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愣頭青的小子

“我要回教室了，今天下午我還要負責打掃清潔……”甄薇站起來，把模型房子遞到李煥隐的手中，“送給你了，你給咕嘀住吧，還是別墅呢！”

李煥隐微微一笑，伸手過來卻不是接房子，竟然拉扯住甄薇的手腕兒，驚得懵懂的小女孩兒一愣一愣的，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牽引到自行車後座上了，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 ，卻已經來不及慌張，因為大片大片的紅楓湧進她的眼眶裏，自行車輪子碾在濕潤的地面“楓毯”上，發出令人心癢癢的“叽叽”聲。

“低頭！”李煥隐一聲大喊，甄薇趕緊慌張地埋下頭，“這一帶的楓樹葉子長得低，葉手收集的露珠兒多，容易浸濕頭發！”

甄薇這才發覺自己低下的頭是如此地貼近前面這個人的後背，溫暖的後背竟然有抹讓人暖心的香氣，甄薇不記得有這種牌子的洗衣粉，幫着外婆洗衣服也不止換過好多牌子了，即便是最香的“白貓”（洗衣粉名）也沒有這樣的清新芬芳。

“我們去哪兒？”甄薇躲過一片向她飛來的枝桠，不過還是不幸被浸潤濕了衣衫。

“去冒險，你敢不敢？……”看不到李煥隐的表情，僅從他的平淡的語調中很難斷定他的心思。

“冒險？什麽險？”甄薇有些恐懼起來，心想這個陌生的人要帶自己上哪裏去，而自己竟然這麽傻乎乎地就敢坐在他車子後面來到這片從來都沒來過的楓林裏，多年後，甄薇終于在一個雨天的傍晚明白了答案，是安定的力量。李煥隐身上那股溫暖的香味，讓自己安神。

“攀岩或者爬山什麽的。”

“你瘋了吧，我可沒力氣，我要回家去了，不然外婆會着急的。”甄薇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到楓林的盡頭，再看楓林縫隙外的天空，暮夏的天色已經有些暗淡了。

“你怎麽會沒力氣，一看就是力氣很大那種……”李煥隐的語氣有些淡淡的嘲弄的感覺。

“你……”甄薇本想反駁，但是竟然在瞬間明白了李煥隐的意思，立馬松了松自己的手。原來她坐在自行車後本是抓着李煥隐的衣服兩邊，可是楓林內的路不平坦，颠簸不已，甄薇在不知不覺中竟然已經揪住了李煥隐腰肢……

本就纖細身型的少年哪裏容得她女魔頭這麽揪抓，早就疼痛不已了。

“啊……不好意思，我……想……電視上說的男女授受不親，所以……”甄薇有些難為情，本來大腦正在努力措辭，突然遭到了一個緊急的剎車，甄薇驚叫了一聲，慣性使然，竟然團抱住了李煥隐，可是下一秒的又立馬松開了，跳将起來。

由于甄薇這一驚一乍的動作太過于詭異，因此兩人四目相對，甄薇臊紅了臉，李煥隐卻依舊是淡淡的表情，假裝思考狀：“電視上說什麽來着？”

“你！”甄薇氣結。李煥隐卻沒搭理她，指着身後的一棟豪華建築道，“這個豪華小區就是豬大腸的。”豬大腸是班主任朱老師的外號，甄薇只私下裏叫過寥寥幾次，竟然被李煥隐這麽吼般地稱呼出來，心裏還是有些怯怯。

“你帶我來這裏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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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要打掃清潔嘛，我帶你上樓去啊！”李煥隐滿不在乎道。

“瘋了吧你！老師一定覺得我們出門忘吃藥了……”這句話說出來，不僅甄薇自己，連“苦瓜李”也笑了起來，趁着瘋勁兒，李煥隐拉着甄薇就奔向了小區內，剛好老保安在打盹兒，兩人沖進一個樓洞裏面。

“我們這是幹嘛？”

