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麥田裏的一束光

張紫嫣因為上次沒有請假而私自出校的事情被朱老師告訴了她父母，幸好他們并不知道張紫嫣出去是因為李煥隐的事情。但是她父母還是派了司機每天來學校門口“專車”整點接送。

張紫嫣的父母之所以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全然是因為張紫嫣的日記裏面有袒露自己對一個男生的愛慕之情，這一切又“不巧”被偷看她日記的媽媽發現了。因此張家人才會嚴格“提防”着她。而張家人問詢老師關于張紫嫣的“事情”，朱老師本在早已在班上聽到了風聲，但是還是沒對張家人說什麽，張紫嫣哭的那天，也是朱老師讓張紫嫣承諾每次大考的成績必須保障，才能替她“保守秘密”。

零零碎碎的訊息全是甄薇從蔣川咚那裏套出來的。而對于張紫嫣和李煥隐的關注就這麽不知不覺中到了學期快末尾的時候了，張紫嫣要出國的消息算是确定了，但是卻依舊沒得到她本人在任何場合的提起，大家更感興趣的是她居然會喜歡上李煥隐這樣貧困家庭出身的小子。

甄薇也間接性地問過李煥隐為什麽要接受張紫嫣的“禮物”，畢竟那些禮物在甄薇的眼中都是大數目價位。李煥隐說得含糊，但是甄薇知道張紫嫣絕對有辦法讓煥隐收下，也知道李煥隐內心也肯定很難做。

直到張紫嫣的暈倒事件發生，李煥隐幾乎成了所有人唾棄的對象。

張紫嫣被送往急診科時，确診消息竟然是：營養不良。張家人推測到了原由，但是考慮到面子，因此不敢伸張，還是朱老師一手幫着抵擋了下來，并沒有供出張紫嫣節省早飯錢或者父母出差留下的飯錢而為之買東西的對象是誰。

但是班上的知情者們雖然表面不說，但是私下來卻對李煥隐各種言語的侮辱和不屑，覺得他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就連甄薇在套蔣川咚的話時，也得到向來剛正不阿的蔣川咚個人情感色彩頗濃的惡毒評價。

那也是甄薇第一次聽到蔣川咚這麽惡語相向，針鋒相對。

一周來，甄薇很想找機會跟李煥隐說說話，覺得他內心肯定很煎熬，但是向來膽小的自己還是沒勇氣走過去給他一絲絲安慰，縱使內心不安地快要爆裂了，也跟以前放棄撿易拉罐時一樣，沒有那份勇氣。

很多時候，甄薇真的挺羨慕張紫嫣的，至少她的好值得李煥隐去索取，而自己有什麽值得李煥隐索取的呢……又或許那本書，雖然煥隐親述的是送給自己的，可那片樹葉或許是送給張紫嫣的，只是張紫嫣恰巧把它夾雜在書裏面罷了。

雖然大姐大也說了，“索取”不是等價交換，可是，甄薇現在卻覺得自己如果真有值得煥隐去索取的東西，拿去便是了，可是問題就在于，自己什麽都不如張紫嫣，卻還虛榮且膽小。

這種不安的情緒一直環繞着甄薇，直到周五的到來，讓甄薇終于有了機會。同樣以“肚子痛”的原由向朱老師請了假而不去補課，蔣川咚雖然覺得好不容易等了一周可以見到甄薇，但是還是不得不悄悄地在送了一杯奶茶給甄薇後黯然騎車離開。

當然，甄薇也同樣以“大掃除需要增派人員”為借口留下了李煥隐。

随着大家的離開，教室裏只剩下甄薇和李煥隐倆人了。

“呃……我想問問你的英語應該進步很大了吧！”甄薇找了個最簡單的話題開場，确實在甄薇的幫助下李煥隐的英語突飛猛進了不少，因此到了再後面點兒甄薇幾乎幫不上什麽忙，也就取消了每天一起讀英語的習慣。雖然她也很想和煥隐呆在一塊兒，但是無奈臨近期末了，需要背誦的科目繁多，數學的弱項又讓甄薇分身乏術。雖然蔣川咚多次提出要幫甄薇補習，但是他那樣的“高材生”每每弄些高難度題目來分解，根本對甄薇的當下數學學習沒有幫助，因此甄薇也就拒絕了。

“雖然還是有些不太明白，但是背誦下來，考試的時候憑借語感能做對不少的題目。”李煥隐一如既往的簡單內斂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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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你還在看‘飛機制作’方面的書吧？”甄薇努力找話題，可是問題一問出來，不由得再次覺得自己嘴笨，怎麽又提到了“飛機”上，正在心裏懊惱間，李煥隐倒是很從容地回答。

