二十分鐘。”顧沨停車入庫,打了把傘繞到副駕駛來接他。

地面淌了水,顧老師不知有意還是怎麽的,開了車門彎腰問他要不要抱。

林榛聽岔了以為他說要不要包,碎東西還挺多當然得拿包裝,他點頭說:“要。”

于是,顧老師等他下來把傘遞給他,稍稍彎腰抱人。林榛吓得身子僵了僵,掙紮着自己站在地上,“沨哥,別抱。”

“你自己說要抱的。”

“我才沒說。”林榛邊走,低着頭在包裏翻顧老師上課要戴的工作牌,解釋道:“我說包,裝東西的包!”

顧沨怕他摔着,摟着他的腰往自己這邊帶,“看路,進去再找。”

“我不能和你一起進去,我先進,等我在教室坐好了你再進。”

把證翻出來,顧老師微微低一點腦袋讓林榛幫他戴上,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林榛順手幫他套上脖子,細心地整理了襯衫翻起的領口。

“教授好。”

各專業的學生陸續來綜合大教室上課,其中不乏顧沨教的學生。

林榛被這聲問候吓着了,默默收了手,停止這種小兒科的親密行為。

顧沨輕輕掐着他的脖頸帶着繼續往前走,“別那麽拘謹,我和你說過什麽?”

“喊老公不避嫌...”林榛把手揣在他兜裏搭着,“今天不算,在學校還是喊顧老師吧。”

顧沨沒為難他,就是特意安排了第一排給他坐。

大課的好處就是,學生來自各個學院,誰也不認識誰。林榛坐在教室裏半點也不拘謹。

唯一遺憾的是沒能搶一本顧老師的課本放在面上裝樣子,這麽幹巴巴坐着像在讀白眼書。

顧沨正在調課件,林榛半趴在桌上看他。他發現顧沨在公司像領導,在學校像老師,在家像愛人。扮演的每個角色在擅長的領域裏都出奇的優秀。

林榛不覺得這是情人眼裏出西施,顧沨就是什麽都好。

幻燈片上的标題是旅游與地理,

看标題比高中學的經緯度有意思。林榛掏手機悄悄拍了幾張照,翻出來看的時候,發現講臺上的顧老師竟然在看鏡頭。

顧沨拿起小麥克提醒學生們上課了,林榛關了手機直挺挺坐着,至少前半堂課就他聽得最認真,

這種什麽都左耳進右耳出的認真,一直持續到顧沨給學生們抛了四個問題之後。

林榛預感不好。

眼睜睜看着顧老師走下講臺,邊問:“什麽是旅游?本質是什麽?地理學的基本思想是什麽以及旅游現象中的地理學規律是什麽?”

問題一出教室響起小聲地讨論,林榛心中警鈴大作,腦子本就一片空白,顧沨還往他這個方向走。

顧沨把自己課本翻到對應的位置,放在孤立無援的林榛面前,沒看他,一只手搭在林榛的桌上,問後排的學生,“什麽是旅游?”

有學生小聲說:“玩,到處玩。”

顧沨點頭,幻燈片播放下一頁,他說:“什麽是旅游,可以歸納成這三個方面。現象,經歷和行為。那麽大家覺得旅游是個什麽現象?”

顧沨等了半分鐘,開始叫學生回答。

林榛仰頭看着他,以他對顧老師這些年的了解,有90%的可能性會叫他起來回答問題。

他實在不知道什麽現象不現象,旅游就是旅游,那麽複雜幹什麽...于是悄悄拿出手機在網上找答案。

被點起到男同學剛才在走神,乍一聽旅游是什麽現象的時候也有點蒙,支支吾吾說:“我...就是..我老一個人就沒心思旅游,對這方面實在不了解...”

教室裏爆發出一陣笑聲,顧沨示意大家噤聲,低頭看,林榛還在搜答案,點點他的桌子,“這位同學,你來回答。”

林榛已經翻到了答案,胸有成竹地說,“旅游是一種...”