“噓……”李煥隐做出噤聲的動作，然後掏出一根鐵絲就伸向鑰匙孔裏面。

“你……”甄薇驚怒于李煥隐的偷盜行為。

“我們不是大盜！我們是去為民除害的……”李煥隐突然間說得義憤填膺，甄薇心知他肯定要做壞事了。

“這樣不好吧，要是老師打了110的話，我們……”甄薇的聲音越來越小，唯恐被鄰居聽到了。

瞬間，門應聲而開。

“這有什麽，你肯定也恨她吧，我敢确定。”李煥隐說着這話時也不忘牽着甄薇往裏屋走，甄薇被牽制住了沒辦法，也只得跟着，同時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像個小尾巴似的跟着李煥隐到了陽臺上，“我聽到了你們在辦公室的談話，你想請假時說自己父母是在外務工人員，她看都不看你一眼。她呀，就一勢利眼兒，對家勢好的可不這樣。”

“可是我可以争取老師的好印象，我成績好又關心班集體……”

甄薇不服氣，一再剖露自己的優點，但是李煥隐壓根兒聽不進去，而是專注于他自己的事情。

“來，搭把手啊，別愣着，反正你都是同夥了。抓緊時間，做完就能成功逃脫……”李煥隐說着把一件件晾曬在陽臺上的男女內褲和內衣胸罩的一股腦兒地塞到了甄薇的懷裏，甄薇看着那些東西，臉紅一陣白一陣的，煞是覺得今天腦子進水了才會跟着眼前這個調皮蛋到這兒來。

見甄薇沒反應，李煥隐突然騰地一下蹿到了陽臺的扶欄上，面向甄薇道：“你答應同夥不？你不答應我就敢跳下去……”

甄薇吓得臉色煞白，恐懼得想要驚叫但是又怕鄰居們聽到，于是憋得眼淚都快花兒了，“你快下來啊。”

“為什麽要下來啊？我覺得陽臺扶欄上挺刺激的，要不你也來？”李煥隐扭過頭來伸出一只手，夕陽的餘晖在他的身上鍍上一圈光澤，煞是好看。

“看什麽呢你，沒勁兒。”李煥隐從陽臺上跳下來，然後一下子将甄薇懷抱裏的內衣褲全都奪走了，然後将兩兩纏繞，打個死結後拴在了衣架上，然後又将衣架們挂在了高壓線上，幾經敲打，那些內衣褲便順着高壓線跳躍到了馬路中央的正上方。

甄薇驚魂未定時便被李煥隐拉着逃離現場，在經過看門大爺跟前時，他老人家依舊半眯着惺忪睡眼，因此兩人大大方方走出了小區。

走得稍微遠些的地方再回頭看，各色內衣內褲晾曬在高壓電線上迎風招展，蔚為壯觀，有些濕漉漉的還在滴答着水珠子，折射了夕陽光璀璨缤紛，引人入勝。

自行車停在楓樹林中一顆小樹後面，李煥隐熟練地撿起它，想耍帥，可是沒想到濺起的楓葉殘渣飛進了眼睛裏，他連忙低頭揉捏半晌，都紅腫了卻還是沒出來，因此只能求助于甄薇。

甄薇無奈，只得走過去，輕輕地用手幫他撐開一些，然後輕輕吹拂，想吹走那小東西，可是吹了好多下都無果，那小東西依舊還在，甄薇着急，越靠越近，李煥隐卻不自在了，越離越遠。

“你還要不要幫你了？”甄薇不滿道，李煥隐離得那麽遠，弄得自己站立的重心都不穩了。

“算了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李煥隐擺擺手，然後自己揉捏起來，老半天還是無果，還得需要助手。

甄薇朝天翻個白眼兒，然後繼續過去吹。

最終渣滓是吹走了，李煥隐的臉也被吹紅了，這些小細節，甄薇可發現不了。

坐在李煥隐的自行車後面，颠簸的節奏配合着狂亂的心跳，心跳的原因是因為甄薇突然想起了自己當了壞學生，沒掃地不說，還去班主任家搗蛋了。可是甄薇卻奇怪，自己竟然覺得這很刺激！很好玩！

也不知道颠簸了多久，甄薇的面色依舊蒼白，不過卻不是因為好學生做了壞事後的自責，反而是生出了絲絲的小得意，也因為自己竟然會得意，所以才會覺得不安。

再看騎車的煥隐，竟歡樂地哼唱着歌曲，是一首粵語歌曲，甄薇在舅舅送給自己的那臺老式收音機裏面聽過，甄薇就這一點特別的地方，聽過的歌曲就不會忘記了，甚至能完整地哼唱出一大段來。