從他的臉上，甄薇看不出任何的不對勁兒，似乎他根本沒有受到近期風嘲言論的困擾。甄薇在心裏面默默地怪自己不能像張紫嫣一樣懂得他，不能知道是否該追問下去，想追問時，又想起了張紫嫣那個制止的眼神兒。

兩人還是像上次在教室裏一樣，依舊是煥隐先點破，“你想問我感想如何。”肯定句，煥隐直直地看着甄薇，他臉上的淡定和從容是甄薇羨慕的，他也總是能先于甄薇讀懂對方，這一點是甄薇從來看不到的。

甄薇沒有作聲，李煥隐淺笑着回答，平靜而随和。唯一讓他蹙眉的是張紫嫣的暈倒，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也沒想到張紫嫣會這麽不愛惜自己，甄薇還記得李煥隐嘟囔了一句話：“先愛自己，再愛別人。”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期末很快臨近了，唯一的波瀾是張紫嫣和李煥隐在一起了，只有幾個人知道，因為其他人眼中他們早就在一起了。

在李煥隐的強制命令下，沒有了每天早晨熱騰騰的牛奶和阿爾卑斯，兩人的關系卻更好了，全然不似之前張紫嫣口中的“最好的朋友”。甄薇也明白，李煥隐終究被打動了，但是她的心裏沒有一點兒不樂意，因為她也既定了張紫嫣和李煥隐本應該在一起的。

雖然張紫嫣到現在也沒把李煥隐送給自己的那本書送到自己的手中，但是甄薇覺得那更是張紫嫣對她自己情意的一種保護，那也許自私，但絕對不是狹隘。畢竟李煥隐這樣好的人，他的愛，值得所有能懂他的女孩拿自己的幸福去交換，去贏取。

初冬的天冷得好像随時都可以下起絨毛般的雪朵兒，每個人都把脖子縮到領子下，生怕受到冬風的半點兒親吻。總是穿着幹淨的白色衣服的煥隐擁有一條很大很長的紅圍巾，在白色衣服的襯托下更是搶眼。可是線腳的毛頭還是出賣了它的來處，甄薇知道，那肯定是張紫嫣織的。

還有二十天就期末大考了，每個班都被班主任的言語渲染下懂得了第一次大考的重要性，對學校而言，這也是和對手初中競争優秀排名的一個點。

窗戶關得緊緊的，教室裏全都是背誦文科的聲音。不甘寂寞的人在窗戶壁的霧氣上寫着鼓勵自己的言辭，也有膽子大點兒的寫上周傑倫的簽名或者是SJ的新專輯名字。可是很快的，霧氣又讓那些字跡銷聲匿跡了。

考前的家長會下午舉行，甄薇安排了兩個大組的人趁中午飯時間徹底打掃衛生，甄薇則一個人坐在講桌上冥思苦想數學題，說實在的，她很想拿到一個很高的分數，讓爸爸媽媽高興一下，也順便在過年時聽到爸媽在人前炫耀一下自己在小縣城上學的女兒有多能幹，而不僅僅是聽到她們只誇自己的那個從出生就跟随父母到大城市上學的弟弟。

等她做完題時，所有人都走光了，甄薇收拾好東西正想離開，突然又停住了。盯到四下無人，便走到玻璃窗戶邊兒，哈了幾口氣，瞬間白茫茫一片，甄薇擡起食指，很是慎重地在那上面寫下——索取你的好。

甄薇就這麽一直盯着那串字的消失，玻璃上的霧漸漸消失，可是眼前卻霧氣騰騰。

學校背後的小公園裏，甄薇和李煥隐再次齊聚，家長會的熱鬧從來都不屬于甄薇，也同樣不屬于李煥隐。想起初次相遇時，兩人也是因為“家長會”的原因，不免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上一次還是秋天，而現在眼瞧着随時都會大雪紛飛。

“上次那棟房子你還留着嗎？”甄薇指的是自己送給李煥隐的那棟給“咕嘀”住的小別墅，雖然煥隐告訴過甄薇，咕嘀在某一個清晨時飛走了，但是甄薇還是惦念着那個自己送給煥隐的第一份禮物是否還存在。

煥隐淺淺地點點頭，微微一笑，然後蹲下來撿拾周遭的木條。

“天越來越冷了，你記得多穿點衣服，總覺得你臉色好蒼白啊，沒血色。”甄薇關切道。

“圍巾太豔的原因吧。”煥隐繼續找着地上的樹枝。

雖然甄薇對于李煥隐和張紫嫣在一起是非常祝福的，但是當煥隐說出關于“張紫嫣”的一切時，心裏面還是難免有些難過。

“你也穿厚點，你們女生肯定很讨厭冬天吧，穿得像個棉花球一般。”