“不是,我不問這個。”顧沨退後幾步,看着這個比他的學生長得還顯小的男朋友,聲音柔了柔,“這位同學,你有過一個人旅游的經歷嗎?”

林榛捏着手機,對上他的視線,認真回想後點頭,“有過。”

顧沨也點頭,“那麽你覺得是一個人好還是有人陪着好?”

“各有各的好,不過,我更喜歡有人陪着。”

“那這個人已經出現了嗎?”

林榛回答:“出現了。”

課堂氛圍漸漸輕松,話題到這,看熱鬧的學生有點想起哄的苗頭。

“看來是和對象一起。”聽到學生們小聲地笑,顧沨說:“大家別誤會。大學不是高中,可以光明正大談戀愛,并且鼓勵談戀愛。”

林榛以為問題就這麽過去了,不料顧老師逮着他就是不放,“那這位同學的對象在這堂課上嗎?”

林榛真想捂住顧老師的嘴,僅限于想一想,表面乖巧地點頭,“他在。”

學生像被點燃了一般,玩游戲打瞌睡的都默默豎起了耳朵,誰不喜歡和老師一起八卦?

都喜歡!

顧沨問:“在哪?”

林榛确定以及肯定顧沨是故意的,他非不上這個套,笑着提醒:“顧教授,你跑題了。”

顧沨抿唇笑,沒再逗他繼續上課,但視線大多時候是落在林榛身上的。

課上有幾個顧沨的小迷妹,細致地觀察到了這點不尋常。

“他們是一起來學校的,課上卻裝作不認識,絕對有問題!”女生小聲說:“我懷疑這是教授微信上,備注是粉紅愛心的那一位。”

“粉紅愛心?”逃了幾次課碰巧錯過這件事的另一名女學生一臉蒙逼,“教授微信幹嘛備注粉紅愛心?”

“就是上次,顧教授說他和愛人高中就在一起的那次,唯一的頂置備注是粉紅愛心,那就是他的愛人!”

“卧槽,真的假的!”

“咱過來的時候不是還看到幫忙整理衣服了?”女學生偏着腦袋努力也只望到林榛的後腦勺,“咱們學校絕對沒有這麽一號人,絕對!”

一個多小時的課結束,林榛怕顧老師戀愛腦不管不顧,先他一步跑了。本想看他廬山真面目的幾個女學生東西都沒來得收拾,悄悄追出去。

顧沨出來發現林榛在停車場,靠着車門玩手機。

他發了一條朋友圈。

‘上了一節認真的地理課(愛心)’

配上兩張圖。一張講臺上的顧沨和顧沨的工作證,他還貼心地給顧沨名字打了碼。

顧沨過來,手裏多了一只保溫杯,走近了遞給他,“剛去辦公室接的,溫度剛剛好,多喝兩口。”

“你剛才故意的?”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顧沨擰開蓋子,催他趕緊喝。

原來是熱牛奶。

吃人嘴軟,林榛就沒和他計較,“顧老師,以後我沒事你都帶我來吧,我想上你的課。”

顧沨問他:“地理不無聊了?”

“那也看是誰教不是?”林榛又喝了一口蓋上蓋子,“但是下次不準叫我回答問題,課上我是拿你沒辦法,回家你就知道了。”

“家暴?”

林榛小聲說:“被迫性冷淡。”

剛洗完澡的程耀看到了林榛這條朋友圈,酸臭的評論還沒來得及将發出去,一通跨國的電話先進來。

尾號熟悉,是之前他在倫敦瘋玩的那家酒吧老板。

老板說:“你的小男朋友在我的酒吧,你在哪?”