煥隐在前面繼續哼，甄薇小聲地和着。變色的夕陽投射下橙紅色的光芒，被這絢爛光暈籠罩下的兩人在滿片滿片的楓樹林中飛馳，随着地勢的不平坦歡快地跳躍着，多年後的甄薇時常記起那一次的畫面，即便是時光試圖删減掉所有的楓葉和林木，但煥隐背後散發出來的味道幹淨的溫暖感卻時常沁人心脾。

快樂讓甄薇惬意，她伸出手試圖和每一片揚起面頰的楓葉輕撫，仿佛這樣一來，自己的快樂就能被傳遞到整片楓林，再跨越楓林邊境到周圍的山巒。

自行車大概前行了十多分鐘，只聽到“噗”的一聲，李煥隐罵了句什麽甄薇沒聽清楚，“車子壞掉了，怎麽辦，只能走山路了，才能趕在天黑前回到家裏。”煥隐繼續補充道。

“那我呢？我也要回家啊……”甄薇話還沒說完，眼淚就急得要掉下來了。

這下輪到煥隐害怕了，他最怕女孩子哭鼻子，自己笨拙，不怎麽會安慰，“你別怕啊，我們走山路抄近道回去，免得走環城路太繞道了，我家門前不遠有城鄉公交車，我可以送你坐到狀元街，你再轉車就是了。”

甄薇本也不是什麽小氣的人，剛才掉眼淚也是因為害怕，這一秒止住了哭，加上煥隐又沒接話，竟然有些下不了臺的感覺。突然，安靜的兩個人相視大笑起來，“我以前就聽別人說，女人變臉比變天還快，翻臉比翻書還快……”李煥隐打趣道。

甄薇一聽他調侃自己，臉瞬間又氣紅了，嘴裏嘟囔道：“我才不是女人，我還是小女生……”跟着李煥隐的腳步向前走去，突然煥隐低身從地上撿起一根小手腕般粗壯的樹杆，“喏！牽着。”

“我又不會摔跤，我又不是小女生……”話一出口，立馬覺得自己反駁了自己剛才的言論，不由得在李煥隐的得瑟中牽住樹棍的另一端，就這樣，李煥隐一手扶車，一手牽着滿嘴“男女授受不親”理論的甄薇。

“山路不好走，你們城裏的小孩很少到郊區來，山路可不好走。”

“再不好走，你不都走過來了？！”甄薇強詞。

“那有什麽辦法……诶，我說你應該去寫‘勵志傳奇’你知道不，剛才那句話好有哲理性！”

“必須的，以後啊，我就是勵志要當個優秀的文學家，專門寫那些勵志成才的故事，像《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簡·愛》的，你不知道，我可喜歡……”煥隐無意中提到了甄薇感興趣的東西，引來了小妮子的唾沫橫飛，煥隐就偶一回頭，看到暮色中的她手舞足蹈的樣子，卻也不得不不斷提醒她看路，并且抓緊樹柄。

“那麽你呢，你以後的夢想是什麽？”甄薇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我啊……”煥隐頓時停了下來，甄薇也豎起了耳朵，以為自己要聽到什麽“科學家”“大醫生”之類的宏圖大志了，結果，只聽到煥隐輕輕地笑了笑，然後他便繼續前行，什麽也沒說。

甄薇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不由得追問起來：“老師？！還是醫生或者律師？開公司當董事長？”

“哈哈……”沒等煥隐回答，甄薇自己就笑了起來，“我看‘董事長’就算了，你要是‘懂事’，老師就高興了！”

煥隐還沒回答，甄薇突然跳将起來，指着遠處的一條鏽跡斑斑的鐵路興奮道：“快看啊，快看！”

鐵路上的鐵鏽沾染了不少的露珠，在夕陽的光澤中，全都反射出珍珠般的耀芒，像千萬顆閃爍的珠子鋪成的星光大道，珠光寶器，熠熠生輝。連同周圍的草叢上的露珠兒都是璀璨奪目。

本來煥隐早已見慣不怪了，這條廢鐵路上的風光自己經常邂逅，也并沒有過多的驚訝，今天在甄薇超乎尋常的歡呼中，煥隐第一次發現，原來被抛棄的它竟然可以在人跡罕至的這裏這麽美。

甄薇突然感慨自己的手中要是有一臺照相機就好了，那樣的話，她就可以拍下這漂亮璀璨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