“才不是，我就喜歡冬天，因為冬天我的爸爸媽媽還有我的小弟弟，他們都要從外面回來了，我弟弟雖然小，但是見過的，知道的都比我這個做姐姐的多很多。而且他成績很好，每次考試都是全班第一！”甄薇說得時候很自豪，可是心裏面卻酸酸的。

“你爸媽也經常這麽誇你弟弟吧！”煥隐看着甄薇，甄薇有點兒心虛了，果然是什麽都瞞不過煥隐那雙漆黑的眼睛，能把所有的事情看透徹，“你別多心，我只是想表達你和你弟弟一樣好！”

因為是煥隐的正視，被這麽盯着久了，甄薇難免覺得臉蛋上一陣的臊紅。

“啊……那麽你呢，你喜歡什麽？我呢，我的寄托全是這個叫冬的季節！”甄薇有些不好意思，立馬主動找話題道。

煥隐沒有回答，只是晃動着手中的“別墅”半成品，突然笑得非常燦爛道：“你追上了我，我就告訴你！”然後突然轉身朝公園背後的小山丘上跑去，甄薇起初沒反應過來，待到反應過來時，煥隐已經跑得很遠了，甄薇趕忙追了上去，但心裏面突然很開心，因為煥隐在自己面前久違地展露出這麽孩子氣的一面，不然自己還以為他一直是這樣的小大人呢。

想想上一次還是在他奶奶家吃紅苕，煥隐将一塊苕糖塗抹到了自己的鼻尖兒上。

寒冬的風刮在甄薇的臉蛋兒上竟也不覺得疼，喘着大氣呼出一片霧茫茫的霾。不時的有些準備儲存過冬食物的小松鼠被調皮的兩人驚得東躲西藏的，其中還有一只稍微小一點兒的松鼠落在了甄薇背後的帽子裏面。

甄薇感覺到背後有什麽東西在肆意驚跳着，她自己也吓得不輕，立馬尖聲大叫起來，前面的李煥隐聽到了，立馬折返了回來，連路邊的荊棘把衣服拉扯開一個大口子也沒在意，到了甄薇近處了，才看到小姑娘早就已經滿面紅光地對着手心捧着的一個小家夥兒“噓寒問暖”的。

“你看，小松鼠。我想把它養起來……”說着甄薇仰頭看看頭頂，“它媽媽已經跑遠了，丢在這裏也不安全。”甄薇盯着李煥隐的眼睛，好像生害怕得不到他的同意似的。

“那我的這棟小別墅就有用了！”沒想到李煥隐回答得這麽肯定，“它長大了，自己也會離開的，就像咕嘀一樣，翅膀硬了，就飛了！”本了李煥隐是無心的一句比喻，但是卻把甄薇逗得笑了起來，而她手掌心裏的小家夥此刻眼神無奈，可能心裏面正在納悶兒，真搞不懂他們人類。

跟着李煥隐的步伐，兩人有說有笑地就到了小山丘的背山處，本來學校就在郊區，這座小山丘竟然連着大片的農田，放眼望去，大片的蔥綠，兩人并肩站在寒風中，風刮起無數的小樹葉紛紛揚揚。

煥隐對着山對面一望無垠的綠色，雙手做放大器狀放在嘴邊，突然大吼一聲，甄薇側頭一看，他仿佛都在釋放沉積在心裏的不快，而吼過後的停頓，甄薇看到他的眼神中那種光彩熠熠，那是幸福，沉澱的幸福。他是個有自己世界的人……

突然煥隐指着對面的大片新綠的麥田道：“那！那就是我喜歡的！麥子。”

“我也喜歡，青翠得人心裏面暖暖的。”甄薇還是盯着煥隐的側面，她喜歡看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灘湧光澤的時刻。

煥隐抿抿嘴，很薄的唇翼，甄薇又想起了外婆的那句話，“嘴唇薄的人，福薄。”

“甄薇你知道嗎，我喜歡麥子是因為它能在最冷的天空下生長，卻能擁有最有營養的結果，它能被人們長久的需要，因此獲得了人們長久的惦記。它能讓最貧窮的家庭負擔，解決他們的溫飽，同時也能衍變成各色的美味，走進更多的大城市，看更多的好風光。我喜歡麥子，有很多原因，也因為我從來都是對着家門前的大片麥田訴說自己的故事，把自己的小煩惱和小願望講給它們聽，聽得開心了，它們就搖搖身子，聽得累了，就彎下腰，我也順勢躺在草坪上小憩。它們就是我，有時候，我做夢，夢到自己變成了一株小麥。”