他說的是林星序,程耀本想說他們已經分手了。老板急道:“他喝了太多的酒,酒精中毒了。”

程耀只是讓他聯系林星序的家人,然後挂了電話。

沒幾分鐘他自己坐不住了,怕老板找不到林星序的家人,所以發消息知會林榛,半小時後又訂了一張去倫敦的機票。

林星序可能是知道了鐘穎芳哄騙他的事。

林榛這邊準備和顧沨去超市買點東西,看到程耀的消息急得不行,立即打電話給鐘穎芳讓她去醫院看林星序。

酒精中毒,嚴重了會死的。

鐘穎芳急急忙忙趕到那家醫院,但沒見到林星序的人。

原來林星序醒來,打完止吐針就從醫院跑了。這回酒吧老板也不知道人去了哪裏。

鐘穎芳在電話裏哭得停不下來,林榛真怕林星序時想不開,和顧沨一起放下手上的事也趕了過去。

程耀落地倫敦和顧沨通完電話,打車去他之前的住處,推門進去失蹤的林星序果然在。

要死不活的樣子看得程耀火大又心疼。

他把茶幾上的瓶瓶罐罐扔進垃圾袋,拽着林星序去醫院。

外邊下了雨,風聲有點大。調試好輸液管的護士端着盤子出去後,清醒了的林星序仍舊不敢說話。

程耀也不說,兩人就這麽靜着。

可總要一個人先開口,程耀嘆了一口氣,問:“你知道了?”

“嗯。”林星序動動手指頭,說:“對不起。”

“沒有對不起。”程耀說:“今天我來是想和你說明白。”

林星序問:“什麽?”

“關于我們分手這件事。星星,這幾天我想過了,不管是不是誤會,我們就這樣吧。”

林星序痛苦的這幾天想着怎麽和程耀重歸于好,卻等來程耀的一句‘就這樣’。

他抿着唇,堵住了所有呼之欲出的難過。

“你自己心裏也明白,繼續在一起會很累,以後你願意就繼續叫我耀哥,不願意就當不認識我這個人。沒有人怪你,你也不要怪任何人。好好念書,将來好好工作,把日子過得精彩些。”

“我不...”林星序知道鐘穎芳騙他之後做了幾天的縮頭烏龜,他痛恨自己對程耀的決絕,也恨鐘穎芳用這種極端的理由逼他就範。

好像怎麽做都是錯的,林星序想放空自己,所以灌了許多酒,麻木着心煩的事就奈何不了他了。

可清醒了又會繼續讨厭自己。

林星序說:“耀哥,我不想就這樣...”

“星星,我讓你哥聯系了你家人過來,你哥也來了,別這樣哭喪着臉。”程耀起身,笑道:“況且,也不一定非得做情侶才算關系好啊,朋友也行,我們以後當朋友,見面聚聚,無聊就打電話聊天,都行。”

“程耀,我說我不...”

林星序想起來,程耀大步過來按住他。

林星序不管不顧拽着他的胳膊,接着緊緊抱着人,“我不知道怎麽和你說,可無論如何,程耀,我很愛你。”

程耀沒有一把把人推開,而是順勢安慰:“沒事了。好好生活,我希望你快樂。”

他松開人,站起來理了理被抓皺的衣服,“我工作室最近很忙,得回國了。星星,我們現在是好聚好散,別讓我覺得我是白跑了一趟。”

“程耀!”林星序咳嗽了好幾聲,一動也動不了,他把自己折騰得太虛弱了,連下床都只能在腦子裏想一想。

林榛走安全通道下去的,這一趟就和做夢一樣,短暫停止運轉的大腦告訴他,他和林星序真的結束了。

他心裏泛酸,悶着一口氣在胸口,具體不出來哪裏不好受,就是心情失落到了谷底。

林榛後來問他,舍不得為什麽要分手,程耀反問:“你當時那麽愛顧沨不是也離開了?我現在大概和你當時一樣。但是林榛,我并不覺得這是壞事。”

林榛明白又不那麽明白,顧沨解釋說:“程耀追求那種不被束縛的愛,林星序給不了。”