說到這裏的時候，煥隐望向聽得入迷的甄薇，笑了笑，“因為變成一株小麥，就可以在一個不變地方永遠的成長，成長的時候也不會有周圍的親人離開，直到成熟後才會被收割。但是那時候也沒關系，因為我知道年輕時不能承受的傷痛，在成熟後回望也許并沒那麽不能接受，只是年輕時，我們的心髒太小，不能承受那樣的負荷，比如生老病死，比如感傷離別。”

煥隐在繼續說着，甄薇覺得眼前的人不像是一個年紀只有十三歲的自己的同齡人，甚至他的感悟甄薇有些都不能懂，在他面前，甄薇覺得自己經常被他說是“哲學家”簡直有些“諷刺”了。

突然甄薇驚訝起來，“快看啊！擡頭！”大片大片的絨毛般的雪花從天空飄蕩下來，紛紛揚揚的，有的落在煥隐的肩頭，甄薇很是自然地想用手幫他撫去，可是手伸到一半，雪花就消失了，甄薇才意識到自己動作的突兀，不免尴尬地笑笑。

而煥隐的手卻伸過來，幫甄薇撫去了頭上的雪點兒，“我就不遞圍巾給你了……”煥隐本是好意，避免張紫嫣的圍巾讓甄薇戴上反而不自在，可是甄薇老早就怕煥隐這樣做，現在被他這麽直接地說出來，甄薇還是覺得有些尴尬。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整個世界就銀裝素裹了，風漸漸小了，雪花更加紛紛揚揚了，“要是再大點兒，我們明天就能堆雪人了！”煥隐也伸出手去迎接那些小飛絮的降臨，眼中的光彩自始至終沒有消失，甄薇也高興，替煥隐高興，可是甄薇一高興就容易牽連出感動，眼眶很快就濕了，但是她假裝去翻弄荷包裏面熟睡的小松鼠，別過了臉去。

“呃……你們在一起了，她要出國了啊！”甄薇吸了吸鼻子道，可是吸鼻子的聲音配合這句話，就有了另外的氛圍。

煥隐還是淡然地陳述：“她要出國了，所以……”煥隐的聲音很輕，甄薇覺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凍僵了，沒聽清楚，便“嗯？”了一聲。

“沒什麽……”煥隐輕描淡寫一句，然後向甄薇伸出手，甄薇有些害羞了，怯怯地伸出手去，放上的那一瞬間，心裏面頓時湧出無限的感動，雖然這雙手也許牽過張紫嫣，但是他現在屬于甄薇，甄薇幸福地覺得世界都是自己的。

“拉緊了，不然下山的時候雪會打滑，摔倒了，這大冬天的不容易康複。”煥隐在前面每一句話，都呼出大團的霧氣，甄薇在後面輕輕點點頭。

甄薇在一串串的霧氣中覺得煥隐就是麥田裏的一道光，那道能使人感到青翠的溫暖，照亮了他自己的世界，不過卻不直接亮及別人的路，而是“授之以漁”地點燃別人的心燈，讓別人能照亮自己的人生。很多年後甄薇也在想，就是因為煥隐并不是直接幫你點亮道路，而是教你怎樣點亮人生，因此在他離開後，甄薇同樣能在即便是漫漫黑夜中走得安穩。可是當風雨交加的時候，甄薇偶爾還是會懷念那盞曾經結伴前行的燈。

煥隐就是這樣，麥田裏的光！

從背山處下山很快，主要是煥隐考慮到盡快下山，以免大雪封山，當然還有他自己的一個小想法。

很快的，兩人就下到了山腳，眼前就是通過這座山的一個大洞口，甄薇以前就聽同學們說過學校的後山遠處有一個廢棄的火車隧道，今天還是第一次看到，四周雜草叢生，只有火車軌道周遭依舊“幹淨”。

“你看，我們穿過這條火車隧道就可以到山對面了，這樣節省不少的時間吧！”煥隐繼續牽着甄薇的手，一直沒有放手的意思，甄薇也樂意這樣被他牽着，而另外一只手一直放在小兜裏面“安撫”着小松鼠的情緒。

黑漆漆的舊火車隧道，卻沒有水漬潤濕的感覺，地面很幹很硬，“正好我們躲雨呢！”甄薇打趣道。

“你不害怕嗎？還能開玩笑！”雖然近在咫尺，而且有手的牽絆，但是甄薇還是看不到煥隐的人在哪裏，只能聽到他的聲音飄過來，在山洞裏，他的聲音立體得更加飽滿和渾厚，也更加的動聽。

“有你在，我不怕。”甄薇本來是很小聲地在說，但是卻被山洞反複折射得大聲了很多，一瞬間，甄薇明顯感覺到煥隐身子顫抖的一下子，随即兩人止住了剛才的喜笑顏開，在看不清表情的空間裏牽着手，就這麽走完了冗長卻又短暫的黑暗。