林星序的愛有負擔,感情雖然開始是兩個人的事,但遲早會是兩個家庭的事。

程耀把林星序當小孩,小孩怎麽能不開心呢。

--

當天晚上安聞打電話和林榛說李尤被抓了,是任義自首供出來的。

林榛沉默了好久,和他說了一聲謝謝。

安聞又說,大概這兩天就得出發去多倫多的總部。林榛一直知道具體日期,真到了這個時間又覺得好快,心裏種下了猶豫的種子。

顧沨什麽都沒說,一如既往地支持他的工作。回國前帶着稀裏糊塗的林榛把結婚證領了。

回酒店林榛拿着兩人的證傻樂,顧沨靠過來,說:“我們結婚了。”

“嗯。”

“結婚了。”

林榛看他一眼,肯定地點頭:“對,沨哥!”

顧沨再次提醒:“我們已經結婚了。”

林榛反應了幾秒,驟然明白他的意思,甜甜喊了一聲,“老公。”

“對。”顧沨也笑了,滿足地将林榛抱進懷裏,他說:“我記得高三畢業那場煙花盛宴很漂亮。當時你在的話,我會大膽地吻你。”

林榛嗯了一聲,用額頭蹭他,輕聲喊他的名字。

顧沨說:“沒有遺憾,因為當時我在心裏默默和自己約定,下次一定。”

所以珒城再遇那天,顧沨不管不顧地吻了林榛。

現在亦是。

他低頭親懷裏的人,直到喘不上氣。

被熱烈又明顯的愛意包裹着,林榛脫了衣服,大方迎接這場酣暢淋漓。

同時,他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回國後主動去辦公室找安聞。安聞不忙,請他坐下,問:“什麽事?”

“我考慮了很久,還是想在珒城發展。”林榛有點不敢看安聞,自顧陳述:“我和顧沨中間缺失了好多年,所以想在有限的生命裏,努力地愛他陪他。我好像沒有多大的事業心,只要有他陪着,簡單的朝九晚五,一日三餐,平淡也滿足。”

安總點頭,嘆了口氣:“你這樣說,讓我很難過啊。”

林榛:“實在抱歉,我可以離職,安總千萬不要……”

安聞笑着打斷他,“我挺喜歡你這個人,也足夠欣賞和肯定你的工作能力,所以即使去不了總部了,也不希望志興失去你這麽好的員工,我尊重你的選擇,你留在珒城吧,好好工作,我會提拔你。”

事說清楚後,林榛頓時覺得豁然開朗,下班後天空飄了雨,他迫不及待帶傘去學校接顧老師,順便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顧教授在幫學生改論文,看到林榛的消息後馬上喊停,看了眼時間,說:“今天先到這,我愛人來了,外面在下雨。”

學生出來,看到顧教授身旁站着一個矮了半個頭,眉清目秀的男人。

顧沨說雨不算大,把林榛帶來的兩把傘借了一把給了學生。

學生謝完,贊道:“顧教授,您的愛人長得好帥啊。”

林榛聽了很緊張,想解釋。顧沨則先他一步謝謝那位學生,然後牽着林榛的手走了。

“沨,沨哥?”

被人這麽看着,林榛手掌心冒了汗,顧沨停下來,拿傘擋住了外人的視線和他接吻。

下雨的時候,有的人會莫名難受,有的人則相反,這是人自我認知最清醒的時候。

他清醒地想吻林榛。八年的時間也不能消磨他對林榛的愛,并且愈演愈烈。

之後的日子或許平淡,但那顆裝着彼此的心永遠熱烈。

顧沨用指腹揉一揉他的唇,用最親昵的語氣和林榛說了一句話。

他說:“走,我們回家。”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完結了嘎嘎。

怕占正文篇幅,所以程耀和林星序的故事在番外寫。

對他們的愛情感興趣的可以蹲番外,大概三,四萬字的破鏡重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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